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99热精品在线国产_美女午夜性视频免费_国产精品国产高清国产av_av欧美777_自拍偷自拍亚洲精品老妇_亚洲熟女精品中文字幕_www日本黄色视频网_国产精品野战在线观看

      ?

      走向儒學之路:韋政通早年生活與人生選擇

      2017-02-24 05:49:00
      湖南科技學院學報 2017年11期
      關鍵詞:政通日記

      柳 恒

      ?

      走向儒學之路:韋政通早年生活與人生選擇

      柳 恒

      (華中師范大學 中國近代史研究所,湖北 武漢 430079)

      韋政通先生精研儒學數(shù)十年,在儒學研究上有重要的貢獻。他在青年時代能與儒學結(jié)緣,由內(nèi)外兩種因素促成。他本是商人之子,因生命中原初的叛逆和沖動冒險遠航,在四無依傍的流離歲月里,他以賣稿為生,又為了更好的生活當過要聞記者。溫飽問題解決了,心靈卻無比空虛彷徨。他立志隱遁治學,結(jié)識勞思光、牟宗三等時代人物。他在勞思光的影響下走向?qū)W問之路,在牟宗三以及牟門充滿溫情的師友關系中,將自己飄蕩的心靈,安頓在了儒家的信仰之中。

      童年;離家;記者;隱遁;儒學

      一 從童年到離家出走

      1927年12月16日(農(nóng)歷11月23日),江蘇省新豐鎮(zhèn)后小辛村的一戶韋姓人家又添了一子,這個剛剛呱呱墜地的嬰孩,就是后來著名的思想家韋政通。韋政通起初的名字叫韋理芳,在族譜中屬于“芳”字輩。韋理芳的父親韋子輝是個商人,在新豐鎮(zhèn)經(jīng)營鎮(zhèn)上最大的布店,店名叫“天豐”。母親是戴翠兒,一個非常能干又很會處事的女性。韋理芳一姊兩兄一妹。童年時代的韋理芳,在家人的寵愛下,性格有些乖張,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一個“過動兒”,靜不下來,情緒也不穩(wěn)定,喜歡捉弄人,說翻臉就翻臉,他把自己的這段時光稱為“乖誕的童年”。

      韋理芳六歲開蒙讀書,上的是家鄉(xiāng)的一個私塾,地點在韋氏宗祠里。祠堂很大,每排三間房,共計四排。宗祠名叫“一經(jīng)堂”,取漢代儒者韋賢與韋玄成父子的典故,父子兩人皆以通曉儒經(jīng),位至宰相。故其故里流行諺語曰:“遺黃金滿籝,不如教子一經(jīng)。”(《漢書》本傳)

      韋理芳幼時所在的村里,孩子們一般天一亮就去上學,自帶桌椅,樣式五花八門。教室的正前方有孔子的排位,上書“大成至圣孔子之牌位”。每一開學,學生們都要對著孔子的牌位叩頭。韋理芳在這里讀了四年,主要學一些方塊字,重要的課本是《三字經(jīng)》、《百家姓》、《千字文》,以及《幼學瓊林》。1936年新豐鎮(zhèn)有了第一所小學,設在關帝廟里,只有一年級到四年級,老師總共兩個,一個兼任校長。因為誤把名字寫成韋麗芳,老師把他排到女生班。這件小插曲足以讓一個小孩子面紅耳赤,于是韋理芳改名叫韋理方,也叫過韋禮方。韋理方在這所小學只讀到二年級。1937年抗日爆發(fā),本來很小的新豐鎮(zhèn)由運河東面的一半,都被日軍焚毀,韋家在河東的布店也沒能幸免,韋氏一家遭遇滅頂之災。

      1938年,韋理方十一歲,再入私塾,因為私塾老師的程度不高,已經(jīng)不適合韋理方的口味。韋的父母就把他送到叫做“南於村”的鄰村私塾里去繼續(xù)學習。這里的老師叫趙文耀,當時在附近很有名氣,書教的很好。兩村之間相距數(shù)華里,不便每天回家吃飯。母親就把做飯的家什和一些米面放在擔子里,挑著送他去上學。在母親、祖母的寵愛下長大的韋理方,不會做飯,只能煮一鍋稀飯吃一天。吃了半年的稀飯,家里的長輩非常憐惜不已,父親就付筆飯錢給老師,讓韋理方做老師的“附生”?!案缴笨梢愿蠋熞黄鸪詫W生家長準備的飯菜。這樣就免去了自己做飯的苦惱和麻煩。

      私塾教育沒有新式學校的周末,也沒有寒暑假,一般是跟著農(nóng)時走的,農(nóng)忙的時候放假,讓學生回家?guī)兔ψ鲛r(nóng)事,不是農(nóng)忙的季節(jié)沒有假日,只有年假比較長。

      趙文耀在那個時候的私塾老師中是比較時髦的,他認為白話文比較重要,文言文已經(jīng)行不通了,就讓學生讀初中會考的作文。那時初中會考的作文水平很高,學生只要初中畢業(yè)就可以去教小學。韋理方從趙文耀處學到了很多東西,趙文耀不僅教得好,而且還很會說書。夏天的夜晚趙文耀的腳經(jīng)常癢,他就坐在院子的大樹下,讓學生輪流給他捏腳,他就給學生說書,講薛仁貴征東,羅通掃北,岳飛遇害風波亭,孔明揮淚斬馬謖等。他說書很有感情,聽得學生時而大笑,時而淚流滿面。聽老師說完書后,韋理方都會重新去翻翻這些小說。韋理方讀古典小說的興趣,就是在趙文耀處培養(yǎng)起來的。

      在趙文耀處讀了兩年書,1940年韋理方十三歲,他到新豐鎮(zhèn)念他最后一個私塾。新豐鎮(zhèn)河東的房子都被日軍燒毀,河西沒有被波及。幾年的時間韋理方的父親重振舊業(yè),在河西盤了鋪子,重開了一間布店,店名叫“立大昌”。布店里有正式員工五六人,學徒一人,規(guī)模也不算小。韋理方在鎮(zhèn)上念私塾,就住在自家店里。這個私塾的老師叫柯耀符,教書水平比趙文耀更加高明。他是地方上有名的畫家和書法家,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素養(yǎng)很不錯??乱痰膶W生主要是鎮(zhèn)上八個老板的孩子,總共就十一二個學生,其中也有女孩子??乱诮虒W上是古文和白話文都講。

      在這個私塾讀了三年,1943年韋理方16歲,被父親送到上海的“茂豐錢莊”當學徒。韋父的意思,是希望兒子學成后也在上海開一家錢莊。韋理方的大哥那時已經(jīng)在上海創(chuàng)業(yè),他曾在永安公司當過學徒。他的父親給了他大哥一筆錢讓他成了上海一個綢緞莊的股東,當襄理。韋理方到上海時,他大哥已經(jīng)當了老板。韋理方來到上海后整個視野開闊了,也可以更自由的看書。當時張愛玲剛開始寫作生涯,上海最有名的女作家是蘇青。[1]韋理方總共當了一年學徒,在做學徒的過程中他學了兩樣東西:簿記和速記。他晚上到“立信會計學?!睂W習,拿了“簿記”的文憑。在“上海亞偉速記學?!蓖ㄟ^函授的方式學了速記。他那時心里已有當作家和記者的念頭。

      因為大哥在上海呆久了,知道讀書的重要性,所以他瞞著父親支持弟弟去讀書。韋理方本想念上?!笆ゼs翰大學附中”,但是因為他沒有學過英文,學校不收。于是就在1944年的暑假,來到上海私立大同中學,找到學校的教務主任,說明自己想要讀書的意愿,并同時交待自己在英文和數(shù)學上的薄弱。這位教務主任被一個青年想要讀書的熱忱所打動,就讓韋理方寫一篇《我的自述》。這是韋理方第二次寫《我的自述》。第一次是13歲那年,一位常年給韋家看病的楊姓醫(yī)師來韋家瞧病,韋父讓楊醫(yī)師出個題目考考兒子。楊醫(yī)師是中醫(yī),國文程度很不錯,他讓韋理方寫篇《我的自述》。在這篇自述里,韋理方表達了要到很遠的地方去的愿望。這位醫(yī)師對韋父說,“這個孩子你大概養(yǎng)不住了!”第二次寫《我的自述》,韋理方是得心應手,早年私塾教育背寫會考作文,再加上廣讀傳奇小說和白話小說,他的國文水平已經(jīng)很不錯,不是一般的初中生能比的。這篇自述得到教務主任的青睞,他說可以讓韋在學校讀書,但是如果韋在一年內(nèi)跟不上數(shù)學和英文,就自動退學。在哥哥的經(jīng)濟支持下,韋理方找了一位圣約翰大學的女生教他英文,半年后就趕上了,數(shù)學一年后也沒問題。但是1945年8月日本投降,抗戰(zhàn)勝利,韋理方回到常州去讀很有名的正衡中學。

      1947年暑假,發(fā)生了兩件事,韋理方改名韋政通,以及韋理方向冷遹上萬言書。

      鎮(zhèn)江人有一種生活習慣“早晨皮泡水,晚上水泡皮”。就是早上喝早茶,晚上去澡堂泡澡。韋父去澡堂泡澡的時候,常帶上他這個剛讀書回家的小兒子。在澡堂里韋理方混跡在父輩中間,跟他們一起享受泡澡按摩的舒服,也聽著他們生意上的各種抱怨??箲?zhàn)勝利后局勢很亂,新豐鎮(zhèn)上苛捐雜稅很重,各種勢力都向老板要錢。國民黨要收稅,共產(chǎn)黨要收稅,地方的勢力如自衛(wèi)隊也要收稅,地痞流氓還要敲竹杠。商人真是苦不堪言!韋的舅舅是鎮(zhèn)上商會的會長,他們經(jīng)常在澡堂里抱怨這些。韋在旁邊聽大人講的多了,就明白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也許是在報紙上看到的,或是在書上學到的。他一個初中生有了寫萬言書上書請愿的沖動,且馬上把這股沖動付諸實踐。韋理方的家鄉(xiāng)出了個名人,叫冷遹,字禦秋,早年跟著孫中山革命,在辛亥革命后當了師長,抗戰(zhàn)勝利后當了江蘇省議會的議長。韋理方的這封萬言書就是寫給他的。在萬言書里,他提到三個問題:治安;水利;教育。冷遹收到了這封署名“你的同鄉(xiāng)一青年”寫的萬言書,很快落實下去,首先召集新豐鎮(zhèn)的老板到鎮(zhèn)江,問這封信是他們寫得嗎?老板們看了信很詫異,這是他們地方上的問題,但這信不是他們寫的。冷禦秋解決不了商人的問題,但很快在鎮(zhèn)江辦了水利學校。這些老板回到家后就討論這信可能是誰寫的?一般的私塾老師不會去寫,而地方上就兩個讀書的青年,一個是韋理方,一個是韋靜泉。但韋靜泉膽子小,不會干這種事。目標最后指向韋理方,他父親回家后問他是不是他寫的。韋承認后,在鎮(zhèn)上和鄉(xiāng)間儼然成了一大名人。(1988年韋政通第一次回家鄉(xiāng)時,哥哥都還提及這件事。)鎮(zhèn)上的老板都向韋父夸獎他這個兒子真了不起,要好好培養(yǎng)他!村里每年在農(nóng)忙以后都會搭野臺戲娛樂一下,萬言書事件后,村里的保長都要找韋理方來講講話,幫助宣布地方上的一些事情。

      正是因為家里做生意總是被人亂敲竹杠,韋理方的媽媽就希望小兒子將來能做官,覺得做了官就沒人敢欺負他們家了。韋政通的名字就是這么來的,他那時就想,將來要當個縣長。

      韋政通讀初中時已經(jīng)十七歲,年齡比同學大很多,他的程度不錯就選擇跳級,在正衡中學他跳到初三。初中畢業(yè)后韋政通本來是想考上海附近的一般高中的,但是因為自己最早的一位私塾老師蔣文衡在給冷遹做秘書,他建議韋政通去讀水利學校。韋政通接受了建議,就在水利學校讀了一學期。這個學校完全是軍事化管理,再加上水利學校對數(shù)學的要求很高,韋政通既不習慣單調(diào)壓抑的學習生活,數(shù)學也實在趕不上,就轉(zhuǎn)學到南京基督教青年會中學讀了最后一個中學。他又跳了級,跳級到高二下。韋政通在這所中學讀了一年半。他自小就喜歡籃球,他的一個同學的姨媽在中央大學教英文,他們倆就經(jīng)常到中央大學看國手們的籃球比賽,當年籃球的國家代表隊就在中央大學訓練。有一次看完球賽后下暴雨,他就住在這個同學的姨媽家里。她就是俞大綵,傅斯年的太太。

      讀完高中(1948年),韋政通以同等學力考大學,考上了上海的光華大學。這時候韋政通的哥哥在上海已經(jīng)掙了不少錢,他很喜歡去“百樂門”跳舞,帶韋政通去過一次后,韋政通也愛上了跳舞,再加上大學管的不嚴,韋政通就拼命地玩樂,家里給的一點錢都玩掉了。大學第二學期,已是1949年,國內(nèi)的形勢非常嚴峻。恰在這時,韋政通收到暗戀已久的女護士的來信。這個女護士經(jīng)常來韋政通家送藥,山東萊蕪人,長得很漂亮。她在1949年以護士的身份跟著軍隊去了臺灣,她把她軍隊的番號,駐扎地都在信中告訴了韋政通。這個消息給韋政通很大的刺激,他覺得一個女孩子都有這么大的勇氣,一個人只身跟著軍隊去闖天下,他一個男人,為什么不可以!再加上韋父要他大學畢業(yè)后回到家鄉(xiāng)來管店,已經(jīng)在上海、南京這樣的花花世界里打滾過,韋政通怎么會甘愿回家鄉(xiāng)的小鎮(zhèn)做生意!他對他的父親有一種強烈的抗拒,最初讀私塾的時候,他不喜歡定時練字背書的單調(diào),經(jīng)常逃學,父親的懲罰是很嚴厲的,有一次耳朵被父親撕破鮮血直流。在鎮(zhèn)上柯耀符的私塾讀書時,雖然教學已比家鄉(xiāng)祠堂時期有趣深刻多了,但他還是經(jīng)不住束縛逃學,父親知道后罰他在店里的柜臺后面跪著。這給他帶來的羞辱讓他終生難忘。對于父親的威權(quán),他的這股反抗逃離之心隨著年歲的增長越加迫切。1949年春天國內(nèi)的局勢很亂,他喜歡的女孩子只身到臺灣去給了他很大的勇氣!于是他選擇出走。

      太平輪的船票他試著去買過,沒有成功。滿懷抑郁在上海的街頭閑蕩,他看到青年軍207師在上海的“大世界”掛了一個很大的廣告,上面寫著“招募青年軍”,限制是要大學生。這對韋政通來說是好消息,他那時恰好勉強夠資格,報名成功了。在臨走前,他回到家鄉(xiāng),想跟母親告別,但是還是沒有說出來,講了他絕對走不成。孤身赴臺需要盤纏,他打開母親的儲錢柜,偷了母親剛剛標完會后留在家里的十塊銀元,還有一個金戒指。流著淚,他離開了最愛他的母親回到了上海。4月21日,軍船駛離上海,那時他想著在臺灣呆段時間,或許還會回來的,沒想到坐上這班船后,再回故土已是四十年后,他心中最美麗、最慈愛、最善良的母親,在有生之年,還是沒有等回她那個淘氣的小兒子!

      二 臺灣筆耕與記者生涯

      1949是韋政通人生的一個重要轉(zhuǎn)折點,沒有1949的流亡,就完全是一種另外的人生![1]207師兵船在臺灣基隆港靠岸,軍隊轉(zhuǎn)至湖口駐扎。在湖口停留的一個月里,韋政通掏腰包請連長吃飯,關系處的比較好。年輕的連長受了韋政通的“小惠”,覺得他實在不適合當兵:“我看你不是當兵的料,假如你有勇氣離開,我可以幫你,給你買套老百姓裝和一頂帽子,送你出去,以后的命運你自己負責,你敢不敢?”本來當兵就不是韋政通來臺灣的目的,只是手段。連長讓韋政通換上便裝,冒充伙夫出了軍營,還托人把他安全送上火車。其實就在幾天前,就有兩個逃兵被抓回來槍斃了。韋政通有如此勇氣去冒險,一方面是他的不愿受拘束的天性;另一方面,也有勾引他來到臺灣的“女神的召喚”在起作用,他要去找她。韋政通坐車來到臺北,找到了正在博愛路“建新”百貨公司當襄理的同鄉(xiāng),這位是韋政通私塾老師趙文耀的女婿。但是他力量很有限,對于在家鄉(xiāng)本就不太熟的韋政通,只能做到給他付一個晚上的旅店錢,明天怎樣就得靠韋政通自己了。躺在旅店的硬床上,韋政通思索自己怎樣求生,他想到了自己的本錢——簿記和速記,還有一支筆。在上海的花花世界里,看到一個個文壇新秀乍起,成為一個作家的夢想已悄悄種在他的心頭。第二天離開旅店在街上尋找機遇,他看到青年軍服務辦事處地方很大,便產(chǎn)生了跟他們合辦速記班的想法。一陣磋商后學費五五分成。新聞記者和議會書記人員成了他的主要學員。

      初到臺北最艱困的幾個月里,韋政通和一群命運相似的流亡青年,一起寄居在臺北公館一個廢舊廠房的閣樓里,他除了教速記,剩下的時間就是寫作。1949的后半年對韋政通來說,不管是在生活上還是心靈上都是最難挨的,挨過了,生活就只是掙扎著向前。1950年5月4日,“中國文藝協(xié)會”在臺北市中山堂光復廳成立。韋政通以“韋蕪”的筆名在《寶島文藝》第2卷第6期發(fā)表《祝全國文藝協(xié)會成立》以資慶賀。文協(xié)成立后辦了一個“文藝研習班”,熱心文藝的青年需要通過考核,選出一百人參加培訓,有一月的密集課程,由跟國民黨赴臺的作家們給這些青年上課。那時韋政通已在《中央日報》發(fā)表過文章,所以他直接通過了考核,還當了甲乙兩班中乙班的班長。給他們上課的老師有陳紀瀅、謝冰瀅、王平陵、李辰冬、孫陵等。韋政通就這樣從一個搞文藝的散兵游勇找到了組織,他加入了文協(xié),經(jīng)常參加文協(xié)舉辦的活動。國民黨中宣部第四組出資,張道藩主持的“中華文藝獎金委員會”一年有兩到三次向全臺灣的青年作家征稿,鼓勵作家寫作,以反共文藝為主要內(nèi)容。

      1950年11月6日,韋政通以韋蕪的筆名寫的小說《生死之間》、《魂斷梅村》獲獎,稿費是五百四十元臺幣。1951年4月9日,再以韋蕪為筆名創(chuàng)作的小說《離亂曲》獲獎,得稿費七百二十元臺幣。文獎會的獎金以那個年代的生活水平來看可謂豐厚,1958年韋政通到臺中一中教書,一個月的薪水才三百元。(2016年8月20日韋政通口述)1950年韋政通寫了近三十萬的文字發(fā)表(1951年10月4日韋政通日記),這使得他在圈子中有了點小名氣,他在文協(xié)中的地位也在不斷升高,1951年5月,韋政通已當選“文協(xié)論評委員會副主任委員”(1951年4月15日韋政通日記)。

      作為一個亂世中的文藝作家,沒有固定的工作,為了生存,韋政通在《當代青年》、《中國勞工》、《怒海潮》、《前鋒夜報》、《新生報》等報刊雜志上賣文。1951年除了賣文賺稿費之外,韋政通還兼了幾個工作,基督教在教堂里辦了個“福音夜校”,他們跟韋政通合作,邀請韋在夜校里設一個班教速記。這是1949年后,他二度開速記班。這次的時間也很短,2月10日后就決定不去教了。4月一個同鄉(xiāng)介紹韋政通到國民黨部第六組主持的“心理作戰(zhàn)委員會”工作,主要任務是給“自由中國之聲廣播電臺”寫廣播稿。韋政通是以作家的身份去的,他們給他一個編審的聘書。入職前,他們問韋政通的黨證字號是什么,因為這是中央黨部的工作,接觸到的都是跟共產(chǎn)黨有關的資料,所以必須是黨員。為了生活的穩(wěn)定,韋政通需要一份工作,他憑著機靈的頭腦,胡編了一個黨證字號,他們也沒去查,由此可見國民黨做人事工作的馬虎。10月9日韋政通離開了第六組。10月15日,韋政通開始在“建國工商學校”幫同鄉(xiāng)吳延棋代課,國民黨在建國中學辦了一個夜班,吳是國民黨中上層的干部,平時事太忙,就托韋政通替他上“現(xiàn)代知識”這門課。

      自從韋政通在“心里作戰(zhàn)委員會”工作后,就與同事合租了臺北火車站附近的建設廳招待所里的一間房屋。招待所的附近有個圖書館,現(xiàn)為臺灣博物館。離開第六組后,他還繼續(xù)住在招待所里。除了晚間上課外,“終日在圖書館里以一日一書的速度閱讀”(1951年11月21日韋政通日記)。徜徉在書海的日子當然快樂,但夜校的薪水畢竟微薄,總不是長久之計。在速記班中認識的記者呂天行說可以幫他到“寰宇通訊社”(后來改名為“世界通訊社”)找個工作,等了十來天終于有了消息。包住宿,待遇不是太高,要韋去跑“要聞”。就在1951年底,韋政通開始了他兩年多的記者生涯。

      跑要聞是在訓練韋政通的政治敏銳度,他的生活從靜極中動了起來,他在日記中寫到“要聞是不容易跑的,兩年來我的心已止如靜水,只想坐在家里寫寫東西,我的性格轉(zhuǎn)變了,常常會運用思想,滿腦子充滿著幻想”(1951年12月7日韋政通日記)。作為要聞記者,他不得不跟在政治名流、社會名流背后跑,他也因此接觸了那個年代各色人物。1951年12月2日,在青年黨28周年紀念記者招待會上,他結(jié)識了青年黨的秘書長林可璣,發(fā)言人王嵐僧,后來跟繼任秘書長朱世龍的關系極好。因為林、朱他們得悉韋政通在中央黨部工作過,就潛意識里把韋政通當作國民黨黨員。韋政通對青年黨的政治境況很同情,林可璣感覺找到了理解他們的同志,于是在一封信中說到“我們過去黨籍雖不同,但精神是一致的”(1952年8月13日韋政通日記)。假黨員的帽子在最混亂的五十年代跟隨了韋政通一段時間,成了他與政治部門打交道的保護傘。他也在這時結(jié)識了胡秋原。韋政通當要聞記者兩年多,臺灣新聞界炒得最熱的一個話題是“中日和會”,他經(jīng)常跑外交部,采訪葉公超。白崇禧、張群、羅家倫,韋政通也都因此事采訪過(1952年1月5日、1952年1月23日、1952年7月29日韋政通日記)。臺灣省立師范學院(后來的臺灣師范大學)校長劉真請學界名流胡適和錢穆來學校開講座,韋政通自然到場聆聽,兩位大師的話語給他的心靈帶來很大的沖擊。這樣的講座還有很多,像蕭一山、蔣廷黻等。

      兩年多的記者生活,出入在各樣的酒會招待會上,以物質(zhì)生活而論,韋政通在這段時間過得最好,整個人胖了一圈。寰宇通訊社的工資當然不夠,因為跑新聞的便利,韋政通在這段時間寫得最多的不再是文藝稿件,而是新聞稿。很多雜志找他約稿,他在《新聞觀察》、《鈕司》、《世界新聞》、《今日亞洲》、《記者通訊》等刊物上,以“老記者”、“唯吾”的筆名發(fā)表了幾十萬字的文章。題目如《青年黨分家兩度調(diào)解無結(jié)果》、《記者公會冷戰(zhàn)內(nèi)幕》、《揭開“亞洲和平大會”的外衣》、《葉公超萬里披征衣》、《中·蒙·日三共赤都密會》、《中日菲聯(lián)盟在成長中》等。在陳誠當選副總統(tǒng)前一周,港臺各大報刊在預測誰可能當選,韋政通堅定地認為會是陳誠,后來陳誠果然當選,韋因猜中在記者圈中火了一把。大家都認為他有內(nèi)幕消息,其實這是韋政通以他對政治的敏感度猜測的結(jié)果。這是韋政通在晚年回憶記者生涯時得意的一件談資。

      曾經(jīng)為生活而賺稿費,現(xiàn)在成了稿債,韋政通一個月的收入近兩千元臺幣。有時候“已寫得筋疲力卒,想休息也沒有辦法”(1952年10月17日韋政通日記)。整日的奔忙,讓韋政通不得不去思考“這樣混下去不是事,要活就活得有意義些。茍安是慢性自殺”(1952年6月1日韋政通日記)。1953年底韋政通對記者生活已極為厭倦,但又找不到新的路數(shù)。他曾三上獅頭山,在寺廟的暮鼓晨鐘中,叩問人生之路。(1955年10月23日韋政通日記)“兩年來我雖然天天在寫,可是都是寫了一些騙人的東西,說是為了生活也罷,說是為了欲望也罷,總之是一種不能饒恕的罪惡?!保?953年11月17日韋政通日記)在茫然無措中他也曾試著在宗教中尋求寄托,他在臺北的教堂中聽了十幾次,試著給茫茫的人生找一種信仰,但很快就被他排除了,他說:

      禮拜堂里的“奉獻”,我覺得是乞丐的行為,不是主的意旨。這引起我極大的反感。

      尼采說過:“離教堂越近的人,離天堂越遠”,頗富哲理,事實有幾位基督徒是真正為了主耶穌,而不是為了自己在欺騙世人,我起了極大的懷疑。

      我自幼就是一個無神論的擁護者,宗教對我總是沒有影響的。

      我要開始研究哲學,我并想當哲學家。我認為一個有哲學修養(yǎng)的人,來看世界一切問題,都會比較客觀和深入些。(1953年11月29日韋政通日記)

      自此韋政通開始涉獵哲學類的書籍,他學習哲學也是有目的的,就是為了更深入的透視這個世界。在思考人生路向的這段時期,偶然間在報攤上看到一本出自香港的《人生》雜志,給了韋政通很大的思想沖擊。學習哲學,做一個哲學家的念頭也是從這里生出來的。其中唐君毅的文章是最吸引他的。他開始給自己未來的人生定向:

      我整天費在思考上,我沉默著,我思想上與其說是有了轉(zhuǎn)變,不如說是有了進步。真的,我對人生的意義的了解,已深入了一層。

      結(jié)果,我向自己下了兩道命令:

      (一)永不在與政府有關的機構(gòu)工作——不當公務員。

      (二)在今后的五年內(nèi)不談婚事。

      我要在學問上下番工夫,我要在學術上有所成就。(1953年12月18日韋政通日記)

      不當公務員,也算是斷了十八歲以后的一個夢想,曾經(jīng)進入記者的行業(yè),韋政通也有以此作為從政踏板的想法。二十幾歲血氣方剛,韋政通又是個浪漫情懷很盛的青年,把不談婚事定為一個目標這對韋政通是個很大的決定。在來臺后的這幾年中,韋政通談了好幾次戀愛,曾因同時跟兩位女性交往,讓他在文協(xié)中的名聲不太好。

      一件事,一本雜志,一個人,最終促使韋政通離開了世界通訊社,結(jié)束了記者生涯,到臺北大屯山麓的一個茅屋居住。

      一件事是韋政通險些因泄露“國家”機密被構(gòu)罪。韋政通在偶然的機遇下結(jié)交了外交部次長時昭瀛,他常常到外交部跟他喝酒聊天弄新聞。那時美國的合眾社、美聯(lián)社有在臺灣的特派員,韋政通跟兩個新聞機構(gòu)的特派員很熟,經(jīng)常私底下交換新聞。突然有一天合眾社一位袁姓特派員竟是共產(chǎn)黨員,被治安單位抓了起來。(2016年8月24日韋政通口述)因為這件事韋政通著實緊張了一陣子。一本雜志是《人生》,它給韋政通在思考人生路向時打開了一扇窗。一個人是勞思光,勞思光的父親是青年黨的老人,勞思光因此能在青年黨辦的雜志《民主潮》定期寫文章。韋政通跟青年黨的秘書長林可璣與朱世龍很熟,也因他們的介紹得以結(jié)識勞思光。同樣的年齡,勞思光卻有那樣的學識,韋政通被勞思光的學問折服,有了離開嘈雜的記者行業(yè),靜心讀書做學問的想法。這一想法終于在1954年的2月份付諸了實踐。

      外力的因素固然重要,更重要的是內(nèi)在的反思。在現(xiàn)實的沉淪中,韋政通能超拔出來幾次上獅頭山叩問人生之路,他才能有向后的際遇,才能有勇氣再度冒險!

      三 隱遁大屯山麓

      1954年2月,韋政通離開世界通訊社,搬到北投大屯山麓的茅屋居住,這是韋政通人生中極為重要的一個轉(zhuǎn)折點(1957年6月1日韋政通日記)。沒有這次拋開塵世走進大山的決斷,韋政通不可能走上一條學者之路。勞思光稍微年長于韋政通,但在韋政通心中勞思光亦師亦友。因勞思光在學問上的廣博,讓韋政通“由自卑而產(chǎn)生奮發(fā)的動力”(2016年8月9日韋政通口述)。他們相識后,心神相交,在勞思光去香港珠海學院教書前的兩年中,兩人的關系極為親密。在韋政通“學問的生命與生命的學問”中占據(jù)重要位置的恩師牟宗三,也是由勞思光介紹相識的。

      對于牟宗三,韋政通在《人生》雜志上已讀過他的文章,更在勞思光的介紹下,對這位哲學家心向往之。初見之下,韋政通對牟宗三的印象極好,“覺得他平易近人,毫無哲人高傲超越的驕氣,也沒有一些士大夫型的大學教授的惡習氣。從談吐之間,可以看出他內(nèi)部修養(yǎng)的工夫是十分到家了”(1954年3月21日韋政通日記)。第一次見面,牟宗三侃侃而談兩個半鐘頭,韋政通只在中途提過一個問題。同牟宗三的第二次會面,也是和勞思光一起去的。“兩位哲人”見面后以牟宗三在《民主評論》上發(fā)表的文章《世界有窮愿無窮》展開討論。韋政通在旁邊聽了三小時,幾未發(fā)一言,主要是因為他們談的問題,韋政通懂得很少。這種無知感,也促使韋政通急切地渴望在這個未知的領域里求索。

      剛上山的第一年,韋政通為了生存,還在香港的《自由人》報發(fā)表一些時論性的文章,步入第二年以后,韋政通發(fā)表的文章主要以小說,文藝理論、文藝批評性的文章為主。他的生活也日漸清苦?!吧踔脸T陴囸I中,但意志的光、理性的光,卻越發(fā)光耀?!保?954年12月8日韋政通日記)讀書“往往到五更或天亮不倦”(1954年12月12日韋政通日記),“睡時兩眼疼痛流淚不止”(1954年12月15日韋政通日記)。山居的第一年,韋政通讀了“好幾百部書”(1954年12月24日韋政通日記),寫了近百萬的文字。這時期給他動力的一方面是朋友間的砥礪,另一方面是他加入了一個震蕩生命的儒家團體“人文友會”。勞思光、王濟昌、韋政通三人常相往來,被王濟昌的岳父,民社黨的主席蔣昀田稱為“三劍客”。(2016年8月9日韋政通口述)他們曾加上鄧元忠,四人組成“文化建設研究會”,其性質(zhì)類似于讀書會,大家交流思想和時代感受。他們那時的青年聚在一起,“從來不談私人問題,都是談的國家大事,雄心壯志,都是想著我們將來怎么改變這個國家,甚至是改變世界”(2016年8月6日韋政通口述)。韋政通的一首詩《中國人》,最能體現(xiàn)他們當時的情懷:

      “中國人/抬起頭/抬起頭//不要怯弱/不要自悲/你們的民族優(yōu)秀/你們的文化悠久//中國人/抬起頭/抬起頭/有什么可羨慕/為什么要屈卑/孔孟之道/原來就涵天蓋地,浩氣沖天斗//我是一個中國人/對中國的歷史文化/當然有自信心/沒有頂天立地的氣概/不能做堂堂正正的人/就算不了是一個中國人//不要震懾于船堅炮利/不要向往那花花世界/科學知識算什么/原子炸彈不稀奇/亞歷山大嚇不了我/拿破侖我們更瞧不起//恢復我們的人格尊嚴/擴開我們的心胸/我們的頭頂天/我們的腳踏地/我們的精神/貫通古今//中國人啊/抬起頭來吧/我們正逢著/人類的大災大難/不僅要自救/亞洲人須要我們救/歐洲人要我們救/全世界的人/都須賴我們?nèi)フ?我們要拿出真正中國人的氣概/擔當起全人類的苦難/自救,救人?!保?955年4月11日韋政通日記)

      他們曾在月夜里踏歌而行,在茅屋里徹夜長談,一首首唱和的長詩見證了他們之間的情誼,見證了那個時代的有志青年滾燙的救世熱誠和歷史承擔。只是在醉夢中醒來,回到現(xiàn)實中,他們的力量還是太小了。當時勞思光是《民主潮》的編輯,王濟昌是省立工學院(成功大學前身)建筑系的副教授,韋政通是一個賣稿為生的文人。

      1954年12月18日,韋政通跟勞思光以來賓的身份,第一次參加臺灣省立師范學院的“人文友會”。這已是第十次聚會,“人文友會”兩周一次,元旦除夕亦不曾中斷。當天牟宗三就“具體的解悟”為主題進行發(fā)揮,他講完后,勞思光對“解悟”一詞做了補充。韋政通也講了自己的感受,他說“我今天是第一次來聽講,我覺得這是一個光明所在,我希望在座的諸位在目前的情形下要在各人自己的崗位上努力。我雖住在鄉(xiāng)下,但是很想以后時常來聽”[2]。參加完這次聚會韋政通的內(nèi)心十分興奮。在向后的聚會中,他不曾缺席,常在下午四點后去牟宗三家里和他暢聊,然后共同赴會。

      人文友會的講座方式比較類似于宋明儒學的講學,有移風易俗,轉(zhuǎn)化人心的作用。牟宗三自述友會講習的目的,認為是“在疏導時代學風時代病痛之所在,以及造成苦難癥結(jié)之所在。如此疏導,點出主要脈絡,使人由此悟入,接近積極健全之義理,重開價值之門,重建人文世界,此或可有助于人心轉(zhuǎn)醒”[3]。對韋政通而言,人文友會不是一般知識性的講學,它表現(xiàn)出一種超拔流俗的精神,導引青年一個理想,使他在人生上有意義感,對歷史文化有使命感。這些精神上的滿足,正是人文友會給他的。

      自從接觸哲學,接觸儒學這個新領域后,韋政通的閱讀書目也發(fā)生了轉(zhuǎn)變。那些中外文學名著,被他擱置起來。他開始讀唐君毅、牟宗三、勞思光、徐復觀的作品,后來直接研究儒學的經(jīng)典。唐君毅的“人生之路”三書,是他最先接觸到,也是最喜愛的,唐書中流露出來的深刻的人生體驗,對安頓他那顆“紛歧雜亂”的心起到了極大的作用。韋政通讀理學的書,也是以療愈為目的攝入。當年剛剛參加完“人文友會”,他在深夜里讀了兩小時《孟子》,讀完后,感到在“靜夜中,我的心靈的世界如此廣闊無際任我馳騁,我的心真通宇宙了,真令人有羽化而登仙的味兒”(1954年12月18日韋政通日記)。這種讀書的快感,這種通天徹地的體驗,讓韋政通在生活的困頓中堅守茅廬!

      因為浸潤在文學、文藝理論中有些時日,韋政通山居的前三年,幾乎都以文藝批評、文學創(chuàng)作為生。他對過去曾熱烈參與其中的“戰(zhàn)斗文藝”運動提出反省,對當下社會所流行的戰(zhàn)斗文藝口號,對文藝政策的工具化,文藝上千篇一律的“反共八股”提出批評。通過這種反省和批判,韋政通從反共文藝的時代潮流中抽身而出,嘗試在文藝上有新的作為。他曾計劃用五年的時間寫《三十年文藝批判》和《文學之路》兩部書,希望對五四以來的新文學做一番反省,同時使中國文學開出新生命(1955年4月8日韋政通日記)。他在《人生》雜志連載的小說《長夜之光》獲得一陣好評,這是難得的一部宣揚儒家思想的小說,里面有很濃厚的說教色彩。但是這種文學和哲學雙軌并行的道路,遭到了恩師牟宗三的斥責,他不認同韋政通在代表“美”的文學中,加入理學的道德理性。同時在1956年的中期,韋政通寫小說的興趣日淡,他對思想的興趣日濃。王道在《長夜之光》連載完后,讓韋政通寫部新的小說來連載,韋政通趕出了小說《十字島》,在《人生》雜志也連載了十期,終因讀者不滿意而停止。這種內(nèi)在的反思和外在的沖擊,終于使韋政通沒有成為一個小說家。

      兩年來的苦讀,韋政通在1956年4月8日的日記寫下“對儒家我自信已正式入其奧堂了”,他也有急切的缺書之感。他寧愿喝一個月薄粥,把月初剛拿到的四百元《人生》稿費,毅然買了一套《王陽明全集》。在回家的路上聽王淮說書店還有一部《陸象山全集》,韋政通很需要這套書,在書店門口踟躕一會后,決定把最后的一套西服典當來買這套書。他先向幾個朋友借了錢買了這套書,然后再典衣還債。晚間回味這趟購書記,他在日記中寫下“兩年來,我臨餓死之邊緣者多次,多不愿向友人乞助,不意購書的愿力,竟大過我自己生命的生存,誠異事也。友人因不久可還,果借了一百五十元,厚厚一部線裝書在手,歡不自勝,猶憶昔年,收入頗豐時,終日沉溺酒色之途,揮金如土,然不知欲購書,今一貧如洗。竟能下此大決心,購此奇昂之書,足見人生之轉(zhuǎn)化,非昔日所可預料其萬一也”(1955年4月8日韋政通日記)。

      1956年底,韋政通已覺得自己“日漸由駁雜趨于單純,由浮動走向沉潛”(1956年12月24日韋政通日記)。在1956年他發(fā)表了兩篇跟儒學相關的文章,1957年的著作表上,觸目所及,已儼然新儒家道德的理想主義的筆調(diào)。

      在精神上韋政通極為滿足,但在肉體上,他長久地在與饑餓抗衡。為了求知,他到臺大聽方東美的“人生哲學”、“印度哲學”,陳康的“希臘哲學史”一年。為了安頓精神,他參加每兩周一次師范學院的“人文友會”。從茅屋到臺北火車站的車資不能少,這一元錢可以買兩個饅頭,但韋政通寧愿挨餓一天也要去聽講。薄粥、饅頭泡水、木瓜是韋政通在困頓中的食糧,長久的饑餓,終于讓他的身體出了問題。1957年的春天,韋政通暈倒在茅屋里,青年黨的一位女立法委員住在他家附近,韋政通曾給她的兒子當過家教,那天她正好來看韋政通,發(fā)現(xiàn)他暈倒在地上,立刻找人把韋政通送到醫(yī)院急診科,診斷出是“傷寒”。她說:“這個病找朱委員最好。”朱委員就是朱世龍,跟韋政通關系極好,他原來學過中醫(yī)。他給韋政通看了病,在中藥店里買了中藥,熬好叫女兒給韋政通送來,韋政通吃幾次,病很快就好了。(2016年8月9日韋政通口述)但是身體傷了,不能再這么下去了!

      1957年的5月底,韋政通在新店的竹林精舍巧遇臺北善導寺的云霞法師,閑聊中得知彼此竟是同鄉(xiāng)。言談中云霞法師說在《人生》雜志上常讀他的文章,韋政通也約略向他透露自己生活的窘境。意外地,隔了幾天云霞法師帶著仁俊法師找到茅屋來,說南投碧山巖要請一位教國文的老師,認為韋政通很合適。在南下前,仁俊法師安排韋政通在善導寺見了印順法師。仁俊法師是印順法師的師弟,當時正準備去碧山巖“禁足”。[4]

      1957年6月1日韋政通到碧山巖教書,三年半的茅屋困學告一段落。他的生命已在儒學中安頓下來,他成了一個儒家的信徒。

      [1]韋政通.走自己的路——我的人生經(jīng)驗之一[J].池州學院學報,2016,(1).

      [2]牟宗三主講,蔡仁厚輯錄.人文講習錄[M].桂林: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5:43.

      [3]韋政通.人是可以這樣活的[M].臺北:洪葉文化事業(yè)公司,2000:39.

      [4]韋政通.走自己的路——我的人生經(jīng)驗之三[J].池州學院學報,2016,(4):64.

      (責任編校:張京華)

      2017-10-09

      2017年華中師范大學“優(yōu)秀博士學位論文培育計劃”。

      柳恒(1987-),女,甘肅天水人,華中師范大學中國近代史研究所博士研究生,研究方向為中國近代思想文化史。

      B262

      A

      1673-2219(2017)11-0001-06

      猜你喜歡
      政通日記
      政務服務APP“婁政通”上線運行
      近二十年來韋政通儒家倫理思想研究綜述及其問題反省
      韋政通人文教育思想與實踐的啟示
      成語成句
      學寫假期日記
      成長日記
      里約日記
      新體育(2016年9期)2016-09-07 10:11:42
      成長日記
      成長日記
      成長日記
      东莞市| 济阳县| 浮梁县| 罗山县| 卓资县| 宿松县| 高淳县| 阿城市| 合水县| 文水县| 察哈| 会东县| 奎屯市| 新津县| 北京市| 巴塘县| 沁源县| 柯坪县| 通城县| 常州市| 当阳市| 绥芬河市| 罗甸县| 锡林郭勒盟| 鸡泽县| 昆明市| 浪卡子县| 青海省| 什邡市| 新民市| 牙克石市| 惠东县| 阿瓦提县| 志丹县| 甘洛县| 大姚县| 仁布县| 华亭县| 临沧市| 高淳县| 余江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