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陽
[摘 要] 借助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2013年的數據,采用有序Logit模型,本文從地位尋求角度實證分析了我國老年人社會經濟地位對主觀幸福感的影響。結果發(fā)現(xiàn):老年人自評的社會經濟地位和社會階層與主觀幸福感顯著正相關;經濟收入對幸福感的提升作用主要取決于相對經濟收入水平,且收入差距擴大不利于提高老年人幸福感;受教育程度和工作對幸福感無顯著影響,但城鄉(xiāng)間存在差異。從控制變量來看,女性老年人幸福感顯著高于男性,身體越健康的老年人幸福感水平越高。
[關鍵詞] 社會經濟地位;主觀幸福感;社會階層;相對收入
[中圖分類號] C924.2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1002-8129(2017)01-0107-09
一、引言及文獻綜述
幸福是人類永恒的價值追求,人民幸福是中國夢的重要內涵之一。近年來,隨著我國經濟社會的快速發(fā)展,人們的收入水平和生活質量顯著提高,而作為衡量人民生活質量的重要標準,居民主觀幸福感成為眾多學者研究的重要課題之一。根據2016年《中國經濟生活大調查》的國民大數據,大約50.81%的中國居民在2015年感到生活幸福。與此同時,我國早已進入老齡化社會,截至2014年底,我國60歲以上老年人口已經達到2.12億,占總人口的15.5%,使得中國成為了世界上第一個老年人口突破2億的國家。伴隨著我國老齡化進程的逐漸加快,如何提高老年人的主觀幸福感,進而解決老齡化問題給社會帶來的種種壓力和挑戰(zhàn),已經成為全社會的焦點問題,受到眾多學者的廣泛關注。
上世紀50年代,國外學者率先開始研究主觀幸福感(subjective well-being),并逐漸成為社會學、心理學、經濟學、倫理學等領域的重要研究方向,我國對于幸福感的研究起步較晚,大約上世紀80年代才受到國內學者的關注。
收入的高低是居民幸福與否的重要影響因素。關于收入與幸福感的關系,國內外學者已經做了大量研究,但結果卻不盡相同,Stevenson 和Wolfers(2008)發(fā)現(xiàn)高收入個體的幸福感要高于低收入個體,而且收入的增加也能促進幸福感水平的提升[1]。羅楚亮(2009)根據我國住戶調查數據,得出了絕對收入與主觀幸福感有顯著正相關的關系[2]。而一些學者卻得到相反的結果,比較成熟的結論有1974年美國經濟學家Easterlin提出的“Easterlin悖論”[3],他通過研究發(fā)現(xiàn)當一個國家變的富有時,其國民的幸福感水平卻并未提升,這一結論在美國、英國、日本等發(fā)達國家已經得到驗證,國內學者何立新、潘春陽也承認“Easterlin悖論”同樣適用于我國[4]。除絕對收入外,幸福感還受相對收入水平的影響,相對收入理論認為人們的攀比心理使得人們總是習慣與周圍的人進行比較,幸福感也隨著他人收入水平的變化而變化,F(xiàn)errer-i-Carbonell(2005)[5]、Easterlin(1995)[6]都強調幸福感主要取決于相對收入而非絕對收入。
此外,大量文獻表明收入差距對幸福感也有一定影響,Alesina等(2004)[7]、Graham(2006)[8]、Takashi Oshio(2011)[9]分別對歐洲和美國、拉丁美洲、日本的研究發(fā)現(xiàn)收入差距的擴大不利于幸福感水平的提升,張輝(2014)利用中國綜合社會調查的數據研究發(fā)現(xiàn),相對收入差距的擴大顯著影響幸福感的提高,而且低收入個體和農村居民更易受收入差距影響[10]。
社會經濟地位是一個極其復雜的多維變量,是經濟水平、受教育程度、職業(yè)類型等因素的綜合反映。從現(xiàn)有文獻來看,大多數學者同意較高的社會經濟地位能夠提高主觀幸福感這一論斷。Chu Xiaoyuan等(2015)通過研究社會支持、社會經濟地位對幸福感的關系,得出了社會經濟地位對中國居民幸福感有顯著正向作用的結論[13]。國內學者曹大宇(2009)基于社會階層劃分的視角,使用WVS微觀數據對我國居民社會地位和幸福感的關系進行了實證分析,也得出了社會地位越高,其幸福感越高的結論[14]。
受教育程度、工作與幸福感的關系也是學者們研究的重點,但得出的結論卻不一致。Catherine和Marieke(1997)研究發(fā)現(xiàn),提高受教育程度能顯著提升居民幸福感,這是由于良好的教育能獲得更高的社會地位、尋求更穩(wěn)定的工作,從而促進幸福感提升[15]。Yakovlev和Leguizamon(2012)通過對美國50個州數據的研究,發(fā)現(xiàn)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對主觀幸福感有較強的正效應[16]。但是,Clark和Oswald(1994)卻發(fā)現(xiàn)受教育程度與主觀幸福感之間具有顯著的負相關,即受教育程度越高,主觀幸福感越低,他們的解釋是受教育程度越高則對生活的預期也越高,導致現(xiàn)實結果與心理預期差距加大,幸福感就會降低[17]。還有一些學者認為受教育程度和工作對幸福感沒有顯著關系,雷宏振、章俊(2015)基于社會支持的調節(jié)效應,實證研究了社會經濟地位對老年人主觀幸福感的影響,結果發(fā)現(xiàn),幸福感與受教育程度和職業(yè)兩個指標的相關性并不顯著,而與收入水平成明顯正相關[18]。
從現(xiàn)有文獻來看,學者們將影響幸福感的因素主要歸結三類,一是個人或家庭因素,包括收入、教育、職業(yè)、財富等,二是社會因素,包括收入差距、社會資本、社會階層、社會福利等,三是人口學特征,包括年齡、性別、婚姻、政治面貌、戶籍類型、健康等。
關于老年人的主觀幸福感,現(xiàn)有文獻大多從健康[19]、收入[20]、社會支持[21]、醫(yī)療保險[22]等角度進行研究,很少有學者著眼于老年人社會經濟地位和主觀幸福感的關系。在老齡化背景下,本文從地位尋求角度,實證研究老年人社會經濟地位與主觀幸福感的關系,重點考察社會階層、收入(包括絕對收入、相對收入、收入差距)、受教育程度、工作、政治面貌等因素對幸福感的影響,對提高老年人的幸福感感受具有重要的應用價值。
三、數據與變量
(一)數據來源
本文所使用數據是中國綜合社會調查(CGSS)2013年的數據,該數據于2015年1月1日正式發(fā)布。該調查是中國人民大學與香港科技大學共同發(fā)起的全國性大型社會抽樣調查,旨在了解我國城鄉(xiāng)居民收入水平、生活質量、就業(yè)狀況以及社會態(tài)度等。2013年調查的總樣本量為11438,其中60歲以上老年人有3176個,刪除關鍵變量缺失值樣本,并剔除回答選項為“拒絕回答”“不知道”“不適用”的樣本,最終得到有效樣本3098個。其中,男性占51.42%,女性占48.58%,城鎮(zhèn)居民占40.80%,農村居民占59.20%。
(二)變量選取
1.被解釋變量。主觀幸福感是指人們依據自定的標準對其生活質量整體的評價(Diener,1984)。在CGSS2013問卷中,被訪者被問到:“總的來說,您覺得您的生活是否幸?!?,備選選項有“非常不幸?!薄氨容^不幸?!薄罢f不上幸福不幸福”“比較幸?!薄胺浅P腋!?,按照這一次序分別賦值1—5分。
2.主要解釋變量。社會經濟地位是指全面考慮經濟條件、受教育程度以及職業(yè)等因素后對自己地位綜合評判的結果,是多重指標的綜合反映。本文選取的社會經濟地位變量包括主觀社會經濟地位和客觀社會經濟地位,主觀社會經濟地位是被訪者自評社會經濟地位,在CGSS2013問卷中相關問題為:“與同齡人相比,您本人的社會經濟地位是”,選項有“較高”“差不多”“較低”,分別賦值3、2、1分。關于客觀社會經濟地位,沒有統(tǒng)一的衡量標準。根據文獻資料,選取社會階層自評等級變量,共有10個等級,1代表最底層,10代表最頂層,從表1來看,階層認同變量均值為4.19,說明我國老年人認為其階層地位處于中等稍微偏下水平。
其次,收入水平是影響社會經濟地位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中國人受儒家思想影響,有更強的家庭觀念,因此相比個人收入,家庭人均收入是衡量絕對收入水平更合適的指標。相對收入則是與所在地區(qū)經濟水平的比較,在CGSS2013中相關問題為“您家的家庭經濟狀況在所在地屬于哪一檔”,選項有“遠低于平均水平”“低于平均水平”“平均水平”“高于平均水平”“遠高于平均水平”,分別賦值1—5分,從表中看該變量均值為2.61,說明老年人家庭經濟狀況總體處于中等偏低水平。
對于收入差距的測量,一般采用基尼系數或泰爾指數,但在CGSS數據庫中,同一編碼的市縣的有效樣本數太少,這樣計算出來的基尼系數或泰爾指數勢必會有很大的偏差,為此本文選用家庭人均收入變異系數(標準差/均值)衡量收入差距。
受教育程度是另一個影響社會經濟地位的重要變量,本文選取被訪者獲得的最高教育程度,整合為5類作為虛擬變量加入模型,以文盲組為參照,從表1中可以看出,學歷為文盲、小學或私塾的老年人較多,分別占到30%和35%,說明老年人受教育程度普遍不高。此外,工作類型也會影響社會經濟地位,進而影響居民主觀幸福感。針對未退休和退休的老年人,分別選取其當前工作單位的類型和上一份工作單位的類型作為工作變量,分為個體及務農、企業(yè)及社會團體、黨政及事業(yè)單位三種類型,以個體及務農為參照組。最后,對老年人政治面貌進行考察,中共黨員賦值為1,其他(包括群眾和民主黨派)賦值為0,從表1可以發(fā)現(xiàn),擁有黨員身份的老年人僅占14%,黨員身份的稀缺性,進一步凸顯出黨員較高的社會經濟地位。
控制變量。實證分析一般還需引入控制變量,以消除遺漏變量偏差,本文主要引入人口學特征變量。性別:男性賦值為1,女賦值為0;年齡:連續(xù)型變量,即受訪者2013年周歲年齡;戶口類型:城鎮(zhèn)戶口取值為1,農村戶口取值為0;婚姻:1代表有配偶,0代表無配偶(包括未婚、離婚和喪偶)。此外,國內外很多學者把健康狀況作為影響老年人幸福感的一個重要因素,因此本文也將老年人自評健康作為控制變量,從“很不健康”到“很健康”共分為5個等級,分別賦值1—5分,從表1來看,其均值為3.15,說明老年人健康狀況整體處于一般水平。
(三)變量的多重共線性檢驗
對變量進行多重共線性檢驗是回歸分析建模之前的必要步驟。方差膨脹因子(Variance Inflation Factor,VIF)是指解釋變量之間存在多重共線性時的方差與不存在多重共線性時的方差之比,VIF越大說明多重共線性問題越嚴重,一般地,VIF小于10即認為不存在多重共線性。從表2列出的各變量的方差膨脹因子來看,各變量的值都遠小于10,最大的也只有2.07,盡管它們的平均VIF為1.52,但不明顯大于1,因此各變量之間不存在嚴重的多重共線性,模型也不存在過度擬合的情況。
四、實證分析
(一)描述統(tǒng)計分析
表3對老年人幸福感水平進行了分類比較。限于篇幅,這里只關注了部分解釋變量。為了便于比較分析,對連續(xù)型變量重新編碼,具體做法是:將社會階層變量取值為1-3合并為低社會階層,4-7合并為中等社會階層,8-10合并為高社會階層;對于家庭人均收入變量,以上下四分位數為界劃分,低于下四分位數為低收入組,高于上四分位數為高收入組,介于上下四位數之間為中等收入組。
從表中可以看出,57.33%左右的老年人認為自己社會經濟地位處于中等位置,老年人自評社會經濟地位與幸福感呈明顯正相關,即認為自己社會經濟地位越高的老年人感到越幸福。從社會階層來看,超過6成的老年人處于中等社會階層,而處于高社會階層的只占到3.39%,并且社會階層越高的老年人主觀幸福感也越高。關于家庭人均收入,高收入組的老年人幸福感最高,中等收入者次之,低收入者最低,這說明較高的絕對收入水平能提升高年人幸福感。就家庭經濟狀況而言,53.78%的老年人認為自己家庭的收入水平處于平均水平,家庭收入水平低于平均水平的也占到了33.18%,通過比較不同家庭經濟狀況是幸福感得分,發(fā)現(xiàn)家庭經濟水平越高的老年人感到越幸福,說明相對收入與幸福感也正相關。就受教育程度而言,擁有小學或私塾學歷的老年人最多,占到了34.83%,沒有受過任何教育的老年人也占到了30.15%,而只有5.46%的老年人擁有大學及以上學歷,反映出我國老年人整體受教育水平偏低。從幸福感得分來看,文盲組的幸福感得分最低,只有3.7323分,而小學組和初中組的老年人幸福感得分比較接近,分別為3.8054分和3.7965分,幸福感最高的為擁有大學及以上學歷的老年人,整體來看,擁有較高學歷的老年人感到越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