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東省菏澤市巨野縣章縫鎮(zhèn)第一中學 于云龍
汪曾祺對京派的梳理,帶有很強的自我認同傾向,是有意識的梳理。汪曾祺把京派追認到周作人,先后提到的還有林徽因、廢名、乃師沈從文、蕭紅,但沒有涉及到郁達夫。本文試圖對汪曾祺涉及京派的論述做一主要偏于資料性的整理,首先將對汪曾祺論述的京派概念做出闡述;其次試圖以汪曾祺從周作人到蕭紅的論述理清京派發(fā)展的脈絡(luò);當然,重心是對沈從文論述的分析。
汪曾祺論述“京派”這一概念的文字主要集中于以下幾篇文章:《小說的散文化》《西南聯(lián)大中文系》《<去年>屬馬題記》。通過《小說的散文化》等這幾篇文章,汪曾祺基本建立起了散文化小說的理論框架,在對京派歷史不斷的梳理過程中,他的散文化小說的理論得到進一步的完善。
汪曾祺真正提出“京派”是在《西南聯(lián)大中文系》一文,其原意并非指文學史上的京派,而是指西南聯(lián)大中文的風格、精神,“如果說西南聯(lián)大中文系有一點什么派,那就只能說是‘京派’……這種超功利的生活態(tài)度,接近莊子的率性自然的儒家思想對聯(lián)大學生有相當深廣的潛在影響” ;這里說西南聯(lián)大中文系的精神有近似于文學史上“京派”的特點,那就是京派“超功利的”貴族立場。
汪曾祺對“京派”的界定并非以傳統(tǒng)文學史的框架來描述,他自己也指出“京派是一個松散的團體”,其著眼點在“散文化”這一京派普遍采用的抒寫形式。只有這樣,他才能把本不屬于文學史意義京派范疇的蕭紅等作家納入京派的范圍。按照汪曾祺的重新闡釋,可以對京派做這樣的線索梳理:魯迅的《社戲》和《故鄉(xiāng)》、周作人的散文、郁達夫的《遲桂花》、廢名、沈從文、師陀的《果園城記》、以蕭紅為代表的東北作家群,甚至還可以提到孫犁。依照散文化的標準,必然推出這樣一條線索,雖然汪曾祺本人并沒有提到郁達夫、師陀等作家。
汪曾祺對京派發(fā)展脈絡(luò)的梳理主要集中于《我是一個中國人》《<蒲橋集>自序》《<當代散文大系>總序》《老年的愛憎》《我的創(chuàng)作生涯》等幾篇文章;而又以對廢名的論述最為集中:《談風格》《人之所以為人——讀<棋王>筆記》、《從哀愁到沉郁——何立偉小說集<小城無故事>序》《萬壽宮丁丁響》,以上幾篇專論廢名。
汪曾祺把散文化小說最早的實踐者歸在魯迅名下,“魯迅的《故鄉(xiāng)》寫得很不集中?!渡鐟颉肥切≌f嗎?但是魯迅并沒有把它收在專收散文的《朝花夕拾》里,而是收在小說集里的” 。把淵源追溯到現(xiàn)代文學的開山鼻祖,當然有使京派取得存在合法性的企圖,但《社戲》與《故鄉(xiāng)》兩篇散文化的傾向確實分外明顯。在散文化這條路上,周作人的貢獻是不可抹殺的,《<蒲橋集>自序》追溯現(xiàn)代文學發(fā)軔期周氏兄弟開啟的兩條道路:“五四以后,散文是興旺的。魯迅、周作人,沉郁沖淡,形成兩支?!?更在《<當代散文大系>總序》這樣具有文學史定位意義的文章中重復《<蒲橋集>自序》一文的思想:“魯迅、周作人實是“五四”以后散文的兩大支派。魯迅悲憤,周作人平淡。后來作者大都是沿著這樣兩條路走下來的?!?在《老年的愛憎》中指出周作人并非原來就平淡的,“周作人早年的文章并不是那樣悠閑的,他是個人道主義者,思想是相當激進的。直到《四十自壽》‘請到寒齋吃苦茶’的時候,魯迅還說他是有感慨的。后來才真的閑得無聊了。我以為林語堂、梁實秋的文章和周作人早期的散文是不能相比的?!?/p>
我對汪曾祺梳理散文化京派的過程中較為感興趣的是,他似乎沒有充分注意到乃師沈從文早期自敘傳一類的小說,這也間接導致他在梳理過程中對郁達夫的忽視,甚至忽視了那篇已經(jīng)跨入散文化京派之列的《遲桂花》。其實,沈從文正是從自敘傳轉(zhuǎn)到抒情性散文化小說的,和郁達夫走的是同一條路,盡管郁達夫后期創(chuàng)作未產(chǎn)生多么大的影響。郁達夫?qū)ι⑽幕┡赊D(zhuǎn)型的貢獻似乎被汪曾祺無意識地抹掉了。而把乃師沈從文作為散文化京派的旗幟。
通過上面的論述,大概可以得出這樣一種印象:汪曾祺理論基點是《小說的散文化》那篇文章。他不僅用于分析廢名,也同樣運用于乃師沈從文。因此,看汪曾祺的文論,有點給人舊調(diào)老是重彈的感覺。汪曾祺論沈從文的文章大體可以分為以下幾類:第一,回憶性的文章,主要集中在《沈從文先生在西南聯(lián)大》?!兑粋€愛國的作家》《星斗其文,赤子其人》《自報家門》《<沈從文傳>序》《年關(guān)六賦序》等幾篇文章;第二,關(guān)于沈從文的專業(yè)與中國古代服飾研究的文章,主要是《沈從文轉(zhuǎn)業(yè)之謎》《步障:實物和常理》《小山重疊金明滅》;由于以上兩類與沈從文小說關(guān)系不大(但又不是全無關(guān)系),只列出篇名備用。本文將重點論述汪曾祺關(guān)于沈從文小說的主題與人文關(guān)懷、如何寫人、民俗與人物的關(guān)系、景物與人物的關(guān)系、沈從文小說的語言、沈從文小說與古代傳統(tǒng)文化的關(guān)系等。
關(guān)于民俗與人物的關(guān)系主要集中于《<大淖記事>是怎樣寫出來的》《沈從文和他的<邊城>》《談?wù)勶L俗畫》等文章當中?!?大淖記事>是怎樣寫出來的》“把巧云和十一子的悲喜和放荷燈結(jié)合起來,成為故事不可缺少的部分,像沈先生在《邊城》里所寫的劃龍船一樣”。到了《沈從文和他的<邊城>》就具體分析了《邊城》里的劃龍船,“《邊城》幾次寫端午節(jié)賽龍舟,和翠翠的情緒的發(fā)育和感情的變化是緊密扣在一起的,并且是情節(jié)發(fā)展不可缺少的紐帶”。
《小說的散文化》奠定了散文化小說理論的基礎(chǔ),是解讀京派不可或缺的理論支柱:散文化小說不寫重大題材;不過分以典型論、概括的手法刻畫人物;結(jié)構(gòu)松散;不注重情節(jié)、注重意境的造成。在大的理論框架建立之后,又在論述乃師沈從文的文章中提出風俗描寫與景物描寫是散文化小說的兩個顯著特點,是消解傳統(tǒng)小說強烈的戲劇性、高潮、懸念以達到“平平靜靜,漫漫向前流”的散文化的重要手段。在評述京派前輩的同時,汪曾祺也也建構(gòu)了自己的理論。有人說汪曾祺“是二十世紀下半葉在自己獨創(chuàng)的形式中達到藝術(shù)完美的唯一大師級中國小說家” ;大概正是基于他對京派的理論闡釋與他自己的創(chuàng)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