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小林 黃梅
有一天,我?guī)е憬愕耐馍诤吷⒉剑鼓怀趼?,突然聽到草叢里蛐蛐的叫聲,我叫住他,一起駐足聆聽?!巴懵?,小蟲子在叫!”他沒有回答我,蹲下身,側著大腦袋,兩只眼睛撲閃了好一會兒,然后站起來,一本正經地說:“四姨,不對不對,你聽,小蟲子在唱歌呢!”那一刻,我呆住了:是啊,那清脆的、時而悠長時而短促的蛐蛐聲可不就是動聽的音樂?!其實我本來是想跟他說“蛐蛐在唱歌”的,可擔心他太小,怕他聽不明白這個我們語文教學中稱之為“擬人”的修辭手法,就說了一句“現(xiàn)實”的話,沒想到,他卻通過敏銳的耳朵和小小的心,感受到了自然音韻的美妙,并糾正我對童心的小覷?!澳阏媸莻€小詩人呀!”我欣喜地給了他一個擁抱。
在語文教材中,有一篇課文叫《小音樂家楊科》,文中有這樣一段話:
楊科很愛音樂,無論走到哪里,他總能聽到奏樂聲。他到樹林里去采野果,回家來籃子常常是空的,一個野果也沒采到。他說:“媽媽,樹林里在奏樂呢,噢咦!噢咦!……”
田野里,小蟲為他演奏;果園里,麻雀為他歌唱。凡是鄉(xiāng)村里能聽得到的一切響聲,他都注意聽著,他覺得都是音樂……
教學這一段,我曾經把它理解為是用擬人手法來表現(xiàn)楊科對音樂癡迷,所以自然界的一切聲響都被他當成音樂。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這樣的解讀是誤解。其實應該說,大自然的一切聲響就是“真正的音樂”,而一個“真正的音樂家”,應該是自然的知音,是應該像楊科這樣觸碰自然、撫摸自然并深愛自然,聽懂自然之聲的人!
課文中的這些語句也常常被我們作為擬人句范式來訓練,考試中也經常出現(xiàn)。有時,教師會將原句改為不用擬人手法的句子。如:“田野里,小蟲在叫;果園里,麻雀在叫”等等,再讓學生改寫成擬人句;有時會將原句作為例句,讓孩子們仿寫一個擬人句。盡管平時訓練的次數(shù)不少,可一到考試,仍有孩子因弄不懂“擬人”做錯。
一個看似簡單的擬人句,孩子們?yōu)槭裁淳腿绱思m結?追究中才發(fā)現(xiàn),原來有的學生根本就沒留心過這些自然之聲,更談不上用心去欣賞這些自然之聲,他們的耳朵里充斥了太多的叫賣聲、汽車聲、電子游戲聲……
其實,孩子們與生俱來攜帶著依戀自然的基因,為什么后來消失了呢?個中原因倒是值得家長、教師反思??!捫心自問,我們關注過孩子心中那些蠢蠢欲動的、萌芽的詩意嗎?我們去喚醒和培植了那些沉睡的、朦朧的靈性嗎?我們在意過孩子深藏夢幻的瞳仁嗎?看到他們屏息凝視時,是否和他們一起俯下身子凝視:凝視那在雨云下忙于搬家的螞蟻,在池塘里游動的蝌蚪和魚苗,在屋檐下筑窩的燕子?……看到他們駐足諦聽時,是否也和他們一起諦聽:風兒的輕吟,溪流的歡唱,荷露的嘆息?……我們沒有,我們?yōu)楹⒆觽兠刻斐允裁创┦裁窗l(fā)愁過,我們?yōu)樗淖鳂I(yè)是否得優(yōu)焦慮過,還有考試多少分、班級多少名更是我們關注的焦點。還有的父母自己一部手機,孩子一部手機,各自埋頭“關注”。這樣的“關注”,讓他們關閉了靈性的門,關閉了聆聽自然的窗,將感受自然的愛和詩擋在了心之外??!在這樣的關注中,孩子發(fā)亮的眼睛怎么會不漸漸模糊?敏銳的觸角怎么不漸漸麻木?自然的音樂還怎么入耳呢?就像那些久已不再在黑暗中行走的人,已經喪失了在黑暗中探尋的勇氣和能力。
“教育即生活”。教育是性情之育,是生命之育,是靈魂之育。塑造一個能注視血液、思想、情感的靈魂,一個為愛驅動,與自然之光同在的靈魂,不應該是教育的“初心”嗎?
感謝同同——那個像所有孩子一樣有詩人天性的小男孩,那個來到大橋上會舞動雙臂高喊“橋,我來了!”的小男孩,那個坐著游船在赤壁磯下隨口而誦“兩岸猿聲啼不住,輕舟已過萬重山”的小男孩,那個聽到蛐蛐叫聲就能說出“你聽,小蟲子在唱歌呢”的小男孩!因為他,讓我看到自己在“尊重兒童”,“以生為本”的教育教學中的缺失,并對那像金子一樣閃亮的“童心”有了更多的發(fā)現(xiàn)和珍視。
(作者單位:黃岡市實驗小學)
責任編輯 嚴 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