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貞虎
和《水滸傳》類似,許多演義和武俠小說中的人物都會有個“諢號”。比如白勝的諢號叫“白日鼠”,而《三俠五義》中少年華美的白玉堂,因行俠仗義、文武雙全,人稱“錦毛鼠”。
食物也會有諢號,只不過有些食物的諢號是全國通用,另外一些則只限于特定地區(qū),而且只存在于特定的歷史時期。
空心菜:無縫鋼管、餓死老公菜
20世紀(jì)50年代,中國全民大煉鋼鐵,“高爐”“焦炭”“無縫鋼管”等技術(shù)名詞變得家喻戶曉。緊接著大饑荒來臨,糧食不夠”瓜菜代”,種植起來比較簡單又高產(chǎn)的蔬菜就成了主角。比如蕹菜,又名空心菜、通菜。當(dāng)時,不但家家戶戶頓頓都是空心菜,在食堂、飯店菜牌上,幾乎也是清一色的“獨沽一味”。由于沒有油,水煮空心菜菜莖發(fā)黑,難以咀嚼下咽,于是人們給它起了個諢號叫“無縫鋼管”??招牟说牟饲o果然無縫,外表光潔,一點油水都沒能沾上,形容的十分生動而又貼合時代,真是黑色幽默。
當(dāng)時,在重慶一帶,空心菜的諢名卻叫“餓死老公菜”。傳說由于缺糧,大家都用各種菜和米熬粥。因為男人都要外出干活,女的吃飯時就只吃菜,想把有米的粥留給男人。有一天男的竟然累死了,原來空心菜因為中間是空的,熬粥時米粒都被熬到菜莖中間去,所以粥里根本沒有米,于是老公被餓死。
到了20世紀(jì)90年代后期,全民經(jīng)商,由于電冰箱、錄像機等家電外殼制作的需求,“冷軋鋼板”這個技術(shù)名詞又變得深入人心。人們見面時,常會吹噓自己手頭有一張大大的冷軋鋼板供貨單,但其實都是空的。
如今物質(zhì)大大豐富,人們講究健康食物。比如,胡蘿卜對人體具有多方面的保健功能,被譽為“小人參”。廣東人常用新鮮的無花果煲湯,味道清甜,還有食療功效,人稱“排毒果”。黃花菜可開胸膈、平肝火,讓人心氣平和,所以又被稱為“忘憂草”
鹽金棗:咸鼻屎、鼻頭污
說了大的食物,再說一種小零食,名為“鹽金棗”,乃是幾代兒童的共同記憶。鹽金棗是最小的零食,每粒大小也就和一粒米差不多,深棕色。它的諢號十分惡心:在廣州,叫“咸鼻屎”“鼻屎頭”;在上海,則叫“鼻頭污”(上海話的“污”,就是“屎”),另外有些地方甚至稱為“老鼠屎”。無獨有偶,各地的孩童們吃鹽金棗時,不管是自己吃還是看別人吃,多會用其諢號代稱,不大會說是吃鹽金棗。
以前的孩童沒有多少壓歲錢,都是清寒一族。嘴饞,卻又“傷哉貧也”。鹽金棗的價格最親民,只要花一兩分錢就可以吃到好多粒,甚至可以分派請客。
雖然諢號帶“屎”,卻一點不影響口腹之欲。一說起“鹽金棗”三個字,自然嘴頰生津,口水滴滴答答。吃鹽金棗多是逐粒吃,慢慢細(xì)品。一般都會有個像仁丹盒子那樣的小小盛器,方便一粒一粒地倒出來。一粒入嘴,先是感到酸咸,再而生出甘草般的甜,酸甜交織,可以含著好久。當(dāng)然也可以細(xì)細(xì)嚼吃,體會更強烈的味覺沖擊。
腐皮包:師姑枕頭
20世紀(jì)50年代初,老百姓最受追捧的一個菜叫“腐皮包”,餡心材料包括綠豆芽、冬菇絲、甜竹絲。先用油把它們爆炒煮熟,接著調(diào)味、拌和。薄薄透明的豆腐衣用水浸泡變軟,切成小塊,加入餡芯,包成春卷形狀的大小。鍋中入油,依次放入幾個“腐皮包”鋪排好,小火慢煎,到“腐皮包”兩面略焦微脆,即可盛起裝盤。
“腐皮包”入口香脆,餡芯豐腴美味,清香淡遠(yuǎn),它的諢號叫做“師姑枕頭”。大概茹素的尼姑,也會喜歡如此美味。60年過去,如今的“腐皮包”或蒸或炸,再沒有油煎的;而這個諢號也已是“知者寥寥”。
胭脂紅番石榴:女人狗肉
《縱橫四?!肥窍愀圩骷乙嗍娴囊徊啃≌f,其中第二章說到:“有一種水果,聞一聞,一陣奇異的香氣,叫女人狗肉。”
許多讀者看了,想不通這“女人狗肉”到底是什么水果。起初以為是榴蓮,但后文見到是直接就叫榴蓮,于是又猜測是芒果。
其實,“女人狗肉”是胭脂紅番石榴的粵語諢號?!对r安舊志》“番石榴,一名拔子。俗又謂之番、雞屎果?!迸_灣叫番石榴。
60年前,中國南海到處都有許多番石榴樹,果實綠色,清香甘脆,人們稱為“雞屎果”。
那時的廣州一帶,番石榴通街有賣,但品種不同:果實底色淡黃,成熟者其上面蒙上一層粉紅的胭脂色,吃口軟糯,帶一種若蘭若麝、含混曖昧的香氣和香味,名為“胭脂紅番石榴”,一般簡稱“胭脂紅”(“紅”讀上聲,粵語“孔”音)。
“胭脂紅”是許多中老年婦女摯愛的水果,人們稱它為“女人狗肉?!碧炖鋾r候,廣州人愛吃狗肉,美其名曰”香肉”。也許,女人吃狗肉似乎不大雅相?于是,“胭脂紅”成了替代。
“胭脂紅”在水果攤有,但更多的是挑擔(dān)上街,會更為新鮮。顧客攔下?lián)?,可以面對著撲鼻的香氣,一個一個地挑選。
那時候,小孩兒吃“胭脂紅”都很自覺,很克制。因為多吃會導(dǎo)致出恭困難,那份苦痛比被家長教訓(xùn)更為深刻。
如今,南海一帶再無“雞屎果”樹,“胭脂紅”成了稀品,但也不再那么受歡迎。不過幾十年來,不少老人一直把“胭脂紅”連同它的香氣一起打包放在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