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這樣一條河,被稱為中國第一大內(nèi)流河的塔里木河,卻不能逃脫被沙漠吞噬的命運,河與沙做著堅韌而長久的廝搏。當(dāng)塔里木河挾著昆侖山的冰雪,一路吶喊沖向沙漠的時候,塔克拉瑪干卻不動聲色,集合了億萬的沙粒,布成最廣泛的戰(zhàn)線,用最柔軟的辦法,讓河水就范。當(dāng)塔里木河閃著寒光像一刃冷兵器,切割開沙漠柔軟的皮膚,你看到河的確是贏家,可是到最后,那柄寒光閃閃的利刃,卻銹蝕在沙漠的肌體里,最終折斷。當(dāng)塔里木河飽蘸著冰雪水,在塔克拉瑪干這張巨大的熟生紙上寫出一筆遒勁的點畫,那個2750千米的筆鋒卻在意猶未盡時,被沙漠吸盡了最后的墨跡…… 有河總是有樹,樹是河流的另一種形式,是河接近藍天白云的一種方式,站立起來的河,嘩嘩的林濤,讓鳥像魚一樣游來游去。追隨塔里木河的,是郁郁蒼蒼的胡楊林。他們高壯精神,粗枝大葉,緣著塔里木河這條蒼青的脈管,排列著胡楊林森森然的汗毛,一切顯得那樣有力,英姿勃發(fā),充滿性感。但是離塔里木河愈遠就愈讓人感到吃驚甚而震驚——那是些脫去了綠色的樹——他們死了,但還以樹的姿態(tài)直立著。當(dāng)?shù)厝朔Q,胡楊生三百年,死了站立三百年,倒地不枯朽又三百年。這也許有點夸張,但卻表達了人們對這種英雄樹的崇敬。這也是我們內(nèi)心一種精神的象征,一種我們內(nèi)心太缺少的東西。
——節(jié)選自黃毅《負重的河流》(原文刊載于《延安文學(xué)》2012年01期)
牧場主人放馬去了,把空蕩蕩的馬廄留給盤旋飛舞、啾啾而鳴的鳥兒。我藏在一叢干草垛后面,興奮極了。我先是對著一只飛過草垛的鷹拍了一陣子,又把鏡頭對準馬廄邊上開得絢麗的野花野草。我聽到長長的一聲馬的嘶鳴聲,我爬上草垛,遠處羊群像棋子一般散落,并沒有馬。我有點疑惑,以為馬藏在馬廄里,在馬廄的某個角落。我跳下草垛,輕手輕腳走進馬廄。
風(fēng)的聲音沙沙亂響著,在我的身后四散逃開。
一共有三間馬廄,光線幽暗,我一間一間地走進去又走出來。沒有馬,三間馬廄,每個角落都望到了,馬一匹也沒在廄里。
又是一聲長長的馬嘶,明明是空蕩蕩的馬廄,馬的嘶鳴聲卻近在咫尺。四周暗影幢幢,陰氣迫人,身上汗毛就這么豎了起來,我惶恐不安,拖了相機,拔腿就逃。
——節(jié)選自楊春《穗鵖效鳴》(原文刊載于《新疆人文地理》2015年12期)
全世界有100多種檉柳,中國約有20種,其中16種在新疆,絕大多數(shù)生長在塔克拉瑪干。
在廣袤的塔克拉瑪干沙漠深處,在一望無際的戈壁、荒灘、鹽堿地及河谷,在大地的皮膚下面,成千上萬的檉柳早已牽起了手。他們肩并肩站在一起,說不完的話語如波濤一樣洶涌而至,激蕩別人和自己。更多的時候,他們通過語言完善心中的理想。他們訴說成長的隱秘、歡樂和憂傷,也訴說整個樹類的生存境遇、永不改變的心愿及視線。
在地下,在我們看不見的艱難而溫暖的地方,檉柳的根與根交織著。好聽的話語響成一片。
我一直喜歡古人的文筆:簡潔、準確、高度概括且有效,寫一個字是一個字。每個字都像黃金一般飽滿、干凈和凝練。短短幾句話,就把情、景、意全寫進去了。這就是古典的高超和魅力,是清湯寡水的白話文留在現(xiàn)代人心中永遠也說不出的尷尬及隱痛。
——節(jié)選自陳漠《檉柳根長住了塔克拉瑪干》(原文刊載于《新疆畫報》2010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