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國民間資本監(jiān)管制度的合理設計

胡海濤++李俊然

摘要：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民間資本的監(jiān)督制度一直過于嚴格。我國民間資本供給充分，但大多處于游離狀態(tài)。與此同時，國內民營企業(yè)對民間資本需求欲望強烈卻常常陷入融資困境中。為此，我國應當在完善民間資本監(jiān)管的基礎上，建立健全民間金融組織的市場準入與退出機制，放松對民間資本的管制，給予私人產權以充分的發(fā)展空間，使民間資本在我國經濟新常態(tài)下得以健康發(fā)展。

關鍵詞：次貸危機；產權機理；民間資本；金融監(jiān)管；經濟新常態(tài)；金融市場；資源配置

中圖分類號：F823.4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7-2101（2016）05-0102-07

改革開放以來，我國民間資本的監(jiān)督制度一直過于嚴格。我國民間資本供給充分，但大多處于游離狀態(tài)。與此同時，國內民營企業(yè)對民間資本需求欲望強烈卻常常陷入融資困境中。這種資源需求與供應之間配置扭曲的不良現象嚴重影響了我國經濟改革的進程，必須高度重視且盡快解決。在歷史進入后改革時代的“經濟新常態(tài)”之下，如何將改革開放過程中所積蓄的民間資本由游離于體制之外的“綠林力量”納入經濟發(fā)展的“正規(guī)軍”，將其由經濟生活的“動蕩性力量”改造為社會發(fā)展的“良性支持力量”，關涉我國未來經濟、社會的持續(xù)、健康發(fā)展。對此，理論界和實務界的專家學者做了大量努力，也形成了一些卓有見識的文獻。在上述共識的基礎之上，現在人們研究的重點主要集中于完成上述轉變的路徑選擇和具體設計。

一、后危機時代對美國次貸危機的再認識

（一）美國次貸危機的成因綜述

發(fā)軔于2009年的美國金融危機（次貸危機）已然成為金融史上的過往，對這段歷史的檢討和歸結也塵埃漸落，學術研究的興奮點悄然轉向。雖然不能說忘記歷史就意味著背判，但對歷史的扒疏和檢討卻蘊含著對當下制度設計和調整的智慧及思路。歷史也許會重演，支援歷史發(fā)生的邏輯卻不斷向世人展現其建構歷史的倔強力量。美國次貸危機是多方面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本文從微觀和宏觀兩個方面建立起分析框架，分析不同因素對次貸危機的作用，并解析這些因素之間的相互關系，進而對次貸危機的成因有更加完整和深入的認識。

本文主要從微觀市場不同參與主體出發(fā)，探析次貸危機的生成機理。美國長期低利率的市場環(huán)境強化并擴張著銀行和信貸公司等放款機構不斷降低擔保貸款底線的內在驅動，通過一系列的金融組合工具的設計和發(fā)行，將大量還款能力較低乃至不具備現實還款能力的借款人引入信貸市場。于是，產生次級貸款或者次級債——從而導致次級抵押貸款市場的信用風險逐漸增大。但是，放款機構也清楚這些次級貸款的潛在風險，為了將其轉嫁出去，抵押貸款發(fā)放機構以次級抵押貸款為基礎進行的資產證券化，打造出各種金融產品并將其出售給養(yǎng)老基金、對沖基金、商業(yè)銀行和保險公司等金融市場上的機構客戶，潛在的金融風險又以此為媒介向外傳播和擴散。評級機構過于樂觀的推薦客觀上又起到了煽風點火和推波助瀾的作用，次級貸及其衍生債券市場在規(guī)模和風險兩個層面實現了快速的擴張。因此，美國次級抵押貸款產品的創(chuàng)新、資產證券化以及評級機構的監(jiān)督不到位都是此次次貸危機的有力推手和始作俑者。由此，一座以劣質借款人需要、銀行等放款機構一手制造、資產證券化機構擴大和傳播、信用評級機構有意無意的鼓吹等多方參與建構的“利益”與風險的海市蜃樓蔚然出現，它的存在及運轉又渲染了社會上一種盲目樂觀的氛圍。這一利益預期和內在貪婪相互裹挾的渦旋形成一個巨大的風險黑洞將整個美國乃至世界都卷入其中，導致美國表面繁榮興盛的金融體系瞬間危機四伏。

從宏觀角度分析次貸危機的文獻很多，有代表性的如：美國諾貝爾獎得主Stiglitz認為美聯儲主席格林斯潘所主持寬松、樂觀的經濟政策是肇造此次危機的重要原因。格林斯潘在任期間，正逢2001年美國網絡泡沫經濟崩潰，新的政府金融高層采取了連續(xù)降低利率的刺激性經濟政策，美聯儲將聯邦基金利率經過13次降息下調至1%，創(chuàng)45年來歷史最低水平。低利率促進了房地產市場的持續(xù)繁榮，美國民眾普遍大量的貸款買房和負債消費。同年，學者Peterson指出，次級抵押貸款是貸款方采取的隱含巨大資金風險的商業(yè)經營策略，對盲目給沒有資格借貸的部分人群提供貸款的貸款單位發(fā)出了金融風險警告，但是收效甚微。2007年，Soros提出世界經濟是建立在一個“全球各國均以美元為外匯儲備貨幣”基礎之上的周期經濟體系。全球經濟一直以來都過于依賴美國的“超額消費”與其他國家的“超額儲蓄”總額平衡的假象上。全球經濟內部已經失去“均衡”。同時，Soros指出美國所謂的金融全球化是建立在美元大量流向海外，又以美國國債的方式回流美國的金融模式基礎上的，這種金融模式導致美國的長期低利率。隨著美國次級貸及其衍生證券等金融產品的增多，美房地產市場的泡沫式繁榮終將破滅，從而導致影響全球經濟的次貸危機爆發(fā)。值得特別指出的是，美國證券化程度與其對金融的監(jiān)管力度是負相關關系，在流動性的次級抵押貸款轉化為流動性的衍生債券過程中，美國金融機構放松了對金融產品的風險評估和市場監(jiān)控也促進了危機的進程和影響力。國內學者易憲容（2007）認為房地產業(yè)的高風險性質都會導致在房價下跌時的房地產抵押貸款和被證券化的相關金融產品就會引發(fā)金融風險。老百姓不具備還款能力時導致了房地產的次級抵押貸款的資金鏈損失甚至斷掉，這無疑會引起巨額的金融資金流失，從而削弱整個金融市場處理危機的能力。同年，國內學者何帆與張明認為次貸危機深層原因有兩個：一是寬松的抵押貸款條件和多樣化的抵押貸款產品，二是風行的證券化和偏高的信用評級。他們指出真正觸發(fā)危機的原因在于美國基準利率上升和房價的大額下跌。當然，針對此次美國次貸危機，也有國內學者應用相關的金融模型展開了研究。其中，國內學者王漪（2008）在利用“明斯基模型”的基礎上，指出美國次貸危機爆發(fā)的真正原因是美國金融自由化與金融創(chuàng)新貿然打開了美國次貸市場的法律和技術大門，美國政府擴張性的貨幣政策與放貸機構的金融投機行為加速了美國次貸及其衍生品市場的虛假繁榮。美國次級抵押貸款的發(fā)行和資產證券化過程，美國居民的消費需求超標，美衍生金融工具的創(chuàng)造和使用以及美國金融監(jiān)管的落后都應該為美國此次次貸危機承擔不可推卸的責任。

（二）次貸危機成因的另一個視角——產權的形態(tài)及邏輯

一項設計合理的制度所確立的產權結構將對行動中的人產生有效的激勵，使個人的經濟努力變成私人收益率接近社會收益率的活動。（道格拉斯·諾斯、羅伯斯·托馬斯，1937）一個國家的崛起不僅蘊含其物質性力量的強大，而且隱喻其內部制度的完善和高效；在歷史與現實的語境中往往后者更具有基礎意義。內部制度的建設無疑以產權制度為首要，所以，對產權結構的研究實乃拆解一國經濟社會榮衰謎局之肯綮！在自然生態(tài)系統(tǒng)中水有三種形態(tài)：固態(tài)、液態(tài)、氣態(tài)，與此相仿，在經濟生態(tài)系統(tǒng)中產權也存在固態(tài)產權、液態(tài)產權和氣態(tài)產權三種形態(tài)。產權制度作為一種歷史的產物，其起初的原始形態(tài)是固態(tài)的①——即物權制度，②名其“固態(tài)”非謂其具有四至、占據空間位置，而因其如物質實體一般具有靜止、不流動的特征。從形式上，這種制度安排是對某種經濟資源與其支配主體之間靜態(tài)歸屬秩序的確認和描述。在更深層面“產權……是指由于物的存在和使用引起的人們之間一些被認可的行為性關系?！保‥·富魯布賴、S·佩杰維奇，1972）它反映的是人們在既定社會中，圍繞著某項資源的利用所展開的利益相關者可以自由行動的邊界。自然資源是人類社會的存續(xù)與發(fā)展的物質基礎，這也意味著個人的衣食住行需憑籍對一定物質資源的占有和支配為必要。它反映了于社會甫建、人際初分之時，人們?yōu)榱司S系生命/基本生活對于秩序的最起碼的要求。這種要求銘刻在人類幾乎所有古老的法律當中，其基本內容主要是“我可以擁有什么？”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在人類社會和自然的關系上是一個技術問題，反映了人類利用自然的深度和廣度，人類生產力發(fā)展水平越高人類可以擁有的范圍就越廣。對這個問題的回答在個人和社會的關系上是一個經濟問題，表明的是公共產品和私人產品之間的劃分。在制度層面則是一個法律問題，因為我之所有即他人之所不能有（當然這是在私人產品或者競爭產品的角度）。未能有之他人如若利用我之所有，非經我允許即為不能。

產權主體主觀需要的無限性和產權客體用途的有限性之間的沖突使得交換成為必然，交換必然性本身是對產權的一種肯定，因為交換不僅僅作為行使產權的一種方式，并且日益成為產權內容中標志性的或者核心因素。而交換條件的非自我設定又是對產權主體意志的否定，非藉由交換對方允諾之媒介難能獲取對他人財產之支配。然而這種否定意志亦自有其邊界，若將其絕對化除非強力亦不能實現其對自身的肯定。因此，作為交換條件的法權形式——契約，是一種對否定意志的否定，即否定之否定，當然亦是對原初意志的肯定，且是經由否定萃取的肯定。契約在媒介交易的同時，也在不斷建構著產權的內在結構和外在形態(tài)。作為雙方意思表示契合的一項制度設計，它構造了一個在法律上被命名為“債權/債務”的概念，因此，這在大陸法學理論上也被稱為“負擔行為”以區(qū)別于“處分行為”?；谶@項債權安排，權利人獲得了一項依契約內容要求義務人為或不為一定行為/給付的指令。這項指令落實的結果使債權人實現一項為法律所肯認的利益預期，并且這項利益預期可以折現為某種具有一般等價物的東西。于是產權就獲致了液態(tài)的形式——即債權形式，其所控制的是產權動態(tài)流轉秩序，具有流通、運動的特征。作為交換的法權形式債權不但作為物權獲取的媒介和手段，甚至擁有了目的的意義。在人類歷史的某些時期，人們往往不是為了獲取物權而構建一個債權安排，相反的是，為了獲取債權安排而人為地構造一個物權交易。

液態(tài)產權是對于固態(tài)產權的抽象和符號化，這一過程能夠完成的本質在于資源價值在時間上的分布，套用費雪的一句名言，“價值是一連串的事情”，它反映了產權在時間上的規(guī)定性，抑或可以理解為產權就有時空結構的意涵。它是彼時彼地的價值在此時此地的投影，嚴格來講，僅是一種鏡像，從而勢必只能于觀念上存在，然觀念亦難謂不具有構造現實的意義。這種理念經由折現、貨幣乘數理論等技術模型以及信用制度的支援獲致了其經濟生活中的實現。這種觀念來自市場本質地、深刻地召喚，一旦它演進為思想、物化為制度，就經濟生活引發(fā)了一場哥白尼式的革命，給予這種判斷非謂其實現了交易媒介的無限擴容、極大地推動了經濟總量的擴張，而是在否定意義上，它終結了實物經濟的歷史宿命，完成了經濟形態(tài)的虛擬化轉型。至于現代數字技術、網絡技術的采用及推廣無非是在虛擬性的道路上走得更遠而已。資產的虛擬化的過程也是資源逐漸蒸發(fā)、氣化的過程，一項資源在信用制度的支援之下，支撐起數倍、數十倍乃至更高于自身價值的債務規(guī)模。這就是產權的第三種形態(tài)——氣態(tài)產權，如各種金融衍生產品，即其適例。對利益的過度追求與資源現實約束之間的內在張力，使得在債權媒介之下對物權客體的分割越來越細密（王利明），數字技術的應用使產權的功能獲得了空前的釋放，但也埋下了經濟危機的隱患。制度一項基本功能就是分配風險，在固態(tài)產權，利益主體與風險主體高度重合，資源價值承擔權利主體的利益訴求；在液態(tài)產權，利益主體與風險主體有了一定分離，資源的預期價值承擔權利主體的利益訴求；在氣態(tài)產權，利益主體與風險主體幾乎完全分離，資源的預期價值承載多數權利主體的利益訴求，資源具有了某種“公共財產”的屬性。如同水的氣化會導致體積急劇膨脹一樣，產權的氣化也會導致信用規(guī)模的急劇膨脹。由上可知，在固態(tài)產權和液態(tài)產權的經濟中尚存在著實物約束。就如同在金本位之下不會發(fā)生貨幣超發(fā)一個道理，在上述經濟生活中的信用不會過度膨脹。但是，氣態(tài)產權基本上擺脫了實物的桎梏，從而能夠在規(guī)模上急劇膨脹，一旦信用之火熄滅，就形成金融災難。經過金融災難的洗禮，一切歸于沉寂，氣態(tài)產權又復歸到固態(tài)產權形態(tài)。

（三）美國金融危機的產權機理

美國金融危機的爆發(fā)是產權按照自身邏輯充分展開的過程。眾所周知，美國從其建國居民的文化、個體基因及其國家形成歷史的歷史脈絡型構了它自由的傳統(tǒng)和精神。在這種社會價值及國民精神塑造下，美國政府在經濟領域信奉“自由主義”的經濟政策，這都為其私人產權的充分發(fā)育營建了寬松的氛圍和閃展騰挪的空間，在這種環(huán)境中華爾街的金融資本家及其機構不斷推出花樣翻新的金融產品和組合工具也是合乎邏輯的現實。20世紀90年代以降，美國投資銀行開始轉向以資金交易為主的經營模式，在其高利潤的誘惑和激烈競爭的壓力下，華爾街各大投行將預期收益豐厚的次級貸款以及復雜金融產品的投資行為作為其盈利的重要來源，投資銀行悄然變相演變?yōu)閷_基金。同時，投資銀行以自身證券化資產重新組合的債券CDO，以數倍杠桿融資方式出售給個人投資者和投資機構，高杠桿的大面積使用使得投行在投資出現問題時無法承受資金的虧損程度，其融資難度增大，資金的流動性下降。貸款機構將風險通過證券市場傳遞給投資者的同時，其信用風險借助金融衍生產品的渠道而大比例放大和擴散，最終導致大量風險在整個金融系統(tǒng)中不斷積聚、循環(huán)和惡化。美次級貸款的大量違約只是引爆危機的導火索，以次級貸款為基礎產品的證券化衍生品的過度膨脹才是最終釀成災難的源頭。十幾年來，MBS等以次級貸款為基礎資產的產品發(fā)展勢頭迅猛，由2000年的810億美元猛增至2010年的8 320億美元。美金融機構衍生出的資產種類高達幾十種，種類復雜，當美國房地產市場中次貸借款人的資金鏈斷裂時，隨著一場擊鼓傳花的游戲的結束，因骨牌效應迅速向信用鏈條的各個上游擴散，各種金融產品的價格大幅縮水，各種金融市場流動性日趨緊張，世界國家的股票市場出現暴跌，兩房危機、各大投行的處境岌岌可危，華爾街金融體系面臨著20世紀二三十年代以來的最為嚴重的危機。

上述各種繁復的金融衍生品正是氣態(tài)產權充分發(fā)育的體現和結果。如果說固態(tài)產權、液態(tài)產權所創(chuàng)造的信用規(guī)模不會超離現實資源價值太多，從而存在一個自我約束的閥限，而在氣態(tài)產權之中則不存在上述拘束，從而在人們內在逐利行為的催動之下衍生出一個高危風險結構，因而在這個領域應該建立風險預警和干預機制。但是我們看到，在美金融監(jiān)管領域內，以格林斯潘為代表的監(jiān)管機構信任新自由主義經濟政策，過于強調放松管制來充分發(fā)揮市場的自發(fā)力量。美國次貸危機的爆發(fā)是產權有限理性的失控，是其國民在長期的經濟博弈過程中內生出來的產權與信任危機失衡的結果。正如同風箏和地球惟一的聯系就是牽制風箏的那條線，產權氣化后產生規(guī)模巨大的交易增量，它惟一和實物經濟聯系的那根線就是信用。在美國等市場經濟發(fā)達國家，產權和信用是市場機制具有基礎意義的制度設計，兩者之間具有緊密的聯系，產權機制是資本信用的基礎和保障。美國次貸危機爆發(fā)之前所構建的利益大廈，端賴一種強大的信用支撐。信用破滅之時，線斷鳶飛，資源價值急劇蒸發(fā)、揮散，人為建構的龐大產權結構便會轟然崩逝，金融災難也會遽然降臨。

（四）金融監(jiān)管改革方案邏輯及內容。

圍繞著此次危機的爆發(fā)，美國理論界和實務界基本認為，美國金融監(jiān)管存在很大問題。美國在1913年通過的《聯邦儲備法》就確立了早期美國金融監(jiān)管體制的基本框架。20世紀二三十年代美國經濟大危機后，美聯邦政府加強了金融監(jiān)管體系建設，1999年11月的《金融服務現代化法》明確了“功能性監(jiān)管”模式在美國的采用。2007年6月美國財政部長保爾森構思對美國金融監(jiān)管制度改革，次年3月31日美國金融監(jiān)管改革方案正式公布，這是美國30年代“大蕭條”以來最為重大、影響最為深遠的以此金融體制的變革，此番改革有兩大預期目的：一方面打造美國資本市場的國際競爭力；另一方面保護美國消費者利益，以期達到美國金融市場的穩(wěn)定。在檢討此次金融危機爆發(fā)原因的基礎上，2009年7月21日，奧巴馬政府施行《金融監(jiān)管改革框架》，明確了“嚴格化”的金融監(jiān)管理念，并規(guī)定了一系列降低系統(tǒng)金融風險的舉措，包括對此前處于監(jiān)管真空地帶的對沖基金提出要求，這標志著后金融危機時代美國新的金融監(jiān)管改革模式的建立。

二、美國次貸危機的產權機理對我國民間資本監(jiān)管制度的啟示

這次美國金融監(jiān)管體制的改革是在深刻檢討次貸危機爆發(fā)原因的基礎上，對既有金融監(jiān)管體系的系統(tǒng)性重構，但不能因此否定其與以往金融體制改革的內在連續(xù)性，它的設計思路還是很明確的，即通過此番改革意欲建立一個相對全面的監(jiān)管體系，從而加強自身金融的控制力度和監(jiān)管強度。此番改革與其歷史上的其他改革一樣，都是以產權充分發(fā)育為基礎，產權充分發(fā)育的結果必然合乎邏輯的走向自己的反面，形成抑制產權的力量。在美國次貸危機中表現為通過一系列合同結構的媒介，盲目地擴張產權的半徑，當這種盲目擴張成為全民性的行為時，一種巨大的系統(tǒng)風險就不斷累積。個體的產權對這種系統(tǒng)性的風險是無法消化吸收的，這就導致產權失靈的結果（也即市場失靈）。對于這種宏觀的風險，只有一個強有力的金融監(jiān)管體系才能化解。風險的規(guī)模有多大，就需要多么強大的金融監(jiān)管系統(tǒng)相對應?？梢哉f，這種金融監(jiān)管是產權（市場）內在的合乎邏輯的需要，是微觀產權在宏觀層面展開的必然選擇。難能可貴的是，這種以強化金融監(jiān)管力量，壯大金融監(jiān)管隊伍，加深金融監(jiān)管層次為宗旨的改革設計并不以犧牲市場的活力——產權的自由為代價，而是在秉承美國傳統(tǒng)的經濟自由主義的基礎上，有理、有利、有節(jié)的一種干預策略。這就是美國式金融危機以及金融監(jiān)管制度設計的內在邏輯。

反觀中國式金融問題與美國相反，不但不是產權充分發(fā)育的結果，而恰恰是產權沒有充分展開的結果，強大的行政監(jiān)管體系以及監(jiān)管力量的存在，將監(jiān)管的觸角直接探進微觀產權的內部，實際上是與微觀產權主體共享私人財產的產權，甚至是這種監(jiān)管力量表現為對私人產權主體的一種壓制性力量。它決定著私人資源的利用范圍、方式、流轉主體等。這種監(jiān)管力量享有產權之實，卻不用承擔投資失誤的風險。這種風險收益的不對稱性，又使得具體行使這種權利的主體比法律的規(guī)定走得更遠。這種金融監(jiān)管模式扭曲了市場在配置資源方面的基礎地位，降低了資源配置的效率，挫傷了民間資本的積極性和創(chuàng)造力。借鑒美國金融體制改革的做法，不是簡單地照搬照抄美國的具體措施，看到美國在次貸危機后強化金融監(jiān)管的力量，我們也加強既有的監(jiān)管活動，以防止出現美國式金融危機。殊不知，其所意欲消除問題所采取的行為恰恰是問題出現的原因，進一步強化監(jiān)管的結果只能是雪上加霜。因此，美國針對次貸危機所開出的藥方給我們的啟示是：我們應該借鑒美國處理問題的邏輯，而不應機械地借鑒其方法。我們應該發(fā)掘中國式金融問題產生的內在邏輯，并以此作為檢討既有金融監(jiān)管體制、模式、體系的參照，在此基礎上，改善、優(yōu)化我國金融監(jiān)管理念、思路以及制度調整。給予民間資本（產權）以廣闊的行動空間，充分發(fā)揮產權主體在利益驅動下的投資活動，真正發(fā)揮市場機制在配置資源方面的基礎作用。即便民間資本在運作中可能存在一定負面影響，也不要盲目地動用行政的力量過度干預，應該注意行政權運作的比例原則。

因此，為了能夠滿足現實經濟發(fā)展的需要，從長遠來看應該制定專門的民間資本法對民間資本運作行為進行規(guī)范，實現民間資本的統(tǒng)一有效的監(jiān)管。我國應有針對性地對嚴格的民間金融管制進行調整，放松對民間資本的管制。我國應當在完善民間資本監(jiān)管立法與通過建立民營金融機構的基礎上，使民間資本正規(guī)化，在放松管制的基本原則下，完善民間資本監(jiān)管制度的設計。

三、如何合理設計我國的民間資本監(jiān)管制度

（一）界定并保障私人產權，給予私人產權以充分發(fā)育的空間

我國改革開放的政策取得舉世矚目的成績，其內在邏輯就是逐漸減少附加于私人產權身上的限制，為私人產權減負，使私人產權獲得越來越廣的發(fā)展空間，激發(fā)私人投資的積極性。產權主體自身在其內在逐利動機的驅使下，理性設計其投融資活動、生產活動，在實現自身利益增值的同時，也為社會創(chuàng)造巨額的福利流量。這一結論基本上已經成為國內外研究中國經濟奇跡的研究文獻所共識，也為國內實務界所認可。但是，當社會經濟需要進一步向縱深擴容的時候，政府卻給予私人產權以各種限制，例如，嚴格限制私人資本的進入領域，私人資本融資條件遠比國有資本嚴苛，當私人產權被侵犯時受到保護的力度遠遠不夠（法院判決執(zhí)行率低、國家權力侵犯私人產權時理賠之路漫長曲折、私人工商業(yè)的稅費負擔沉重等）。監(jiān)管是產權充分發(fā)育后的內在需要，這種需要決定著監(jiān)管的有無、力度、模式的設計。監(jiān)管不能走在產權發(fā)育的前頭，不能以私人產權極端發(fā)育會造成負面效果的可能性作為強化監(jiān)管的原因和基礎。道理很簡單，我們不能因為人存在罹患疾病的可能性就提前吃藥，進行介入治療。由于人類的有限理性，我們不可能提前設計出一套防范金融危機的監(jiān)管方案，秉持這種想法的人是一種“致命的自負”。

中國共產黨十八屆三中全會又作出“全面深化改革”的決定，有其深刻的現實意義。在這一偉大決策的指引下，以為私人產權松綁、充分發(fā)揮市場機制在配置資源方面的基礎作用為標準對我國既有制度體系進行“全面”檢討，改革其中不恰當的規(guī)定。比如，民法中規(guī)定，撿到的遺失物找不到失主后歸國家所有；商法中規(guī)定，在破產環(huán)節(jié)國際稅收由于一般債權有優(yōu)先受償的地位；金融法中規(guī)定的在投融資領域，各種準入限制成為嚴重束縛私人資本發(fā)展的繩索；刑法中規(guī)定，非法集資罪、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等規(guī)范在我國法律體系中具有相當的普遍性，這都限制著私人產權的發(fā)展。

（二）建立健全民間融資組織的市場準入和退出制度

1. 改革民間資本的準入制度。民間資本的準入制度是指一項資本進入特定領域，取得主體資格、實施特定行為、實現私法效果的一系列條件的組合。民間資本的準入條件的寬嚴程度極大地影響到一種投融資活動的自由。準入條件是任何商事活動的前提和基礎，平等首先是市場準入條件的平等。如果準入條件平等，那么一個經濟體就是建立在“產權”的基礎之上；如果準入條件不平等，那么不平等的準入條件就會造成經濟交易中的不同身份，該經濟體就是建立在“特權”的基礎之上。市場經濟的最終確立，是“市場”戰(zhàn)勝“封建”的結果、是“產權”戰(zhàn)勝“特權”的結果、是“契約”戰(zhàn)勝“身份”的結果。當下我國在上海自貿區(qū)試行“準入前國民待遇”加“負面清單”的準入模式的背景下，開放走在了改革的前面。我們主張，對內開放也應該和對外開放同步，對民間資本也應該實行“負面清單”的準入制度。對于特種行業(yè)或領域，除非法律明確規(guī)定，應該在準入條件上一視同仁，給予民間資本與國有資本、外國資本以同等的待遇。

2. 規(guī)范民間資本退市制度。民間資本的退市制度是指民間資本主體資格消滅（絕對消滅或者相對消滅），清結債權債務關系的法律行為。我國現在經濟生活當中，民間資本的退市方式往往采取非正常的手段，比如，老板跑路、老板被判刑等，往往形成國有資本承擔有限責任、民間資本承擔無限責任的現象。這些退出方式將惡化交易秩序、損害債權人利益、導致國家稅收流失等負面效果。要減少這些負面結果的產生，應該建立健全統(tǒng)一的退市制度。并且，在這一個統(tǒng)一的制度框架之下，完善相應的勞工安置、商業(yè)或政策保險、政府扶持制度，不但保障了民間資本的權益，也維護了利益相關方的利益，優(yōu)化了市場交易秩序。

3. 對金融創(chuàng)新采取中性的政策，建立消極、審慎的監(jiān)管體系。金融創(chuàng)新活動是一把“雙刃劍”，一方面，它能夠提高資源配置的效率，活躍市場交易，創(chuàng)造經濟景氣；另一方面，它所創(chuàng)造的“交易杠桿”在與經濟活動其他方面相互作用過程中，蓄積金融風險，破壞交易秩序，導致金融危機。對美國次貸危機的產權機理的分析中清楚地給我們再現了這一過程，所以，在不具備完全理性的前提下，對于金融創(chuàng)新活動特別是民間資本的金融創(chuàng)新活動，應該采取一種中性的政策，既不鼓勵，也不禁止，逐漸完善的市場機制將對上述金融產品給予一個評判。即便某項金融創(chuàng)新活動或產品存在一定的預期風險，也應該允許在市場中有一個試錯的過程。

建立消極、審慎的監(jiān)管體系。只有消極的監(jiān)管才能為私人產權的充分發(fā)育提供一個寬泛的空間。對于金融創(chuàng)新中的風險，不要談之色變。產權、市場本身都是一個風險分配和消解機制。利益和風險構成產權內涵的合乎邏輯的兩個方面。出于對預期收益的期許而激發(fā)產權主體的投資行為，出于對預期風險的規(guī)避而抑制產權主體的盲動行為，這就像機動車的發(fā)動與制動裝置一樣，兩相配合而成就一向理性的投資行為。產權機制將多數風險消弭于微觀層面，使之不至于向宏觀層面蔓延。市場通過契約、商事組織、保險制度等機制也能吸收、化解許多風險。消極的監(jiān)管模式能夠充分地鍛煉市場機制的抗御風險能力。當然，市場和產權也有失靈的時候，當某種金融創(chuàng)新活動可能產生系統(tǒng)風險的危險時，監(jiān)管力量應當介入。但是，這種介入也應該貫徹“審慎”的、“比例”的原則。比如，通過建立健全一套指標體系而實施一種“內嵌式”的監(jiān)管，通過窗口指導等柔性的方式引導產權主體的行為，通過公開市場操作協調產權主體的投資活動，而盡可能少用行政強制的思路和方法去打壓、抑制產權自由。

4. 提高監(jiān)管活動的制度化、透明化的程度。在中國共產黨十八屆四中全會所確立的“依法治國”的方略之下，應將我國對民間資本監(jiān)管活動建立在法治的基礎之上。這就要求：第一，監(jiān)管主體、組織體系、職權具有高位階、統(tǒng)一的規(guī)范依據。產權是公民的一項基本人權，是其他基本權利的物質保障和基礎，對于產權的限制和剝奪必須有著法律的依據。如上所述，各種監(jiān)管活動本質上是對于私人產權自由的限制，是以公權力接入私人產權領地。我國現行金融監(jiān)管主體、組織體系以及授權依據級別低、不一致現象多有存在，應該藉由新《立法法》的頒布實施為契機，建立一套科學有效的制度檢討機制和程序。第二，強調監(jiān)管活動程序法定。民間資本的監(jiān)管活動是一項專業(yè)性、技術性很強的市場干預活動，它不但關涉監(jiān)管對象的利益而且對市場宏微觀交易秩序具有重要的建構作用。因此，對于政府監(jiān)管主體的干預行為要求嚴格以法定程序進行。對于監(jiān)管程序的設計要做到公開、透明、非歧視、易獲取、方便易懂、完整統(tǒng)一等，盡量減少監(jiān)管過程中因該項活動所付出的程序成本。第三，建立廉價高效的權利救濟體系。無救濟，則無權利?，F實中的監(jiān)管活動實際上是單向度，其“統(tǒng)治”色彩濃厚而“服務”色彩不足。公法中的“先定力”理論強調公權力運作過程中的利益平衡，講求雙向度的意志的交流，這同時也隱喻著權利救濟的可能和必要。對于違法監(jiān)管、不適當監(jiān)管、濫用監(jiān)管權力致使相對人利益損失，應有一套廉價高效的救濟機制進行補救。這一機制的存在將會對監(jiān)管體系的整肅形成一種倒逼的力量。

四、結語

民間資本是否健康發(fā)展是我國經濟新常態(tài)之下關涉經濟結構調整，擴大內需，后改革時代經濟社會未來發(fā)展的一股重塑性的戰(zhàn)略力量。所以，對民間資本的培育和監(jiān)管制度之設計無疑是我國“深化改革”的重頭戲。在“依法治國”已成為人們的共識，只是對于如何達致上述目標所應該選擇的路徑仍有不同意義。針對我國的經濟歷史上市場發(fā)育程度較低的現實，針對我們改革開放的根本目標是建立“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體系”，針對美國次貸危機爆發(fā)的產權機理以及其金改新政所貫徹的內在邏輯，我國在設計民間資本的監(jiān)管制度時，應該擇取一條“產權發(fā)育”的進路，而不是相反選擇“行政干預前置”（產權壓抑）的路徑，恰恰是我們所試圖用以解決問題的“從嚴治民”的監(jiān)管思路正是導致我國經濟領域乃至金融領域問題的一個不可忽視的原因。

注釋：

①書不盡言、言不盡意，對這段歷史任何簡單化的描述都可能會遮蔽產權確立過程中豐富的內容以及世界不同民族和地區(qū)產權制度確立的多樣性。固態(tài)產權和液態(tài)產權究應誰先誰后的邏輯順序并非如筆者正文中所說明的那樣是清楚的，兩者之間彼此交織、相與促進。但是為了理論研究的方便就要求抽象掉許多歷史真實的具象，而將其梗概一般化。在人類發(fā)展的早期階段，人們對資源的管領和控制時表現為一種實時狀態(tài)，即占有。但是人們需要的多樣性和資源用途的專有性之間的內在張力，使得交換成為暴力掠奪之外交易費用較低的——雖然不總是如此——一種資源配置方式。在這一耦合結構中，藉由交換占有不斷累積著所有權（固態(tài)產權）的屬性密度，從而使所有權獲致了交換的邏輯起點的地位。而所有權在豐富自身制度內涵的同時，也不斷鞏固著債權（液態(tài)產權，藉由交換）的地位。

②為了論述的方便這里采用大陸法的概念，其實英美法雖然在具體概念上有所不同以外，亦存在類同于大陸法的財產權體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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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校對：秦學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