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豆醬之友

|熊　熊|狐貍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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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豆醬之友

“阿毛，去看看小屋頂上的豆醬！”

“哦！”

答應“哦”的是一個小個子的女孩，她正在自家屋前，玩著那些碎瓦片、破磚頭的游戲，聽了媽媽吩咐，像接到將軍命令的士兵，立即丟下手中的物品，起身，跑向小屋，沿著小屋邊上半截院墻往上爬，一個臺階，兩個臺階，三個臺階，立起身子，扶著墻站立，把頭伸向屋頂，屋頂上坐著一個壇子，壇子里放著一根筷子。

其實，媽媽讓阿毛看看豆醬好不好，就是讓看看罩布破了沒？有沒有被風吹開？有沒有鳥偷吃？

可是，阿毛認為還應該看仔細點，看看在壇子里面的豆醬好不好？

阿毛用筷子攪攪，再拿到眼前看看，黃黃的，放在鼻子上聞聞，香香的，最后放在嘴里嘗嘗，用舌頭滑滑，嗯，好吃。

“媽，沒壞，好好的?！卑⒚驹谠簤ι蠈寢尯暗馈?/p>

喊完，阿毛還要把筷子放進去，把罩布蓋上，布沿用石頭壓住。

“喂，我還沒嘗呢！”就在阿毛準備轉身時，聽到了這個聲音。

阿毛停下，四周看看，靜悄悄的，聽錯了吧。

“我還沒嘗呢!”聲音又出來了。阿毛細細地看，在壇子后面有一只小老鼠。

“你確定，你只是嘗嘗？”

“嗯！”

“不管好不好吃，你都不會要求多吃，只是嘗嘗？”阿毛啰嗦起來。

“是的，好吃，肯定好吃！”小老鼠一再點頭恭維地說。

“那當然了，我媽媽做的豆醬，是彎水村最好吃的豆醬?！卑⒚贿呎f，一邊很痛快地給小老鼠舀了一筷子豆醬。

小老鼠沒有一口咬住筷子，而是用手指輕輕地蘸醬，然后把手指放在嘴里，一會兒小老鼠就瞇起雙眼，咧開了嘴巴，幸福的享受就從他臉上蕩開。

以后幾天，小老鼠都在那里耐心地等著阿毛的出現，阿毛不等小老鼠開口就說“你也嘗嘗，味道不錯吧？”

“嗯，挺好吃的，不錯，不錯！”小老鼠總是邊吃邊贊賞不止。

“我明天要去外婆家了，得去好幾天，這幾天我不能來照看了，你幫我照看吧?！卑⒚苷J真地說。

“可是，可是我沒法嘗豆醬好不好吃呀！”小老鼠伸直脖子，踮起腳說。

“也是呀！那，那我不在的時候，我特許你打開壇子……你墊個石頭試試？”阿毛看小老鼠踮起腳剛好頭到了壇子的下邊，要是再墊個石頭，可能就夠得著了。

小老鼠搬來一個石頭，站在石頭上，踮起腳，嘴巴剛好高過壇子。小老鼠站在石頭上朝阿毛做了一個剪刀手。

阿毛去外婆家度假了。彎水村里的孩子，在暑假的最后幾天，都要跟著媽媽去外婆家。阿毛在外婆家過得很開心，外婆做了很多好吃的，豇豆餅、紅豆包、綠豆湯、云豆粥、米豆飯。最讓阿毛開心的是，外婆還給阿毛做了一件漂亮的衣服，那個衣服是阿毛喜歡的粉色，上面有好多豆角圖案，外婆還做了一個蛾眉豆領子。

回來時，外婆讓媽媽帶了很多阿毛愛吃的豆子。媽媽從豆子里挑出一些又大又鼓的豆子留做種子，剩下的就都放在豆缸里。阿毛家暗房擺滿了大大小小的豆缸。

阿毛喜歡在暗房里玩點兵點將的游戲。這個游戲就是嘴里唱著：“點兵點將，點到哪個是我的大兵大將，小兵小將?！币粋€字就指一個豆缸，最后一字指到的那個豆缸，就在里面抓一把。后來都懶得唱了，就隨意地在紅豆里抓一抓，在綠豆里掏一掏，聞一聞黑豆的味道，咬一咬灰豆脆不脆，忙個不停，手指縫間帶出一些豆子，落在地上，彈跳著撞在缸上，發(fā)出“當當”的聲音。阿毛也很喜歡，所以就任撒下的豆子隨意蹦跳，都不去管。最后走到一個最大的黃豆缸時，阿毛突然跑出屋子。

阿毛朝門前的小屋跑去，兩個臺階并成一個，手腳并用地爬上臺階，搭上瓦檐，踮腳伸頭望去。

“黃豆醬呢？黃豆醬呢？……”阿毛每翻動一片瓦就問一聲。

黑色的瓦片，整整齊齊地站在屋頂，像一排排待命的士兵。士兵知道司令不高興，都一動也不動地安靜地站在那里。

阿毛甩著膀子，從臺階上來個青蛙跳，摔趴在地上，爬起來，跑向廚房：“媽，媽，我家黃豆醬被人偷了，壇子都沒了！”

“瞧你慌里慌張的，要是壇子有腳，嚇都被你嚇跑了。”媽媽在廚房里，背對著阿毛，頭也沒回地說。

“真的不見了，連瓦片里面我都翻了，壇子的碎片都沒見著，肯定是有人趁我們去外婆家時，偷偷搬走了?！卑⒚恢本蜎]有辦法小聲。

“彎水村還沒聽說過偷的事呢，你去條臺上看看去?！眿寢屢姲⒚绱酥?，也就不逗她了。

阿毛跑向條臺，遠遠地看到條臺上的壇子，心立即放了下來，腳步也慢了下來。阿毛輕輕地打開蓋在壇子上的盤子，一股醬豆香迎面撲來，用筷子挑了一點嘗嘗，嗯，香如故，用舌頭滑滑，有點不一樣？

阿毛搬動凳子，站在凳子上細細瞧，原來黃澄澄的顏色，現在顏色不太黃了，但，是什么顏色阿毛說不清，黑色？紅色？好像也不是。

阿毛用竹筷子又挑了一下，這次里面有豆瓣，但是豆瓣不是黃豆那么大，比黃豆大，阿毛一連挑了好幾下，每次都不一樣，有比黃豆小的……

阿毛糊涂了，難道豆瓣還會變大？

“小老鼠？對，一定是它搞的鬼?！?/p>

壇子被媽媽拿進屋子了，那小老鼠在哪里呢？暗房里，阿毛有時能聽到響聲，那個屋子里肯定有老鼠，但它們那么笨，肯定不是屋頂上那只會笑會點頭說好吃，且吃相很優(yōu)雅的小老鼠。

阿毛爬到屋頂去看，那上面啥也沒有?！靶±鲜?，小老鼠！”阿毛輕輕地叫了幾聲，屋頂靜悄悄地。

要是壇子還在屋頂，說不定小老鼠還能回來，無論如何，這幾天小老鼠幫照看，也得當面謝謝小老鼠。

“媽，豆醬不曬了嗎？”阿毛小心問媽媽。

“曬個頭呀，曬時讓你看著，你天天嘗嘗，都快嘗沒了?！眿寢寷]好氣地說。

“是小老鼠嘗的！”

“誰？你說誰？”

“我是說，放在家里，老鼠也會偷吃呀。”阿毛說完用手捂著嘴巴，好險呀，差一點就說漏嘴了。

第二天一早，阿毛醒來，就和媽媽說把豆醬放在屋頂曬太陽的事，雖然媽媽說已經好了，不用再曬太陽，但是阿毛還是說了一大堆的理由，媽媽實在懶得和阿毛糾纏，就勉強同意了。

阿毛開心地把豆醬放在屋頂，等了一會兒，喊了一會兒，小老鼠還是沒出現。

等等吧。阿毛心想。

阿毛沒有進屋，而是一個人無聊地在門口玩弄破瓦片，眼睛不時朝屋頂望去。又像害怕什么，半弓著腰看，不伸直身子。

一直等到傍晚。

“媽，我上屋頂看看豆醬！”阿毛朝媽喊了句就跑向小屋。

爬，踮，掀，挑，嘗，一連串的動作熟練地進行著。之后蓋、壓的動作，阿毛做得慢而細致，安靜地若有所思……

“等等……”聽到一個聲音，嚇得阿毛的手抖了一下，袖子掛著筷子，筷子翹倒壇子，壇子滾了起來，“啪！”

阿毛連滾帶爬地跳了下去，豆醬已經像一攤亂泥一樣趴在地上。

小老鼠在阿毛的對面，睜大雙眼，驚恐地一會兒望著阿毛，一會兒看地上的豆醬。

“你，你都干了啥‘好事’？”阿毛一著急，把打翻醬壇的氣都發(fā)在小老鼠身上，早忘了原來要謝的事。

“我……我……我，沒……干！”小老鼠身子發(fā)抖，聲音也跟著抖動，他嘴里的話，就像蹦豆子一樣一個個蹦著出來。

“沒干，黃豆醬怎么變成這顏色？里面的豆瓣還有那么大？”阿毛手拿著筷子扒拉著給小老鼠看。

“瞧，瞧，這個是什么？”

“花生！”

“你怎么知道？”

見阿毛的氣消了些，小老鼠就把阿毛去外婆家?guī)滋彀l(fā)生的事，統(tǒng)統(tǒng)地說了出來。

小老鼠天天守著豆醬，第一天早晚各看一次，又香又甜，第二天早中晚看三次，甜香滑，豆醬實在是太香了，小老鼠老是擔心有人來偷吃，就一會兒看一次，一會兒看一次，豆醬越是好吃，小老鼠就越擔心偷吃，看的次數就越多，看的次數多了，豆醬就越來越少了。阿毛回家的日子越來越近，小老鼠很著急，阿毛那么相信自己，自己怎么能讓她失望呢！

后來，小老鼠的媽媽把家里儲藏起來過新年的食物拿出來了，有紅豆、綠豆、花生、豌豆等。

小老鼠家的豆加入豆醬后，味道更香了，可就是顏色變了，變成了現在這個顏色。

“這是個什么顏色？”阿毛想想小老鼠竟然嘗了那么多次，很生氣。

“醬色？”小老鼠小聲地說。

“豆醬當然是醬色了，可是現在怎么辦？豆醬都撒在地上了怎么辦？”

“我們負責！”小老鼠低著頭低聲說。

“你們負責，怎么負責？”

“我會把我的朋友，還有爸媽的朋友都叫來一起吃掉，我們會吃得很快的，要是再來點饅頭就更好，我保證可以把地面搞得一滴也不剩，誰也看不出來這里撒過豆醬?！?/p>

“熱——饅——頭，香甜的熱饅頭?！弊呓执镔u饅頭的叫賣聲每天在彎水村響起。

“阿毛，你去家中小紅箱子里拿一元錢，買5個饅頭去，今晚我們吃饅頭蘸醬?！眿寢屧诔靥吝叴蛩厡Π⒚f。

“你，不許溜走，等我買饅頭回來再說?！卑⒚f完話，箭一般沖向屋子，然后又像箭一樣沖出來，朝叫賣聲跑去。

“阿毛今天這么乖，幫我們把醬都蘸好啦?！卑⒚陌职忠贿叧责z頭一邊笑著說，阿毛慶幸壇子里還剩下些，沒全撒到地上。

“誰知她又在搞什么鬼名堂？”媽媽嘴里含著饅頭咕嚕著說。

“爸，我到外面看看，我家的雞都進門沒？”阿毛說著，拿著饅頭走出家門。

“給，你說的，你能負責的?！卑⒚珡难澏道锾统鲑浰偷牡诹鶄€饅頭，遞給了小老鼠。小老鼠欣喜地直搓手，過了一會兒才接。

阿毛坐在地上，吃著饅頭，看著小老鼠吱吱幾聲，叫來一群小老鼠，把饅頭撕成很多小塊，每一塊上都蘸滿醬，每個小老鼠都開心地坐在地上吃著醬饅頭。

“這么多人坐一起吃饅頭，真是第一次呀，還能吃上這么香的豆醬，我的鼠生算是圓滿了。我跟你說，我的朋友都是說話算話的！”阿毛認識的小老鼠望著阿毛笑著說。

“嗯，嗯?！毙±鲜蟮呐笥褌兌嫉皖^吃著饅頭，含糊地回應著，頭隨著饅頭不停地動著。在月光下，它們的影子照在豆醬上，像個壇子一般圍著地上的豆醬。

阿毛嘴里塞著饅頭，看著小老鼠們，感覺像和同學們在一起野餐一樣。

“能在一起吃的，都是朋友，我們以后都是朋友了，朋友們對于今天的事情，一定要保密呀！”阿毛認識的小老鼠說。

“?！?，一定要，保密！”其他老鼠都齊聲說。

這話說到阿毛的心里去了。

“吃完之后，我們還要大干一場！”小老鼠眼睛朝這一群小老鼠們說。

“??？你們要干嗎？今夜你們吃飽了喝足了，還要鬧事嗎？”阿毛著急地問。

“噓……保密！你明天就等著瞧吧！”小老鼠說著，推著阿毛進屋了。

阿毛看小老鼠很有把握的樣子，就放心地走了。只要先不讓媽媽發(fā)現豆醬撒在地上，至于豆醬沒了的事，明天再說吧。

第二天醒來，走到昨天摔壇子的地方，果然，如小老鼠說的那樣，一滴都沒有，阿毛很滿意，心想，這個小老鼠說話還真算數。

阿毛很開心地抬頭，甩了甩馬尾辮，眼光掃到屋頂上，屋頂上多了一樣東西——壇子，壇子里拄著一根棍子。

責編|冉振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