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逃離》是加拿大80 余歲高齡的女作家艾麗絲·門羅于 2004 年所創(chuàng)作的以《逃離》為整個作品集命名的8個短篇中其中的一個短篇。在《逃離》中,艾麗絲·門羅以女主公卡拉的逃離——回歸為主線,以一個女性作家基于對女性生活特有的敏銳洞察,書寫著婦女在現(xiàn)代文明社會中的普遍命運:對現(xiàn)實的逃離以及在逃離過程中所獲得的精神回歸。本文立足于這一主題,從單純表象下復雜的真實入手,通過對逃離的真實意義——女性主體意識表達的探討,以思考《逃離》所蘊涵著的現(xiàn)實意義。
關鍵詞:《逃離》 女性主義 現(xiàn)實意義
中圖分類號:I1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2-1578(2016)08-0012-02
在筆者看來,艾麗絲·門羅幾乎是將女性主題與現(xiàn)實主義結合得最好的一位作家。多年來,出于女性作家獨特的洞察力,她不憚冒著將小說的寫作范圍局限于某一種“重復”的風險之中,孜孜以求,從城郊小鎮(zhèn)中平凡女子的平凡生活著眼,從生理上、心理上爬疏鉤沉,以一種精密分析、沉穩(wěn)敘述的創(chuàng)作態(tài)度,解讀著加拿大婦女的生活原貌以及雖然生活于淺層次的現(xiàn)實之中,卻仍然對深層次的精神世界執(zhí)著追求。這種深潛和熱忱,確保了艾麗絲·門羅的小說給人以具有顯著的性別意識特征的映像,以及榮獲諾貝爾文學獎的榮譽,達到了如加繆曾經說過的:“小說世界只是按照人的深刻的愿望對現(xiàn)實世界進行的修改”的一種女性主義小說創(chuàng)作境界與高度,并且把女性主義的意識,深深的植入了她筆下的女性群體之中,例如《逃離》中的卡拉身上所表現(xiàn)出來的一方面對物質世界所給予她們種種精神壓力的“逃離”,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追求精神意義上的完整而“回歸”。但是從“逃離”再到“回歸”,卡拉們所完成并不只是形式上的“逃離”與“回歸”,而是一種當她們以“逃離”的方式表現(xiàn)出對生活困窘的抗爭后,精神自省后的心理“回歸”,一如劉小楓在他的《現(xiàn)代性社會理論緒論》中所說那樣:“偏向于女性生理及精神文化層面的自我空間,從自我悟性、審視男人與自我審視的角度呈示作者對‘女人的關注”。
1 單純表象下復雜的真實
法國女作家西蒙娜·德·波伏娃曾經說過:“性別這個因素,在文學創(chuàng)作中是不可忽略的,無論在視角、敘述方式和語言風格方面,都會因女作家和男作家在經驗和性別認同上的差異而有不同的表現(xiàn)”。筆者認為,艾麗絲·門羅的敘事風格是含蓄而細膩的,她把她深度的、有效的、嚴肅的寫作,都化成了一種單純表象下復雜的真實。例如,《逃離》中的卡拉,一個生活于加拿大小城鎮(zhèn)中的一個中產階級家庭的青年女子,她在《逃離》中的經歷,似乎缺乏一種強烈的、令人振奮或者是令人窒息的氣息,而是從一出場到結束,都一直被艾麗絲·門羅以冷靜的筆觸表述成一種略帶憂郁的甚至是瑣碎生活場景的簡單樸素,包括她的兩次“逃離”的過程,也都是舒緩的、順理成章而缺乏戲劇性的沖突,但,這也正是艾麗絲·門羅的高明之處,這種單純表象下所潛伏著的暗流涌動承載著太多的情結,一但突破冷靜的幽晦,所帶來的對讀者心理的觸動如曙光破窗而入,明亮而恒久,令你在艾麗絲·門羅所設計的女性人格面具和陰影之間的沖突之間,讀懂了《逃離》其實是基于表達怨恨情緒后的一種升華,而女性主義就是供給這種升華的新鮮血液,是女性精神世界中最活躍的部分。
1.1 女性人格面具和陰影之間的沖突
“人格面具”一詞來源于卡爾·榮格。他在論述集體無意識的內容——原型(archetypes)時,提出了人格面具( the persona)這一心理學概念,所表達的意思是說:我們每個人在社會生活中都戴著人格面具,這個人格面具,其實就是我們所表現(xiàn)給別人看到的我們自己。基于“面具”的屬性,使我們每個人在日常生活中所表現(xiàn)出來的性格,具有與社會或者是他人所需要的表演性,并不一定就是他(她)本人的性格。
卡爾·榮格在論述人格面具這一心理學概念同時還提出另一個心理學概念,即陰影( the Shadow),并用以來描述我們內心深處隱藏的或無意識的心理層面。陰影“比任何其他原型都更多地容納著人的最基本的動物性”。
從榮格心理學理論的角度上來看,陰影與人格面具是一對矛盾:人格面具壓制陰影,使人趨向于社會或他人的需要,但陰影作為最基本人性,長期的壓制會使陰影以激烈的方式爆發(fā),表現(xiàn)出人物性格上的扭曲。
在《逃離》中,一方面,卡拉對丈夫克拉克是愛戀的,她的第一次“逃離”,就是離家出走而投奔到了克拉克的懷抱,但婚后,他們卻頻繁的爭吵、冷戰(zhàn),到后來卡拉主動示好,“她快步走進起居室,用胳膊從后面把他抱住??墒撬齽傔@樣做心里就涌起了一股憂傷的情緒”——盡管卡拉在人格面具的要求下,選擇了妥協(xié),但陰影一直在反抗,這使得卡拉在賈米森太太的鼓勵下終于說出了她內心的痛苦,“跟他一起過真要把她逼瘋了。有時候她覺得自己已經瘋了”。這種人格面具和陰影的激烈沖突使得卡拉進退兩難,既不想拋棄人格面具,又擺脫不了陰影,所以逃離就成了卡拉自己對自己所實施的救贖。
1.2 怨恨情緒的表達
怨恨情緒的產生緣于二元對立——殘酷現(xiàn)實與美好理想之間的矛盾。少女卡拉所懷揣著對未來生活的理想,想象著擁有一個美妙的人生,但經歷了愛情、婚姻的渴望與失望后,她的人還停留在家中,內心卻已經開始的了一種居無定所式流浪。
尼采認為,怨恨“它涉及到生存性的傷害、生存性的隱忍和生存性的無能感”。而客觀來看,與男性相比,女性有著更多的困惑和危機感??ɡ瓕ι畹臒o助感,明顯比丈夫更敏銳和更迷茫,因此,她也有著比克拉克更多的無以抒發(fā)的怨恨,但這種怨恨,又是模糊而不清晰的,表面上看,怨恨的直接矛頭是指向克拉克的,但是,卡拉對克拉克又深深的愛戀,這樣一來,就使得卡拉處于女性意識崛起與對命運的妥協(xié)的怨恨夾縫中愈加沉重和不安,代表著一種女性在女性主義意識昭示下,希冀通過“逃離”以尋找到“回歸”的途徑。
2 《逃離》——女性主體意識的表達
面對生存中的難題和困惑,選擇逃離,是一種冒險,但也是一種理想主義的彰顯??ɡ呐砸庾R和成長所經歷的:懵懂自我的戀愛中女人——覺醒自我的婚后怨婦——回歸自我的妥協(xié)主婦的過程,其實是當代女性意識在自我空間缺失的惶惑間對自我空間的追尋,并以此而完成自我空間重構的女性生理及精神文化層面的自我完善。
2.1 自我空間的缺失
瑞典奧維·洛夫格倫教授指出“家園是情感、溫暖、安全、和諧和舒適的代名詞”。對于卡拉來說,寄希望克拉克所能夠給她提供一個庇護她的家來說,其意義重大。然而,無論是居所的簡陋、沒有生育所導致的母親身份的缺失,都使得卡拉的不安全感在克拉克的冷暴力下逐漸膨脹,并在與卡拉有著同樣命運的小山羊弗洛拉的映襯下使得卡拉對家庭這一空間領域的缺乏而更加的惴惴不安。艾麗絲·門羅正是通過卡拉對家園空間歸屬感的缺乏,給卡拉在物質和精神內外空間均無法歸屬的情況下,選擇以“逃離”追尋自我空間做了鋪墊。
2.2 自我空間的追尋
艾麗絲·門羅所描寫的卡拉在逃離中掙扎和覺醒的過程,其實是女性探尋自我的過程。
與易卜拉“玩偶之家”娜拉出走后的生活無所著落不同,現(xiàn)代社會給予了女性自立的充分條件,例如卡拉給自己所做的“在一家汽車旅館或是這一類的地方待下來, 上一個馬術學校找一份工作”的打算,能夠給自己安排一個擁有自由的自我空間,盡管她沒有錢,但西爾維亞許諾可以幫助她。
但是,當卡拉從原來的場景逃離,在屬于她自己的女性主義意識覺醒的主導下,她開始反思自我探尋之路和生存的意義,“她現(xiàn)在逐漸看出,那個逐漸逼近的未來世界的奇特之處與可怕之處,就在于她并不能融入其間”。這種反思,并不是向命運妥協(xié),而是對女性對生命意義的重新思考——什么地方才是自己真正的歸屬,并且以什么樣的方式面對不完美的現(xiàn)實。正如艾麗絲·門羅自己在小說扉頁上所言: “逃離,或許是舊的結束, 或許是新的開始。
2.3 自我空間的重構
當卡拉選擇了回歸,其實選擇了對自我空間的重構。是在不完美的現(xiàn)實中“在思想中逃遁, 去找尋一個真正的庇護所”——既在不完美的家園空間里堅忍生存, 也憧憬著自由自我。與逃離前茫然無措的卡拉不同,回歸后的卡拉,“她只需抬起眼睛,朝一個方向望去, 便知道自己會往哪個方向走”,她開始成熟,并且學著逐步接受“對于埋藏在心里的那個刺痛她已經能夠習慣了?,F(xiàn)在再也不是劇痛了”,在接受不完美的現(xiàn)實空間歷練的同時,卡拉也完成了自己對自我空間的重構——“她現(xiàn)在心里埋藏著一個幾乎總是對她有吸引力的潛意識,一個永遠深藏著的誘惑”那就是自由。
3 逃離所蘊涵著的現(xiàn)實意義
卡拉的“逃離”與“回歸”,展現(xiàn)出來的是女性在精神迷失到來的那一刻所躍起的女性主體意識,是帶著掙扎的疼痛,在逃離中的覺醒,分不清是怨恨還是無助,絕訣還是纏繞,絕望還是熱望,或許是一種合在一起的力量,一種憂郁哀傷與覺醒意識的纏縛,以一種逃離和回歸完成了從認識主體到自覺意識兩個維度的升華。
筆者認為,艾麗絲·門羅在她的小說“逃離”中,一直在對女性的主體意識進行著表現(xiàn),在小說中她所塑造的兩個重要的女性形象,普通年輕婦女卡拉和情感獨立的中年女教師賈米森太太,分別從不同的角度涉及到了女性的兩個層面——獨立的女性和回歸的女性。無論是卡拉的年輕迷惘,還是賈米森的清醒深刻,艾麗絲·門羅以其對文字卓越的駕馭功力,以及她對女性抱持著深刻同情與入微體察,周備的視角、多面的完成了兩個充滿了個性、血肉豐滿的雕塑,并以此具有了延展到更為廣闊社會層面女性群體的意義。因此,雖然從故事情節(jié)來看,《逃離》只是圍繞卡拉個人成長而經由艾麗絲·門羅向我們講述的一個過程,但實際上,《逃離》的外延意義要遠遠地大于《逃離》小說本身。
艾麗絲·門羅是通過對女主公卡拉的逃離與回歸,表達了她對女性生存狀態(tài)的深刻思考:毋庸置疑,陷入卡拉式生活困窘中的女性還有許多,無論是在物質上的,還是在精神上的。隨著女性意識的逐漸覺醒,這些女性中的絕大多數(shù)人還在追尋屬于自己心靈回歸的道路上苦苦求索,于是在艾麗絲·門羅的小說版圖中,現(xiàn)代女性以一場又一場的逃離,在自我的失落與變動的縫隙里,找尋著一方精神的故土。這種對當下女性意識的關注,是艾麗絲·門羅小說主要的架構起源,而她對加拿大小城鎮(zhèn)女性生存狀況人文主義式的悲憫,并不是在女權主義的大旗下,一味的張揚女性的逃離,而是給女性的逃離一種更為適合的途徑,更令人接受和理解,同時也因此而令她的小說更加恒久閃爍。
居于小說之外現(xiàn)實生活之中的艾麗絲·門羅深知女性要達到自我回歸的境界,離不開在廣闊世界的精神歷煉后,方能回溯個人的內心。而所謂女性的覺醒,需要社會環(huán)境體系相依賴,也需要人類兩姓之間的和睦與和諧,才能化為當下女性意識的清醒表達。在艾麗絲·門羅看來,女性獨立精神意識,并非無所顧慮的放肆,而是忍耐下的克制——卡拉選擇的回歸,不是忍讓和退卻,而是更為勇敢的面對:接受生活磨難的贈予,堅韌的活著,通過自我的挑戰(zhàn),將歲月釀成一杯美酒——就像小說中所描寫的:“卡拉在干完一天的雜活后,她會作一次傍晚的散步,朝向樹林的邊緣, 也就是禿鷲在那里聚集的枯樹的跟前”,在這里,艾麗絲·門羅通過對大禿鷲選擇在枯樹與樹林之間雙重棲居的描寫,暗示出了卡拉已經學會在不如意的現(xiàn)實空間的與美好的理想空間之間的轉換、徜徉,建構屬于卡拉自己的人格,它們源自于卡拉經過生活的積累而形成的自我漸變,更加趨向于有一個完整、堅強的精神世界,這種卡拉經過痛苦歷煉后重構的自我意識,既折射了生活的真實材質,也映射出了艾麗絲·門羅在對現(xiàn)實與理想所作的辯證思考后對生命意義的尊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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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簡介:林蔚(1984-),女,漢族,四川南充人,碩士,講師,研究方向:英語語言文學、文化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