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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論《孟子》“以意逆志”說的詩教之道

      2017-03-07 15:15:01趙婧
      湖北社會科學(xué) 2017年4期
      關(guān)鍵詞:詩者北山讀詩

      趙婧

      (武漢大學(xué)哲學(xué)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2)

      論《孟子》“以意逆志”說的詩教之道

      趙婧

      (武漢大學(xué)哲學(xué)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2)

      對“以意逆志”說的傳統(tǒng)解讀,忽略了對孟子弟子咸丘蒙所提問題本身的研究。孟子其實是針對咸丘蒙在讀詩時的跳躍、附會,提出解詩首先應(yīng)當(dāng)忠實于眼前的文本本身,不可生搬硬套,也不可把理解局限在詩文中某些個別的言辭之內(nèi)?!耙狻笔侵冈娖旧淼脑狻⒈疽?,而非讀者之心意?!耙砸饽嬷尽钡囊饬x在于明確讀詩當(dāng)以識志、明志為目的,其思想本質(zhì)是孟子繼承孔子的詩教之志,試圖通過詩歌復(fù)現(xiàn)仁義王道。

      “以意逆志”;詩篇本意;內(nèi)在同一;詩教

      “以意逆志”說雖然不直接表現(xiàn)為《孟子》的思想核心,卻由于它談到了如何說詩、解詩,這種具有倫理學(xué)意義的文學(xué)問題,因此在歷史上引來了相當(dāng)多的解讀。然而研究者們卻眾說紛紜、莫衷一是。要澄清“以意逆志”之本意,必須從《孟子》文本本身出發(fā)。

      “以意逆志”出自《孟子·萬章上》,原文節(jié)錄如下:咸丘蒙曰:“舜之不臣堯,則吾既得聞命矣。詩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醇葹樘熳右?,敢問瞽瞍之非臣,如何?”曰:“是詩也,非是之謂也;勞于王事而不得養(yǎng)父母也。曰:‘此莫非王事,我獨賢勞也。’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以意逆志,是為得之。如以辭而已矣,《云漢》之詩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遺?!潘寡砸?,是周無遺民也”。

      顯然,“以意逆志”是孟子在對咸丘蒙的回答中提到的說法。因此,在我們闡釋孟子的回答之前,有必要回溯到問題本身,對提問者和問題進行分析。

      咸丘蒙在《孟子》全本中只出現(xiàn)過一次,即本章。趙歧注云:“咸丘蒙,孟子弟子”,[1](p105)焦循亦曰:“咸丘蒙,孟子弟子”,[2](p634)楊伯峻在《孟子譯注》中只是補充說,“咸丘本是地名(原在魯國),此以地名為姓氏”。[3](p217)可見,咸丘蒙其實是孟子門下一個史料鮮有記載、我們對其知之甚少的弟子。盡管如此,本文認為從咸丘蒙的提問當(dāng)中,我們?nèi)匀豢梢詫ζ溆兴私狻@斫庀糖鹈傻奶釂柗绞郊捌涮攸c,其實也是闡釋“以意逆志”的前提,這同時也正是既有研究所完全忽略了的因素。

      咸丘蒙認為既然《詩經(jīng)》指出,“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那么為什么舜做了天子之后,瞽瞍卻不是其臣民?咸丘蒙此問看似有理有據(jù),并無明顯的矛盾,但其同時卻是有幾分可笑,因為他把兩件不同性質(zhì)、本無任何關(guān)系的事,聯(lián)系到了一起。

      《史記·五帝本紀(jì)》曰:“舜父瞽叟盲而舜母死,瞽叟更娶妻而生象。象傲,瞽叟愛后妻子,常欲殺舜。舜避逃,及有小過則受罪。舜事父及后母與弟,日以篤謹(jǐn),匪有懈”。又曰:“舜父瞽叟頑、母囂、弟象傲,皆欲殺舜。舜順適不失子道,兄弟孝慈,欲殺不可得,即求嘗在側(cè)。舜年二十以孝聞,三十而帝堯問可用者,四岳咸薦虞舜,曰可”。舜甚至在自己登上帝位之后,仍然親自“載天子旗往朝父,瞽叟夔夔唯謹(jǐn)”??梢?,舜之孝德是這段史料的主旨,舜也的確未與瞽叟以君臣之禮相見。

      咸丘蒙所引用的“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出自《詩·小雅·北山》,其主要內(nèi)容是“陟彼北山,言采其杞。偕偕士子,朝夕從事。王事靡盬,憂我父母。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大夫不均,我從事獨賢”?!侗鄙健吩娭髦寄耸牵坝耐踔畷r,役使臣下不均,北山之大夫獨勞。于從事不得休息,其他大夫未必爾。北山之大夫所以懷怨,不得養(yǎng)其父母而作此詩也”。[4](p463)

      可見,“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句,其實是周代北山大夫?qū)乙凼共还目棺h和申訴。從修辭角度而言,它其實是一種夸張式的表達,而非事實陳述。它自身并不具有獨立性的普遍意義,而是服從于文本主旨對其的限定,即北山大夫以此表示出的、對役使過度的反抗。然而咸丘蒙卻截取了《北山》詩篇中這短短的八個字,以其字面之意來評判原文本以外的,舜帝與其父瞽叟之事。

      因此孟子在回答中,首先就指出“是詩也,非是之謂也”。這是孟子在告知咸丘蒙,“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句,說的是《北山》這首詩,而非舜帝與父瞽叟之事。換言之,咸丘蒙的錯誤就在于,他把兩件不相關(guān)的事情,強行地牽扯到了一起,并試圖互相證偽。

      此后孟子緊接著說,“故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就咸丘蒙此處的提問方式而言,孟子所謂的“不以文害辭”的基本意義其實是,讀詩、解詩的人不能跳出原文,以此文誤會他辭,顯然這也正是咸丘蒙所犯錯誤的最根本之處。他從《詩》截取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句,從字面的角度,來質(zhì)疑《書》中舜帝瞽叟之事。雖然“率土之濱,莫非王臣”的句意十分簡明,咸丘蒙以其詰問舜之不臣瞽叟,完全符合其字面之義。但是,孟子所要強調(diào)的是,對這句話的理解,不能脫離其原文的語境,更不能穿鑿附會、亂加比較。

      宋代理學(xué)家張載云:“圣人文章無定體,《詩》、《書》、《易》、《禮》、《春秋》,只隨義理如此而言。李翱有言:‘觀《詩》則不知有《書》,觀《書》則不知有《詩》’,亦近之”。[5](p255)

      何謂“觀《詩》則不知有《書》,觀《書》則不知有《詩》?這其實就是說,在解讀某一經(jīng)典時,應(yīng)首先緊扣其文本本身。研究《詩》就要通過《詩》的文本、詞句去尋求其內(nèi)在意義,研究《書》則要從《書》的文本、章句中去尋求其精神義理。換句話說,應(yīng)當(dāng)通過《詩》、《書》之文本本身,以求得對《詩》、《書》內(nèi)在義理的理解。至于所謂“不知有《書》”、“不知有《詩》”的說法,這其實是以修辭的表達方式指出,讀《書》則應(yīng)忘《詩》,讀《詩》也應(yīng)忘《書》。不論是理解《書》還是《詩》,都應(yīng)首先只就《詩》、《書》之本身,去尋求其內(nèi)在之意。如果試圖通過《詩》與《書》之間的互證互解,或是通過所謂“附加”、“旁釋”之類的方法,這只會導(dǎo)致師心自用,最終得到乃是一己之意。

      咸丘蒙所犯的錯誤,正是沒有做到讀《詩》而忘《書》,以此經(jīng)解此經(jīng)。他不僅沒有在《詩》的文本之內(nèi)理解“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句,還跳出文本、穿鑿附會,無端地以《書》來反駁《詩》。因此,孟子所謂的“不以文害辭”之“文”,在這里其實是指特定的文本?!安灰晕暮o”是說不能跳出特定的文本,生搬硬套地以此文曲解他事。然而學(xué)界通常認為“文”指的是文字,如朱熹《集注》曰,“文,字也”;段玉裁亦作此解。當(dāng)代不少研究者則根據(jù)“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這一整句話的句意,同樣把孟子在這里所講的“文”,理解為文字。這種觀點認為,“文”與“辭”并不是一種平行的關(guān)系,而是構(gòu)成了一種遞進的語義邏輯。筆者以為此類解釋,其實將會導(dǎo)致“辭”的不可解。

      在先秦時期,“辭”與“文”均為多義字?!拔摹笨勺魑淖?、文章、文獻、文采、文飾等講,“辭”則具有訴訟、口供、文辭、言辭、語辭、卦辭、艾辭、推辭、責(zé)讓等意義。它們的具體意義,往往根據(jù)語境的變化而變化。然而,如果僅僅就語言表達層面而言,“文”與“字”、“辭”與“言’又的確具有相近、相同的意義或作用。

      《孟子》文本中就出現(xiàn)過兩次,把“言”與“辭”作為完全等同的詞語加以使用的情況。其一正是上文所引《萬章》篇之“如以辭而己矣,《云漢》之詩曰‘周余黎民,靡有孑遺’,信斯言也,是周無遺民也”;其二則在《公孫丑》篇之中,“何為知言?(孟子)曰:‘诐辭知其所蔽,淫辭知其所陷,邪辭知其所離,遁辭知其所窮’”。孟子在此處顯然也是把“辭”與“言”當(dāng)作同義詞來使用。這就意味著,我們可以把孟子所說的“不以文害辭”置換成“不以文害言”。如果這時把“文”訓(xùn)為“文字”,那么這句話就變成“不以文字害言”。這不僅在語義上不通順,而且也與“言,文字之聲也”[6](p429)的基本原則]相矛盾。

      正如焦循《孟子正義》所云,“文,詩之文章,所引以興事也”。[2](p634)可見,“文”具有確定的指向性?!罢f詩者,不以文害辭”,其實是孟子告誡咸丘蒙,不可以隨意以《北山》之詩文,評判舜帝之不臣瞽叟,因為二者并不直接相關(guān)。之所以把“不以文害辭”釋為不以“此文”反問“彼辭”,愚以為這也是由于“文”或尚有另一層意義?!拔摹?,在周代還具有特別的文化象征意義,它可以被看成一個人的學(xué)識成就和品行素養(yǎng)的標(biāo)志。周代擁有燦爛的禮樂文明,孔子贊之曰“郁郁乎文哉”。周人則以“文人”、“前文人”來稱呼其先祖,以示崇拜;當(dāng)時的貴族階層也普遍以獲得“文”之謚號為尊。

      “周人崇尚之‘文’在很大程度上,是人的智慧、理性、精神轉(zhuǎn)化到外在身體上的表現(xiàn)。當(dāng)知識充實、品德高尚時,即自然地體現(xiàn)出體態(tài)端莊、舉止溫厚、行為優(yōu)雅的‘文’氣”。[7](p178)雖然孟子身處戰(zhàn)國時代,但是以“文”論人的風(fēng)氣尚存?!皯?zhàn)國時期,尚‘文’突出地表現(xiàn)在,普通民眾對知識文化的追求上”。[7](p184)因此把“文”作為對一個人既有學(xué)養(yǎng)、德行的總評,在孟子之世應(yīng)當(dāng)還是存在的。

      與此同時我們也應(yīng)當(dāng)注意到,孟子對咸丘蒙的回答“不以文害辭”,也是針對特別的對象而言,即“說詩者”。即使是在戰(zhàn)國時代,能夠說詩、解詩的人,應(yīng)當(dāng)至少是熟讀各類典籍、有文化的“文人”,甚至仍然主要是貴族士大夫階層。因此筆者推測,孟子所說的“文”,亦包含有文化、學(xué)識之意。

      然而,雖然自春秋后期以來的引詩、說詩是一種社會風(fēng)尚,但其同時又帶有明顯的個人特色。尤其是那些引詩較多的人,他們的引詩都有自己關(guān)注的焦點,所選取的詩篇則帶有明顯的傾向性(李炳海語)。由此可知,“文”的確具有個人化色彩。因此這就更進一步證明,孟子所講的“文”亦可指代咸丘蒙的學(xué)識、文化。具體來說,“文”可以代表咸丘蒙對《北山》詩中“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句,所形成的個體化的既有理解。

      也就是說,我們也可以把“文”理解為,說詩之人自身已有的、對詩文的個性化認識。在這個意義上,孟子所謂的“不以文害辭”,其實是認為說詩、解詩的人不應(yīng)該帶有前見。他應(yīng)當(dāng)看到每個文本自身的獨立性和唯一性,不可以隨意地利用一己之“文”去曲解他辭。

      “說詩者,不以文害辭”就是說解詩之人不能跳出原文本,生搬硬套,而應(yīng)當(dāng)對原文保持忠誠,拋棄個人的先見,就事論事。這是咸丘蒙所犯錯誤的第一個方面。咸丘蒙的錯誤的第二個方面則是“以辭害志”。也即就《北山》這首詩本身而言,咸丘蒙由于只是截取了“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一句的字面意思便妄加運用,而完全沒有注意到它在《北山》詩中的特定意義和作用,從而也導(dǎo)致了他對《北山》詩的核心——“志”——的忽略。

      孟子告誡咸丘蒙“不以辭害志”,這顯然是在提醒弟子,不能孤立地閱讀詩文中的某一詞句,不能割裂由詞句構(gòu)成的詩文的整體性。否則就會誤解、偏離了原詩的主旨,而這恰恰是讀詩的關(guān)鍵。詩文中任意一言辭的意義,都從根本上服務(wù)于詩歌的主旨,接受后者對其的規(guī)定和指引。換言之,雖然咸丘蒙對“率土之濱,莫非王臣”望文生義式的理解和運用,吻合言辭的字面含義,但是這種作法卻背棄了這一言辭的意義的既定功能。咸丘蒙對其字面化、孤立化的理解,阻礙了他對作者寫作這些文字的意義和目的的把握。“不以辭害志”就是要指出,說詩之人要懂得其詩文語言的暗示、象征、隱喻意義,而切不可以把詩歌文本當(dāng)作真實的歷史記錄。

      為了進一步具體說明為何說詩者不可以停留在對“辭”的表層化理解上,孟子還舉了《云漢》之詩的例子。孟子此舉旨在說明,“辭”其實多指表面的、局部的言語之意。這局部的言辭、字面之意,卻往往并非詩篇之旨意。對它們的理解不能望文生義,尤為關(guān)鍵的是不能脫離詩文之整體目的。

      孟子此處所引之詩文出自《大雅·蕩之什·云漢》,其原文為“旱既大甚,則不可推。兢兢業(yè)業(yè),如霆如雷。周余黎民,靡有孑遺。昊天上帝,則不我遺。胡不相畏?先祖于摧。”整首《云漢》詩描寫的是,周王在面臨大旱、國難當(dāng)頭時的憂懼、無助與祈求?!对茲h》曰,既然周王已小心謹(jǐn)慎地敬奉神靈、祖先,為何仍要降下如此大旱,使得黎民饑荒,餓殍不絕。詩之主旨在于向上天、神靈追問、申訴,尋求幫助,以使國家百姓擺脫絕境?!爸苡嗬杳?,靡有孑遺”,以及原詩中的“旱魃為虐,如惔如焚”、“大命近止,靡瞻靡顧”等言詞,顯然都是對大旱、饑荒之嚴(yán)重的修辭性描繪,實為虛設(shè)之辭。其目的旨在映襯主題,而非陳述事實。也即正如焦循所云,志在憂旱,災(zāi)民無孑然遺脫旱災(zāi)者,非無民也。

      與此相同的是,“率土之濱,莫非王臣”也并非是說,普天之下所有人都是王之臣子。這只是詩人通過運用一種夸張性的喻辭,傳達出對勞役分配不公的強烈不滿。這才是詩人書寫此辭的目的和意義。因此孟子所說的“不以辭害志”,就意味著“說詩者”在讀詩、解詩的過程中,不能把自己局限在某些言辭及其表面字義之內(nèi),而是要對其從整體上進行把握,從而達到對作者之意的貫通性理解。這也就是張載所說的,“觀書必總其言而求作者之意”?!翱偲溲浴笔乔笃湟獾那疤?,咸丘蒙的作法恰恰相反,他是“片其言”。只有在把握了詩文整體之意的情況下,才能進一步完成讀詩的本質(zhì)任務(wù),識“志”、明“志”。這也正是孟子接下來所繼續(xù)道明的“以意逆志,是為得之”。

      研究者對孟子所謂的“意”,有三種不同的看法。其一是作者、作品之意,代表人物如清代吳琪,今人敏澤;其二把其理解為“說詩者”之意,如漢代趙岐、宋代朱熹、近代學(xué)者朱自清等;其三則是一種折中的看法,認為作者、讀者之意兼而有之。

      筆者不認同這種從詩人、說詩者兩個方面進行的、主客式劃分方式。按照前文的解析,孟子“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之批評的根本,就是咸丘蒙(說詩者)對文本的無端跳躍和比較(從《詩》跳躍到《書》)。所以孟子在回答的時候,首先就澄清說:“是詩也,非是之謂也”。也就是說,“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與舜帝不以君臣之禮與瞽叟相見,這其實是兩件完全不相干的、無任何內(nèi)在聯(lián)系的事情??梢娒献右獜娬{(diào)的第一點就是,在讀詩、解詩的過程中,首先一定要忠于眼前的文本本身,不跳躍、不帶有先見、前見(“不以文害辭”)。

      咸丘蒙所犯錯誤的第二個方面則是“以辭害意”。因為他沒有在立足于詩文篇章整體的基礎(chǔ)上去理解其中的言辭,而是孤立地、片斷式截取了其字面之意。孟子認為他這種抽取、剝離的說詩方式,妨礙了他對詩歌之“意”的理解。由此可見,“意”在其內(nèi)涵上,一定大于片段式的“言”或“辭”。因此,片段之“辭”所害之“意”,必然是指作品自身的整體之大意、本意。讀詩者只有在對原文本進行忠實、全面的解讀之后,才可獲得此“意”,否則就可能是只見樹木(“辭”)卻不知森林(“意”)??偠灾耙砸饽嬷尽敝耙狻睂嵵冈娖?、篇章之旨意、本意。

      明確了“意”的內(nèi)涵,我們才能進一步確定如何解釋“逆”。研究者對“逆”字主要有三種解釋,“迎”、“測度”或是“鉤考’?!墩f文·是部》曰:“逆,迎也。從是,黃聲。關(guān)東曰逆,關(guān)西曰迎”、“迎,逢也”、“逢,遇也”。這表明“逆”、“迎”,是具有地域性特征的方言詞(漢揚雄的《方言》亦收錄此二字)。同時二者也可互訓(xùn),表相逢、遭遇之意。但是如果把孟子所講的“以意逆志”之“逆”釋為“迎”,這就會導(dǎo)致孟子前后話語的自相矛盾。因為訓(xùn)“逆”為“迎”意味著“以意逆志”之“意”,可能不再指作品之意,而是變成了讀者所獲之意。然而讀者之意是否吻合作品之意,讀者能否從己意迎取作者、作品之意,卻是值得懷疑的。如咸丘蒙所領(lǐng)會的“意”不僅不符合原文,而且還背道而馳,遠遠偏離了作品的本意。以如此一己之“意”又該如何迎取作者之意?

      朱熹雖亦訓(xùn)“逆”為“迎”,但他卻同時指出:“冷人觀書,先自立了意,后方看書,牽古人言語,入做自家意思中來。如此,則是推廣得自家意思,如何得見古人意思?須是虛此心,將古人言語放前面,看他意思倒殺向何處去。如此玩心,方可得古人意,有長進處。且如孟子說《詩》,要‘以意逆志,是為得之?!盵8](p1550)在朱熹看來,讀詩者應(yīng)當(dāng)首先明了詩人之意,“將古人言語放前面”,而不能先入為主,以己說古。可見,朱熹實質(zhì)上亦認為“以意逆志”之“意”,本質(zhì)上也是指詩文、詩辭之本意、原意。只是在這個前提下,朱子方訓(xùn)“逆”為“迎”。顯然,訓(xùn)“逆”為“迎”再次證明,“意”須為作品、作者之意。

      《玉篇·辵部》云:“逆,度也”;《周禮·地官·鄉(xiāng)師》曰:“以逆其役事”,鄭玄注曰:“逆,猶鉤考也”。[9](p713)在明確了“意”是指作品、作者之本意、原意的情形下,解“逆”為測度、鉤考無疑是更為準(zhǔn)確的詮釋?!墩撜Z·憲問》中孔子所說的“不逆詐,不億不信”之“逆”,亦有揣測、推測之意,在詩文解讀中,“真正的理解和解釋有待于‘測度’和‘鉤考’”。[10](p75)孟子“以意逆志”之說,其實也正是要求讀詩、說詩之人,在對詩篇總體之意、作者本意進行忠實、全面理解的基礎(chǔ)之上,進一步揣度、把握作品的意義和作者的寫作目的。

      孟子之所以要強調(diào)對作品整體的把握和對作者本意的理解,是因為自春秋以來的賦《詩》明志之風(fēng),往往采用“斷章取義”之法,也即前文所說的“個性化”理解。賦《詩》者在外交、政治場合,以及著書立說時,通常是以截取、剝離的方式,引用《詩》中的部分詞句以為己所用,而不論其在原詩中的意義為何。這正如《左傳·襄公二十八年》所云:“賦詩斷章,余取所求”。顯然,咸丘蒙的說詩方式,其實也是對《北山》之篇章整體的肢解。

      于是,孟子要對咸丘蒙特別申明的是,“說《詩》者,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這就是要強調(diào)解詩、論詩之人在闡釋詩歌本旨時,應(yīng)當(dāng)對詩文本身保持忠實、嚴(yán)謹(jǐn)?shù)膽B(tài)度,要從整體理解開始,而不可隨意取用其中之言辭。關(guān)于這一點,清代錢大昕曾做過明確的區(qū)分?!肮湃擞幸对姟罚姓f《詩》。引《詩》者主于明事,不主于繹《詩》,所謂‘賦《詩》斷章’,不必盡合乎《詩》之本旨也。說《詩》者因其詞而論其事,而知其人,則非通儒不能。”[11](p97)因此“不以文害辭、不以辭害志”之論,說明孟子對于說詩、解詩的態(tài)度,其實是十分嚴(yán)肅的。

      《孟子·滕文公下》曰:“世衰道微,邪說暴行有作,臣弒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鬃討?,作《春秋》”。在孟子看來,孔子作《春秋》其實質(zhì)是希冀王道價值的重建與復(fù)現(xiàn),另一方面也是對邪說淫辭盛行的現(xiàn)實應(yīng)對?!睹献印るx婁下》亦言:“王者之跡熄而《詩》亡,《詩》亡然后《春秋》作”。趙岐注曰:“王者,謂圣王也。太平道衰,王跡止熄,頌聲不作,故《詩》亡?!洞呵铩窊軄y,作于衰世也?!盵1](p21)可見,《詩》與《春秋》的一亡一作,均與“王者之跡”息息相關(guān)。也有學(xué)者指出王者之跡,其實是《詩》產(chǎn)生、傳播、實現(xiàn)其功能的現(xiàn)實必要條件。反過來說,《詩》亡也是王者之跡熄的反映。

      然而即使是面臨著《詩》的消亡,孟子卻對《詩》表現(xiàn)出了極大的尊崇和關(guān)切?!妒酚洝っ献恿袀鳌吩唬骸靶颉对姟贰稌罚鲋倌嶂?,作《孟子》七篇”;趙岐則言,“孟子通《五經(jīng)》,尤長于《詩》《書》”;清代學(xué)者陳澧更是詳盡地統(tǒng)計了《孟子》一書中,對《詩》《書》的引文數(shù)量,其《東塾讀書記》云,“孟子引《詩》者三十,論《詩》者四,引《書》者十八”,并曰:“所謂尤長于《詩》《書》者,于此可窺見矣?!盵12](p536)由此不難看出,孟子實深諳《詩》《書》之旨,并對其推崇備至。同時,孟子也十分坦誠地表達了對孔子及其思想的追隨和崇拜,“乃所愿,則學(xué)孔子”、“予未得為孔子徒也,予私淑諸人也”。這從根本促使他致力于從復(fù)現(xiàn)仁義王道、完成社會重建的倫理學(xué)角度,來讀《詩》、解《詩》。

      《論語》中也有大量關(guān)于孔子說詩的例子,孔子主要是從義理的角度來說詩,如“思無邪”、“樂而不淫,哀而不傷”??鬃诱f詩往往著眼于詩歌功能的發(fā)揮,強調(diào)它對社會、人生所應(yīng)具有的積極效應(yīng),這是孔子說詩的根本特征。孟子無疑承襲了這種說詩方式,也就是說,“孟子‘以意逆志’論是在寄寓人格理想、解說仁義道德的背景中提出來的”,[13](p49)所以對于孟子所謂的“志”究竟是作者之志還是作品之志的爭論,依孟子的本意看來,就沒有必要做出確切的區(qū)分。因為,不論是作品之志,還是作者之志,它們都必定是善志,是仁義之志。從《詩》與“王者之跡”之間的關(guān)系來看,孟子其實認為作品之志與作者之志,實質(zhì)上是同一的。這正是孟子“以意逆志”說的倫理學(xué)本質(zhì)。

      [1]趙岐.孟子章句[M].南京:江蘇古籍出版社,2001.

      [2]焦盾.孟子正義[M].沈文卓,點校.北京:中華書局,2004.

      [3]楊伯峻.孟子譯注[M].北京:中華書局,2006.

      [4]十三經(jīng)注疏·毛詩正義[M].北京:中華書局,19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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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zé)任編輯高思新

      B222.5

      A

      1003-8477(2017)04-0106-05

      趙婧(1982—),女,武漢大學(xué)哲學(xué)學(xué)院美學(xué)專業(yè)博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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