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秋白心底虹影
1923年夏天,瞿秋白去南京參加共青團“二大”期間,認識了上海平民女子學校的兩位女孩,一位是丁玲,一位是王劍虹。兩位女孩子給瞿秋白留下了很好的印象,尤其是那位名叫王劍虹的土家女子,不僅人漂亮,還很有思想。1924年1月,他們結(jié)婚了。這一年瞿秋白25歲,王劍虹21歲。
這時,上海大學遷到西摩路,他們也遷到了附近的慕爾鳴路。這是一幢兩樓兩底的弄堂房子。寒假期間,瞿秋白出門較少。開學以后,也常眷戀著家。他每天外出時,西裝筆挺,一身整潔。婚后的他精力特別旺盛,除了給上海大學學生講課,還給蘇聯(lián)顧問當翻譯。他常常在外忙了一整天,晚上還要趕稿子,通宵坐在桌前,泡一杯茶,點一支煙,王劍虹就在旁邊陪著他。他每天寫詩,一篇又一篇,全是送給她的情詩。王劍虹也寫詩,兩人還一起讀中國歷代的名家詩詞。
新婚不久,瞿秋白赴廣州出席國民黨第一次全國代表大會。會議期間,瞿秋白幾乎每天都要寄給遠在上海的新婚妻子一封用五彩布紋紙寫的信。
瞿秋白的愛好是多方面的,他有時教王劍虹、丁玲唱昆曲《牡丹亭》,教她們按照節(jié)拍吹簫,教她們繡花:他把花鳥畫在綢或棉布上,再題上詩詞,由她們動手繡。晚間閑時,有幾次,夫妻倆來到丁玲的小房間,圍坐在煤油烤火爐前,把電燈關(guān)掉,只有爐火從爐蓋上的一圈小孔中射向天花板,像一朵花的光圈,微明閃爍,給屋中抹上一種朦朧的美妙的氣氛。他這時總是給她們講文壇軼事,他談鋒很健,又常帶幽默。他談沈雁冰和鄭振鐸,也談徐志摩和郁達夫,而對她們兩人,似乎這一切都是新鮮的。
丁玲在《我所認識的瞿秋白同志》一文中評述道:“盡管他們這段生活是短暫的,但過去這一段火一樣的熱情,海一樣的深情,光輝、溫柔、詩情濃厚的戀愛,卻是他畢生難忘的。劍虹在他心中是天上的人兒,是仙女?!?/p>
1924年,王劍虹病重。她患的是肺病,她的母親和姐姐都是患肺病死的。瞿秋白也患有肺病。不知是誰把這個當時還是不治之癥的疾病傳染給她,而婚后的生活又加速了病情的發(fā)展。最初,醫(yī)生誤診為懷孕的反應,待到確診為肺病時,已非藥物所能救治了。瞿秋白每天回到家中,就在妻子臥病的床邊,一面寫作,一面照料她。他知道妻子的病情已經(jīng)惡化,而這病說不定就是自己傳染給她的,這更增加了他的痛苦。在給離開上海的湖南省親的丁玲的信中,他悲傷地說:“我好像預感到什么不幸?!?/p>
瞿秋白的痛苦沒能挽救回王劍虹,7月份,她在丈夫的懷中平靜地離開了。幾個月后,瞿秋白與楊之華結(jié)婚。丁玲知道后,非常不理解。他明明看起來是那么愛劍虹啊,怎么這么快就變心了?
其實,王劍虹在病危時,給瞿秋白留下一封遺書:“我生活在你的愛撫之中,雖然只有半年,我已經(jīng)感到無比的滿足了。半年不過是人生激流中的一片漣漪,然而它卻是無比絢麗多彩的一朵浪花。病魔縱然奪走我的生命,但不能奪走我對你的愛。南京莫愁湖上的月夜真令人留戀。你把愛的詩句刻在美麗的雨花石上,讓我永遠地珍藏。那時,你曾經(jīng)教我吟誦普希金的詩。此刻,我又想起那美麗的詩句,就讓我摘用來向你永訣吧。我那么溫柔專一地愛過你,我一點也不愿使你難過悲傷,愿上帝給你另一個人,也像我愛你一樣。”
這是王劍虹最后告別人生的絕筆,文中沒有絲毫憂傷。面對死亡,她無怨無悔。她愿上帝再給瞿秋白一個愛他的人,顯露了她的寬廣心胸。
瞿秋白從不曾忘卻王劍虹,她始終活在他的心中,直到他生命的最后一刻。1935年,瞿秋白被關(guān)在長汀的國民黨獄中,敵人的利誘和酷刑,都不能使他屈服。他自知必死無疑,在生命的最后時刻,寫下七首詩詞,其中一首《夢回》就是懷念王劍虹的:“山城細雨作春寒,料峭孤衾舊夢殘。何事萬緣俱寂后,偏留綺思繞云山?!?/p>
瞿秋白被關(guān)在囚室時是1935年,離王劍虹逝世已經(jīng)11年。瞿秋白在詩中坦言,即使在“萬緣俱寂”后,他仍是“偏留綺思繞云山”。他的思念,還圍繞著王劍虹綿綿不絕。
(沛菡/文,摘自《愛周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