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馬科平

記憶后院

文/馬科平

先前的故鄉(xiāng)農(nóng)村，家家都有后院。

后院一般用來養(yǎng)豬攢糞。平日里，一家人都會把屋里、院子和灶房產(chǎn)生的垃圾一股腦地填進去，包括一家人的洗衣、洗腳、洗臉水和灶房的淘菜、洗碗、刷鍋水。

那時候，家家戶戶屋里屋外都是土地面，沾來帶去總有掃不完的灰土，加上雞、狗、豬隨便拉下的糞便和它們吃剩下的青草根兒，還有灶房里剩下的爛菜葉、灶臺前產(chǎn)生的柴火末（柴草碎屑）、灶臺里燒下的草木灰等，都是積肥的肥源。

我父親在集市上每次買回兩頭豬仔，放進后院飼養(yǎng)。剛買回家的豬仔，怯生膽小，看見人便跑，胃口也不大好。過段時間，豬仔適應(yīng)了環(huán)境，開始活躍起來，滿后院找吃的東西。豬的正餐是泔水拌米糠，青草、番薯藤、馬鈴薯葉之類是它的零食。我下午放學(xué)回家，順路到地頭拔豬草。新鮮的青草，豬仔比較喜歡，以至后來只要豬仔見到我，總是搖頭晃尾，跟來跟去，討要吃食。

豬廄間搭建在后院西南角，又矮又小。夏日進去，蚊子撲面而來。我家的豬廄間是外公自己做的，也沒用幫工。胡基砌墻，頂部手工燒制的藍瓦，墻皮用黃泥拌麥草抹了一層，毛糙不平，也沒有粉刷，沒有設(shè)置窗口，只有一個進出的門洞，豬們只在晚上或是冬天進去睡覺。

豬在后院很自由，想什么時候方便就什么時候方便，想在什么地方拉撒就在什么地方拉撒。幾天功夫，后院就變得污穢不堪。家里的漢子在村外的土崖挖下干凈的黃土，用人力車拉回家，在后院厚厚撒上一層。如此反復(fù)，后院日漸豐盈，滿得不能再填的時候，就要“起后院”。

我父親常常要花上幾天工夫才能“起一次后院”。他掄起镢頭，刨開挖松糞土，用鐵锨裝上車，運到村頭空地，堆成糞堆，進一步熟化，成為上等好肥，再選適當?shù)臅r間拉運到地里。

獨輪車樣子很土，底架較高，落地的兩個腳也很高。車把又粗又直，車把上的背帶又寬又厚。土糞又濕又重，臭氣熏天，獨輪車推起來費力，還發(fā)出單調(diào)、刺耳的聲音。獨輪車難推，難就難在用力的均衡上，如果掌握不好，你還沒推，車子就歪倒在地。父親的身子一下往左，一下又往右，雙手緊握車把，脊背朝前彎曲，呈“弓”字型，那背上的衣服像剛從水里撈出來似的，沒有一處干燥的地方。

好多事就像風樣一掠而過，獨輪車滄桑而深沉的轱轆聲，在腦海中慢慢變淡，化成記憶的碎片。但是，父親在后院揮汗勞作的身影，永遠定格在我的心里，珍藏在心底最溫暖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