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慶慶
“遺忘在人類決策中扮演中心角色。它讓我們能夠及時行動;它讓我們認識到過去的事件,卻不受縛于它們。我們將會通過完美的記憶喪失一種人類的基本能力:在當下堅定地生活和行動?!蔽覀儗τ谶^去的很多記憶往往都取決于我們在時下的處境。也正是對過去一些記憶的遺忘,恰恰構建起了我們現在的生命時間。
數字時代最大的問題:我們已經忘記了如何去遺忘,而互聯(lián)網卻幫我們記住了很多我們希望忘記的事情?;ヂ?lián)網記憶不承認人會隨著時間而變化,同時數字記憶也不會去考慮人對于自己過去的復雜情感。數字記憶從根本上否定了時間的變化,它會擾亂我們根據自己的過去而進行當下的決策。
30多年前,著名未來學家阿爾文·托夫勒(Alvin Toffler)出版了一本劃時代的巨著《第三次浪潮》。這本書把人類社會劃分成了三個階段:第一階段為農業(yè)階段,從約1萬年前開始;第二階段為工業(yè)階段,從17世紀末開始;第三階段為信息化階段,從20世紀50年代后期開始,并將大數據稱為“第三次浪潮的華彩樂章”。不過,直到2009年,“大數據”才開始真正成為互聯(lián)網信息技術行業(yè)的流行詞匯。也就是從這個概念受到重視開始,有關“大數據挖掘”與“個人隱私保護”矛盾的話題就不絕于耳。
2016年8月3日,中國互聯(lián)網絡信息中心(CNNIC)發(fā)布了第38次《中國互聯(lián)網發(fā)展狀況統(tǒng)計報告》,報告顯示,截止到2016年6月,我國網民規(guī)模達7.1億,互聯(lián)網普及率達51.7%,超全球平均水平3.1個百分點、超亞洲平均水平8.1個百分點。而僅我國手機網民規(guī)模就達6.56億,網民中使用手機上網的人群占比由2015年底的90.1%提升至92.5%,網民上網設備進一步向移動端集中。而根據2014年4月9日EMC公司公布的第七份EMC數字宇宙研究報告,這是業(yè)界唯一的,量化并預測年度數據產生量的研究報告。通過IDC的研究和分析,2013年到2020年數據量將增長10倍,從4.4萬億GB到44萬億GB。也就是說數據宇宙的信息量會填滿一堆iPad Air平板電腦,它們連接起來的長度超過2/3月球距離(157,674英里/253,704公里)。到2020年,數據總量將填滿6.6個這樣的堆?!,F在,平均每個普通家庭每年產生的數據量足以裝滿65部iPhone手機。到2020年,這一數字將增長到318部。
前些年,維克托·邁爾·舍恩伯格的《大數據時代》賣得很火,其中部分章節(jié)也涉及到個人隱私保護的問題。不過,許多人可能沒有注意到,維克托幾乎同時還出版了一本姊妹篇《刪除》:目前90%以上的信息為數字形式,讓整個人類丟失了遺忘的天性,世界被設置成記憶模式,互聯(lián)網記得你的一切,也就是說:記憶成了常態(tài),而遺忘卻變成了例外,個人隱私被侵犯的可能性也變大。這種數字記憶帶來了兩大威脅:信息控制權和永久過去創(chuàng)造的時空幽靈。
大數據時代,我們每個人都像透明人一樣,你曾經發(fā)布的任何一條信心,盡管它過了數十年,依然可以輕易地被找回,這種情況,跟我們曾經廣泛實行的檔案制度非常相像。一旦你的檔案上有了污點,它就會跟隨你一輩子,無法磨滅。你年輕時的一時沖動,總會在你的以后來為此買單,尤其是在網絡上。盡管有些人已經受到懲罰,但在網絡空間,他曾經的行為依然揮之不去,跟隨其一生。對于我們大多數人而言,則很容易成為網絡在線廣告的跟蹤對象。在這個時代,任何東西一旦放上網絡后,就永遠有跡可尋不可能徹底被刪除。
《刪除》的中譯本中將副標題“The Virtue of Forgetting in the Digital Age”翻譯為“大數據的取舍之道”。它從大數據時代信息取舍的目的和方法分別詮釋了“被遺忘的權利”。其實,作者對于信息隱私的問題是持悲觀態(tài)度的,因此并非談取舍,而是強調刪除和遺忘。從作者最后用三章的筆墨來提醒人們如何恢復遺忘功能中略見一斑,比如:來一場“互聯(lián)網遺忘”運動,給信息一個存儲期限,讓遺忘回歸常態(tài)。
大數據時代,數字存儲技術不僅打破了人類的生理局限,使得人類的記憶功能得到了延伸,而且還突破了所謂介質的限制。網絡空間通過依靠各種信息技術手段,將世界各地每一天所產生的海量信息統(tǒng)統(tǒng)儲存下來。此外,互聯(lián)網的出現更加簡化了信息的獲取途徑,一般而言,網民們只要隨便打開一個搜索引擎,輸入自己想要獲取的信息,輕輕點擊鼠標,就能夠輕松獲取到自己想要的信息,定位也好,檢索也好。除此以外,各個互聯(lián)網公司也是其中的受益者,搜集、存儲用戶信息,以了解他們的行為習慣。例如,谷歌會保存用戶每天的瀏覽記錄,然后通過爬蟲技術再創(chuàng)造出網頁快照和網頁索引。再如淘寶、京東這一類的電子商務網站,都通過追蹤用戶的每一次購買行為,然后再進行分類和整理,分析他們的購物習慣和偏好,從而為用戶提供他們可能會感興趣的商品信息,類似于這些因為各種因素而被存儲下來的信息數據,都會永久保存在互聯(lián)網空間中,不過我們也不能忽略網絡信息的特殊性。
其一,碎片化的網絡信息。在文中我所提到的“記憶”,不是單純的只關于人類大腦和心理的活動,而是依托于互聯(lián)網信息技術所發(fā)展起來的網絡空間上無窮無盡的存儲能力。網絡空間的存儲記憶不同于檔案記錄,它有著自己獨特的屬性。相區(qū)別的,檔案記錄遵循一定的邏輯規(guī)律,而網絡空間的記憶卻是無序的,假如我們需要對互聯(lián)網的數據進行縱向搜索,那么最后檢索到的就是相互關聯(lián)的信息,如果使用搜索引擎,那么呈現出的又是彼此孤立的信息。而這些信息之間沒有邏輯規(guī)律可言,都是各種各樣的碎片信息。
其二,網絡信息很容易被跟蹤。現在智能手機已經非常普及了,而在手機上的許多應用程序,都有記錄用戶地理位置的權限。2010年,《華爾街日報》做了一項關于手機應用的調查,調查發(fā)現,在蘋果和安卓系統(tǒng)的手機里,用戶下載的很多流行應用程序,會將許多用戶的許多個人信息,比如地理位置、消費行為等等發(fā)送給第三方公司,對于這些,手機用戶卻一點兒也不知情。網絡上所收集的信息,只管儲存而不管來源,無論是用戶主動提供還是被動提供,而這種行為跟蹤,它所收集到的用戶信息,很可能會將用戶所有的在線和不在線的其他行為都記錄下來,所有的碎片信息拼湊起來,就極易對用戶個人隱私保護造成威脅,甚至可能會給用戶帶來其他的危險。
搜索引擎和社交網絡的快速發(fā)展,使得我們創(chuàng)造、發(fā)布、傳播和分享信息越來越簡單,而發(fā)布之后的每一條信息的傳播更是無法想象,尤其是對知名度很高的大V、網絡紅人,信息一經發(fā)布,像野火一般瘋狂蔓延,涉及面之廣和串聯(lián)點之多,席卷大街小巷。
用戶可以通過各大社交網絡平臺的發(fā)布文字、圖片、視頻等信息,這也意味著這些信息可能會被長久地保留下來,在很久以后的某一天可能就會沉渣泛起。而這個時候,人們早已失去對于自己曾經發(fā)布的信息的掌控能力,而那些陳年舊事就這樣曝露于眾目睽睽之下。原來那些散沙一般的零零碎碎個人信息,現在又重新凝聚一團。這種用戶通過網絡空間,與社會之間的信息互動,反過來卻給自身帶來了許多麻煩。
2012年的一起“廬江艷照”事件,就讓一件本來已經事隔5年的舊聞再次回到公眾視線。當事人也絕不會想到他2007年發(fā)布的信息竟然會在2012年得到瘋轉,自己也因此而丟失了官職。
如此失控的局面是怎樣形成的?網絡使得承載記憶的介質變得越來越廉價,記憶存儲得到延伸。而隨著技術發(fā)展,提取記憶的能力也變得越來越強,例如搜索引擎的出現??膳碌氖牵睬∏∮捎谶@種技術的出現,使得人類試圖不再遺忘真的變成了一種現實,人們沒有辦法法成功地逃離過去,那些過去的信息總有可能在某一天被挖掘出來。
同時,隨著網絡傳播力的提升,信息泄漏所導致的大規(guī)模傳播,引起的失控的局面已經成為了常態(tài)。08年末的艷照門事件第一次用令人震撼的方式向我們展示了大數據時代的信息泛濫可能造成的后果。
為了避免這種危險的發(fā)生,有人提出了一種存儲期限的概念:在發(fā)布信息時,設定信息的壽命并允許每個人來查詢和授權。同時,這個存儲的期限是由雙方共同協(xié)定商議的,因此雙方對信息的使用都具備了同等的合法性。
這個策略聽起來很美好,然而關于數字遺忘的討論,并非那么容易實現。正是關于遺忘權的思考,也給這場不斷升溫的大數據澆了一盆冷水。讓我們每個人都意識到大數據與自身息息相關,而不能置身事外,也迫切呼吁數字遺忘能早點到來。(作者單位:蘭州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