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楠,楊夫騰
(西安交通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9)
·思想政治工作研究
當代中國社會轉型時期下青年學生精神生活的幾點思考
——從大學校園的“空心病”現(xiàn)象談起
張 楠,楊夫騰
(西安交通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陜西 西安 710049)
在擁有相對成熟的心理咨詢配置、完善的校園生活保障、良好的學習資源,優(yōu)越的物質條件和成長環(huán)境的條件下,部分青年學生卻出現(xiàn)了與上述客觀環(huán)境不相匹配的一些現(xiàn)象。他們在日常生活容易產生空虛感,缺乏對生活意義追求的能力與動力,易在挫折感與成就動機之間反復搖擺而最終導致內心資源的耗竭,并影響其正常的學習與生活,這是一種被稱之為當今大學校園“空心病”現(xiàn)象,它傾向被界定為由于價值觀缺陷所致的群體心理障礙。該現(xiàn)象的發(fā)生并非偶然,對它的理解,也不能局限于某個個體偶發(fā)的行為和成長困惑,而是要以社會為現(xiàn)實圖景并給予分析。因為,一個群體所展現(xiàn)出的精神風貌,不僅是那些可被客觀描述出的內容,它還暗含著一個與社會環(huán)境和外在世界不斷互動下所構建的結果,并牽連出各種復雜、微妙的社會運行邏輯和勢態(tài)。這需要回望該群體所身處的時代,以當代中國社會轉型的理論為載體,將該現(xiàn)象內嵌在社會變遷的現(xiàn)實環(huán)境中,在全球性文化危機和中國文化現(xiàn)狀的框架下,從與現(xiàn)實社會的互動中解析他們的精神生活,解答“空心病”現(xiàn)象的發(fā)生原因,警醒今天教育的缺失。
當代中國社會轉型;青年學生;空心??;精神生活
在擁有相對良好的學習資源、較好的物質條件和成長環(huán)境、相對成熟的社會支持系統(tǒng),例如心理咨詢機構的配置,完善的校園生活保障等條件下,部分身處大學校園的青年學生卻呈現(xiàn)出如此的生命狀態(tài):他們在日常生活容易產生空虛感,內心缺乏對生活意義感的追求,隨之缺少了構建親密關系和鏈接情感的有效能力,易在挫折感和成就動機之間出現(xiàn)搖擺從而導致內心資源的耗竭,并最終在學業(yè)、生活等顯著行為指標上表現(xiàn)不佳。值得關注的是,這些呈現(xiàn)出的生命狀態(tài)具有與抑郁癥等身心類疾病相近的“樣貌”,例如持續(xù)的情緒低落、對生活缺乏興趣和動力,感覺生活沒有意義等。但是,它又因為缺乏十足且明確的診斷結果和量表佐證,并不能給予確診的證明。同時,它也容易與青年人成長階段的特殊性混淆,所以,這種現(xiàn)象常常被人忽視或者簡單化地解讀。即便是那些被確診為身心障礙的學生,也很難從他們身上尋找到十分清晰地發(fā)病誘因。
更加重要的是,由于缺乏顯著的“因果關系”邏輯,即行為結果和行為誘因的明顯對應關系,心理危機和顯著應激事件等各因素的因果解釋關系,使得相關的管理部門和人員在解決問題時,難以清晰地辨別和尋找原因,加大了應對措施與資源的難度。特別是,對于從事高校心理健康教育工作或者是思想政治教育工作的教師而言,他們認為良好的心理咨詢技術和配置,較好的從業(yè)人員素質,制度化、科學化的工作方式等日常積累本應該發(fā)揮出積極的結果和效應,而這樣的情形的出現(xiàn)顯然與這種預期存在差異。
因此,這有待人們思考為何青年學生在擁有良好的外部環(huán)境和條件下,會出現(xiàn)巨大的內心缺口和匱乏、空虛與無意義呢?青年人的精神生活的困境和境遇到底意味著什么?事實上,當一個現(xiàn)象或者問題可以被共性的語言描述出來時,或者當一個現(xiàn)象出現(xiàn)巨大的張力時,就已然在提醒著人們應當主動探尋其背后的原因,拓寬對“問題”和“現(xiàn)象”的解讀視角,尋求此現(xiàn)象背后更為深層次的結構與背景。它需要超越表面的現(xiàn)象描述,學會從其背后反推出是什么機制和原因構建出了這些結果。人們應當將“現(xiàn)象和問題”納入在一個論證過程中,或是視其為某種行為、事物、背景的“結果”和“產物”。
(一)價值觀與心理:大學校園“空心病”現(xiàn)象中的兩個命題。
在諸多關于大學校園“空心病”的討論中,北京大學的徐凱文對其界定的影響力度最大。他認為“空心病”指的是“因為價值觀缺陷所致的心理障礙”。[1]意在強調兩點,其一,這種心理障礙不是典型意義上,具備可量化診斷標準的心理疾病。同時,由于暫時缺少能夠精準定義該現(xiàn)象和心理現(xiàn)狀的標準,缺少可被實驗化、數(shù)據(jù)化、科學化的評估方式,所以姑且選擇了這樣一種較為直觀的語言表述模式給予界定;其二,在一般的心理障礙和心理疾病的分析、咨詢與治療機制下,較少將其發(fā)生原因與“價值缺陷”相關聯(lián)。而在“空心病”的界定中,徐凱文將“價值體系”列為其中的原因并給予重視。它說明這種現(xiàn)象不僅超越了個體的行為和經驗,而且闡述了一種心理亞健康的狀態(tài),并且,它是與價值觀緊密相關。
進一步分析,“空心病”現(xiàn)象所涉及的群體,容易傾向表現(xiàn)為下述的特征:在強大的成就動機與巨大的內心缺口之間存有巨大的張力,學業(yè)成績等那些能夠被量化的指標,難以再發(fā)揮如同在中學階段那樣強大的效用和成長助力了,張力的背后是焦灼感和難以填滿的自我認可;人與人的高效鏈接顯得隱隱如若,親密關系在構建過程中則變得困難重重。人際交往被狹窄地定義為“交友廣泛,識人較多”,卻缺少了人與人之間真正的情感互通和關系互動;缺乏對生活意義感的探尋能力,特別是當高考、成績、排名等具體的目標被逐一實現(xiàn)后,內心則因巨大的匱乏,而難以確認什么才是真正促使自身進步與成長的精神來源。盡管在一定階段內,上述這些情形并不會直接導致某些嚴重的后果,甚至部分學生會呈現(xiàn)出“良好的成績表現(xiàn)”“不錯的家庭環(huán)境”“較為順遂的成長過程”等各類顯性指標,但是,一旦當學生累積過多的身心負荷或是出現(xiàn)某個嚴重挫折時,就會如同扳機,誘發(fā)出一連串的問題。
當然,以“價值觀與心理”二者關系為研究出發(fā)點,徐凱文并非是首例。西方心理學在二十世紀二三十年代就對二者的內在機制進行過研究。那么,今天人們對“空心病”現(xiàn)象進行探討的意義又體現(xiàn)在哪里呢?如果從該現(xiàn)象的核心概念出發(fā)或許可以得到一些啟示。在不同的學科對“價值觀”的解讀中,盡管解析視角各有不同,但是基本存有兩大維度。其一,從個體的層面對“價值觀”進行分析?!皟r值觀是個體對外在世界感知和反應的傾向”,[2](p84-85)將“個體自身特征因素作為主要研究對象”;[3](p58)其二,從社會層面對價值觀進行探討。從該層面出發(fā),是在肯定個體心理與價值觀二者之間關系的基礎上,拓展了對價值觀形成背景和整體性的思考。從社會層面的研究,其宗旨在于“反映一種時代變遷,一種體制、政策及自然環(huán)境變革所導致的價值觀變化”[3](p58)從概念可以看出,“空心病”現(xiàn)象的提出,將超出對個人的關注,它關注的是一種整體追問,是對個體心理所賴以生存的社會歷史基礎的整體性反思,并且,強調價值和群體心理所交叉的問題域。
(二)已有的研究經驗:大學校園“空心病”現(xiàn)象的觀點啟發(fā)。
自19世紀中葉之始,社會理論家就開始圍繞人與社會的關系進行了廣泛的探討,以此完成對人們精神生活的描述和解讀。無論是舍勒所提出的“人心之需”的現(xiàn)代性問題,還是表面與其反向,實則有著驚人相似之處提法的弗洛伊德,他所構建出的一套反省與解決“現(xiàn)代性心理病態(tài)”問題的精神分析理論,解讀了現(xiàn)代社會個體心理壓抑的機制,并引向了對西方文明的批判。抑或是馬克思從政治經濟學的唯物史觀出發(fā),從經濟勞動的價值分配的視角,論證人之異化的問題,又或者是西美爾,其筆下所雕刻的市民的情感與心靈世界,以及對文化核心觀念缺失的警醒。他們無不積極地回應了一個主題,即人們的精神生活之根基是現(xiàn)實的社會實踐,當傳統(tǒng)的歐洲精神被資本主義瓦解后,生活在歐洲世俗社會的人們應當如何在道德世界,價值標準和精神世界尋求歸宿的問題。這樣一種將群體精神生活與社會環(huán)境的互動關系的探討經驗一直在延續(xù)。埃里?!べM洛姆曾經提出人在“物欲”的支配和驅使下的精神心理的異化現(xiàn)象,他用“社會交換型”的社會性格一詞,表達出“異化”在20世紀演化成了一個表面擁有科技理性、但實則缺乏靈魂依托的現(xiàn)實際遇。20世紀50年代,心理學家馬丁·賽里格曼在《認識自己,接納自己——達成自我完善的經典心理指南》中貢獻出了重要的一句話,即“每個時代都有其特定的情緒”,[4](p81)揭示了一個主題,即在變遷的時代中,人類的精神世界將會呈現(xiàn)與之呼應的面貌,或者成為社會存在的一種反射。
對大學校園“空心病”現(xiàn)象的分析和認識,亦是可以借鑒這樣的思路,探究該現(xiàn)象的存在背景和發(fā)生機制,信任“人與社會”二者之間的互動機制,以此更好地認識青年的精神生活。因為,一個群體所展現(xiàn)出的精神風貌,不僅是那些可被客觀描述出的語言,它應當暗含著一個與社會環(huán)境不斷互動的結果,牽連出各種復雜、微妙的社會運行邏輯和勢態(tài),也應當是一個被外在世界構建的結果。這就需要回望該群體所身處的時代,從社會變遷中尋求人們的精神世界,心理水平和現(xiàn)實社會的互動機制。如費孝通所言,“我回顧一生的學術思想,迂回曲折,而進入了現(xiàn)在的認識,這種認識是做最近強調社區(qū)研究必須提高一步,不僅需要看到社會結構還要看到人,也就是我指的心態(tài)的研究”。[5](p108-119)
(三)社會轉型和大學校園“空心病”現(xiàn)象。
西方社會功能結構學派將“社會轉型”作為考察和評估社會結構變遷的重要理論依據(jù),國內的李培林認為“社會轉型是一種整體性發(fā)展,是一種特殊的結構性變動,而這種特殊的社會結構變動有三層含義:一是它意味著經濟結構的轉換,同時也意味著其他社會結構層面的轉換,是一種全面的結構性過渡;二是指它是持續(xù)發(fā)展中的一種階段性特征,是在持續(xù)的結構性變動中從一種狀態(tài)過渡到另一種狀態(tài);三是指它是一個數(shù)量關系的分析概念,是又一組結構變化的參數(shù)來說明的,而不僅僅是一般的宏觀描述的抽象分析?!盵6](p40-42)
同時,社會轉型不僅僅關系到政治、經濟體制的改變,以及伴隨觸發(fā)的社會結構、社會分層和社會流動的變化,它還包括隱藏在更深一層,流淌在轉型結構之下,社會民眾的情感體驗,內心的自覺、自發(fā)式的生命體驗。當代中國的社會轉型的變遷過程亦是如此,除了制度、結構、機制及措施的變革之外,還要認真對待變遷中的中國人的心理圖譜,分析時代雕刻在全體社會成員心靈身處的烙印與痕跡是什么。
馬克思認為“一切社會變遷和政治變革的終極原因,不應當?shù)饺藗兊念^腦中,到人們對永恒的真理和爭議的日益增進的認識中去尋找,而應當?shù)缴a方式和交換方式的變更中去尋找;不應到有關時代的哲學中去尋找,而應當?shù)接嘘P時代的經濟中去尋找?!盵7](p617-618)各個社會發(fā)展階段均可以清晰地看到不同的社會環(huán)境和時代對青年學生心理的雕塑與影響,時代在每個階段都以其特殊的眼光打量著青年群體的成長。青年人正是在這切實的社會生活過程中,形成了不同時代階段下的心理圖景。
因此,基于如此對“社會轉型”概念的理解,它本身就具有了解構和重塑的兩種功能,一方面,在此過程中,青年學生面臨到了諸多的精神困境,另一方面,“社會轉型”恰恰為他們的精神世界和心靈家園的重塑、調整和超越提供了現(xiàn)實可能。它提醒著人們應當對青年學生如今的精神風貌和心靈世界給予關注,對他們的價值歸屬和建設給予充分的引導和幫扶。更加重要的是,需要對他們身處的歷史階段和社會環(huán)境給予理性的認知。這需要自覺地在社會的宏觀背景審視包括該現(xiàn)象在內的各類行為表現(xiàn),謀求在系統(tǒng)的社會結構中去思考青年學生群體和群體心理,從而尋找到現(xiàn)象背后的原因、特點和趨勢。
“所謂青年問題不再是社會眼中的青年問題,而是青年眼中的社會問題?!盵8](p50)人們的精神生活是實踐生活的反映,青年人所呈現(xiàn)出的諸多問題和現(xiàn)象應當從社會生活中尋找答案。湯因比曾經把人類文明推陳出新的過程中出現(xiàn)的精神危機稱之為“靈魂的斷裂”,社會環(huán)境的巨變造成了人們在精神世界上的焦慮、空虛、匱乏等情緒指向。與西方市場經濟較長發(fā)展過程相比較,我國的社會轉型是一種以最短暫的時間壓縮了西方百年發(fā)展的進程,也構成了包括青年人在內的中國人的精神生活背景。特別是,急劇變遷的社會環(huán)境由于“傳統(tǒng)—現(xiàn)代”、“舊與新”、“繼承—發(fā)揚”等張力所帶來的心理烙印和行為結果,它們不斷地引起人們內心價值與心態(tài)的碰撞,引發(fā)出若干關于價值、心靈的思考。
(一)“社會—心理”的中國轉型變革影響下的青年精神生活。
當代中國社會轉型不單是經濟體制的改革和轉型,還有政治、社會和文化的改造,以及人們價值觀念層面的變遷,是一場從“社會—心理”層面的深刻變革過程,是一場時空壓縮??梢灶A見的是,在此巨變過程中,一方面會產生富有現(xiàn)代性的精神成果;另一方面,傳統(tǒng)的生活模式、價值鏈接和精神體系仍然發(fā)揮著作用。但是,這二者之間也常常產生矛盾,即傳統(tǒng)的因素無法充分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精神文化生活需要,而現(xiàn)代性的價值體系也無法牢固地發(fā)揮其引導作用的時候,就會產生精神生活的困境。那些在“空心病”現(xiàn)象中所呈現(xiàn)出的生命狀態(tài),恰恰就是青年人在這樣的矛盾和張力之間的迷茫與困頓。
1.角色的重置和身份的流動:關系的斷裂所帶來的負面產物。
對當代中國社會轉型而言,它除了具備一般社會轉型的動力——市場這樣一個推動因素之外,還有來自于政府力量的推動,這影響到了30幾年來,中國民眾如何看待自我、他人、集體以及社會的心態(tài)。換言之,在處理個人、他人和社會三者關系的時候應當堅持的價值引導發(fā)生了改變。
我們自然無法忽視的是,轉型過程極大程度地改變了中國人習慣的工作和生活模式,給予了個體一個可以根據(jù)自主意志選擇離開的可能性。它提供給一部分人生活的權力,從改變生活和工作模式開始,到社會地位和社會階層的全面更新,這無疑是跨越式的提升,超越了傳統(tǒng)的生活范疇。在社會生活空間上,社會空間得到了擴展,個人可以自主選擇生活方式,在極大程度地松動了原有固定多年的社會空間,給予了人們選擇個人生活的機會,個人的身份和角色不再單純地依附于某個單位和集體之中,而是具備了個人選擇意志的雛形。人們超越了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和空間,心理和依附人格在逐漸淡化,自我意識、主體意識和個人主義逐漸強化。對出生并成長在這個階段的青年學生來說,他們會在這樣的制度變遷下,不斷地提升主體意識并彰顯個人風采,以及強調主體的平等性,這是一個前進中的現(xiàn)代國家所必不可少的個人素質。
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同樣應當看到“個人與集體”,“自我與群體”等關系及相應的價值被削弱甚至拋棄。同時,社會,家庭、學校和群體自身都在不同程度上缺少有力的應對措施,弱化了集體和社會對“人”在心理、價值觀的積極引導價值和作用,出現(xiàn)了以自我為中心,以小我為軸心的心態(tài)和風氣;弱化了個人在與他人、社會交往的過程中獲得的關系鏈接,失去了在關系中構建人格的能力,失去了“人的全面發(fā)展”的參與。因此,所謂的“孤獨、寂寞和空虛”的出現(xiàn)恰恰表明了個體失去了與他人建立社會關系,變成了一個只為滿足自我本能的狹隘結果。中國傳統(tǒng)文化中注重人與他人,人與社會之間和諧相處的傳統(tǒng)精髓,以及上一代人在集體主義影響下所具有的家國情懷面臨著巨大的挑戰(zhàn)?!翱招牟 爆F(xiàn)象中的主體無目標,無價值認同和引領,看不到“大我”和集體的身影正是這樣情形下的負面產物。
2.流動和重置:身份歸屬的不確定性所帶來的失衡。
在這場至今仍舊持續(xù)進行的社會變遷進程中,產業(yè)結構不斷調整,社會資源不斷重新配置,行業(yè)的更迭速度加快,它們都共同呈現(xiàn)出瞬息萬變的特征,甚至呈現(xiàn)了非周期性、非規(guī)律性的變化態(tài)勢。盡管這是任何一個經濟快速增長進程中的必然產物,但是這無疑加大了民眾對于當下復雜的經濟領域和社會生活的預判難度。不確定性、懷疑性等心態(tài)也隨之增加,并會反向地刺激民眾務必要以“更快、最快”的時間做出一個選擇,以“更短,最短”的時間完成一個個目標,其初衷都是規(guī)避未來可能帶來的風險和負面結果。這不僅表現(xiàn)在個人的行為決定與選擇層面,而且在機構、企業(yè)等群體性的組織中亦有呈現(xiàn)。
與此同時,隨著社會結構和利益重置,個人社會身份發(fā)生了較大的流動。但是,現(xiàn)代社會中個人身份、社會地位和資源、財富和物質條件等變化太快了,人們困惑于不斷更迭的速度,很難以一個客觀、理性、全面的態(tài)度看待在復雜多元的社會環(huán)境中的“自己”,其中包括“自己”究竟應該扮演何種角色,承擔何種責任,并信任某種價值和觀點。而所謂的“浮躁、喧囂、忽悠、炒作、炫富、裝窮、暴戾、冷漠”[9](p48-50)等情緒隨之出現(xiàn)。
同時,青年群體本身就處于成長的快速階段,青年學生的精神世界始終處于一種應接不暇的狀態(tài),內心無法全面而理性地消化一輪變遷帶來的變化,就要馬上投入到新一輪的前進歷程中去。學校教育若一味地強調分數(shù)和成績,則會不斷地刺激他們應當獲取更高的分數(shù),占據(jù)更多的資源,實現(xiàn)更高的目標才能夠完成成長進程,這種進程是一種單一化、狹窄并且單維度的成長準則,失去了青年人成長與教育的豐富性和彈性,容易演變成“焦慮—化解焦慮—占有更多和得到更多—暫時性焦慮消除—新一輪焦慮產生”的循環(huán)系統(tǒng)。表面上看,成功、頂尖、杰出和成就等指標成為人們所推崇并用來解決內心“空心化”和焦慮的法寶,殊不知,工具理性的桎梏恰在于此,它在建構現(xiàn)代性的同時,也給人類的精神世界系上了一個心靈世界的枷鎖。人們的精神世界難以在那些可被量化的體系中得到真正的安撫與慰藉,如果不能及時地反省和高度地反思,只會在成功與焦慮中來回搖擺。牟鐘鑒曾提及“現(xiàn)在搞市場經濟,面臨著過度的物質主義和實用主義吞沒理想主義和真誠信仰的危機……最可怕的是沒有任何信仰而只信仰金錢,法律和道德將因此而受到沖擊”。[10](p13-15)可以想象的是,在沒有具備足夠心理資源和社會資源的青年學生群體中,這樣的心態(tài)的襲來,是一個較大的挑戰(zhàn)。如果家庭教育和學校教育也沒有給予足夠的阻擋、保護或者是引導,全社會缺乏對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這樣具有共識性的價值引導體系的高度認同的話,這樣的負面心態(tài)將會愈發(fā)嚴重。
(二)文化和價值層面影響下的青年精神生活處境。
1.文化與精神資源的供給欠缺。
在關于“空心病”現(xiàn)象的語言表述中,出現(xiàn)了諸如“無聊”“沒有意義和歸屬感”“不知道什么是自己想要的”“缺乏真正的滿足感和成就感”等描述性語言。在這樣的描述中,個人心靈的世界似乎像一個巨大的空洞難以得到滿足,無論是通過物質手段還是接踵而來的成就實現(xiàn),都難以填補這個“空缺”。許又新在《神經癥》一書中探討了物質社會下人群的精神空虛問題,并指出“若無有效的社會文化預防措施,將來達到小康以后恐怕會多起來”。[11](p162-164)同時,在本書中,他引用了麥迪關于“無聊神經癥”的定義,即這種病癥認為生活沒有什么真正意義,空虛感。最重要的是,這種人作為社會成員表現(xiàn)得不錯,對人寬容,社會義務一般能夠完成,但是無法在深層體驗別人為何活得那么起勁和心滿意足。
這兩種認識恰好與今天大學校園“空心病”現(xiàn)象有相似之處。更加有意義的是,他不僅看到了這種類型“神經癥”的罹患原因與社會環(huán)境之間的關系,而且一針見血地指出了社會文化對群體心理的重大影響。文化對人們心理、價值、態(tài)度和行為的影響意義是不容置疑的,不同文化背景的人的心理發(fā)展有所差異,不同歷史階段的人的心理發(fā)展也有諸多的不同表現(xiàn);反之,民眾的心理水平也會制約著文化的變遷和社會現(xiàn)代化的進程。
從全球視域出發(fā),人們預期豐富多元的文化和文明因素應當為人們的精神生活提供一個富有彈性,生命力的棲居之地。然而,世界格局和國際秩序周期性變化,“冷戰(zhàn)—后冷戰(zhàn)—9·11—恐怖主義”,國際失序的格局趨勢明顯。那些被寄托了諸多希望的手段和理念,并未帶來預期的美好而和諧的生活。與之相反,無論是傳統(tǒng)意義上,那些具有權威影響的宗教與政府,還是在深層次影響民眾的價值體系和信仰,它們都變得不再那么篤定甚至嚴重缺席?,F(xiàn)代人難以確定心靈和身份將要歸屬何方,文化的認同感變得困難和微妙起來。民眾到底可以真正依靠和信賴什么,可以從哪里獲取文化上的認同和心靈上的歸屬,這都成為困擾全球性的民眾的精神危機,那些留存在個體心靈深處的恐慌、不安等負面情緒,則以另一種形態(tài)誘發(fā)了人們處理和“干預”這些情緒的發(fā)生。例如,人們試圖通過擁有更多的物質與財富,看似更加豐富的網絡社交、以及不斷提出更高的人生目標等,而這些目標往往是以職位和薪水等可被量化的數(shù)字狹隘地界定,甚至擁有得越多,越會造成了人們精神生活的困境。與此同時,大眾文化借由推陳出新的傳播工具,一次次地完成了對大眾娛樂消遣方面的取悅,而喪失了對生活現(xiàn)實的深刻文化探討,消解了倫理價值空間,也消解了精神所具有的巨大效應。在這樣一個現(xiàn)實的背景與格局之下,并不有利于人們在心靈與價值體系中形成穩(wěn)固且具有廣泛意義的準則,造成了終極意義和絕對價值的消解,使得成長中的青年人在道德上失去引導,在價值塑造中失去前進的方向。一個人“根基性”的內容與載體被弱化,心靈的障礙則會隨之而出。在這個意義上,所謂的“空心病”,顯得并不是中國獨有的問題和現(xiàn)象了,而是一個全人類需要共同面對的時代心理障礙了。
從我國傳統(tǒng)文化和精神資源的供給來看。中國傳統(tǒng)文化對現(xiàn)代社會最大的啟發(fā)之一即是提供給我們一種如何思考并適應現(xiàn)代社會生活的思想源泉和智慧。它也應當是人們獲取對生活和世界認識的精神來源。然而,麻煩的是,我們始終需要面臨著如何與西方文化“相處”的重大問題,這似乎成了我們在精神資源的提供方面的一個困境。例如,中國當代社會轉型帶給民眾心態(tài)極大的挑戰(zhàn),人們需要在最短的時間內快速處理大量沖突、矛盾與斷裂等心態(tài)和危機,為了面對這些失衡心理,人們力圖轉向從傳統(tǒng)文化中大力挖掘求得慰藉和彌補。因此,近十年間,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自覺建設之路的確正如火如荼地展開。然而,該過程中也出現(xiàn)了一些封建、守舊、落后的身影,形成了所謂的“原教旨主義式地回歸或復古”,[12](p63)這里面包括了世俗主義、極端功利主義和庸俗實用主義等觀念和行為,卻嚴重地忽視了傳統(tǒng)文化中科學與民主的精神,造成了群體心態(tài)的徘徊,也難以從根本上緩解民眾在文化和價值中的焦慮與不安。究其原因,這也是中國社會轉型所必須經歷的一個階段,即傳統(tǒng)社會向現(xiàn)代社會,農業(yè)社會向工業(yè)社會變遷的過程中,傳統(tǒng)的生活方式、價值鏈接體系和精神資源并不能充分滿足人們日益增長的精神生活需要。同時,嶄新的、現(xiàn)代的社會價值體系也沒有十分牢固地建構起來,二者之間的張力造成了若干傳統(tǒng)文化在轉型過程的“亂象”和“窘境”。
同時,互聯(lián)網技術等信息技術的強勢推動,西方價值的密切滲入,“文化自信”成了更大的問題。那么,社會成員應該從哪里尋找到強有力的、持續(xù)性的文化依托呢?心態(tài)的彷徨與搖擺也隨之映射在社會生活的各個領域。傳統(tǒng)文化的數(shù)次斷裂,不僅造成了主義之爭和道路之爭的頻發(fā),而且對傳統(tǒng)文化脈絡的傳承打了折扣,對全球化和時代性的認識不清晰。更需要關注的是,傳統(tǒng)文化所意味的中國人的情懷與心靈源泉被不斷打破,始終未得到最為充分地伸展。這也造成了孫志文所言“傳統(tǒng)文化所構建的意義世界結題,面對瞬息萬變及復雜多樣的現(xiàn)代生活,不少青年人逐漸喪失了支撐其生命活動的價值資源和意義歸宿,從而陷入了一種存在性危機,處于深刻的和自然梳理,和社會梳理,和人自身梳理的困境焦慮之中?!盵13](p82-83)
(2)價值理性的膨脹和工具理性的消解。
西方馬克思主義提出了三個主題的危機:“技術理性異化、大眾文化異化和生存異化等導致的文化危機”,以借此描述全球現(xiàn)代化過程中人類的精神共性危機。而形成于20世紀60年代,興盛于80年代的后現(xiàn)代主義,也“以其不確定性、破碎性、非我性、內在性”[14](p40-66)的特征,將那些傳統(tǒng)意義的價值引導和審美體系逐一敲破,其目標“在于消除傳統(tǒng)權威的合法性”。[15](p9)它“蔑視烏托邦理想主義,失去了自我奮斗的精神而沉迷于享樂,想方設法地尋找刺激來安撫浮躁的心靈”,改變了“人與技術環(huán)境,與自然的競爭,而變成了人與人的競爭?!盵16](p111)
不可否認,包括互聯(lián)網技術在內的各種技術推動了人類世界邁入了一個高度發(fā)達的層面,然而,科技對日常生活的全面占有讓人既十分習慣它們的出現(xiàn),又造成了對技術的盲目崇拜甚至濫用,科技理性逐漸衍變成為一種“異化”的存在。人們對生活的全部理解狹隘化地界定在以“技術”為唯一審美的狀態(tài)中,人們不自覺地受到了工具理性和技術理性的控制,缺少了與“人”的關系的開展,而轉向“人—物”的關系中。更不要說,處在對新鮮技術具有強烈好奇心的青年人了,他們展現(xiàn)出對技術所帶來的生活實踐的追逐正在逐漸地改變他們對他人、社會與世界的認知。同時,青年的精神生活受到了來自于物質主義、消費主義的強烈沖擊,用商品定義“我是誰”,用消費解讀回答身份的認同成了一種傾向。物質的包圍使得“人與人”的關系被“人與物”所替代,導致人們對物質生活的無限追逐而忘卻了人的本質應當始終要建構在社會關系之中,關系的遺忘和斷裂則最終導致如同“空心病”現(xiàn)象所描述的空虛、無意義感和匱乏等出現(xiàn),即價值虛無化的產生。
青年群體心理狀態(tài)的健康、理性、和諧與否直接關系著未來能否擔當歷史的重任。對大學校園“空心病”現(xiàn)象的理解,應當將其看作是一個訊號,深入分析現(xiàn)象背后所揭示的重要意義,理性反思該現(xiàn)象背后所闡述出來關于現(xiàn)代性和人之間的關系,注重人與人格的全面發(fā)展,把握好當代青年學生群體心理的規(guī)律和特點,這不僅是對一個國家未來發(fā)展趨勢的把握,保障了這個國家政治大局的穩(wěn)定和社會制度的長治久安,更加重要的是,我們要清醒地認識到當一個社會的物質、經濟等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時,處在深層次的精神生活水平需要經歷一個相對漫長的時間進行轉變,甚至往往呈現(xiàn)出滯后的勢態(tài),它能否形成與社會主義現(xiàn)代化建設和民主政治建設相匹配,相適應的關系是值得密切關注的。特別是,面向中華民族偉大復興夢和“兩個一百”的奮斗目標,作為未來社會建設者和參與者的青年人,他們在青年成長階段內所構建的精神世界和心靈家園都將在未來反饋和運用于國家的建設和社會的進程中。因此,如何引導和培育青年人的精神生活,則成為考驗我們智慧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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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913.5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3-8477(2017)10-0171-07
張楠(1983—),女,西安交通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大學生思想教育與實踐研究中心副主任,副教授;楊夫騰(1990—),男,西安交通大學崇實書院講師。
2017年西安交通大學中央高?;究蒲袠I(yè)務費“當代中國社會轉型時期下青年學生政治心理研究”階段性成果。
責任編輯 張 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