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飛
【摘要】:在滿族女作家葉廣芩寬泛多樣題材的創(chuàng)作中,家族題材小說是其中最為精彩也是最為感人的部分。作為滿族女作家,她得天獨厚的地方便是是獨有的民族性和文化的差異性。葉廣芩在其家族題材中持之不懈地挖掘,從特有的家族命運中引申出對歷史人生、對民族文化及現(xiàn)代文明的深刻思索,開創(chuàng)出文學(xué)民族性追尋的新境界。
【關(guān)鍵詞】:葉廣芩;民族性;家族小說;
愛新覺羅家族統(tǒng)治并延續(xù)了大清王朝二百九十六年的基業(yè)。族辛亥革命后葉廣芩的的愛新覺羅家族改性金。父親承襲爵位,有著“鎮(zhèn)國將軍”從一品的頭銜,并且活到了建國以后,還當(dāng)上了政協(xié)委員。
葉廣芩就是在這樣的環(huán)境熏陶中成長起來的“小格格”,形成了常人無法比擬的家族文化心理。獨特的家族出身和文化教養(yǎng)耳濡目染地在一個孩子心里留下了對于世事變幻切膚的心靈感受,作品中非親身親歷不可得的細(xì)節(jié)及蘊含其中的情愫與文化底蘊都是這種情感積淀的自然流露。那種氣質(zhì),那種神韻,那種區(qū)別于其他的文化氛圍,是作家的生命體驗。在《狀元媒》后記中葉廣芩也曾談及到此,“北京是我的故鄉(xiāng),有了一把年紀(jì),便常常地懷念兒時的北京,京畿之地文學(xué)素材豐富,隨手拾來不用修整便是一篇不錯的故事,內(nèi)中飽含了北京人的酸甜苦辣,也飽含了北京生活的點點滴滴。兒時鑄就的性格即便是走南闖北,即便是鬢間白發(fā)叢生,也是無法改變的。這是生活的饋贈,命運的烙印?!薄?】。
長篇小說《采桑子》和《狀元媒》是葉廣芩家族題材小說的集中展示,人物涵蓋了旗人上層及底層民眾。
一、旗人上層的多切面描述
《采桑子》原本是清代才子納蘭性德的一篇詞作。葉廣芩借用了其中的內(nèi)容用作自己小說的結(jié)構(gòu)框架,為的是沿用詞作中傳遞出來的悲涼低沉的藝術(shù)感染力。這部作品涉及到了金家七男七女的人生故事,當(dāng)然也包括了葉廣芩自己。這些故事貌似沒有關(guān)聯(lián),實則相互映襯,生動而又深刻地刻畫了一個龐大的家族命運史及各個相關(guān)人物的人生履歷。
金家子女十四人,七男七女,伴隨著錦衣玉食的生活不復(fù)存在,他們共同的特點就是頹廢墮落。封建家族中的子女,言行必須符合規(guī)矩,萬不可越雷池半步,否則將受到嚴(yán)厲甚至是無情的制裁,這只為了是維護其大家族的尊嚴(yán)和臉面。這面子即便得以挽回,也付出了慘痛的代價;而且在風(fēng)雨飄搖世道巨變的民國年代,多半是無以挽回的尷尬,是“倒驢不倒架”的荒唐可笑。
最另類的便是五兒子金舜锫,堂堂的貴族少爺卻總是一副乞丐模樣。提籠架鳥,吃喝嫖賭,放浪形骸。紈绔的貴族子弟,游戲人生嘲笑人生,良好的文化教育在時代動蕩的背景下蕩然無存,讓人唏噓不已。
美得人間難有的二姐金舜镅,原本是父親是掌上明珠。因為執(zhí)意要嫁予商人沈瑞方,被父親掃地出門。一母同胞的三哥舜錤即便是在舜镅死后都不去吊唁,夙愿難消,竟至拒孝悌于門外,置手足而不顧。一生等待金家人諒解的二姐,到死都未能遂愿,反倒是我這個素未謀面的金小妹前去吊唁。
“中國幾千年建起來的道德觀、價值觀,深入到我們每一個人的骨髓中,背叛也好,維護也好,修正也好,變革也好,惟不能墮落?!薄?】葉廣芩帶著這樣的寫作初衷,試圖在厚重而滄桑的家族文化背景下,探討現(xiàn)實人生、歷史掌故,使二者在極具情感的文字中各自彰顯又相互襯托,形成強大的藝術(shù)張力。獨特的民族身份和民族心理描述著獨特的家族滄桑巨變,貴族子弟的靈魂見諸筆端,家族文化的丑惡之花躍然紙上,同時作家也希冀提煉出可以傳承的民族精神共同體。立足當(dāng)下,感懷歷史,哀而不傷,豁達(dá)大度。
長篇小說《狀元媒》論述了滿清貴族金家將近一個世紀(jì)的興衰浮沉,透過家庭成員及親戚朋友的命運映照出中國從辛亥革命到新世紀(jì)的世事變幻和人情冷暖。金家的命運坎坷、七舅爺?shù)拇笃鸫舐浼捌渥忧嘤甑那?、實業(yè)家王國甫的痛苦與無奈,把作品中人物的命運放置在國家和歷史的洪流中,濃厚的滿族文化和京味文化水乳交融,氣勢磅礴,震古爍今?!稜钤健吩谔厥獾拿褡逦幕諊?,把一個世紀(jì)以來中國人的“共同的對于命運的掙扎”深刻地詮釋出來,那百般的人生滋味,那深切的家國情懷,有機地融為一體,賦予了作品言有盡意無窮的力量。
二、底層人民的代表性詮釋
作為皇族后裔的葉廣芩,在書寫家族史的過程中,筆觸也多次涉及到了下層民眾的生活與命運。這并非偶然,而是歷史的必然。尤其不能忽略的是,葉廣芩的底層意識直接地來源于她的母親,她的姥姥和舅舅。姥姥家住在父親眼里的“窮雜之地”,那里三教九流,魚龍混雜。用葉廣芩自己是話說就是,“不管怎么說,那里給予我的是另一個生活側(cè)面,是小百姓的柴米油鹽,是小門小戶的喜怒哀樂,是高雅之外的平常,是陽春白雪們所排斥的下里巴人,這無形中形成了我生命中另一個很重要的組成部分。人們以為我所經(jīng)歷過的就是溫文爾雅、雍容華貴,再沒有其他了。其實錯了。” 【3】
《豆汁記》的主人公是一個叫莫姜的底層小人物,十一歲便被選入宮,不過是宮里的一個打點太妃用膳的普通宮女,二十八歲嫁給御廚劉成貴,苦難的婚姻讓她飽嘗挫折與艱辛;因為感念葉家的救命收留之恩,在葉家為仆二十年,專職做飯,在艱難的歲月里,因了劉成貴那隨時供應(yīng)的豆汁,年邁的父親才得以生活下來,劉成貴的豆汁也救了我們。文革期間,不堪凌辱,與癱瘓的丈夫劉成貴一起自殺。
葉廣芩曾動情地說:“老太太無兒無女,悲苦一生,命運坎坷,除了廚藝之外,讓我敬佩的就是她的平淡隨和。仔細(xì)回想,我竟從未聽到過她的抱怨,無論對別人還是自己,無論對命運還是人生。她默默地活著,默默地操作著,在自己的天地里,那個天地對她來說廣闊無垠?!薄?】以德報怨的莫姜可以原諒丈夫的典賣和傷害,并在丈夫癱瘓時悉心照顧。雖然命運一再捉弄欺凌,然而她對待人生的態(tài)度又深刻顯現(xiàn)出一個下層婦女的榮辱不驚、宅心仁厚,這正是上下五千年的民族文化萃取出的生命底色和精神傳統(tǒng)。
底層書寫,是現(xiàn)實主義精神在新時代的延續(xù)。葉廣芩秉承這樣的寫作精神,在作品中窺探人物的心靈世界,挖掘生命的美麗光華。在人類精神層面來說,貴族精神與平民精神的一脈相承的,并不背離。葉廣芩作為少數(shù)民族具有影響力的作家,就在于她把一個民族在特定時代的生活藝術(shù)地展現(xiàn)出來,塑造具有獨特生命體驗的人物,真實地反映在特定環(huán)境中人物的“看問題、感受、思想與表達(dá)的方式”,揭露最核心的生活真諦,從而啟發(fā)人們對現(xiàn)實人生和客觀世界產(chǎn)生新的體會、思考。
葉廣芩在家族題材小說描寫中的過人之處就是將民族性展示納入人物命運史,在家族題材中展示多種人生境遇,傳達(dá)作家對民族、對社會人生以及人類命運的看法及反思。果戈里說:“真正的民族性不在于描寫農(nóng)夫穿的無袖長衫,而在表現(xiàn)民族精神本身?!?】”小說中的民族精神充滿血和肉。而不是抽象的說辭。
葉廣芩的家族小說具有民族性的理性自覺,但并沒有在狹隘的民族主義話語中自說自話,而是采取了一種開放的民族性態(tài)度,具有家國一體的豪邁氣概及對天下蒼生的博大關(guān)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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