達摩
蘇州博物館剛剛撤展的《我想起了你》,成為最近藝術圈熱議的一個話題:展覽應該是什么樣,展覽還可以是什么樣。
這是一場視覺的冒險,也是蘇州博物館歷史上最大的一次變身。貝聿銘設計的博物館空間雖然載譽滿滿,但當這個空間面向現(xiàn)當代藝術的時候,局限也是相當明顯的,常常受到布展藝術家的吐槽:比如展廳面積受限,大尺度作品施展不開,主廳正面有一扇極長的窄窗,雖然能夠借得天光竹影,但是對墻上布展的作品來說,卻有喧賓奪主之嫌。在此之前的許多展覽,藝術家不得不專門拿出精力應對這扇窗戶,喻紅在這里做《平行世界》展的時候,曾按窗戶的尺幅畫了一張三聯(lián)的長畫,而大英博物館館藏精品素描展干脆用磚頭把窗戶給封起來了。
《我想起了你》開幕時,作為主人現(xiàn)身的,除了畫家彭薇,還有整個展場的設計豐田啟介。觀眾第一次意識到,啊,原來一個展覽,不單是藝術家的作品,同時,也可能是設計師的作品。
“我跟豐田的第一次合作是2015年在臺北國立歷史博物館做《圓滿的旅程》展覽,當時的布展遇到了難題,那個展場空間本身是個老的歷史建筑,頂上不準懸掛東西,而且有很窄長的過道難以利用?!迸磙碑敃r就意識到,可能需要一個懂力學的建筑設計師來幫忙。
中國的藝術家往往親自布展,因為他們最了解自己的作品和呈現(xiàn)效果,同時也兼有美學上的修養(yǎng)與追求。但在國際上,延請專業(yè)設計師來對展場進行設計卻是常見的情形。臺灣的耿畫廊為彭薇邀請到了日本著名的建筑設計師豐田啟介來操刀展覽的設計。
“這種設計雖然對建筑師來說是小case,但其實并不那么容易,不單需要對空間和布展的經(jīng)驗,更重要的是必須深刻理解這個藝術家,熟悉他的作品,能夠提煉作品中的精神屬性?!迸_灣策展人曾文泉說,他們跟豐田先生日常就相熟,知道他深愛藝術,經(jīng)常流連于藝術展覽,所以放手一試。豐田果然從根本上突破了建筑的局限,他在狹長的走道里把畫家的“遺石”系列像犬牙一樣交錯布置,創(chuàng)造出一種曲徑通幽的視覺感受。到了展廳,豁然開朗的純白空間里,定做了許多細長的白桌子,長幅畫卷就攤開在上面容人細賞,而桌腿都是白色的細細鐵枝,會隨著行人的走動微微搖擺,“仿佛旅人涉過河流”,給整個空間賦予了動態(tài)的空靈。
“這次在蘇州博物館,博物館本身就像一個園林,在園林里行走,你有時候不得不側(cè)身避讓,有時候逼得你跟石頭貼身相對?!比烁暗年P系不再是簡單的對望,而是浸入式的體驗。東方園林不只是蘇州獨有的東西,在日本,也有園林藝術的分身。豐田啟介在園林中再造園林,“花園”、“旅程”和“神殿”三個展廳被設計師用特殊的白色硬質(zhì)帷幔包了起來,前有照壁、后有回廊,循環(huán)往復的弧線呼應畫家作品中無古無今的氣息,長卷作品像呼吸一樣在墻上蔓延。他讓工人鑿開了一度封起的長窗,天光和竹子透過帷幔,白色的圓形帳幔里展覽的正是彭薇的《好事成雙》系列,半透明的絹鞋,鞋墊里畫著曼妙春宮。
因為搭建的困難,布展前,設計師團隊在場外包下了一個跟展廳等大的倉庫,把展架全部搭建好,再原封拆裝進博物館,操作工期和難度都是驚人的?!霸谌毡?,幾乎所有的展覽都會專門留有展覽設計的預算,美術館也會有專門的展場設計師,這種做法極為常見?!痹鴵伟蔡僦倚壑值呢S田啟介很早就擁有了自己的建筑事務所Noiz(別音設計),這個名字是“noise”的變體。當時日本的建筑風氣略顯保守,從美國留學歸來的豐田和他的合伙人則希望用新的電子技術進行行業(yè)革新,發(fā)出“另一種聲音”。而在建筑之外,跨界刷新藝術圈的展出模式,也變成了他們探索設計邊界的另一種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