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博文 呂青
摘 要:公元前399年,在古希臘的雅典,一代哲人蘇格拉底被城邦法庭判處死刑。對于他的死,歷來眾說紛紜,褒貶不一。通過對《蘇格拉底的申辯篇》的研究,分析這位古希臘先哲當時的精神狀態(tài),解析他面對死亡的態(tài)度,重點探討蘇格拉底的人生觀與價值觀、他的“牛虻”精神,揭示知識分子的使命。
關鍵詞:蘇格拉底;牛虻;知識分子;使命
中圖分類號:B5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2-2589(2016)03-0068-02
一代哲人蘇格拉底被標榜著自由與民主的雅典城邦傳喚至法庭,在法庭上,蘇氏為自己做了辯護,但是仍被判處死刑。作為他的高徒,同時也是他學問的繼承者與發(fā)揚者,柏拉圖將這些都記錄下來,這就是我們今天看到的《蘇格拉底的申辯篇》。透過這篇文本,我們可以看到一個更加鮮活,也更加真實的蘇格拉底。他身上所具有的知識分子的可貴品質與高尚品德,至今仍然值得我們學習與借鑒。
一、蘇格拉底的申辯
公元前399年,雅典城邦將已年近七十歲的哲人蘇格拉底傳喚至法庭。在法庭上,蘇格拉底慷慨激昂,用大無畏的精神為自己做了申辯。申辯先后進行了3次,即正式的申辯、提出刑罰后的申辯、判處死刑的訣別。以下為第一次申辯。
蘇氏被起訴的罪名有兩項,第一項是不信神。雅典人認為蘇格拉底不信本邦崇敬的神靈,另奉新的“靈機”。事實上,蘇格拉底從來沒有不信神的念頭與舉動。不過,蘇氏決意追尋的“神”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雅典城邦的“諸神”,他所信奉的“神”僅僅是他自己的良知,是一種具有哲學色彩的信仰。雅典人同意釋放蘇格拉底的唯一條件就是他不得再鉆研,不再搞哲學,否則就會處死他。蘇格拉底拒絕了這一條件,他說:“雅典的公民們,我敬愛你們,但是我要服從神靈勝過服從你們”[1]40。而且,他認為自己時常受到“靈機”的啟示。這就是他被雅典人認定為無神論者的重要原因。
第二項罪名是敗壞青年。蘇格拉底自己卻說,“我來來往往所做的無非是勸告各位,勸告青年人和老年人,不要只關心自己的身體和財產,輕視自己的靈魂”[1]41,他堅決反對當時在雅典存在的過分重視金錢,輕視自己靈魂的風氣,認為那樣是不對的。在他看來,美德不是由金錢產生的,恰恰相反,錢財以及一切的公私福利都源于美德。他做的只是把這一切告訴了青年人而已,又有何罪過呢?按照雅典城邦當時的規(guī)定,每位自由居民都要積極參與政治生活與社會活動,然而蘇氏卻反其道而行,刻意回避政治生活,每日只是在外面閑逛,向青年們提問,開導他們,因而被認為是缺乏社會責任心,敗壞社會風氣,也教壞了大有作為的青年。
由于蘇格拉底拒不承認自己有罪,同時態(tài)度又十分“傲慢”,結果在第一次申辯后被判決有罪,原告建議處以死刑。按照當時雅典的城邦法律,他可以自己選擇刑罰,為此他做了第二次申辯。在第二次申辯中,他公開強調自己是一個“不圖錢財,不治生業(yè),不當將帥,不求聞達”的人[1]48。同時他也明確解釋了自己這樣做的理由,因為他是一個“忠厚有余”的人,所以他才要避開不能有益于別人同時也損害自己的事情,避免深陷于城邦的各項日常事務中。蘇氏對于自身的定位是十分清楚的,他的四處游蕩并非無所事事,而是為了更好地觀察雅典,提醒雅典的人們。他觀察到了雅典城邦存在的問題,即居民比起關心城邦更關心自己,比起關懷城邦本身更關注城邦的瑣事。作為一名每天不斷思考的哲人,蘇格拉底較之他的人民更早也更清楚地看出了雅典社會存在的弊病。正如后來的知識分子一樣,他為了拯救雅典和人民而到處奔走呼號,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辛勞,正如蘇氏所說,“如今我一貧如洗,兩袖清風,這就是我一心侍奉神道的結果。”[1]32這個神道就是知識分子的良知,正是他要承擔和應盡的社會責任。然而蘇格拉底的一腔熱情卻沒有得到人們的理解,反而加劇了雅典人對蘇格拉底的誤解和憎惡。日積月累,矛盾最終爆發(fā),結果就是三個不同職業(yè)的人聯合起來,將他送上法庭,并最終判處極刑。然而即便明知等待他的是死亡,蘇格拉底依然無法拋棄自己的信念原則,拋棄一顆為城邦服務的忠心。他在判決的最后這樣說道:“現在我們各走各路的時候到了:我去死,你們去活。這兩條路哪一條比較好,誰也不清楚,只有神靈知道?!盵1]55
二、蘇格拉底:一只神派來的牛虻
蘇格拉底所做的申辯中有這樣的描述特別引人注意:“你們如果置我于死地,是不容易找到另外一個人來頂替的,這個人附在城邦上,打個不恰當的比方說,好像牛虻粘在馬身上,這匹駿馬由于太大太肥,年齡未老就行動迂緩,需要叮一叮才能煥發(fā)精神?!盵1]42這里,蘇格拉底以牛虻自喻,而把雅典比作一匹又大又肥、喪失活力的駿馬,認為自己的職責就是不斷去叮咬駿馬,使它保持清醒。自然界中,牛虻要是附在馬或牛身上時間太長,就有被尾巴掃落因而送命的危險。牛虻對自己的命運是無所知的,它附在馬背上純粹是出于本能。蘇格拉底卻是知道自己有被掃落因而送命的危險,一如如今他被雅典人民所厭煩起訴,甚至面臨被放逐、殺死的命運。但盡管如此,他依然緊緊附在雅典這匹駿馬身上,絕不離開。正如他在監(jiān)獄中面對格黎東等朋友勸他逃離雅典時所說的:“我不能由于遇到災難就把自己所講過的道理拋開,我認為那些道理還跟過去一樣真實,我仍舊跟過去一樣重視它們,尊重它們?!盵1]60蘇格拉底之所以堅持這樣做的原因,是他認為自己是神靈賜給雅典的,因此維護、拯救雅典城邦就是神賜予他的使命,也是他必須履行的義務。
眾所周知,牛虻靠吸?;蝰R血為生,對牛、馬是有侵擾的,猶如蚊子吸人血,有時是會把人從睡夢中弄醒的。蘇格拉底的行為就有類似的效果:蘇氏通過對他在路上遇到的雅典路人提問,找到他們話語里的漏洞,反唇相譏,從而促使他們反思自身,反省自己,并進而關注自己的精神世界。為此,他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完成這一使命??上М敃r的雅典早已不是黃金時代的雅典,他的努力并未得到人民的理解,最終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但他為后世的知識分子樹立了一個光輝的榜樣,即一只神派來的“牛虻”,一位堅持自身價值觀的知識分子。
三、從蘇格拉底之死看知識分子的使命
作為西方思想界的先驅,蘇格拉底無疑在當時以及后世具有重大的影響。千百年來,關于蘇格拉底之死,引來眾多學者和歷史學家的考證,有人認為蘇氏是為真理獻身的偉大哲人,有人卻認為他是自取其辱,死有余辜。筆者認為蘇格拉底作為一名有良知、有責任感的知識分子,他的一生是充滿傳奇色彩又勤勤懇懇的,他的死充分體現了知識分子的偉大情操和真正風范,是“人類良知的牛虻”。
(一)蘇格拉底之死是知識分子為了理想而殉道的壯舉
演講家埃斯金尼斯在公元前345年的《控蒂馬爾克斯》文章中表明,在蘇格拉底死后的半個世紀中,人們的普遍看法仍是:蘇格拉底是個老詭辯家,他的死是罪有應得[2]6。中世紀及其之后,由于基督教的傳播,眾多神學作家傾向于同情蘇格拉底。文藝復興時期,在一些西方學者的眼中,蘇格拉底的死與耶穌之死一樣偉大,是一種為了理想的殉道,蘇氏在面對死亡時的淡定從容,恰似歷史上的耶穌為了全人類的幸??犊八溃麄兌际菫榱俗陨淼睦硐攵车?,成了人類歷史上的先驅。近代啟蒙主義者更是將蘇格拉底看作是自由、理性與捍衛(wèi)信仰的化身,如黑格爾就認為他“智慧、謙遜、儉約、有節(jié)制、公正、勇敢”,是一個偉大的道德榜樣;克爾凱郭爾則認為,“蘇格拉底之死是對他的生的報酬”[3]128-129。羅素對于蘇格拉底在最后時刻對死亡的平靜對待,正是“他的靈魂對肉體駕馭的最有力的證明”。
(二)蘇格拉底之死揭示了知識分子的使命
蘇氏在臨死前對格黎東說的最后一句話是:“格黎東,我們還欠阿斯格雷彪一只公雞。還了這個愿,別忘了?!盵1]287阿斯格雷彪是古希臘傳說中的醫(yī)藥神,在雅典,通常大病初愈的人要獻給醫(yī)神阿斯格雷彪一只公雞以示感謝。事實上,知識分子的使命正是所謂的“獻給醫(yī)神一只公雞,”即作為一名醫(yī)生,診斷人們心靈的疾病,為人類的精神康復貢獻力量。蘇格拉底的最大貢獻莫過于此。他給后世的知識分子們留下了這樣一種光榮使命及歷史傳統(tǒng),即知識分子應該致力于推動社會進步,療救人類精神,像一只牛虻一樣去叮咬、去喚醒麻木的人民,去揭露社會的弊病,堅持不懈的奮斗。
從古至今,由西到東,眾多真正的知識分子無一不踐行著這一使命,蘇格拉底式的知識分子成為他們共同的榜樣與追求。如古代中國被稱為至圣先師的孔子,面臨春秋時期禮崩樂壞的社會現實,懷著抱道救世的一片熱忱,先后周游列國,宣傳他的政治思想與主張,在四處碰壁后又專心教育弟子,整理五經,成了中國文化的奠基人。他雖然沒有像蘇氏一樣以身殉道,但他對弟子們灌輸了“正直、仁愛、重視道德”的思想。他的弟子中不僅有許多以身殉道的志士,如正冠而死的子路,更有治理好一個國家,使人民安居樂業(yè)的仁人,如擔任衛(wèi)國宰相的子貢。
近代歐洲偉大的思想家馬克思在年輕的時候就立志要為了全人類的解放事業(yè)而奮斗,他后來也的確是這么做的。面對各國資產階級政府的迫害,他沒有選擇逃避與退讓,始終堅定不移地研究資本主義問題,揭露資產階級統(tǒng)治罪惡,寫出了許多經典著作,領導歐洲工人運動,極大地促進了世界無產階級運動的發(fā)展,馬克思主義也成為對后世影響極大的思想體系。
魯迅曾在上海勞動大學舉行過一次名為《關于知識階級》的講演,其中就旗幟鮮明地表明了他對知識分子的認識,即真正的知識分子應該是一群有理想、有擔當的先進人群,無論敵人如何威逼利誘,始終勇往直前、不屈不撓,甘愿為國家、為人民犧牲自我利益,甚至付出生命代價也在所不惜。
四、結語
古往今來,歷史上的先進知識分子都懷著他們對祖國、對人民的無限忠誠與熱愛,不管遭遇多少困難,依然堅守著知識分子的底線,像蘇格拉底一樣,踐行著知識分子的偉大使命,絕不輕易向世俗社會妥協。時至今日,我們依然需要蘇格拉底這樣的“牛虻”,他們是我們民族的脊梁、時代的良心,是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重要力量。
參考文獻:
[1]柏拉圖.柏拉圖對話集[M].北京:商務印書館,2005.
[2]顏敏.重讀蘇格拉底之死[J].海南大學學報,2001(2).
[3]涅爾謝相茨.古希臘政治學說[M].北京:商務印書館,1991.
(責任編輯:許廣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