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珠港”事變后,日本侵略軍侵占了上海的英法租界,我在慘淡的時代風(fēng)云的籠罩下,過著窮學(xué)生的生活。
在我家附近的辣斐下德路上,有一個專賣舊書的“古今書店”。店主王老板和他的兒子一起照看著這個狹小的鋪?zhàn)?。店里的各種文學(xué)書籍十分吸引我,我成了這里的??汀km然我只看書而不買書,卻始終受到他們父子的熱情接待。日子一久,我和那位青年店主竟成了熟人。
一個風(fēng)雪交加的冬夜,我在書架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純白色的書脊,仔細(xì)一看,是《莎士比亞十四行詩集》的原文版。我拿下來一頁又一頁地翻閱,愛不釋手。于是我向青年店主詢問這本書的售價,青年含笑說出了一個嚇人的數(shù)字:“兩千C. R.B (‘中央儲備銀行偽幣)!”我只好默默地把書放回書架上,然后走了。
事后,我心中老惦記著這本書,怕一旦被別人買去,我和它就永別了。幾天后,我又不由自主地來到了古今書店,那個白色的書脊在各種雜色書脊中格外顯眼,我深感慶幸,把書取下,又認(rèn)真翻看起來。
青年店主一聲不響,只是在一旁含笑觀察著我的一舉一動。最后,我竟冒昧地向他說:“借給我一星期,好嗎?”他爽快地回答:“當(dāng)然可以!”
我?guī)е屑さ男那榛氐郊抑?,把它翻了一遍又一遍,但我無論如何都籌不到兩千元偽幣。一星期后,我如期來到古今書店,遺憾地把這本心愛的書還給青年,并且沒有忘記道謝。
青年含笑接過書,從上衣口袋里取出一支自來水筆在扉頁上寫字。我正納悶,他已寫完,把書交到我手中。我仔細(xì)一看,他寫的是:“贈給璧厚吾友”“麥桿”“一九四三年十二月”。
我一時征住了,好半天才說:“你們也不寬?!鼻嗄旰φf:“書歸愛書人,書得其所!”他就是我的朋友王興堂——后來的著名木刻家、美術(shù)家麥桿。
(摘自《生正逢時:屠岸自述》生活·讀書·新知三聯(lián)書店 圖/文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