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麗云
★民族研究★
從祭祖儀式和祖先傳說看章朗布朗族祖先崇拜
趙麗云
章朗布朗族節(jié)日祭祖時,必須到緬寺進行滴水儀式,才能把功德回向給祖先;平時,他們則以房屋中的“男柱”作為祖先象征舉行祭祖儀式。在章朗布朗族的傳說中,葫蘆被當成祖先,但也摻雜了佛教的影響。從節(jié)日祭祖儀式、日常祭祖儀式、祖先傳說三個方面來看,章朗布朗族的祖先崇拜實際上主要由其相關原始宗教與南傳上部座佛教混融而成,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
章朗布朗族;祖先崇拜;祭祖儀式;祖先傳說
我國布朗族大都分布在云南西南瀾滄江和怒江中下游兩側的半山區(qū)。布朗族的祖先古稱“濮人”,大約東漢時期便居住在云南保山、永平、施甸一帶。隋唐時期,“濮人”分化為“樸子蠻”、“望蠻”、“茫蠻”等幾個族群,其中“樸子蠻”發(fā)展為現(xiàn)在的布朗族。元明時期,“樸子蠻”又演變?yōu)椤捌研U”、“蒲人”,大多居住于瀾滄江之西。清代以來,他們的居住范圍和今天大體相同。
章朗村隸屬西雙版納州勐??h西定哈尼族布朗族鄉(xiāng),位于勐??h西南方44公里處,地近緬甸。至2016年1月為止,章朗村共有265戶1123人,是西定鄉(xiāng)最大的布朗族聚居村寨,全村由三個村民小組,即老寨、新寨、中寨組成,新寨、中寨都是隨著人口增長先后從老寨分出來的,三個寨子距離很近。章朗布朗族主要從事山居農業(yè),屬于南亞語系孟高棉語族佤德昂語支,村里多數(shù)人,尤其年輕人都會說漢語。章朗布朗族沒有姓氏,取名男性以“巖”為首,女性以“玉”為首,有母子女連名制、父子女連名制等習俗。布朗族先民與其他民族一樣,對大自然以及自身的認知有限,形成了一套以“萬物有靈”為核心的信仰體系,即布朗族的原始宗教,其基本形式之一就是祖先崇拜,他們也認為亡故的祖先在天有靈,是氏族、家族的保護神,將祖先神化為崇拜的對象。歷史上布朗族長期受傣族土司統(tǒng)治,受到傣族文化的影響,大都信仰南傳上部座佛教,章朗布朗族就全村信仰南傳上部座佛教。據(jù)研究,南傳上部座佛教雖然很早就傳入云南,但15世紀后才在云南大規(guī)模傳播,極大影響了傣族等邊疆民族的社會、文化[1],南傳上部座佛教的傳入對章朗布朗族的原始宗教,包括祖先崇拜也產生了很大影響。簡言之,今天章朗布朗族的祖先崇拜主要就是其相關原始宗教、南傳上部座佛教信仰及儀式的相互混融,具有鮮明的民族特色。筆者即以2016年7月在章朗村田野調查所獲資料為主,以相關文獻資料為輔,從章朗布朗族的節(jié)日祭祖儀式、日常祭祖儀式以及祖先傳說方面闡釋章朗布朗族的祖先崇拜這一混融性及其民族特色。
章朗布朗族平時,尤其節(jié)日時都要祭拜祖先,祈求祖先的庇佑。章朗布朗族的節(jié)日大都是南傳上部座佛教的節(jié)日或深受其影響的節(jié)日,主要包括關門節(jié)、開門節(jié)、新年(??倒?jié))。滴水儀式是南傳上部座佛教的特有儀式,是南傳佛教的信奉者,包括章朗布朗族在過節(jié)、賧佛時舉行的收尾儀式,在漢傳佛教中已經(jīng)失傳。
筆者一行到章朗村時,正好碰到村民過關門節(jié),得知其關門節(jié)滴水儀式大致如下:村民先把一些水果、零食、飯菜放進小籃子里作為供品,還要準備好一把裝有水的小水壺和一個杯子或小盆,然后都拿到緬寺。以前誰先到就先請大佛爺念經(jīng),要把去世的長輩,如爺爺、奶奶、外公、外婆、爸爸、媽媽等人的名字告訴大佛爺,這樣大佛爺在念經(jīng)的時候就會把名字念進去,意謂某某你的家人給你滴水,給你盡孝了?,F(xiàn)在,因為人多,大佛爺忙不過來,就全村統(tǒng)一做滴水儀式。村民要先在寺院外邊朝著墳山的方向禱告一下,告訴去世的長輩,“今天我給你滴水來了”,然后到緬寺的大殿內,或跪或坐,等待和其他村民一起舉行滴水儀式。他們面前就擺放著盛有食物的小籃子、小水壺、杯子或小盆,手里還拿著一根點燃的蠟條。然后,大佛爺開始念經(jīng),即《回向文》,人們手捧蠟條聆聽。大佛爺念完經(jīng)后,人們開始滴水,把小水壺里的水滴入面前的杯子或小盆中,一般滴三次,完成整個儀式。小水壺里剩下的水要倒在緬寺的樹下或草叢中,不能隨地亂倒。滴水儀式結束后,籃子里的食物就送給寺院了。滴水儀式的主要功能就是把滴水人自身所做的功德回向給去世的直系長輩,希望他們在另一個世界一切都好,同時滴水者也能夠為自己積累功德。
在佛教中,滴水表示給予,據(jù)說佛陀修行時,曾把自己的白象捐給婆羅門,當時佛陀就把水滴在婆羅門手上,以此表示給予之意。阿育王時代,僧人也會在建塔之后舉行滴水功德儀式。而在章朗布朗族人心目中,南傳上部座佛教的滴水儀式本來就具有祭祀親人、回向功德的作用。據(jù)緬寺二佛爺巖都因說,南傳佛教的滴水儀式來自這樣一個故事:
有個婆羅門,為人很小氣,有一次,他兒子生病了,他不舍得花錢,就隨便找了點藥給他兒子吃,結果他兒子就死了。這個婆羅門很后悔,就讓一個小孩子天天到他兒子的墳上送飯。送飯的路上有一條大河,有一天,下起了大雨,這個小孩子沒辦法過河送飯。這時,佛看見了,覺得有因緣,就化身僧人下來,讓小孩子把飯送給他,供養(yǎng)他,他可以通過念經(jīng)、滴水儀式把功德回向給婆羅門的兒子,小孩子就答應了。這天晚上,婆羅門就做了一個夢,夢見他兒子對他說,父親,你怎么這么小氣,我都死了一百天了,就今天吃飽飯了。婆羅門醒后,大怒,責問送飯的小孩子,小孩子辯解說他每天都把飯送到墳地,墳地的飯都堆成山了,就昨天把飯送給了僧人,僧人把功德回向給了他兒子。婆羅門由此領悟,之后就不再把飯送到他兒子的墳上,而是送給僧人,通過滴水儀式給他兒子送飯吃。
此外,新寨的大阿章坎朗坎隆也講過滴水儀式的由來,阿章負責管理村寨相關傳統(tǒng)、宗教等方面的事情,是佛教和世俗的中介。大阿章坎朗坎隆所講的內容和二佛爺說的基本相同,不同的地方主要有兩點:一是故事的主人公,二佛爺說是婆羅門,大阿章說是布朗王;二是二佛爺?shù)墓适聫娬{了婆羅門的小氣,大阿章的故事則沒有涉及到這一點。二佛爺和大阿章關于南傳佛教滴水儀式由來的講述,應該來自同一母本,其不同之處應在于講故事之人身份的不同。二佛爺作為僧人,對于南傳佛教傳說的了解應該更符合其本來面貌,所以他所講故事的主人公是印度婆羅門這一與早期佛教具有密切關系的階層;而大阿章作為當?shù)卮迕竦拇?,則更重視地方性、民族性,所以在他的故事中主人公就變成了本民族首領——布朗王。二佛爺強調婆羅門的小氣,意謂信眾對于僧人的布施應該大方,這樣才能給過世的親人帶來福報;而布朗王作為布朗人的首領,在大阿章的講述中理所當然地沒那么吝嗇以至于害了自己的兒子。
當然,二佛爺和大阿章所講滴水儀式由來的故事有一個至關重要的共同點,就是祭祀去世親人,去墳地供奉食物是沒有用的,他們根本享用不了,必須通過佛的中介作用,即滴水儀式,他們在另一個世界才能吃飽。所以,章朗布朗族在節(jié)日祭祀祖先時就不必到墳山,而必須要到緬寺進行滴水儀式,賧佛時所做功德也要通過滴水儀式將之回向給去世的親人,要不就白做了。老寨會計巖興書就說,除了關門節(jié)外,開門節(jié)、賧佛也是為了祭祀祖先。甚至有人說,到緬寺祭供物品,第一個目的就是為了供奉去世的父母,然后是爺爺、奶奶等祖先,最后才是和尚。此外,在開門節(jié)、關門節(jié)期間,各家各戶還要給住在緬寺的父母送飯。由此可見,從古至今,在歷史的發(fā)展過程中,南傳上部座佛教的滴水儀式與章朗布朗族的節(jié)日祭祖儀式已經(jīng)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這就是他們的祖先崇拜融合相關原始宗教、南傳上部座佛教信仰及儀式于一體的表現(xiàn)之一。
平時,章朗布朗族主要在家中祭拜祖先,祭拜的對象也主要是去世的直系長輩,尤其是父母親。值得一提的是,他們的日常祭祖儀式與其住房建筑有關。
章朗布朗族傳統(tǒng)房屋為干欄式建筑,分上下兩層,樓下無墻,堆放雜物或圈養(yǎng)牲畜,樓上住人,用木板圍建。在居室的柱子中有兩根柱子特別重要,一般處于堂屋或臥室之中,被稱為男柱,女柱,又被稱為男神(柱)、女神(柱),兩柱相對而立,是房屋的靈魂,其實就是章朗布朗族家庭祖先的象征。他們平時就在男柱中部的小擺臺上放上飯菜,跪拜。跪拜時,雙手合十,向神靈、祖先,特別是去世的父母禱告,或者出聲,或者在心里默默地念。這種祭祖儀式可以每天舉行,也可以隔幾天進行一次,看個人的意愿。至于禱告的詞語,也沒有特別限定,新寨的巖三利說他每次在男柱前拜祖先都會念一句巴利文:“不托不那托塔么不那托三可不那托”,意謂祈禱,即祈禱上帝、祖先、父母保佑自己,顯然來自南傳上部座佛教。
男柱和女柱在章朗布朗族心目中極具神圣性,從建房之前找相應木材到新房建成,兩棵神柱都備受關注,有一系列儀式,從中也可以看出他們對祖先的崇奉。街順寶所著《章朗布朗族建筑禮儀》對此有比較詳細的介紹,大致過程如下:在建房之前找木料,要先找男柱、女柱,再找其他柱子;砍木料也要先砍兩棵神柱,砍男柱要做禮,就是要編一個竹笆,把飯菜、一對蠟條放進去,還要插一個小紙旗,放在樹下,叫樹魂,然后由主人家做禮,禮畢才可以砍樹作男柱??撑挥米龆Y。抬木料要先拉男柱、女柱,再抬其他柱子。拉男柱、女柱時,男、女主人要去做禮,做禮時先用水洗神柱根部一端,然后栓線(作者注:栓線儀式來自南傳上部座佛教,即由佛爺或者阿章、老人在做禮者的手腕上栓白棉線,他們邊栓線,邊念一些祈禱的話語,以保平安、順利)。做完禮后,才可以拉走這兩棵神柱。然后開挖地基、豎柱。豎柱也是先豎男柱、女柱,立柱時要在男柱下設一簡單祭壇,祭壇由一個放祭品的蔑桌和一些插在地上的道場構成,用于敬神送鬼。其中,在這一儀式中用的花草、椰子、竹蔑卷都要去緬寺求取。立柱之前,房屋的柱子包括男柱、女柱要在石礎上墊白背桐的葉子,作隔斷地面,即所有不利于房屋及屋主的外來不好之物的象征。男柱、女柱和房屋四角的四棵柱子,還要墊一小片在潔凈圣水(即佛爺念過經(jīng)的水,或放有特定樹葉的水)中浸泡過的白棉布,以期起到辟邪的作用。男柱、女柱下要各自放一枚硬幣,以表示主人家財源廣進。之后,就請阿章在神柱旁邊念經(jīng)做禮,灑神水做潔凈儀式。潔凈儀式結束后,灑水用的兩束樹枝,要捆在兩棵神柱上,以保護神柱,房屋建成也一直保留[2]。房屋建成后,還要在神柱旁舉行蘇折刀儀式,這一儀式由燒線、栓線、拉繩圈房等組成,參加者有佛爺、和尚、阿章、主人家及其親戚。佛爺坐在神柱右側,其余和尚坐在神柱左側,其他人面向和尚而坐,其中阿章稍微靠前。阿章先作禱告儀式,佛爺再念經(jīng),眾人燒白線,然后是給主人家栓線,佛爺先栓,阿章再栓,然后老人栓,向主人祝福。阿章或老人灑神水,做潔凈儀式。還要把達寮(竹編扁平型多孔器,用以辟邪)、甘蔗葉尖、芭蕉葉尖、阿章寫的一紙經(jīng)文、一根內裝米、谷子、沙、水的竹竿用茅草捆到男柱上。最后,拉繩,把一股茅草繩和一條白棉線,系在男柱上,然后連接靠近墻柱的梁、枋,繞梁,過柱,繞枋,再連接到男柱上。拉繩是要分清人、神界限,各安所居[2]。
男柱和女柱作為祖先、家神的象征,從建房儀式再到平時祭拜儀式,都顯示出原始宗教和南傳上部座佛教的影響。平時,人們在男柱前祭拜祖先;找神柱時要拜樹魂,征得樹魂的同意;建房過程中,多次在神柱,尤其男柱旁邊做禮、做潔凈儀式,還在神柱下墊放具有隔絕意義的物品,都是為了禁絕神、鬼等對房屋、屋主的不好影響,這主要是布朗族先民所信奉的傳統(tǒng)原始宗教的影響。在男柱前祭拜祖先可以念巴利文祈禱語;房屋建設過程中的祭拜儀式要向緬寺求取部分物品;房屋建成后要請佛爺在神柱邊念經(jīng)、灑水,還要由佛爺、阿章、老人栓線,以示保佑之意。這些都是南傳上部座佛教的影響。其中,老人本是傳統(tǒng)力量的代表,但村里的老人一般都奉行南傳上部座佛教,年紀越大在南傳上部座佛教中的等級越高,四十歲以上的人一般受五戒,五十歲要升八戒,因而從老人群體來看,就反映了章朗布朗族傳統(tǒng)與南傳上部座佛教的相互融合。
此外,在章朗布朗族喪葬儀式中,女性地位尊崇,如土葬的話,女性死者要鋤九下,而男性死者僅鋤七下;火葬的話,女性死者要架九層柴火,男性死者僅架七層柴火,這是原始宗教中的女性祖先崇拜和佛教報母恩觀念的影響。而如上所述,在章朗布朗族日常祭祖活動中彰顯的是男性祖先崇拜。男性祖先崇拜在父系氏族公社時期首次出現(xiàn),逐漸取代母系氏族公社時期出現(xiàn)的女性祖先崇拜,一直延續(xù)到后世。與這一情形相適應的是,在建房過程中,人們對男柱的重視程度也遠遠超過女柱。這種區(qū)別對待,在章朗布朗族人家中也一覽無余:男柱上裝飾著很多物品,而女柱上僅綁有達寮或樹枝,甚至什么也沒有??梢姡吕什祭首宓淖嫦瘸绨莶粌H深受南傳上部座佛教的影響,也是原始宗教中女性祖先崇拜和男性祖先崇拜的混合體。
在章朗,葫蘆或葫蘆形的裝飾品比較常見,有人把采摘下來的葫蘆掛在自家門廊的柱子上或櫥柜上,有人把其他材料制成的小葫蘆當飾品掛在汽車前擋風玻璃上,就連新寨寨心的頂端也被塑成了一個蓮花包裹著的葫蘆形狀,而老寨、中寨寨心的頂端卻都是蓮花苞形狀。寨心被章朗布朗族認為是寨子的靈魂,保佑著整個寨子,是神圣的地方。老寨、中寨寨心頂端被塑成蓮花苞形,顯然是南傳上部座佛教的影響,村民意圖借助佛的力量來保護自己的寨子。而新寨寨心頂端被塑成蓮花包裹著的葫蘆形,除了南傳上部座佛教的影響外,也說明葫蘆在章朗布朗族心目中應該有非常重要的地位。對此,筆者在村里經(jīng)過多方詢問,得到幾種不同的說法。有人說這是因為章朗布朗族的祖先是從葫蘆里生出來的;有人說很久以前從葫蘆里生出來的是一個老和尚;有人說,章朗人以前是用葫蘆喝水的,這是為了尊重功德;還有人說掛葫蘆是為了好看。
實際上,葫蘆涉及布朗族的起源傳說。施甸布朗族就有關于布朗族起源于葫蘆的傳說,據(jù)說,很久之前,人類遇到特大洪災,只有一對兄妹被他們的父母放進牛皮鼓里才活下來。洪水消退之后,牛皮鼓漂到地面上,一個神仙打開牛皮鼓讓兄妹倆出來。為了讓人類繼續(xù)繁衍下去,神仙想讓他們成婚。為了說服他們,神仙就讓兄妹倆各背一塊石磨,從東西方向登上山頂,然后同時將石磨滾下山底,說如果兩盤石磨能夠合在一起,那就是天意允許他們兄妹成婚。結果,滾到山底的兩盤石磨合在一起,兄妹倆就成婚了?;楹螅麄兩乱粋€葫蘆,打開葫蘆后,出來很多人,最先鉆出來的是布朗族。此外,《云南少數(shù)民族文學資料》中也記載類似的故事,說從前有個大葫蘆,里面裝著很多人,天鵝啄開葫蘆口,人就從里面出來了,這就是布朗族、傣族等民族的祖先。這個故事與南方拉祜族、德昂族等民族關于人類起源的傳說相似[3]。
由此可見,布朗族祖先是從葫蘆里生出來的傳說應該是章朗人崇拜葫蘆的最初原因。在章朗布朗族的傳說中,葫蘆曾經(jīng)被當成祖先的來源,并很可能演化為本氏族的圖騰,形成圖騰崇拜。圖騰崇拜也是一種重要的原始宗教形式,而且是隨著氏族的形成最早出現(xiàn)的一種宗教形式,早期典型圖騰崇拜的一般特征是認為每個氏族都起源于某一種動植物,這種動植物就是他們的“圖騰”,即他們與現(xiàn)實圖騰動植物共有的“圖騰神先靈”,他們與其圖騰動植物都是圖騰祖先靈的化身,因而就將現(xiàn)實的圖騰動植物看成具有血緣關系的兄弟姐妹或長輩;以圖騰動植物的名字作為氏族名稱,以圖騰動植物的形象作為氏族標志,嚴禁殺食圖騰動植物;相信圖騰祖先靈是氏族的保護者, 現(xiàn)實圖騰物的興衰與氏族息息相關,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等等[4]。而且,圖騰崇拜實質上是自然崇拜和祖先崇拜的結合崇拜方式,是對自然異己力量和社會異己力量結為一體的崇拜[5]。而千年之后,葫蘆圖騰崇拜的觀念在章朗布朗族中僅有些許遺留,除上述所及外,大阿章的兒媳玉南葉還曾經(jīng)說過在賧佛節(jié)后五天要進行一些儀式活動,其中包括一項名為“布丁”的儀式,即村里的小伙子在葫蘆上畫人臉,然后切下來,貼在自己臉上,以這種方式趕走一些不好的東西。顯然,在章朗人的心目中,葫蘆還是和自己有密切的關系,可以保護自己免受不祥之物的危害。巖三利也說過以前在關門節(jié)到開門節(jié)期間,人們禁食葫蘆,但現(xiàn)在已經(jīng)沒有這方面的禁忌了。以上章朗布朗族對崇奉葫蘆的解釋中,還有一種說法值得注意,即認為很久以前從葫蘆里生出來的是一個老和尚,這種說法應該是南傳上部座佛教的影響。南傳上部座佛教傳入之后,逐漸滲透進章朗布朗族的生活,包括祖先傳說中,于是在一些章朗人的心目中,他們的祖先就與佛,或者說就與和尚等同了。那種認為重視葫蘆是為了尊重功德的說法,其實也是南傳上部座佛教的影響,功德一詞本來就是佛教中的一個重要概念。
總之,章朗布朗族的祖先傳說,乃至祖先崇拜也是由其相關原始宗教與南傳上部座佛教混融而成,具有混融性。
結語
上述可知,從節(jié)日祭祖儀式、日常祭祖儀式以及祖先傳說三個方面來看,可以看出今天章朗布朗族的祖先崇拜實質上主要是其相關原始宗教與南傳上部座佛教混融而成,具有混融性,呈現(xiàn)出鮮明的民族特色。這一現(xiàn)象的出現(xiàn)也有其淵源,布朗族先民大都居住在云南邊境一帶,處于深山密林之中,自然環(huán)境惡劣,生產力發(fā)展水平也比較低,加之交通不便,與外界交往較少,很少受到外界的影響,乃至西雙版納勐海布朗山、西定和巴達地區(qū)在1949年前還保留著不同程度的原始公社殘余。而且,原始宗教的本質屬性是血緣和地緣小群體性,“就是由各個血緣和地緣小群體為各自集體的現(xiàn)實生存和發(fā)展,在生產力水平低下并受本居地自然環(huán)境影響的情況下所共同而自然建立的宗教信仰的特有屬性。”[5]因此,章朗布朗族的原始宗教,包括祖先崇拜在歷史發(fā)展過程中能夠更多地保存其本來面貌,而南傳上部座佛教傳入后,與章朗布朗族本民族的文化相互沖突,也相互融合。今日章朗布朗族這一頗具民族特色的祖先崇拜就是由南傳上部座佛教與其固有原始宗教信仰、儀式相混融,才得以形成,且在維系家族團結、維護社會和諧、增強民族認同感等方面都發(fā)揮了不可忽視的作用。
[1]楊學政.云南宗教史[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1999年,p91
[2]街順寶.章朗布朗族建筑禮儀[M].昆明:云南人民出版社,2009年,p112-120、p135-139
[3]郗春嬡.布朗族史話[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6年,p4-6
[4]于錦繡.論原始宗教的發(fā)展[J].貴州民族研究,1998年第2期,p104
[5]于錦繡.簡論原始宗教的形式、內容和分類[J].世界宗教研究,1998年第4期,p15、p13
[責任編輯:林俊華]
Ancestor Worship of the Blang Nationality in Zhanglang Village: Their Rituals and the Ancient Legends
ZHAO Liyun
In their festivals, the rituals for the ancestor worship of the Blang nationality in Zhanglang Village closely keep in connection with the dripping water ceremony from Southern Buddhism.In a daily ritual for the ancestor worship, they take Man Pillar as the ancestor to have a ritual activity. A gourd is regarded as their ancestor in the legend of the Blang nationality in Zhanglang Village,which mingles with Buddhist elements. So from the three aspects,that is, festivals for ancestor worship, daily ancestor worship, and ancient legends, people can understand that the ancestor worship of the Blang nationality in Zhanglang village is mixed together with their primitive religion and Southern Buddhism substantially.
Blang Nationality in Zhanglang Village; ancestor worship;rituals for ancestor worship;ancient legends
B933
A
1674-8824(2017)03-0037-05
趙麗云,賀州學院政治與歷史學院副教授。(廣西賀州,郵編:5428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