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真真
(鄭州師范學(xué)院初等教育學(xué)院 河南 鄭州 450044)
李白鳳詩論
司真真
(鄭州師范學(xué)院初等教育學(xué)院 河南 鄭州 450044)
李白鳳重“靈感”、情感的煉制,輕“天才”與“模仿”,他主張詩歌創(chuàng)作應(yīng)“真”與“美”并重,詩中必須有“我”,但后受左翼思想影響,“單純的性感”的“我”變?yōu)椤按笪摇?。在詩與散文的異同方面,李白鳳認為兩者相同之處在于都有思想和境界,相異之處有五個方面,分別是韻、形式、暗示、抒情結(jié)構(gòu)和用字與造句。李白鳳的詩論經(jīng)歷了一個變化的過程,從中我們可以看到左翼思想和現(xiàn)代主義影響的復(fù)雜交織,展示出李白鳳詩論獨特的時代意義。
李白鳳 詩論 靈感 真 美
李白鳳在20世紀30、40年代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詩歌,初入詩壇,他與路易士、吳奔星、常任俠、汪銘竹等交好,后與施蟄存等取得聯(lián)系,至1940年代,結(jié)識穆旦,與臧克家關(guān)系頗為密切。因復(fù)雜的人生經(jīng)歷、社會歷史背景和多變的詩風(fēng),他既被稱為現(xiàn)代派詩人、左翼詩人,九葉詩人中亦能見到他的名字。那么,他究竟歸屬何派?他與現(xiàn)代派、九葉詩人對詩的看法是否相同?為何九葉詩人視他“面目可疑”?想要解答這些問題,我們需先來看看李白鳳的詩歌主張。
李白鳳撰有多篇詩論,曾出版有詩論專著①,在《天才的有無問題》、《七十二峰齋隨筆》、《詩壇閑步》、《〈煙〉的時代——讀屠格涅夫〈煙〉雜感》、《詩與真》、《詩與散文》等文章中,他反復(fù)詳盡地指出了對天才說的質(zhì)疑、對靈感的重視和對感情的抑制,他認為詩歌的內(nèi)容和形式應(yīng)當并重,詩歌應(yīng)從現(xiàn)實出發(fā),書寫真實,針對自新詩伊始就爭論不休的詩歌散文化問題,李白鳳詳盡地區(qū)分了詩歌與散文。
李白鳳在詩歌創(chuàng)作上重靈感而輕天才,他相信“并沒有什么天才”,人類的智識是均等的,天才只是變形存在,被狡猾的人把持著,對于泰納的三段論法和謝納的“遺傳,教養(yǎng),經(jīng)驗”表示懷疑。[1]他認為“遺傳”并非“天才”三要素之一,詩人的形成,更多是后天努力的結(jié)果?!耙粋€詩人之培植,先天之資質(zhì)與夫后天的培養(yǎng),也是三與七之比的,有天資的人未必是詩人,天資較薄的人經(jīng)過后天的良好培養(yǎng),也可以成為詩人。”[2]因此,在他的文章中,我們??煽吹剿悦阌绕涫敲銊钏说脑捳Z,如“我鼓勵有志于詩的去做‘詩壇無名英雄’”,“既立定志向以詩為終身事業(yè),就要自謙自卑,眼光無妨遠大,手法要盡量訓(xùn)練確實,文字要無虛詞浪語。”[2]。他強調(diào)想要做詩人,就要經(jīng)過后天的努力和訓(xùn)練。“你果真想做詩人——那被人認為無用的人的一種——你必須在環(huán)境中訓(xùn)練自己,克服自己?!盵3]針對文壇上普遍存在的倚天才而作的現(xiàn)象,他多次進行批判,“中國的詩人們都在那里憑天才而創(chuàng)作,這種現(xiàn)象至少不是太好的?!盵4]甚至對好朋友也絲毫不口下留情,諷刺那些自認“天才”的朋友們是“‘天然金剛石’的朋友,只會亂彈幾只華爾茲或什么歌,立刻你可以看到他兩手插在褲袋里,唇邊掛著輕蔑的譏笑說‘我是天才’。在繪畫方面也正一樣,一切都是如此?!盵5]而對于少數(shù)用腦子寫作非憑借天才創(chuàng)作的詩人,李白鳳自然也給予了正面評價。臧克家是李白鳳在青島求學(xué)時期認識的詩人,在李白鳳看來,臧克家是一位“平穩(wěn)扎實”的詩人,“在寫作態(tài)度上是值得令人敬佩的”。在評價臧克家的諷刺詩時,李白鳳就指出“你別擔心寫諷刺詩要憑什么天才,也許,臧克家自己就并不是天才,因為我覺得,至少他不單用手而且用了腦子去寫;天才是什么呢?朝不好的方面說,應(yīng)該是‘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的,臧克家的自然不是‘偶得’的”。[6]李白鳳在肯定臧克家手腦并用寫詩的同時,含蓄地否定了天才論。
李白鳳對模仿說也進行了否定。他認為詩人應(yīng)有自己獨特的藝術(shù)手法,不能一味學(xué)習(xí)模仿他人,否則就是抄襲,就失去了作為一個詩人獨特的價值?!皩W(xué)人者恒無我”。[2]“你愛那些詩人:英雄主義的拜倫,自由及浪漫主義的普希金,熱情而羞澀的海涅,失望而自殺的瑪牙可夫斯基,唯美的王爾德,神秘的愛倫坡,死于歐戰(zhàn)的勃萊克,為人諷誦的杜工部,不得志而行吟湖畔的屈原,餓死于繁華都市的林德賽……?。∧銗鄣奶?,結(jié)果便沒有你自己了?!薄芭匀怂芙o予你的只是材料,你必須有自己剪裁的方法,否則怎能有合身的衣衫呢?”[3]對于那些毫無新意重彈老調(diào)的詩人,他批判他們是在抄襲,“你們拾起了別人的小小機智?坐在后方自己的書齋里,寫前線一貫乏味的老調(diào),你不也覺得抄襲別人的可恥么?”[3]
那么,李白鳳認為應(yīng)該如何進行詩歌創(chuàng)作呢?一是靈感,二是情感的煉制。
李白鳳認為寫詩第一個要素是靈感,“詩人必須有他或為詩人的因素,第一就是‘靈感’;那前人所發(fā)現(xiàn)而被你們卑視的,你們認為只憑熱情就可以寫詩么?”[3]在李白鳳看來,缺乏靈感,就失去了成為一個詩人的根本條件。而這也是詩與散文境界相異的一大特點。在闡述詩與散文區(qū)別時,他指出:“詩與散文不同之處,就是詩是簡練的,散文是鋪陳的;詩之境界是近乎Fairies的,在字面上不妨平淡,然而在心理——即詩的靈兒必須超脫;……超者,有超越人的機智;脫者,脫卻前人固持的描繪方法;用你的心來申訴你真X的靈感,在你的字匯中,創(chuàng)造出異于人的呼聲,同于人的感情。”[3]
李白鳳認為詩歌第二個重要的因素是情感的煉制。他認為詩人常常是感情最豐富也最真摯的人,但卻不是憑沖動而寫詩,光憑熱情是寫不出好詩的,他簡捷了當?shù)胤穸藷崆椴患訜捴频脑姼韪舅悴坏迷?,“不加煉制的熱情可以算詩么?我簡捷了當?shù)拇饝?yīng)你一個字——否。”[3]且純粹用“感情裝飾的詩”,所走的不過是“一條危險的路,不,死亡的路”。[6]因此具體煉制的時候,要把握住度,他認為太泛、太乏都會于新詩的前途有害,“寫詩是不要緊的,詩是靈感上至情的心的流露,不是應(yīng)時文章的綴錦添華,我們無論寫憂國憤世的詩也好,傷感的詩也好,甚至于寫愛情離別也好,總是情緒不可太泛,也不可太乏,過于泛有傷于文章的修潔,過乏是會使人覺得味同嚼蠟的;那會遺害于新詩歌的前途的?!盵3]他建議寫詩的人在得到一個靈感的時候,必須馬上把他記下來,然后用“最適于你應(yīng)用的方法去構(gòu)思,造句,綴字,推敲……”,且寫成后要傳給懂詩的朋友看,然后再修正,要做到“一字一句甚至連一個小符號都不要放松,必得達到自己稱心而后可,你不要為自己的熱情使自己流汗,至少這章詩必須在你的詩囊中存放至相當期限,半月至一月,以你自己的習(xí)慣而定?!盵3]李白鳳所說的詩寫成后放置相當期限及反復(fù)修改就是情感的煉制。
20世紀40年代,李白鳳開始注重“真”與“美”。他認為“詩之傳諸永古全靠‘真’與‘美’”,“美”就是對于事實的渲染,“真”乃是對于事實的傳神。[2]換句話說,即李白鳳認為真是真實,是詩之心,而美是鋪陳之飾,是詩之衣,兩者缺一不可。但李白鳳認為“真”占據(jù)較主要的位置,“詩之傳神,全在真實,因為鋪陳之飾,其衣也;真實之骨骼,其心也;有飾無心,行尸走肉也。”[2]倘若詩歌對于事實忽略而一味渲染,失去真實,“雖然能夠以它搖層鼓簧之舌去蠹惑群眾,獲得暫時的信仰”,但最終結(jié)果必將“如時代之一葉”,被歷史擯棄,群眾遺忘。[2]而且,李白鳳認為新體八股圈套的制成與真實的喪失也密切相關(guān)。
要想做到真實,李白鳳認為“詩人第一應(yīng)該深入最下層生活,否則必須寂寞”,“藝術(shù)不但不應(yīng)該脫離現(xiàn)實,而且應(yīng)該與現(xiàn)實配合。”[2]從中我們可以看出李白鳳“真實”的第一個涵義是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這與當時左翼詩人的觀念一致。但李白鳳的“真實”的內(nèi)涵并不僅止于此,他還指出現(xiàn)實生活的真實并非是千篇一律的,同樣是面對戰(zhàn)爭,“有激昂就有悲觀,有堅定就有動搖”,因此,詩人“要以自己思想概念去清理同樣思想的群眾思想體系,做一種‘真’的紀述,而憑藉文字的美的裝飾,完成永恒的詩篇”。[2]李白鳳沒有一味以自己的思想去統(tǒng)一所有人的思想,他強調(diào)的是“真”的紀述,是“詩中必須有我”,“不能為了迎和讀者的心理而爛造詩篇”,“即使為自己單純的性感而寫也沒有什么,因為一個詩人的思想,必定能代表某一種人的思想”。[2]這一點與九葉詩人的現(xiàn)實觀有相似之處。但至20世紀40年代后期,李白鳳的思想逐漸粘附于現(xiàn)實,不再以多種方式表現(xiàn)多面的現(xiàn)實了,“我不否認自己的思想越更狹溢,老實說,我實在不能在這粘貼于現(xiàn)實的思想上安裝一幅翅膀,讓它們在快樂的天空任意飛翔;正像一棵果樹,無論它開出多么鮮艷的花,也不能脫離泥土一樣?!盵7]映照在他眼中的只剩余“人民”的現(xiàn)實,詩中的“單純的性感”的“我”也演變?yōu)椤皬膫€人主義的私愛,推廣到群眾的,人類的愛”[8]的具有廣泛意義博愛精神的“大我”了。
李白鳳認為“美”是詩歌的修飾,是詩歌的外在形式,也是詩歌的重要組成部分,是區(qū)分散文的重要條件,不可或缺。他多次強調(diào)對于“美”的重視,“對于造句與修辭你不能草率,一章詩,不論是中國的五絕,日本的俳句,波斯的四行,荷馬魏琪爾的史詩……在立意下筆之先,必須有精密的結(jié)構(gòu)”[3]。用“最適于你應(yīng)用的方法去構(gòu)思,造句,綴字,推敲……”在詩歌音樂性上,李白鳳并不主張將詩歸之于音樂,他認為那不是在作詩,而是在做“改良的宋詞”,他認為“當代的詩必須離著歌很遠很遠”。[4]在民族性與世界性文化差異方面,他主張兩者相結(jié)合,要“承受中國詩豐盛的遺產(chǎn)”,“要有東方文字語言的組合形式”,同時要好好的接受西洋詩的影響,“應(yīng)該走過民歌這座橋與我們所接受的西洋詩的好處結(jié)合起來”。但他也在權(quán)衡雙方利弊之后勸告詩人們“不要再寫外國的改組派詩,斷句,倒置句,不合于中國譬喻的例證,不是中國詩具有的風(fēng)格”。[2]
概之,李白鳳認為“真”是真實,是詩歌的內(nèi)容,“美”是鋪飾,是詩歌的形式,兩者并重。我們從他對“七七事變后的中國詩壇,思想的純?yōu)V清,座談會之于創(chuàng)作,重空洞的內(nèi)容而不重形式,重幻想而忽略真實,重宣傳而忽略記載,忘卻自我而追逐別人……”[2]的批評就可看出。
自新詩伊始,關(guān)于詩與散文的爭論就喋喋不休,許多人認為新詩缺少韻味,過于散文化了,而寫詩的人也不乏持散文分行即是詩、散文省略便是詩的謬見,使得詩與散文的界限難以被分清。針對這個問題,李白鳳也進行了思考,在詩論《詩與散文》②中,他列數(shù)了古今中外的人們?nèi)缪┤R、馬拉美、劉勰、艾青等對于詩與散文或混而不分或狹隘的態(tài)度,并詳細談?wù)摿硕叩漠愅?/p>
李白鳳認為詩與散文既有共同點又有不同點?!霸娕c散文是同一情感之父體與文字之母體的孿生姊妹”。它們第一個共通點是思想(內(nèi)容),即都有著哲學(xué)理論的依據(jù)。第二點是都有境界,“詩有詩的境界,散文有散文的境界?!钡谌c是廣義意義上的都不借重于音樂,他認為戴望舒提出的“詩不借重于音樂”是部分的或狹義的說法,詩不借重的是反自然的“白話韻”或“舊韻律”,節(jié)奏的協(xié)均和音律的抑揚則是可以借重的。
詩與散文的區(qū)別既有狹義的,也有廣義的。狹義的分別是“鋪陳其辭的是散文,而不可宣傳只能心會者的便是詩?!睆V義的區(qū)別有以下幾點:一是韻。李白鳳認為無韻也可是詩,韻文則“實在應(yīng)稱之詩的散文Prose in poem(請恕我的杜撰)或為散文詩Poem in prose”。二是形式。他認為散文分行,仍是散文。三是思想中的要素暗示。他認同雷德說“詩的(三種元素)分為聲音、意義和暗示?!薄鞍凳尽本褪且环N思想中的要素,必須通過讀者的思考力和思路要找到的東西。四是抒情結(jié)構(gòu)不同。散文層層遞進、絲絲相扣,詩則更簡練(卻不是省略),用字更節(jié)省,更慎密,詩可以用比、興、象征、直述、托辭……等等方式來使讀者從簡單的詞句間去推測作者感情寄托之所在。詩歌還可以運用夸張的手法合乎事實的豐富地聯(lián)想,這才是上乘的詩,這是詩的境界,散文既沒有也不必一定有。甚至詩歌可以夸張中帶些傻氣,而散文中不可有此傻氣,在表現(xiàn)方式上,散文“最多是一種委婉曲折地敘述”?!霸娕c散文不同之處,就是詩是簡練的,散文是鋪陳的;詩之境界是近乎Fairies的,在字面上不妨平淡,然而在心理——即詩的靈魂必須超脫;此地所說的超脫你不要誤會成了佛家的“超凡入圣”,超者,有超越人的機智;脫者,脫卻前人固持的描繪方法;用你的心來申訴你真實的靈感,在你的字匯中,創(chuàng)造出異于人的呼聲,同于人的感情?!薄吧⑽乃嬖V讀者的,是切身經(jīng)歷的申訴,從頭到尾,層次分明,說花就是花,說鳥就是鳥……詩呢?似明白而晦澀,似難說而易解,如霧中看花,煙雨中看山色,隔沙看美人……似清醒,似朦朧,若真若幻,若有若無”。五是詩的用字和散文的造句不同。李白鳳認為詩歌應(yīng)錘煉句子,像古詩人陶潛、孟郊一樣,推敲字詞。他的詩歌創(chuàng)作也表達了對古人煉字煉句的感喟,“試追懷遠古詩人造句之艱辛∕草率成章者能不自慚形穢嗎∕緣何不力挽詩壇一往的頹風(fēng)呢”[9]。
李白鳳與現(xiàn)代派詩人一樣,受到過浪漫主義的影響,推崇靈感。但他又和現(xiàn)代主義詩人接觸過,在詩論方面呈現(xiàn)出和他們相似的特征,如注重情感的煉制,強調(diào)多種方式多方面反映不同的真實。后來又受到左翼思想的影響,從個人主義的小我邁入到了大我的行列之中。尤其是1940年代后期,由于思想的改變,他開始對九葉詩人展開批判,在《關(guān)于新詩底方向問題》中,李白鳳指出“現(xiàn)在大家寫不出東西來,有人便在寫新才子佳人類的東西了,甚而身上還貼著‘民主’、‘革命’的膏藥,這是最可怕也最能夠麻醉青年們的?!盵10]這些話顯然是針對九葉詩人的。在《繭里的詩論家——讀袁可嘉先生〈詩與主題〉》中,他嚴厲斥責了袁可嘉的詩論,附帶還批評了卞之琳、馮至等。其中,李白鳳批評了袁可嘉們脫離現(xiàn)實、人民,把自己了關(guān)進象牙之塔,也批評了艾略特的《荒原》“像司馬相如那種東拼西湊干燥無味的賦一樣”。[11]而其實在對現(xiàn)實的理解上,他曾經(jīng)是和九葉詩人相類似的,在詩歌創(chuàng)作中,他也多次運用現(xiàn)代主義手法表現(xiàn)都市中人的異化感受。但不管怎樣,他對九葉詩人袁可嘉、陳敬容等的批評引起了陳敬容的反感與猜疑,不僅在1957年8月15日《人民日報》刊出批判文章《斥李白鳳》,1983年在《圖像與花朵》題記中憤憤不平地講到當年翻譯波德萊爾所遭受的撻伐,重點指責李白鳳的《從波德萊爾談起》對她的惡毒批評。后來在《答圣思》中針對九葉詩人作品選的問題時,陳敬容建議將李白鳳排除在外,“當年與我們詩風(fēng)相近的除來信中所列幾位之外,還有方宇晨等。因《詩創(chuàng)造》和《中國新詩》兩刊,我手邊連一本也沒有了,一時難想起還有哪些人。這,也是辛之兄最清楚。來信中提到的李白鳳,其詩風(fēng)與我們很少相近,而其人當年又面目可疑,故我們創(chuàng)辦《中國新詩》時便再沒有用過他的稿子。此人似以不提為好?!盵12]這里指責李白鳳“面目可疑”,無疑再次顯示了李白鳳對她的批評所造成的長久的心理創(chuàng)傷。但李白鳳對左翼思想并非完全贊同,左翼作家認為詩歌應(yīng)具有教育鼓動的意義和力量,而李白鳳則認為詩并不只是“專供宣傳使用之工具”,詩用作宣傳只能作為當務(wù)之急,而不可誤認為詩之必然。詩人只是間接培植民眾的思想,提供給民眾“思想的糧食,智慧的啟示,忠實的記載就夠了”。他還批評了新詩的大眾化,稱抗戰(zhàn)之后的中國詩壇仿佛萬花筒,“似牛非牛,似馬非馬,不但受著舊詩人攻擊之愈深,而更陷新詩于泥涂,說是新詩大眾化,結(jié)果大眾化了沒有?試問中國的老嫗懂不懂這種詩?就是仰仗于解釋懂了之后,真的需要這種詩嗎?以天下愚昧之人未必聰明,打擂臺式的陣容也必不能支持久遠?!盵2]對詩的“似明白而晦澀”的理解也和左翼作家不同,左翼作家認為詩應(yīng)明白易懂,對晦澀進行了長久的批評,且把晦澀的原因歸之于詩人自身政治思想、世界觀等原因,而李白鳳確認為詩歌可以具有多重內(nèi)涵,讀者根據(jù)自己的理解閱讀,體會詩人的啟示就好,詩人完全沒有必要迎合讀者,濫造詩篇。
概言之,李白鳳的詩論經(jīng)歷了一個變化的過程,因此我們才會困惑于他詩人身份的辨認。理清了他的詩論思想,我們也就明白了現(xiàn)代派詩人、左翼詩人、九葉詩人這三種身份于他的意義和他的詩論的時代價值。
注釋:
①李白鳳曾出版過詩論專著《詩釋》。他在《詩與散文》中說:“關(guān)于‘韻’,參見拙著詩釋上卷”(文學(xué)創(chuàng)作,1943-2(1).)。但筆者未找到這本書。
②本部分引文除特別注明外均出自《詩與散文》,不再一一注明。
[1]李白鳳.天才的有無問題[J].星火,1935-2(3).
[2]李白鳳.詩與真[J].現(xiàn)代讀物,1940-5(8、9 期合刊).
[3]李白鳳.詩壇閑步[J].中國詩藝,1941 復(fù)刊(2).
[4][26]李白鳳.詩與散文[J].文學(xué)創(chuàng)作,1943-2(1).
[5]李白鳳.《煙》的時代——讀屠格涅夫《煙》雜感[J].羅迦主編.風(fēng)雨篇[C].太陽出版社.
[6]李白鳳.臧克家的《寶貝兒》[J].文萃,1947-2(15、16).
[7]李白鳳.思想的散步[J].新新新聞半月刊,1947(2-3).
[8]李白鳳.冥想[J].文潮,1947-3(6).
[9]李白鳳.夜闌讀唐人詩有感[J].現(xiàn)代讀物,1939-4(11).
[10]李白鳳,劉嵐山等.關(guān)于新詩底方向問題[J].新詩潮,1948(3).
[11]李白鳳.繭里的詩論家——讀袁可嘉先生《詩與主題》[J].評論報,1947(13).
[12]陳敬容.辛苦又歡樂的旅程——九葉詩人陳敬容散文選[M].北京:作家出版社,2000:195.
(責任編輯:丁芳琴)
I207.25
A
1007-9106(2017)12-0132-04
* 本文為2016年度河南省教育廳人文社會科學(xué)研究青年資助項目“李白鳳、于賡虞作品整理與研究”(項目編號:2016—qn—082)。
司真真(1983—),女,南京大學(xué)文學(xué)博士,鄭州師范學(xué)院初教院講師,主要研究方向為中國現(xiàn)代詩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