彈幕電視：彩蛋還是煙霧彈

欒說一畦point

彈幕對于電視節(jié)目有著雙重可能性：彈幕可能是彩蛋，也可能是煙霧彈，前者畫龍點睛，后者畫蛇添足。

彈幕最近呈現(xiàn)出一種跨界流行趨勢。樂視TV日前推出了彈幕版，看個大片，彈幕就在那兒占據半壁屏幕，如流星般地“刷刷”飛過男主角的臉、女主角的胸；聽個喜馬拉雅FM，也提醒你開啟彈幕版，可以邊聽邊看評論；參加個研討會，嘉賓身后的大屏幕上除了大而醒目的論壇主題外，便是一條條飛過的彈幕——“臺上的，你倆別說話，安靜地坐著讓我們欣賞就可以了”……彈幕的“大屏幕化”已經不是首次了，電影《小時代3》引入實時彈幕，觀眾可以隨時對某個情節(jié)、某個人物進行“屏幕植入”式評論，彈幕電影像是一部“未完成”的作品，每一遍放映都是一次“再創(chuàng)造”。

我對彈幕的態(tài)度比較復雜，作為一個“非二次元”的受眾，缺乏ACG（動畫、漫畫、游戲）的浸染，既不熟悉二次元的語詞，亦不熟悉二次元的句式，無法享受在欣賞一個嚴肅大片時不斷飛來“男主太帥了”“什么時候才開打啊”“片子太老了”之類的吐槽。但對于類似《女神新裝》這類競賽類真人秀節(jié)目，彈幕只要在限定的區(qū)域里飛來飛去，還是一個蠻特別的觀看體驗。吐槽彈幕成為節(jié)目的一部分，有時還影響著后參與者對節(jié)目內容的判斷，這有點兒像網絡帖子的“沙發(fā)效應”——搶到沙發(fā)的發(fā)言者在很大程度上決定著其后跟帖者的發(fā)言走向。

彈幕實質是一個超大型的交流平臺，受眾觀看節(jié)目的過程，伴隨著“生產新內容、消費新內容、建立新關系、達成新共識”等一系列因用戶參與而生的新延伸。彈幕是視頻節(jié)目被消費時產生的“副產品”，同時這個“副產品”又成為該視頻節(jié)目的“新構成”。

彈幕對于電視節(jié)目有著雙重可能性：彈幕可能是彩蛋，也可能是煙霧彈，前者是制造驚喜、掀起敘事小高潮、埋下伏筆、引人深思的畫龍點睛；后者則是制造視覺障礙、混淆視聽的畫蛇添足。

彈幕將電視的場所傳播變成場景傳播。場所是“時、空、人、物”的客觀存在，其間并無緊密的連接。場景是“時、空、人、物”這四種要素與互聯(lián)網應用的新組合，由于互聯(lián)網的加入，激活了原本處于靜止、孤立狀態(tài)中的“時、空、人、物”，使他們彼此連接，彼此反應，形成新的場景。彈幕將電視的場所傳播變成場景傳播，它創(chuàng)造了一個新的共同景觀與機械團結時刻，這個共同景觀充滿著意外、新奇——任何新生的彈幕、新進的參與者都可能改變原有的景觀、走向，創(chuàng)制新的共同景觀，形成新的團結時刻。

彈幕是個“圈子”圍幕。彈幕帶有很明顯的“圈子”屬性，它豎起了屏障，拉起了圍幕，形成了ACG的“圈子”圍幕，將二次元世界與現(xiàn)實世界拉開距離。彈幕使用的語言多為電游世界的通行語，很多表情、簡稱、代號都有很深的二次元文化印跡。不熟悉二次元文化的人很難介入其中。這中間需要一個“受傳習得”過程，傳統(tǒng)電視審美是針對現(xiàn)實世界中的人群，即三次元人群，這部分電視的主力軍是否能夠很好地應對遍地開花的彈幕節(jié)目，這是個問題。因此，對于大多數電視臺而言，節(jié)目中有限度地使用彈幕技術是必要的，如果不加限制很可能圈住了二次元觀眾，卻失去了三次元觀眾。

屏幕呈現(xiàn)的潔凈與復雜。傳統(tǒng)新聞理論對于電視的定義是“聲畫合一”，先前電視語言只有聲音與畫面兩種，后來一些電視節(jié)目為了幫助觀眾識別，又在屏幕底端加上了字幕。還有一些電視節(jié)目為了增加互動，在一個屏幕上同時開幾個窗口，鼓勵掃碼、鼓勵購買等等。彈幕電視的出現(xiàn)，使得電視屏幕更加擁擠。擁擠的屏幕，會影響受眾的受傳體驗，實時互動的錯覺，實質是注意力分散導致的傳播低效。

彈幕敘事的碎片化與多維。縱觀目前彈幕電視中的彈幕內容，其長度一般在10字左右，表達多用ACG用語，語態(tài)呈現(xiàn)口語化，內容大體上分為兩類，一類是對觀看內容的情節(jié)補充，另一類是反向吐槽，其功能與目標都是為了達到情緒共鳴與社交連接。

內容上的碎片化，彈幕“不期而至”飛入屏幕的方式，解構了傳統(tǒng)電視的線性敘事，彈幕電視的敘事空間變得多維起來，它打亂了觀眾原先既定的受傳節(jié)奏，觀眾的受傳體驗由單線條變成了多線條；由線性變成了放射性。每一個觀看者都可能因一條新發(fā)射的彈幕而改變受傳走向。彈幕模糊了原有的視頻主題的同時，卻又生發(fā)出萬千種新的解讀。由于彈幕的加入，受眾對視頻文本的“解碼”過程變得更加復雜，更加難以預料。

彈幕電視是新技術裹挾下的曇花一現(xiàn)，還是被廣泛地在電視領域播種實踐？這一切恐怕還需回到問題的本源：人類需要怎樣的傳播。

欒軼玫，畢業(yè)于清華大學，傳播學博士，經濟學博士后，新媒體專家，北京大學兼職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