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剛 王庭庭
(華中科技大學 社會學系,湖北 武漢 43007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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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會網絡對新生代女性農民工擇偶觀影響研究
曹志剛王庭庭
(華中科技大學 社會學系,湖北 武漢 430074)
摘要:通過對安徽省無為縣18位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的深度個案訪談,分析外出務工前后她們社會網絡的變化及對她們擇偶觀的影響,發(fā)現外出務工后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的社會網絡,無論是在拜年網還是在討論網的測量方式下都發(fā)生了程度不一的變化,同時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外出務工后的社會網絡變化,尤其是其討論網的變化,影響著擇偶觀的四個層面,社會網絡的變化使其在擇偶觀上既保留著傳統(tǒng)社會網絡下的文化特質又呈現出明顯的市場化、理性化和現代化的變化特征。
關鍵詞:社會網絡;新生代女性農民工;擇偶觀;未婚女性;社會網
一、研究回顧與問題提出
改革開放三十多年來我國流動人口規(guī)模逐年擴大,農民工群體規(guī)模也不斷擴大,其內部構成亦發(fā)生變化——新生代農民工數量不斷增長。2009年12月31日《中共中央、國務院關于加大統(tǒng)籌城鄉(xiāng)發(fā)展力度進一步夯實農業(yè)農村發(fā)展基礎的若干意見》中提出采取有針對性的措施,著力解決新生代農民工問題,2010年中華全國總工會《關于新生代農民工問題的研究報告》指出新生代農民工系指出生于20世紀80年代以后,年齡在16歲以上,在異地以非農就業(yè)為主的農業(yè)戶籍人口。新生代農民工占農民工總數60%以上,其未婚比例為80%左右[1]。新生代農民工處于人生重要階段——青年期,除了要關注其在城市中的生存狀態(tài)外,還應關注其婚姻家庭問題[2]。
從社會化角度來看,處于青年期的人們所面臨的最重要的社會化任務包括兩個方面:一是要尋找自己賴以謀生的職業(yè),二是要建立起自己的家庭,概括地說他們要完成人生的兩件大事——成家和立業(yè)[3]。對于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來說,她們也面臨著這樣兩項任務。
國內學者對流動人口擇偶的研究起步較晚,從目前的研究進展來看,還沒有形成較有代表性的理論。有的研究通過經驗調查描述了廣東省女性農民工的婚戀觀變化[4]、浙江省臺州市新生代農民工婚戀觀逐漸朝向理性化的變化狀況[5],有的研究分析了流出地新生代農民工婚戀觀的“逆?zhèn)鹘y(tǒng)化”的變化態(tài)勢[6]。這些研究表明,外出務工經歷確實帶來了新生代農民工的婚戀觀變化,同時也對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婚戀觀產生影響,但外出務工經歷中的哪些重要因素帶來了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婚戀觀的變化?這些并沒有在以往的研究中得到準確回答,因為婚戀觀涉及的內容較為寬泛,本文重點選取了婚戀觀中的擇偶觀來進行關注,并且將從擇偶觀的四個層面(擇偶態(tài)度與動機、擇偶的時間、擇偶的標準和擇偶的途徑)展開研究。
二、研究視角與研究方法
社會學這門學科從創(chuàng)立之初到現在,一直存在著來自于整體主義和個體主義的二元對立,以齊美爾為代表的關于“社會學是研究個人與社會關系”的這種“關系論”的特色理論逐漸成為整體主義和個體主義之后的一種較有挑戰(zhàn)力的理論思路,這種“關系論”逐漸發(fā)展出一種社會學中的社會網絡理論,社會網絡理論區(qū)別于整體主義和個體主義的最大優(yōu)勢在于它能以一種“關系”的動態(tài)視角去進行研究,在關系中既可對社會互動的主體進行個體的“解釋性理解和因果性說明”,又能對社會個體之間因為“關系”基礎之上形成的“社會結構”加以整體性的理解和研究[7]57。西方學術界對流動人口的婚戀關注較早,已形成的理論可歸為兩大類:一是微觀解釋取向,以個人心理需要和潛意識為基礎;二是基于社會因素影響分析的理論,注重社會文化與社會結構因素,認為擇偶不僅是個人的心理層面選擇,更多的是與社會性因素和結構性因素相關,屬于宏觀解釋取向[8-10]。而社會網絡視角下的研究相對匱乏,因此本文以社會網絡為視角展開具體研究。
社會網絡這一概念涵蓋著許多不同的維度與測量指標,如何測量社會網絡也是社會網絡研究中的一個固有難點問題。不同學者從不同研究路徑出發(fā),總結了社會網絡的不同測量指標。目前分析個體社會網絡的方法主要有兩種:一種是定名法(name generator),即關系網絡結構觀;另一種是定位法(position generator),即地位結構觀。定名法測量下得出的個體社會網絡,其成員與受訪者的交往度和熟悉度都較高,以“強關系”為主。相比之下,在定位法的測量方式下,學者大多根據職業(yè)聲望或職業(yè)權力分數設置職業(yè)列表,職業(yè)列表中覆蓋當前社會大部分的職業(yè),因此,其測得的網絡包括“強關系”和“弱關系”。
從研究方法來看,前述研究大多采用問卷調查的方式對農民工婚戀觀的變化狀況進行描述,存在的風險是“將農民工作為一個概念包裝成一個抽象群體,看到的是一組組統(tǒng)計數據的展示,很難看到具體的農民工的形象”[7]54。本文以社會網絡這一具有動態(tài)性、過程性的理論為視角,運用定性訪談的方法,通過對安徽省無為縣18位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進行現場訪談、電話訪談和網絡訪談等途徑,獲取了受訪者的相關資料,以對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的擇偶觀進行研究。為了更深入、全面地了解新生代女性農民工的社會網絡,本文結合定名法中的討論網與定位法中的拜年網去衡量社會網絡情況,借鑒了相關研究中的網絡規(guī)模、網絡頂端、網絡構成以及網絡位差四個指標去衡量新生代女性農民工的社會網絡[11-12]。表1為不同職業(yè)的權力分數表,通過不同職業(yè)的權力分數來對討論網和拜年網獲得的社會網絡成員屬性進行測量。
表1 不同職業(yè)的權力分數[13]
三、社會網絡規(guī)模帶來的影響:“廣撒網、捕好魚”
外出務工前,受訪者拜年網的網絡規(guī)模大多在50人左右,主要集中在親緣關系基礎上,如父母雙方的兄弟姐妹或者父母的長輩,主體的職業(yè)權力分數普遍分布在10分左右。外出務工后,受訪者拜年網規(guī)模擴大為80人左右,業(yè)緣關系基礎上的同事與領導成為主要的拜年對象,主要拜年對象為營銷人員或者產業(yè)工人,職業(yè)權力分數提高。
外出務工前,受訪者討論網規(guī)模多為3~5人,且多為學校里面“玩得好的朋友”。外出務工后,受訪者的討論網規(guī)模為8~10人,且討論網不再僅僅為學校里面“玩得好的朋友”,父母、同事和親戚更多地進入到關于擇偶觀的討論網,尤其是務工地同事在討論網中的比例較高。外出務工作為一個“生活事件”使得受訪者社會網絡規(guī)模發(fā)生變化,受訪者的擇偶觀在外出務工前后也隨之發(fā)生了變化,其中一個最重要的變化就是擇偶觀的市場化意識凸顯,她們有意或無意地廣泛尋找潛在擇偶對象的觀念明顯,受訪者廣泛存在“廣撒網、捕好魚”的觀念,希望獲取更多的潛在優(yōu)質對象。
初中畢業(yè)后沒考上高中,就去市里的一個護校念書,之前在家的時候,主要是給親戚拜年,工作后還要給單位上的領導、護士長和同事拜年,方便認識更多的人。每次拜年,親戚朋友都要幫忙介紹對象,這樣可選擇的對象就多了,有合適的就去看看,不合適的就等等。(BS,22歲,中專學歷)
我父親去世得早,母親改嫁了,過年也就走走母親這邊的親戚,現在外出務工在店里工作,過年就給店里的領導和小姐妹發(fā)發(fā)信息。今年還去男朋友家拜年了,男朋友不是我們這里的,我媽不同意,我是知道自己家里的條件,這條件在村子里也找不到啥對象,村里人也不幫忙介紹,所以這件事只和我同事還有初中關系好的同學說,他們都支持我的想法。(GMM,22歲,初中學歷)
我以前在家的時候,拜年就是走走親戚,現在不怎么回老家了,拜年就給家里關系好的親戚發(fā)短信、打電話,主要是和同事往來得多,我今年都30歲了,父母不停催我結婚,家里親戚都幫忙介紹,不過介紹的都是家里的,我不想回去相親。身邊像我這么大的姑娘大多是家里人介紹才嫁出去的,畢竟在家里認識我的人多,介紹得也多,機會大些,現在女人30,不值錢了。(JH,30歲,小學學歷)
外出務工前,受訪者拜年主要是給親戚拜年,外出務工后,受訪者的社會網絡規(guī)模相較于外出務工前擴大,拜年的對象除了親戚還有領導與同事。社會網絡規(guī)模的擴大使受訪者擇偶觀更加明確,其擇偶標準與擇偶途徑也受到市場化觀念的影響,體現出理性計算的特征。
對于擇偶態(tài)度與動機,受訪者當被問及是否結婚時,表示找到合適的就會結婚,對于為何結婚,大多表示因為愛情因素。大部分受訪者認為結婚才正常,不結婚會被人認為有問題,傳統(tǒng)的擇偶觀念直接影響著受訪者。還有部分受訪者認為結婚后可以多一份生活來源,降低城市生活成本。
從擇偶時間來看,大部分受訪者希望在30歲之前結婚,認為30歲之后即不值錢,找不到條件好的伴侶,擇偶帶有市場化意識。
從擇偶標準來看,受訪者外出務工前的社會網絡成員大多希望受訪者注重擇偶對象的家庭條件,即家庭地域與經濟條件,外出務工后的社會網絡成員則更多關注受訪者擇偶對象的個人經濟條件與性格條件,對于家庭地域則沒要求。受訪者在兩種社會網絡的影響下,先對自身條件進行評估,“我是知道自己條件的”“不值錢了”等都顯示出她們對自身的評估,評估后受訪者更多聽取的是外出務工后的社會網絡成員意見,尤其是討論網的意見與建議,認為他們“見識多”,討論網成為其擇偶標準觀念變化的重要環(huán)境。從社會網絡規(guī)模與擇偶標準的關系來看,社會網絡規(guī)模越大,為其介紹伴侶的資源就越多,受訪者的擇偶標準也會隨之變化,對于男性的個人經濟條件和家庭條件的要求也會升高。社會網絡規(guī)模小的受訪者對于擇偶對象的家庭經濟條件要求較低,更多關注擇偶對象的個人經濟條件與性格條件。
從擇偶途徑來看,外出務工前,受訪者大多認為男朋友需要自己認識,不需要他人介紹。外出務工后,受訪者對他人介紹對象的認可度提高,認為通過他人介紹對象可以擴大擇偶范圍,“廣撒網”的觀念出現。社會網絡規(guī)模越大,受訪者對于他人介紹對象的認可度越高,社會網絡規(guī)模小的受訪者則更傾向于自己認識,認為社會網絡無法為自己帶來合適的伴侶。
總體上看,外出務工前后,受訪者社會網絡規(guī)模擴大,無論是拜年網還是討論網都使得受訪者擇偶觀的四個層面都體現著傳統(tǒng)與現代的交織,一方面擇偶態(tài)度上認為結婚才是正常,另一方面擇偶標準的理性化與擇偶途徑的“廣撒網”觀念,體現出市場主義特征。
四、社會網絡頂端帶來的影響:標桿經驗
外出務工前,受訪者在拜年網中網絡頂端多為中小學教師或者其他企事業(yè)單位領導,網絡的職業(yè)權力分數較高。受訪者在討論網中網絡頂端多為同輩群體,小部分是計時工,網絡頂端的職業(yè)權力系數低。
外出務工后,受訪者在拜年網中網絡頂端多為務工就業(yè)單位的企事業(yè)單位領導,網絡頂端的職業(yè)權力系數較高,但與外出務工前網絡頂端相比無明顯變化。受訪者在討論網中的網絡頂端多為營銷人員,只有1人與中小學教師討論,網絡頂端的職業(yè)類型發(fā)生較大變化,網絡頂端的職業(yè)權力系數相較于務工前有所上升。
在家里我最小,打工之前在家讀書,讀到初中就不想讀了,在服裝店和店里小姐妹一起住,在這里,認識得最大的男性就是遠房阿姨的兒子,他在天津自己開了個廠。經常和我討論擇偶的人里大多是同事或之前念書的同學,有時也和我們店長說說。(CXF,20歲,初中學歷)
我老早就出去打工,都換了幾份工作了,認識的人里最厲害的就是在天津開廢品回收公司的。我現在的男朋友是我媽和他的媽媽打麻將的時候介紹的,他的家里條件挺好,他的媽媽就和我媽說,女生嫁個條件好的才是最重要的,我媽就同意了,結婚戀愛的事情主要和母親還有之前打工和現在打工時的朋友討論,朋友們覺得我這個男朋友各方面條件都好,我是賺到了。(QHX,20歲,小學學歷)
外出務工前受訪者拜年網的網絡頂端與受訪者務工后的網絡頂端一致性很高,受訪者與其來往不多,幾乎沒有就擇偶問題進行討論或者求助。外出務工后受訪者討論網的網絡頂端大多為所在單位的領導,由于日常工作與居住模式的影響,在與其進行擇偶觀的討論中形成了自己對于擇偶的觀念與看法。拜年網網絡頂端與討論網網絡頂端為未婚流動女青年提供了擇偶的標桿經驗,有形或無形地影響著其擇偶觀念。
對于擇偶態(tài)度與動機,受訪者當被問及是否結婚和為何結婚時,都表示找到合適的就會結婚,QHX在訪談中表示,結婚后如嫁得好可以衣食無憂,女生還是要嫁得好。CXF將自己店長及店里同事進行對比,覺得結婚還是要出于“愛情”。 社會網絡頂端帶來了不同的標桿作用,影響受訪者的擇偶觀。
從擇偶時間來看,受訪者大部分希望在30歲之前結婚,多是由于其討論網網絡頂端的人以實例的方式告知她們:在婚姻市場上30歲之前是找到條件較好的合適配偶的最佳時間。
從擇偶標準來看,受訪者社會網絡頂端依據自身的經歷與經驗對其擇偶標準提供參考標準,更多關注擇偶對象的家庭條件,認為“男高女低”“門當戶對”是良好婚姻的保障,不認可受訪者與務工地當地戶籍青年進入婚姻關系,認為農村戶籍與城市戶籍青年在婚姻上仍存在差異。小部分受訪者在擇偶標準上要求男朋友為城鎮(zhèn)戶籍,但考慮到網絡頂端的建議與意見后認為城市戶籍只是優(yōu)先條件。大部分受訪者對于男朋友戶籍沒有具體要求,只是要求不是偏遠地區(qū)即可。絕大多數受訪者認為“愛情因素”是婚姻的重要標準,包括性格上的相合與“對我好”“負責任”的擇偶觀念,具有較強的現代性。
在擇偶途徑上,大部分受訪者同意接受他人介紹,尤其是來自社會網絡頂端的介紹,但訪談中發(fā)現拜年網的社會網絡頂端與受訪者聯系很少,只有1個受訪者其網絡頂端為其介紹過婚戀對象。受訪者的討論網網絡頂端職業(yè)權力聲望分數較低,較多的是為其提供建議與經驗上的支持,同樣很少為其介紹婚戀對象。
總體上看,受訪者外出務工前后,拜年網的網絡頂端沒有發(fā)生明顯的變化,討論網的網絡頂端則發(fā)生了較大的變化。處于網絡頂端的成員主要以自身經歷或經驗為受訪者在擇偶方面提供標桿經驗,有形或無形地形塑著受訪者的擇偶觀念,強化受訪者擇偶觀念的理性化。
五、社會網絡位差帶來的影響:遠親好于近鄰
外出務工前受訪者在拜年網中的社會網絡位差(以下簡稱網差),最大網差為67分,多數網差在20~50分之間。討論網中最大網差為15分,最小網差為0。外出務工后拜年網統(tǒng)計出的最大網差為67分,多數在20~50分之間,與務工前一致,而在討論網中,受訪者最大網差為38分,大部分網差為9分,與外出務工前相比網差增大,但多數仍維持在9分,說明其網絡異質性程度低的同時,網絡異質性也在逐步增加。
我認識的人,平常聊婚戀問題的也就那么幾個,主要是廠里的同事,她們有的剛結婚,有的還沒結婚,也沒啥合適的對象介紹給我,我們每天在廠里,放假我就回家,沒啥找男朋友的機會。我又不想找廠里的,太累,估計到時要家里人介紹了,總歸親戚就算遠親也對我家知根知底。(XL,20歲,中專學歷)
每天站攤,認識的人就這么幾個,一起討論婚戀的和我工作差不多,也不認識啥人,老板娘認識得多些,但是合適我的也沒幾個,之前老板娘介紹了1個,那人工作還行,就是家里沒房子,后來性格也不和,就沒聯系了,現在也沒找到合適的。過年時,家里的親戚看我已經工作了,也開始幫著看有沒有合適的。(CX,20歲,初中學歷)
我家親戚做什么工作的都有,過年回家,我媽忙著請親戚介紹合適的男朋友給我,說我在天津沒啥合適的,也確實,我就去看了兩個,第1個不愛說話,感覺不合適,第2個感覺還不錯,雙方也見了家長,這事也算是默認了,年后我倆繼續(xù)聯系。(CXF,20歲,初中學歷)
受訪者在拜年網中的網差較大,但在討論網中的網差較小,說明受訪者強關系中的網絡異質性較低,與受訪者交往密切的多是同一類職業(yè),社會資源有限。
從擇偶時間來看,由于網絡異質性較低,大多數受訪者對擇偶與步入婚姻的時間期待一致,拜年網與討論網中的受訪者都認為20~25歲結婚,最晚也要求在30歲之前。
從擇偶標準來看,受訪者社會網絡中的群體同質性較強,傳統(tǒng)擇偶標準中,注重家庭條件等仍然在受訪者擇偶觀念上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同時對于個人經濟條件、個人性格條件的注重多于個人生理條件。
從擇偶途徑來看,由于討論網的高同質性,他人介紹的資源有限,“也沒啥對象介紹給我”“認識的就這么幾個”,說明依靠討論網絡介紹男朋友的幾率較小。拜年網的異質性高于討論網,可以為受訪者提供的對象資源高于討論網,受訪者更依賴于這一社會網絡尋找合適對象。還有部分受訪者通過網絡通訊方式,如QQ、微信等結識戀愛對象,當受訪者在討論網中有通過互聯網結識婚戀對象的案例時,受訪者就有可能采取互聯網的方式尋找婚戀對象。
受訪者的網差大小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反映其社會網絡異質性的程度,從受訪者的訪問結果來看,其網絡的異質性程度,尤其是討論網的異質性程度仍然較低,但相較于一起外出務工前,其討論網的網差增大,網絡異質性增多。網差的變化,使受訪者在擇偶標準上既受到外出務工前社會網絡的影響,又受到來自城市討論網的影響。
六、社會網絡構成帶來的影響:潛在影響者
外出務工前,無論從拜年網還是討論網,受訪者的社會網絡構成中很少或者幾乎沒有與經理層或知識層的紐帶關系。外出務工后受訪者在拜年網中與領導層、經理層和知識層的紐帶關系增多,也就是社會網絡中的職業(yè)精英構成增多。在討論網中受訪者也與領導層以及知識層的溝通交流增多,社會網絡構成相較于外出務工前有較大變化。
我以前在老家的時候,村子里讀書的和村子里的能人都出去了,頂多就認識中小學教我們的老師,還有村里的村長,不認識啥能人,現在出去打工,老板娘和老板都算是小領導了,跟著他們干了挺多年,在固定的客人中,也會有些經理層的人,不過也就1~2個比較熟悉。(JH,30歲,小學學歷)
我已經打工3年多了,換了幾個店,一直做服務員,現在比在老家那會認識的能人肯定多些,但是就是認識,他們都是顧客,到店里就是看看衣服,我倒是挺羨慕他們的,過年時可能群發(fā)個短信給人家,平常沒啥聯系,也不聊婚姻的事情。(XD,22歲,初中學歷)
受訪者大多數表示外出務工后與領導層、經理層和知識層的紐帶關系增多,也就是社會網絡中的職業(yè)精英構成增多。從整體上看,其工作年限越長,與職業(yè)精英的紐帶關系就越多,但大多是“弱關系”,即平常不聯系,只是過年群發(fā)短信。從受訪者的訪談中可以看出,受訪者大部分會羨慕職業(yè)精英群體,擇偶觀念受到其潛在影響。
從擇偶態(tài)度來看,外出務工前在社會網絡的影響下,受訪者認為結婚是正常的,到一定年紀不結婚是不正常的,外出務工后,受訪者在進入服務行業(yè)工作后,其社會網絡構成發(fā)生變化,雖然她們仍然選擇結婚,但是對于不結婚這個選擇的包容性增強,甚至羨慕那些持不婚主義的職業(yè)精英。
從擇偶時間來看,與職業(yè)精英層的社會紐帶關系越多,婚戀的年齡就相應延長,如在工廠務工的XL認為25歲之前最好找到合適的對象結婚,服務行業(yè)的XD則認為30歲之前結婚即可,城市精英結婚都較晚,給自己的時間、空間更多。
從擇偶的標準來看,從事服務行業(yè)與職業(yè)精英階層紐帶關系多的女性務工青年相較于非服務行業(yè)務工青年更加關注擇偶對象的身高、體重和外形等特征。
從擇偶的途徑來看,從事服務行業(yè)與職業(yè)精英階層紐帶關系多的受訪者,相較于非服務行業(yè)的受訪者更少地使用新興的網絡社交工具。小部分受訪者對通過互聯網擇偶途徑表示認同,但大部分青年認為通過互聯網擇偶不現實,缺乏保障。
外出務工前后社會網絡構成發(fā)生了較大變化,改變了受訪者擇偶觀念,使其擇偶觀念更多地具有現代城市的多元特征,對于擇偶態(tài)度的多元性包容更大,同時對于擇偶對象的個人因素關注多于對其家庭因素的關注。
七、結論
本研究發(fā)現,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的社會網絡,無論是網絡規(guī)模、網絡頂端、網絡位差還是網絡構成在其外出務工前后都發(fā)生了一定的變化。
網絡規(guī)模,無論是拜年網還是討論網相較于務工前都得到擴大。網絡頂端在拜年網與討論網這兩種不同的測量方式下,呈現出不同的變化,拜年網的網絡頂端幾乎沒有變化,討論網的網絡頂端的職業(yè)權力分數升高。拜年網的網絡位差始終大于討論網,外出務工前后拜年網的網絡位差變化不大,討論網的網絡位差增大。網絡構成,外出務工后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尤其是從事服務業(yè)的女性農民工,其與職業(yè)精英階層的紐帶關系增多。社會網絡的四個維度在務工前后的變化,影響著受訪者擇偶觀念。拜年網與討論網在受訪者外出務工前后的變化存在著較為顯著的差異,對于受訪者擇偶觀念不同指標的影響也存在著不同,討論網中四個維度的變化大于拜年網的變化。
從擇偶態(tài)度與動機來看,新生代女性農民工在外出務工前,她們中間沒有不婚主義者,同時認為結婚才“正?!?,對不婚主義存在著道德與價值判斷。外出務工后,她們都會選擇戀愛結婚,沒有不婚主義者,但其社會網絡規(guī)模的擴大,更多接觸的是現代的甚至是后現代的城市生活模式,當社會網絡構成改變,其與城市職業(yè)精英階層的紐帶關系增多后,她們則對于不婚主義持更加包容的態(tài)度。新生代女性農民工外出務工前,她們大多沒有明確的擇偶觀念,外出務工后,受訪者擇偶觀念更加明確:一部分會因“經濟原因”——“降低生活成本”選擇擇偶,另一部分受訪者則出于“尋找愛情”選擇擇偶。
從擇偶時間來看,外出務工后,社會網絡的變化影響著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擇偶時間的選擇,一方面其拜年網與討論網規(guī)模的擴大,使其在初婚年齡的選擇上自主性增強,相較于村內未外出青年,她們的擇偶時間推后;另一方面,社會網絡四個維度相較于外出務工前的變化,使其擇偶時間選擇在30歲之前,擇偶時間觀念的市場化較強。
從擇偶標準來看,定名法測量下的討論網對于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的擇偶觀有著重要的直接影響,討論網對擇偶標準的意見與建議影響著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對擇偶對象個人經濟條件、性格條件和生理條件的選擇,外出務工前的社會網絡則更多影響著受訪者對于擇偶對象家庭條件的標準。社會網絡的網絡頂端在對于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的擇偶標準有著間接作用,是其擇偶標準的潛在標桿。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在形成擇偶標準前會先對自身進行評估,考慮務工前后社會網絡的建議,然后選擇擇偶標準,體現了在擇偶過程中受到城市生活的影響,理性化凸顯。
從擇偶途徑來看,新生代未婚女性農民工外出務工前大多認為男朋友需要自己認識,不選擇他人介紹。外出務工后,她們對于他人介紹這一擇偶途徑的認可度提高,主要是因為通過他人介紹可以擴大擇偶范圍,“廣撒網”的觀念出現。
總而言之,新生代女性農民工外出務工前后的社會網絡變化影響著受訪者擇偶觀的形成。受訪者的擇偶觀念呈現出傳統(tǒng)與現代交織的特征,在市場化、理性化和現代化的影響下形成了自己獨特且與群體具有一致性的擇偶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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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周莉]
中圖分類號:C913
文獻標志碼:A
文章編號:1009-3699(2016)01-0017-06
作者簡介:曹志剛,華中科技大學社會學系副教授,華中科技大學國家治理研究院研究員,社會學博士,主要從事移民社會學、城市社區(qū)和組織社會學研究.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項目(編號:12CSH030);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項目(編號:11YJC840003).
收稿日期:2015-10-2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