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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瓶梅》“財貨”敘事與“破家”母題解讀

      2016-05-30 10:48:04項裕榮
      北方論叢 2016年3期
      關(guān)鍵詞:潘金蓮金瓶梅婚姻

      [摘 要]《金瓶梅》將“財貨”對世道人情的各種影響刻畫得細致精微。宋明時代的婚姻倫理,因財貨因素的滲入侵染而被扭曲得破敗不堪。這種“破家”現(xiàn)象有三方面的表現(xiàn):一則夫妻間的交歡因“財貨”之需而恍若交易;其次,經(jīng)濟地位的懸殊導(dǎo)致了家庭成員的心態(tài)失衡;其三,貧苦家庭中,只有柴米沒有恩愛,甚至有丈夫坐視妻子“售色”者。凡此等等,“財貨”因素都使得夫妻之間離心離德。故此,“財貨”在《金瓶梅》中是以夫妻倫理的破壞者面目兀立其中。如果今天的婚姻倫理能夠保持適度彈性,正視“財貨”的適度地位,庶幾可以緩解甚至改變其與婚姻的沖突與敵對。

      [關(guān)鍵詞]破家;《金瓶梅》;財貨;婚姻;潘金蓮;經(jīng)濟因素

      [中圖分類號]I207.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0-3541(2016)03-0031-05

      一、《金瓶梅》“破家”母題背后的深層密碼——“財貨”敘事

      《金瓶梅》作為我國第一部以家庭生活為敘述對象的古典長篇,以西門慶這位從山東清河發(fā)跡的商人為描寫中心,涉及人物上至帝王宰相下至流民妓女,社會畫面或官場逢迎或市井百態(tài),展現(xiàn)出一種“百科全書”式的圖景與畫面。從藝術(shù)方法說來,其“自然主義”①的冷峻使得它時時探及人性的深處,捕捉人性的陰劣。全書耐人尋味之處,無所不在。

      《金瓶梅》敘事的一大核心,即在“財貨”。小說一始便開宗明義地強調(diào)了“財貨”對于家庭倫理的巨大影響。詞話本開場詞《財》中即云:“親朋道義因財失,父子懷情為利休?!盵1](p.6)確實,古代的商品經(jīng)濟,以及人們的重利傾向,對于傳統(tǒng)儒家提倡所謂“親朋道義”、父子情懷等的家庭倫理,都構(gòu)成了強烈沖擊。就小說情節(jié)來看,家庭因為這財貨的侵入而變得支離破碎,是不爭之實。

      本文擬只就夫妻關(guān)系來展開論述,所謂“破家”一詞,也與本人另篇論文《清代文言小說“破家”母題研究》[2]有所不同,乃專指這樣一種傾向或狀態(tài):即傳統(tǒng)的、理想的家庭關(guān)系面臨著某種新的、難以解決的永恒矛盾與巨大危機。這種矛盾與危機的存在,實際上已經(jīng)解構(gòu)了傳統(tǒng)意義上的夫妻關(guān)系,這便是本文所謂的“破家”。

      某種程度上說來,《金瓶梅》的家庭敘事無不與財貨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而這些與財貨有關(guān)的描寫中,破家母題的考察尤具價值。一則,我們可以細繹宋明時代,傳統(tǒng)儒家道德與夫妻倫理遭遇到了何種財貨難題。財貨對人性影響何如?二則,作為一本古代的通俗之作,《金瓶梅》究竟為文學史,以及當時的時代思想提供了怎樣的新鮮話題?破家作為母題是如何取代“敦宗”“睦族”等傳統(tǒng)家庭觀念走上文學史舞臺的?本文的研究將有助于對上述問題的解答。

      二、“財貨”敘事中的“破家”母題現(xiàn)象

      俗世中的夫妻倫理與家庭關(guān)系的實踐形成,必與家庭中男女實際的經(jīng)濟收入有緊密關(guān)聯(lián),可這一點,在我國古典小說中唯有《金瓶梅》有著如實而細致的描摹。作為倫理社會,國人本羞于言財;另一方面,古典言情小說中更著意于理想狀況下的“純潔”男女關(guān)系的建構(gòu),多以“一見鐘情”與“悅色起意”作為愛情的基點,描寫則幾乎全集中在青年人的戀愛過程中?!督鹌棵贰啡〔膭t大有不同,將筆觸伸向了庸常人生的世間百態(tài),且以成年人的婚后生活及家庭瑣事為重心。以此,家庭成員之間的財貨關(guān)系,才水落石出式地呈現(xiàn)在了讀者面前。

      《金瓶梅》第七回“西門慶謀娶孟玉樓”中,就已經(jīng)樹立了這樣的立場:對于男性說來,財貨有時比女色更為重要。在這段謀娶文字中,小說著意描寫了孟玉樓夫家的姑姑楊婆與舅舅張四之間為其嫁人大打出手的場面。此段民俗圖畫式的描寫略顯夸張,似乎與小說的情節(jié)主線有些游離。然張竹坡的解讀卻是:“西門娶玉樓,本意為錢,故用張四一爭,以襯出之,非有閑筆寫張四也”[3](p.194)。原來,鬧熱之文下面反映的乃是冷酷之實。正應(yīng)了司馬遷《史記·貨殖列傳》之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小說續(xù)寫道,西門慶在娶了孟玉樓之后心情大好,閑了還去妓院嫖了一把,卻偏偏把熱辣辣在家盼著他去相會的潘金蓮給忘了個精光。此處的諷刺意味可謂深刻:香艷的潘金蓮并不比富實的孟玉樓更具吸引力。

      說完這個總括性的典型例證之后。本文選取三個角度加以分析,試說明財貨是以怎樣的破家之態(tài)出現(xiàn)在《金瓶梅》所描寫的婚姻之中的。

      (一)“財貨”欲求與扭曲的夫妻性愛

      很少有古代小說在性愛描寫上,達到了《金瓶梅》這樣的深度,所謂深度乃是就色情描寫與人物刻畫的高度結(jié)合而言,當然也有學者認為,《金瓶梅》中的性描寫并不都是刻畫人物的必需,且有相當?shù)男凿秩境煞諿4]。本文認為,《金瓶梅》在我國文學史上首次描寫到了財貨因素對于男女性愛,尤其是對夫妻性事的侵蝕與影響,這也是此書與其他色情小說高下立判的關(guān)鍵所在。

      我們先從正面來看一例。西門慶的幾位妻妾中,李瓶兒私蓄最豐,她在西門大院中的生活完全無需丈夫平日的恩濟。從這個角度說來,李瓶兒對西門的依戀最為單純。我們會發(fā)現(xiàn),他們二人之間,從一開始為人詬病的逾墻通奸,至結(jié)婚后成為情感真摯的夫婦,這看似截然不同的情感關(guān)系中,有一點卻一以貫之,即李氏只在情色與情感上依戀西門,對他的錢財則毫無覬覦之心。正因為此,李瓶兒對于西門慶的感情才能如此的熱烈、單純,乃至可謂深情款款。

      與此正相反的便是潘金蓮,她對西門慶的經(jīng)濟依賴最為直接。雖然若孫雪娥、王六兒等內(nèi)外婦女,也與西門有經(jīng)濟之依附關(guān)系,然就夫妻關(guān)系說來,則潘氏之情形最為典型,值得分析。

      眾所周知,小說中潘金蓮與西門慶有著無數(shù)次暢美快意的交歡,這些描寫甚至可以稱之為這部小說的重頭戲,可惜煞風景的是,潘金蓮屢屢會在床帷之中向西門慶索要財物。小說第四十回,潘金蓮在西門慶饜足之后,抱怨自己衣服不合體,嚷嚷著要西門慶“把南邊新治來那衣裳,一家分散幾件子,裁與俺們穿了罷”[1](p.479)。那“衣裳”才是她性愛之中一直惦記著的物件。再看更為典型的一例,小說第七十四回中,潘金蓮與西門慶床上交歡時,前后兩次向西門慶索要一件價值不菲的皮襖——那是李瓶兒死后留下的寶物之一。

      婦人道:“我有莊事兒央你,依不依?”西門慶道:“怪小淫婦兒,你有甚事說不是?!眿D人道:“把李大姐那皮襖拿出來與我穿了罷。明日吃了酒回來,他們都穿著皮襖,只奴沒件兒穿?!薄鏖T慶道:“賊小淫婦兒,單管愛小便益兒。他那件皮襖,值六十兩銀子哩,油般大黑蜂毛兒,你穿在身上,是會搖擺!”婦人道:“怪奴才,你與了張三、李四的老婆穿了?左右是你的老婆,替你裝門面,沒的有這些聲兒氣兒的。好不好,我就不依了?!蔽鏖T慶道:“你又求人,又做硬兒?!眿D人道:“怪磣貨,我是你房里丫頭,在你跟前服軟?”……

      自有內(nèi)事迎郎意,殷勤愛把紫簫吹。[1](pp.981-982)

      此段文字略有刪節(jié)。要說明的是,此時正是交歡一夜后的“次日天明”,二人是一邊接著做“那營生”,一邊對話。潘金蓮心心念念只在那“油般大黑蜂毛兒”的李氏皮襖,見西門慶要把王招宣家當?shù)钠ひ\來充抵,當即表示“當?shù)奈也淮┧?,你與了李嬌兒去”。她嘴中雖不服軟,卻又在西門慶的示意下,立馬百般侍候了起來。由于這106字的口交描寫過于濃鹽赤醬,人民文學出版社只得一刪了事,只留下“殷勤愛把紫簫吹”來影綽其跡。

      事實上,這段性描寫中,透露出的正是潘金蓮屈于下流而未必心甘的態(tài)度,也是二人情愛關(guān)系的極度扭曲。潘金蓮在這段性事之中,對于西門慶有多少情感投入,可以想象。小說寫道,性事才罷,“西門慶起來梳頭凈面出門。婦人還睡在被里,便說道:‘你趁閑尋尋兒出來罷,等一回你又不得閑了?!盵1](p.982)

      古代的評點者們,對于這種床之私中,還雜有財貨之穢的行為,感慨萬千。張竹坡這樣評道:“要物,每在歡時,可嘆世情”[3](p.815),曾被認為是李漁評點的繡像本評語則有云:“以金蓮之寵,索一物猶乘歡樂之際開口,可悲可嘆?!盵3](p.1514)。

      這“歡樂之際”,變成了一樁買賣,世情確實“可悲”。經(jīng)濟需求導(dǎo)致性愛的情感屬性變淡,正是潘金蓮對西門慶屢屢絕情的深層原因 這種絕情,尤其表現(xiàn)在西門慶將死與死后,死前西門慶最為牽掛的就是潘金蓮,拉著她的手止不住淚流,可是這位“冤家”全然不領(lǐng)情,而是迫不及待地忙于跟陳敬濟的偷情中。。這個道理還有一個反證,就是潘金蓮與女婿陳敬濟的偷情。他們二人之間的偷情,只有肉欲的芬烈與期盼的震顫,雖然卑劣,卻要單純得多。所以,在小說的后半部中,他二人之間倒不乏深情的表現(xiàn)客觀地說,陳敬濟在小說中表現(xiàn)得更為癡情一些,他甚至是不擇手段地,反復(fù)要去贖取潘金蓮。在得知金蓮死后,他又表現(xiàn)得悲痛欲絕。相反,潘金蓮對于陳敬濟的癡情,小說表現(xiàn)得還不夠充分。就在潘氏等著陳敬濟來贖取時的一小段時光中,小說安排她與王婆兒子偷了把情;后又描寫她期盼著武松能夠?qū)λ壬f情。這涉及到小說另一層面的問題。即創(chuàng)作原則的貫徹問題。由于要將寫潘金蓮的“淫”寫透,將她寫“死”以收束全文,她對陳敬濟的“癡情”便受到了影響。這是另一個值得探討的事關(guān)宏旨的話題。。

      可惜的是,西門慶早已將財色交易當成了一種習慣,他無法意識到,夾雜著“財貨”的床事,愛已然缺席。他粗魯?shù)貙⑿钥旄幸曌髑楦斜旧?,在他眼中,付錢嫖妓跟夫妻交歡之間原無二致,他徑直稱自己的妻妾為“粉頭”,并認為像孟玉樓或潘金蓮這樣的女子在青樓也值“百十兩銀子”《金瓶梅》第十一回中,西門慶某日歸來,直呼孟玉樓與潘金蓮是好“一對粉頭”,并聲稱這二個婦人,若是妓女的話也“值百十兩銀子”。他計算的不是女人與他的情義,而是妻妾的商品價值與性愛功能。。這位恃仗著自己錢財?shù)哪兄鳎淝閻塾^變態(tài)至此,這也難怪他幾乎被所有女人所拋棄,所背叛了!他包養(yǎng)的李桂姐等妓女偷尋恩主,這自然未可深咎;而在他仕途看好之際,家中的潘金蓮、孫雪娥就已經(jīng)與他人縱淫。這種破家的敗象,是與西門慶把家庭內(nèi)部的夫妻交歡視若“嫖妓”的卑劣觀念,有著極大關(guān)系的。

      所以說,“財貨”在《金瓶梅》的敘事之中,更多的是呈現(xiàn)為夫妻情感、夫婦倫理的破壞者而非促進者,它破壞了性與色的美好與單純。

      總之,財貨如果能在“交歡”場合中缺席,至少“性愛”可以回歸其本真。

      (二)“財貨”地位與變態(tài)的經(jīng)濟心態(tài)

      以往的評論家們似乎都忽視了這一點:潘金蓮的瘋狂嫉妒及其種種變態(tài)之舉,實半源自這個可憐女子經(jīng)濟上的窘迫。在此,我們將由潘金蓮之例來細論夫妻關(guān)系中失衡的財貨關(guān)系,并觀察這種經(jīng)濟關(guān)系對家庭人際的負面效應(yīng)。

      相較而言,李瓶兒與孟玉樓因所攜妝奩豐厚,在西門大院中生活相對獨立;尤其是李瓶兒,她生活質(zhì)量可謂豐裕華貴,飾品也花樣精美。事實上,李瓶兒對下人的優(yōu)待,以及平時的出手闊綽,皆與其雄厚的經(jīng)濟基礎(chǔ)有關(guān),所以說,她在性格方面體現(xiàn)出的純善與寬容,亦是拜“財貨”所賜。

      反過來,潘金蓮在小說中成為潑婦與妒妻,其深層次的原因也可追究到她財產(chǎn)地位的孤寒上。潘金蓮對于財貨的敏感,其來有因。一方面是因為丈夫西門慶嫌貧愛富;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她的主要對手,即李孟二人,都太富有了。

      有這樣兩件事,對潘金蓮傷害極深。其一,西門慶為了謀娶富貴寡婦孟玉樓,而將正打得火熱的潘金蓮遺忘。此時的潘金蓮剛毒死了武大,在家中熱盼著西門慶的迎娶,結(jié)果遭此冷遇。此事深深地刺痛著年輕、癡情的潘金蓮,她入西門大院不久,便與琴童私通,這也與本次冷落有很大關(guān)聯(lián)。其二,西門慶喜愛、敬重李瓶兒,覺得李瓶兒對他的體貼與關(guān)心源自肺腑。在李瓶兒死后,他悲痛欲絕,在家里踢小廝扇女仆,連飲食也基本斷絕了。而西門慶的貼身仆人玳安,卻是這樣評價自己的主人:“不是疼人,是疼錢”[1](p.812)。此語雖然極端,反映的卻正是西門大院中眾人的態(tài)度。潘金蓮顯然是此種觀點的播揚者。可以推想,短于財貨的潘氏對李瓶兒的富足嫉恨之火有多么熾烈。

      “娶孟”與“寵李”這兩大事件中,潘金蓮被“財貨”深深刺痛,陰毒漸聚于內(nèi)心,這才逐漸走上了“變態(tài)”之路。畢竟論風情,潘金蓮在書中首屈一指,她綿心繡口,又風情萬種,這還引發(fā)了《金瓶梅》崇禎本的評點者,即繡像本評點的多次由衷的贊美;但若要論及錢財,這位做過使女、嫁過武大的美婦人就只能屈居末流了。那么,潘金蓮的陰毒、苛刻是如何被“財貨”所催發(fā)激蕩的呢?此處,我們選擇她與母親關(guān)系處理的情況,來加以說明。

      小說云,潘金蓮的母親潘婆子屢屢來西門大院中走親戚,自卑的金蓮認為,老母的到來時常讓她出丑。這一日,李瓶兒因給了潘姥姥一件蔥白綾襖兒,兩雙段子鞋面,二百文錢,“把婆子歡喜的眉歡眼笑,過這邊來,拿與金蓮瞧”。潘金蓮見此便勃然大怒,痛罵其母:“好恁小眼薄皮的,什么好的,拿了他的來”。這個“他”字,已經(jīng)將平時與李瓶兒表面姐妹情濃,實則內(nèi)里疏淡的情形盡括于中??上死牙涯睦镱I(lǐng)會得女兒的要強與委屈,她不無酸氣地這指責女兒道:“好姐姐,人到可憐見與我,你卻說這個話!你肯與我一件穿?”[1]第三十三回全然忘記了自己當年的賣女過往。顯然,母親的指責讓潘金蓮恨意難平。

      中國文化極強調(diào)孝道,潘氏自稱“我穿的還沒有哩,拿什么給你”[1](p.381),至少是不孝。更為夸張的情節(jié)則出現(xiàn)在第七十八回:潘金蓮死活不肯為再次前來的母親付六分銀子的轎子錢。

      這種極端的不孝丑行,既有對母親(來西門大院走跳)的不滿,更多的其實是一種表態(tài)——是做給西門慶,以及大夫人吳月娘的姿態(tài)。當時吳月娘還勸了一句:“你與姥姥一錢銀子,寫賬就是了?!迸私鹕彽幕卮饏s是:“我是不惹他,他的銀子都有數(shù)兒。只教我買東西,沒教我打發(fā)轎子錢!”[1](p.1085)拉拉扯扯,讓外面的轎夫等錢直等了半日。不惜出丑賣乖的背后,無非是尋機要向西門大院中的眾人申訴自己的貧寒與窘迫。緊咬的牙關(guān)后,分明流露出她對西門慶精于錢財、嫌貧愛富的“為夫之道”的憤恨。吳月娘此時嘴里討乖,但平日里也未見她有何公允之論,如果她能促成西門大院的各房妻妾有固定開銷,有相對的體面,也不至如此。偏偏吳月娘就是一個管錢頗緊的正頭娘子。我們完全可以想象,潘金蓮生活在這樣的家庭之中,其中的窘迫與內(nèi)心的肝火。

      平心而論,潘金蓮在錢財上確實很自律,她只懂得開口索要,恃寵自嬌,與西門慶的另兩個小妾李嬌兒與孫雪娥頗是不同。這兩個女人都懂得私竊家財,為鴛鴦別抱之舉做好了準備;與她們相比,潘金蓮就顯得機心不足??傊谕﹂L的一段時間里,她替西門慶掌管賬戶,倒是忠于職守,知道西門慶的“銀子都有數(shù)兒”,所以,“寫賬”時從不侵占偷取。故此,她在性事方面的淫蕩不堪,與她在錢財方面的取予有道,悖論式地構(gòu)成了她的雙面人格。

      全書中,潘金蓮自恃美貌,一輩子卻偏偏與錢財無緣,甚至她的最后喪命也只是因為一時短了一百兩銀子她后來被王婆牽出賣人時,陳敬濟居然也一時手頭無財,待得他弄到錢時,武松早已用一百兩雪花紋銀購得潘金蓮而去,并隨后將其殺死祭兄了。。其命運與錢財糾纏相關(guān)如此,讓人慨嘆。西門大院中的下人們背后指責她:“他一個親娘也不認的,來一遭要便搶的哭了家去”[1](p.813),作為她的主要道德污點,潘氏母女關(guān)系的惡劣,其實質(zhì)與根源仍可追溯到她的家庭經(jīng)濟關(guān)系上。

      總之,由于妻妾之間的經(jīng)濟差異過大,一家之主的西門慶又未能制衡其中,反而有偏心之舉,這讓潘金蓮積怨甚久,最終由極度的容貌自尊轉(zhuǎn)為了無端的刻骨怨恨。王汝梅先生將潘金蓮稱為“心理癥患者”,并提出“由性自尊而導(dǎo)致的性自負和心理自卑構(gòu)成(了)潘金蓮的神經(jīng)癥人格,其心理是變態(tài)的”[5](p.52)。本文則以為,如果強調(diào)其自卑、變態(tài)的原因著重在“財貨”,或者說是家庭內(nèi)部的經(jīng)濟關(guān)系上,當更準確。

      從潘金蓮的心理軌跡看來,家庭內(nèi)部成員之間的經(jīng)濟地位與經(jīng)濟關(guān)系,決定了她本人特有的經(jīng)濟心態(tài)。調(diào)整此種心態(tài)的必要,是本部小說給予后人的啟示之一。

      (三)“財貨”交易與家庭倫理的失常

      傳統(tǒng)的儒家文化為夫妻之間設(shè)定了“生同衾,死同穴”等倫理要求,視“忠貞”為夫妻倫理的根本;古代的家法族規(guī)中唯對“淫婦”往往有擅自處死的條款,甚至會采取活埋、沉潭等極端方式[6](p.123)??梢姟爸邑憽痹诩彝惱碇械闹匾匚?。可是當家庭——作為傳統(tǒng)社會中最小的經(jīng)濟單位——窘迫得難以維系時,這些被視為社會基石的倫理也可能會土崩瓦解,一錢不值。貧寒家庭中的夫妻關(guān)系,更易受迫于經(jīng)濟,古語云:“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就已道出其中真諦。

      此處,我們先著重討論《金瓶梅》中“因財失貞”的婦人。

      與西門慶亂交、濫交的女人中,大多是其下人的老婆或伙計的媳婦。她們有的想通過性關(guān)系,提高自己在西門大院中的地位;有的則直接帶有短暫而明確的財貨目的。先來看來旺兒的媳婦宋惠蓮,來旺兒是西門慶的得力仆人,可宋惠蓮卻趁丈夫外出辦差之際,與西門慶茍且多時,每每交歡之際,她便向西門慶索要錢財、香茶、首飾之物,得手后更是怡然自得,總由不得要炫耀一番[1](第二十三回)。如意兒也是如此,她是西門家中雇來的奶媽,在官哥兒與李瓶兒死后,這個奶媽雖原有丈夫,卻主動承歡與西門慶通奸多次,西門慶“瞞著月娘,背地銀錢、衣服、首飾,甚么不與他”[1](六十七回)。至于王六兒就更為典型,她丈夫韓道國是西門慶的伙計。此婦自與西門慶勾搭上之時,交歡之時莫不順口索要種種財物,語氣則又吞吐之余,委婉有致,諸如“俺每不爭氣,住在這僻巷子里,又沒個好酒店,那里得上樣的酒來吃”[1](p.446),倒是西門慶難得,為求房事爽利總能體貼出婦人心意,這一次就立馬答應(yīng)要為她在獅子街買房開店。張竹坡曾就此二人通奸,有如下評點:“六兒全是為利”[3](p.778),“與六兒交合時,必講買賣,見六兒原利財而為此;西門亦止以財動之也”[3](p.987)。可謂酷評。

      小說中這類女性們積極主動地與財主們勾搭,配合得有聲有色;而她們的丈夫,要么裝聾作啞,要么一力支持,像來旺兒那樣憤怒的,是少數(shù)。以賁四嫂為例,她時常與男性家人吃酒,既與年青仆人玳安有奸,又跟老爺西門慶耍玩,賁四則毫不見怪,對于妻子得來的財物,“五六兩一包碎銀子”、“兩對金頭簪兒”[1](七十七回),也只作沒看見罷了。至于會計韓道國就更為大方了,他“好財又甚于好色”[3](p.778),他曾這樣囑托自己的老婆:“等我明日往鋪子里去了,他若來時,你只推我不知道,休要怠慢了他,凡事奉他些兒?!盵1](第三十八回)

      凡此種種,這些家庭中所謂的夫妻倫理竟絲毫不見,家庭所承擔的功能,就只剩下了“經(jīng)濟”一種了。

      貧賤夫妻百事哀。說完了這些因財貨而與西門慶通奸的婦人,我們再來看看小說中的“閑筆”。小說第五十六回描寫了常峙節(jié)從西門慶家中借銀回家后的情景。他的老婆始先對窮鬼老公謾罵不已,因見其攜錢歸來,只好轉(zhuǎn)而陪笑,陪笑之余又忽生慚愧之心,因又一一想起自己現(xiàn)在的尷尬與家中的拮據(jù),遂不禁驀然淚下。夫妻二人當下,皆相顧無言。這段白描可謂驚心動魄,將夫妻情感的微妙變化捕捉得形神兼具。繡批稱贊這段文字是“寫貧家一種有柴米而無恩愛夫妻情景,真令人欲哭”[3](p.1102)?!坝胁衩锥鵁o恩愛”,這個斷語下得好。柴米夫妻一詞,更是將此等夫妻關(guān)系之無奈暴露無遺。

      如果說常氏夫妻的相顧流淚,讓人反思的話,那么前面談到的,不惜主動出賣色身的,就無法逃避時人及后世的指責了?!督鹌棵贰分辛異u喪盡的家庭如此之多,顯然與當時的社會風氣和社會環(huán)境有關(guān)。蓋自明中期以來,社會崇尚奢侈追逐富貴,到了無以復(fù)加的地步,幾任帝王皆愛財無德,好色無恥,遂使社會窳朽、風氣敗壞至無可收拾的局面。前輩學人若吳晗先生[7]、李存葆先生[7]就此都曾發(fā)表過高見,本文將這兩位先生對明代中后期社會風氣的研究結(jié)論視為文史常識。

      有必要指出的是,那些選擇與西門慶通奸的婦人,很少有被迫之感,她們貪于財貨,奸情之余甚至還歡天喜地,對此,牛貴琥與夏志清兩位學者有著精彩的分析牛貴琥認為,這是文化觀念所致:“這個時代的女性也極希望變成男性的玩物,而且在變成之后還萬分喜歡?!币娕YF琥:《〈金瓶梅〉與封建文化》,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122頁。夏志清也有類似的論述:“通常情況下,當一個女人被她的主人視作玩物時,她也就看不到自己的人性。”見夏志清:《中國古典小說導(dǎo)論》,安徽文藝出版社1988年版,第218頁。。

      由此看來,財貨仿佛擁有神鬼不測之力,它致使傳統(tǒng)家庭中的夫妻倫理瓦解冰消,讓夫妻之間除了“柴米”之實外,恩愛蕩然。

      三、財貨“破家”與倫理重構(gòu)

      作為明代最偉大的世情小說,《金瓶梅》多維度地反映出財貨思想與逐利觀念所導(dǎo)致的社會“破家”現(xiàn)狀。那些在外人看來光鮮、安寧的婚姻中,實則亂象紛呈。如清人文龍所言,這里“婊子認干娘,女婿戲丈母,主母與僮仆共飲,小叔同嫂子通奸,直鬧成一個混濁世界” [3](p.736)。而“財貨”正是這混濁世界的主要惡因。

      事實上,我國傳統(tǒng)的婚姻倫理也有其自身的局限性,它創(chuàng)設(shè)于相對靜態(tài)、田園牧歌式的鄉(xiāng)族社會中,追求穩(wěn)定與和諧,將“合兩姓之好”與“延續(xù)子嗣”視為婚姻的核心目標,將“男尊女卑”“三從四德”“從一而終”等信條視為婚姻倫理的基本原則[8](pp.50-81)。但《金瓶梅》所述及的社會,發(fā)達的商品經(jīng)濟,以及日益活躍的逐利觀念,顯著地改變著社會中的人際關(guān)系。家庭倫理中的原有縫隙被經(jīng)濟杠桿撬動了開來,成員間的經(jīng)濟關(guān)系開始凸顯。一切以經(jīng)濟、財貨為衡量標準的社會評判體系,正在逐漸建立中。李瓶兒可以輕松地將蔣竹山掃地出門,以妻出夫,這在傳統(tǒng)社會中原本難以想象,但在明代,還是鮮活地、硬生生地上演了。

      顯然,小說家還無法在家庭倫理之中,安頓好“財貨”的地位?!督鹌棵贰芬粫砸蚬麍髴?yīng)的思想進行勸化,試圖來緩解“財貨”等新興力量對于傳統(tǒng)道德的挑戰(zhàn)。詞話本以“急縮手,且抽頭。免使身心晝夜愁。兒孫自有兒孫福,莫與兒孫作遠憂”[1](p.6)等類似話語來奉勸人們放淡財貨之心,這樣的道德勸化難奏其效。

      總之,在《金瓶梅》所敘述的年代與故事中,“財貨”是一種摧毀家庭倫理的根本力量,它破家敗德、激淫蕩欲,成為諸惡之首。人們對“財貨”的認知還無法做到平和與理性,人們也無法恰如其分地調(diào)整好婚姻倫理,以容納這看似無情的“私欲”與“物欲”。

      作為一種揭露式的文學作品,《金瓶梅》對財貨的負面效應(yīng)的撻伐,對其“破家性”的深刻敘述,理應(yīng)得到更為深入的解讀。

      [參 考 文 獻]

      [1][明]蘭陵笑笑生.金瓶梅詞話[M].北京:人民文學出版社,2000.

      [2]項裕榮. 清代文言小說“破家”母題研究——由《聊齋志異》管窺清初文人對婚姻制度的反思與突圍[J] .學術(shù)論壇, 2012(1).

      [3]劉輝,吳敢輯校.會評會校金瓶梅[M].香港:天地圖書有限公司,1998.

      [4]伏滌修. 理性迷失狀態(tài)下渲染的異化情欲圖景——《金瓶梅》性宣淫的創(chuàng)作心理剖析[J] .明清小說研究, 2004(4).

      [5]王汝梅.王汝梅解讀《金瓶梅》[M].長春:時代文藝出版社,2007.

      [6]費成康.中國的家法族規(guī)[M].上海:上海社會科學院出版社,1998.

      [7]古耜,選編.中國作家別解古典小說——悟讀金瓶梅[M] .北京:京華出版社,2008.

      [8]王歌雅.中國婚姻倫理嬗變研究[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08.

      (作者系廣東技術(shù)師范學院教授,文學博士)

      [責任編輯 連秀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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