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威紅
明、清泰山游記散文之比較1
譚威紅
(暨南大學 文學院,廣東 廣州 510632)
明清時期泰山旅游活動相當繁盛,明清文人在泰山留下大量活動痕跡的同時,也在文學史上留下了大量的詩文作品,而泰山游記散文就是其中較有特色的一類。通過比較分析明、清泰山游記散文創(chuàng)作特點上的差異,探討明清兩代文人心態(tài)的不同。
明、清時期;泰山游記;創(chuàng)作特點;文人心態(tài)
明代汪子卿在《泰山志》中首創(chuàng)“大泰山”的概念,“其支麓蜿蜒,東極于海,西越靈巖、故山,以積于鰲山,北有長白,而南則云云、亭亭、介丘、梁父、蒙、嶧、尼丘,培塿環(huán)列,惟徂徠、鞍牛密邇山址。大哉岳乎?。?]7”汪氏明確提出將徂徠、靈巖等歸入“大泰山”之列,其中,“靈巖寺”在泰山西北麓的山東長清縣,“徂徠山”在泰山東南,距泰安縣四十里。這樣便使得泰山山水風貌得以完整展現(xiàn),后之《岱覽》、清代《泰山志》均用此概念。據(jù)此,論文所說的泰山游記散文亦包括描寫泰山周邊景點的游記散文,如《游靈巖記》《游徂徠山記》《游櫻桃園記》等。根據(jù)明代《泰山志》、清代《泰山志》《泰山古今游記選注》和《中國游記散文大系·山東卷》,筆者收集到的明清泰山游記散文一共有31篇,明代18篇,清代13篇,且篇章完整。
“泰山作為中華名山,屢被封建統(tǒng)治所神化,用封禪、祭祀等手段,使泰山成為承載其意識的輿論工具[1]8”。泰山所反映的神權(quán)崇拜觀念,佛教和道教在泰山建立的眾多寺院,以及大量的碑刻、墨寶和詩文,共同構(gòu)筑了內(nèi)涵豐富的泰山文化。明清時期,描寫泰山的文章層出不窮,其中不乏辭采并勝的佳作,如,王世貞《游泰山記》、姚鼐《登泰山記》等,后者不僅是姚鼐本人散文的代表作,更是清代游記散文中的經(jīng)典之作。面對與政治有著密切聯(lián)系的泰山,明清泰山游記散文所表現(xiàn)的明清文人對泰山的不同感受,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明清兩代散文創(chuàng)作特點的差異以及兩代文人心態(tài)的不同。
明代泰山游記散文將登山過程中所見的景點一一排列,相當詳盡。這點主要體現(xiàn)在篇幅較短的散文中,而且,文章往往用方位名詞加以銜接,將各處景點羅列在一起。如,“北行五里,及泰山之麓。出紅門路過高老橋,傍有水簾洞,洞左有巖巖亭。少憩。經(jīng)馬棚崖、回馬嶺,路漸陡峻。再行,至黃峴嶺。陟嶺東下,徑路平坦,俗謂之快活三。延轉(zhuǎn)而上,及御帳,蓋宋真宗駐蹕之所。蜿蜒而上,歷十八盤,至南天門[2]18”(明·尚絅《游泰山記》),短短的一段話,涵蓋了十處景點,景色平平淡淡、毫無特色,讀來難免有些枯燥。又如,“又四里,至馬棚崖,稍前為回馬嶺。至此山益峻,且奇馬卻行矣。五里,至黃峴嶺,東西上下者再,回旋而行,為里者三,然地頗夷,人名為快活三[2]84”(明·鐘宗淳《泰山紀游》),從“馬棚崖”到“快活三”,對于相同的旅途路徑、相同的沿途風景,兩位明代作者都不約而同地選擇了以羅列景點的方式進行描述,只是兩者的措辭稍有差異罷了。
再看,“至雙鳳嶺,兩山回翔若鳳,嶺東為介丘,可望周明堂址。北下為石峪寺,亦曰谷山寺[2]109”(明·馮時可《泰山記》),“日午,由孔子崖右約八里,至亂石溝。又里余至獨足盤,見野鶴千余,回翔山巔,是所謂鶴山也。又數(shù)里至黃華洞,即玉女修真處[2]126”(明·吳同春《續(xù)游泰山記》)??梢?,善于將沿途景點詳盡地盤列出來,是明代泰山游記散文的一大特點。然而,這未免給人一種繁雜、零散的感覺,而且,只羅列,不描述,往往導(dǎo)致文章缺乏精彩的段落,可讀性不強。
相比較而言,擅長概括是清代泰山游記散文的一大特點,往往一字一詞便能準確地概括景物的特點。這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清代文人對“行文雅潔”的散文思想的落實,“桐城派始祖方苞拈出‘雅潔’作為行文的標準。雅潔首先要明于體要……其次還要汰去浮詞冗句[3]”。對于“汰去浮詞冗句”這一點,可以說,清代泰山游記散文已經(jīng)做到了。如,清代張岱在《岱志》中開篇就說:“至紅門而霽,至朝陽洞而日出,至御帳崖而陰噎,至二天門而大風,之三天門而云霧,至登封臺而雪、而冰,時凡七變[2]146”,語言簡潔明了,運用排比修辭巧妙地將景點放在一起,而且,景點特色突出,讓人印象深刻??梢哉f,羅列而不累贅,且面面俱到,不得不說,清人在這方面的創(chuàng)作技巧較明人巧妙一些。再有,“泰山之陽,汶水西流;其陰,濟水東流。陽谷皆入汶,陰谷皆入濟。當其南北分者,古長城也。最高日觀峰,在長城南十五里[2]179”(清·姚鼐《登泰山記》),三言兩語將泰山的整體地形面貌概括得淺顯易懂,一目了然。
另外,“泰山北多巨巖,而靈巖最著[2]212”(清·姚鼐《游靈巖記》),“蓋昔所傳聞其概者,今乃目極而察之;數(shù)十年愿見無從者,今乃不求而盡獲之[2]167”(清·沈彤《登泰山記》)等概括性的語句在清代泰山游記散文中大量存在,可見,簡潔明晰,概括性強,是清代泰山游記散文的一大特點??梢哉f,這在某種程度上與清代學者善于闡述“義理”的思維密切相關(guān),善于對事物進行總結(jié)才能更好地闡發(fā)義理,兩者相輔相成,影響了清代文人善于概括的創(chuàng)作特點。
文章所說的“奇”和“氣”與明代公安派提倡的“新奇文風”之“奇”和明末清初黃宗羲提倡的“夫文章,天地之元氣也”之“氣”不同。這里的“奇”與“氣”分別指向明、清兩代文人對景物之奇絕、景物之氣韻的感受與再現(xiàn),并非指向上述的文章創(chuàng)作理論。
行游泰山,明代文人傾向于發(fā)現(xiàn)景色之奇,并以奇絕的程度來衡量景點是否具有觀賞價值,在文章中常常以“奇觀”一詞對每處景點進行總結(jié)。如,高誨在《游泰山記》中說道:“其不能以一峰名而附之以見者,如拱,如揖,凜然有夔夔聽命之狀,真奇觀也[2]26”,面對一些無名的山峰,作者看到了它的獨特之處,譽之為一大奇觀。又如,王世懋在《東游記》中,多處以“奇”為標準對景點加以評價,“石卑而泉涸,不能奇[2]57”,蜿蜒曲折的水簾因其石崖較低而泉水又經(jīng)常干涸而不能稱奇;“已,又折而前,見所謂馬棚崖者,屏立道右,稍當奇觀[2]57”,山崖像屏風立于山道的右邊,也稍可算做奇觀;“已,復(fù)不見。良久始復(fù)出,則已為陰云所翳,無他奇矣[2]59”,作者在文章最后以“沒有別的奇異之處”對“觀日出”做了概述。從“不能奇”“稍當奇觀”和“無他奇也”等評價性詞語可看出,明代的泰山游記散文著重表現(xiàn)泰山之奇。在這方面最突出的要數(shù)呂坤的《日觀解(二)》,文章說道:“傍洞諸崖新松環(huán)翠幾千株,稍稱奇。此外無奇矣[2]101”。明確指出黃花洞除了山洞旁邊數(shù)千株新松稍可稱作奇景外,沒有什么奇絕的地方,并且告誡世人不要被傳聞所欺騙,不要因為沒有涉跡黃花洞而感到遺憾。顯然,明代文人傾向于感受和再現(xiàn)泰山之奇。
再看清代的泰山游記散文,可發(fā)現(xiàn),清代文人傾向于關(guān)注泰山的氣韻,或雄偉的,或靈秀的,而且,主張順其自然地感受景色之美,不像明代文人事先給景色附加某種欣賞標準。同樣是描寫回馬嶺的水簾洞,明人在意的是水簾洞是否奇絕,如,馮時可在《泰山記》中說道:“然歷高老橋,而上為水簾洞,石頑泉涸,不能奇[2]108”,這與王世懋在《東游記》中說的“石卑而泉涸,不能奇”[2]57如出一轍,都是從“奇”與“不奇”的角度來描寫水簾洞。而清人筆下的水簾洞卻展現(xiàn)了一種氣貫長虹的氣勢,如,“怪石陡絕,澗瀑轟然,如白虹萬仞垂飲寒潭者,水簾洞也[2]172”(清·余縉《登岱記》),與明人筆下的水簾洞相比,清人描述的水簾洞明顯給人一種優(yōu)美壯麗、充滿氣勢的感覺。再有,日觀諸峰是泰山最著名的景點之一,明、清文人都給予了很大的關(guān)注,在泰山游記散文中都將其作為文章的重點內(nèi)容,然而,對日觀諸峰的描述與評價,兩者卻有很大的差異。如,明代鐘宗淳在文章的結(jié)尾說道:“日觀諸峰奇絕人人能道,乃《石經(jīng)峪》無心得之……又大奇也[2]87”,很明顯,他注意的是日觀諸峰“奇絕”的特點。且看清代沈彤筆下的日觀諸峰“明日并山西溪澗,屈折北行,路移境易,回顧諸峰亦各異其態(tài),要皆秀而杰[2]167”(清·沈彤《登泰山記》),“杰”在此意為“雄渾”,顯然,沈彤關(guān)注的是日觀諸峰雄偉壯麗的整體氣勢。據(jù)此,兩者的差異顯而易見。
在清代的泰山游記散文中,描寫氣勢的語句隨處可見,如,“眺望久之,因入天妃宮展謁。宮甚壯麗,而歲久不繕,漸頹圮矣[2]173”(清·余縉《登岱記》)。即使天妃宮因年久失修,漸漸坍塌,在清代文人面前也難以掩蓋自身的壯麗氣勢,可知清代文人眼光獨到敏銳,善于體悟景物的整體氣韻。再有,“所歷未逮茲山百一,然其景之淑,氣之靈,各擅勝概[2]195”(清·薛福成《登泰山記》),雖然所游歷的地方不及泰山的百分之一,但是,作者已經(jīng)感受到了泰山整體的優(yōu)美靈秀之氣。不得不說,清代文人對泰山的氣韻情有獨鐘。
明人善抒情,主要表現(xiàn)為明代文人在泰山游記散文中善于抒發(fā)純粹的個人情感,沒有摻雜任何外界因子,而且,往往在文章結(jié)尾就整個游玩過程表達自己的個人情感。如,“予公事久于斯,而又頻于上下,則夫山之情狀,景之變態(tài),古人游豫登眺之跡,靡不襲其芳而踵之。茲游也,可不謂獨勝乎?[2]27”(明·高誨《游泰山記》)作者就事論事,表達自己因得以更好地游玩泰山而感到自豪高興的情感,感情真實淳樸。與之類似的還有,“噫!予南人獲游上國最晚,信宿,盡得天地古今之勝,豈非遇與?[2]32”(明·黃鰲《重九日登岱記》)作者對自己能夠游盡天地古今的名勝古跡而感到幸運,認為自己得到了一個難得的機遇,洋溢著滿滿的自豪感。又如,“余游雖魯莽,能窮二王所未探,亦差快矣[2]109”(明·馮時可《泰山記》),能游玩王獻之沒有到過的黃花洞,即使泰山之游有些倉促,也感到很愉快??梢?,明人著重于表達在攀登泰山過程中純粹的個人感受。
另外,明代文人將泰山上的所見所聞與自身遭遇相聯(lián)系,或影射,或諷刺,或質(zhì)疑。如,“今幾千百歲,人但知有大夫,不知有處士,豈物之顯晦有時歟?……豈物之榮枯有數(shù)歟?抑養(yǎng)素者終吉,怙寵者多敗,固物之自取然歟?[2]36”(明·劉宗岱《處士松跋》)作者將官場沉浮與處士松的榮枯相聯(lián)系,借處士松闡發(fā)了自己對現(xiàn)實官場的看法,這是典型的托物言志的創(chuàng)作手法。又如,“豈山川之跡亦待人而興歟?吾曹逐逐利名,汩沒白首,進而羈于風塵,退而牽于家累[2]104”(明·于慎行《游三陽觀記》),作者借“三陽觀”從默默無名到被發(fā)掘的變化,闡發(fā)懷才不遇之感,并且,表達了深陷官場的不自由、對退隱者的敬服之情。這些都是明代文人善于抒發(fā)個人情感的表現(xiàn)。
清人善思辨,主要體現(xiàn)為對人生的思考與總結(jié)。善于將泰山之景與人生哲理相聯(lián)系,加以思考總結(jié),使得文章充滿思辨性,是清代泰山游記散文中比較突出的一個特點。如,“歸途電霰交侵,重裘不敵,乘車戴笠,苦趣亦復(fù)可觀。是游也,咸謂大敗人意,余則不然。天下名勝之地,何問風雨晦明,總有殊致[2]173”(清·余縉《登岱志》),表現(xiàn)的是一種辯證看問題的人生哲理;“君等識之,天下事未閱歷者不可以臆測,稍艱難者不可以中阻也[2]196”(清·薛福成《登泰山記》),天下之事凡未經(jīng)歷過的,不可以妄加推測,凡稍有艱難的,不可以半途而廢,體現(xiàn)了作者對生活的辯證思考;“若夫山川之險阻,地產(chǎn)之精華,人才之鍾育,物理之生化,皆天然自具者也,使無人焉為之經(jīng)營、開辟、養(yǎng)育、研究之,其將終于廢棄埋沒者,皆可于此水鑒之矣[2]201”(清·趙爾萃《天然池記》),這同樣也是在闡發(fā)人生道理。
清代文人善于從游玩泰山的所見所聞中總結(jié)生活義理,體現(xiàn)了一種視野寬廣、善于思考的文人心態(tài),這也是明清兩代文人表現(xiàn)于泰山游記散文中的心態(tài)上的差異。文章字里行間透露了清代文人學者善于“考證”的思想,而且,“考證”儼然成了他們寫作上的一種思維習慣。如,“泰山之下,雖不見水,而凡石痕沙跡,無非水也[2]146”(清·張岱《岱志》),作者并沒有因為泰山腳下沒水,就武斷地忽略了水經(jīng)過泰山腳下而留下的石痕沙跡。據(jù)此,清代文人獨立判斷的能力可見一斑,同時,也使得游記散文多了一層思辨明智的色彩,更加真實厚重。顧易生先生曾說過:“可以認為,明代散文的基調(diào)以主情的因素為顯著,清代散文的基調(diào)以主智的因素為突出[4]”??梢哉f,明清泰山游記散文所體現(xiàn)的明人善抒情、清人善思辨的特點正是顧先生說的“明文主情”、“清人主智”的一個方面。
明代泰山游記散文體現(xiàn)了明代文人一種有所顧忌、顧慮重重的心態(tài)。明代影響泰山的重要事件,首屬香稅之設(shè)。史載:“(正德十一年七月甲申)東岳泰山有碧霞元君祠,鎮(zhèn)守太監(jiān)黎鑑請收香錢,以時修理,許之[5]”。然而,在明代泰山游記散文中,幾乎每篇都提及碧霞元君祠,但極少提及香稅,只有在《泰山紀游》中,鐘宗淳稍微提及,“時乞靈者以千百計,有州倅受香緡,歲以數(shù)萬,供縣官匪頒[2]85”,但只是作為元君祠的補充一筆帶過,沒有加以任何評論。這篇《泰山紀游》作于萬歷年間,正是明代社會混亂之時,泰山自先秦以來就與古代政治密切聯(lián)系,此時此景,泰山游記散文應(yīng)該是文人士子用于針砭時弊最有效的媒介,然而,整篇文章都在描寫景點,作者這方面的情感絲毫沒有透露??v觀明代泰山游記散文,能夠聯(lián)系社會現(xiàn)實表達憂國憂民之情的篇章幾乎沒有,不得不說,這是一種奇怪現(xiàn)象。這也許也是明代泰山游記散文沒有引起世人重視的一個原因,作為一篇游記散文沒有現(xiàn)實情感的潤色,語言再華麗也顯得干澀。
再有,“游興益脈脈動,乃道旁多童豎婺婦,雜采柔萌滿筐,云貧無食者……私念泰山云出,不膚寸不崇朝,霖雨天下,山靈何靳此一片云也?[2]83”(明·鐘宗淳《泰山紀游》)作者在登山沿途中看到許多采集野菜嫩芽當飯吃的兒童婦女,不由得“為之撫然”,再聯(lián)系下文說到的官吏分贓千萬香稅,很明顯,作者相當清楚百姓的困苦與朝廷的無為不無關(guān)系。然而,卻將百姓的不幸怪罪于泰山,指責泰山吝嗇一片云不下雨而導(dǎo)致干旱,導(dǎo)致百姓饑餓貧窮,作者這種避開真相不談的心思也就暴露無遺。可見,明代文人雖關(guān)注社會現(xiàn)實,但是,并沒有勇敢地揭露現(xiàn)實背后的真正原因,更沒有站出來提出相關(guān)的建議,僅僅停留在抒發(fā)不滿情緒的層面上,體現(xiàn)了一種顧慮重重的文人心態(tài)。而且,這在一定程度上也體現(xiàn)了“明代士大夫空談心性,不思救世濟民,遂招亡國之禍”[6]的一面。
明代文人沒有做到的,恰恰就是清代文人所擅長的。清代泰山游記散文體現(xiàn)了一種敢怒敢言、大無畏的文人心態(tài),體現(xiàn)了清代文人對“文須有益于天下”[7]的創(chuàng)作思想的踐行。對于“香稅”,清代文人極力反對,在泰山游記散文中進行了深刻的揭露。如,張岱在《岱志》就“香稅”現(xiàn)象進行了一番論說,他說道:“置錢之列,其來已久,然未有盛于今時……鼠雀之余,歲尚數(shù)萬金,山東合省官,自巡撫以至州吏目,皆分及之[2]150”,大膽地揭露了官員吏目借以祭祀泰山之名刮收民脂民膏的罪惡行為,文章兩處感嘆“嗚呼,泰山”,在感嘆泰山之大、泰山之高的同時,也是在嘆惋泰山成了官吏壓榨百姓的工具。而且,清代文人對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不僅僅只是揭露,還致力于改變現(xiàn)狀,如,余縉在《登岱志》中針對登泰山過程中的所見所聞進行大膽的披露,“其可憎者,土人以丐錢為業(yè);道傍多塑土偶,恣行穢褻;婦女,癭疾逢人乞施;州倅藉香稅為名,需索游人無饜 ”。面對這種逢人行乞、自甘墮落的社會風氣,作者進行了大膽的揭露,并提倡“俱當厲禁”,面對“當事者曾不措意”,作者感嘆“真大敗人意耳”,對這種大敗人興的社會現(xiàn)實,滿懷憂慮。針對現(xiàn)實,闡發(fā)見解,抒發(fā)情感,增加了文章的厚重感。
另外,在敢怒敢言的心態(tài)的牽動下,清代文人學者在觀賞泰山的過程中更多地表現(xiàn)出了一種大無畏的實踐精神,這在文章中表現(xiàn)得相當明顯。如,清代余縉在《登岱記》中記下了攀登時的對話,他對童仆說:“雖疾風暴雨,誓必登[2]171”,斬釘截鐵地語氣,表達了誓必攀登岱頂?shù)臎Q心,一種無畏前進的心態(tài)溢于言表。再有,“屏息釋慮,鼓勇復(fù)前[2]196”(清·薛福成《登泰山記》),作者沒有因為盤山道深遠莫測而停止前行,而是排除雜念,鼓足勇氣繼續(xù)前進,體現(xiàn)的亦是一種敢想敢做的實踐精神。這種勇于實踐的精神在清代泰山游記散文中屢屢可見,亦是與明代泰山游記散文不同的一點,而且,明代文人往往表現(xiàn)知難而退的一面。如,“意五六月之間,水木方盛,必有瑰異之觀,而往往以憚署不能出,即出又無與偕,徒側(cè)身東望思焉[2]71”(明·于慎行《登泰山記》),“乃折而境益逼仄,蛇行無置足處,腥風逆鼻,不可近。亟從故道出[2]83”(明·鐘宗淳《泰山紀游》),“第寒甚,膚粟,不敢往[2]109”(明·馮時可《泰山記》),“釋其峰不登,返登玉皇頂[2]116”(明·鐘惺《岱記》)等等。明代文人“不遂往”的原因多種多樣,然而,歸根到底最根本的也還是因為缺少一種大無畏的實踐情懷,這在某種程度上體現(xiàn)了明代文人面對現(xiàn)實有所顧忌的心態(tà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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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Comparison of Mount Tai's Travels Prose in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TAN Weihong
(School of Literature,JinanUniversity,Guangzhou 510632,Guangdong,China)
During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tourism activities on Mount Tai were thriving.The intellectuals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left a large trail of activities on Mount Tai,and also left a lot of poems in the history of literature works at the same time.Among them,the Mount Tai's travels prose is more unique.By comparing the differences in the characteristics of the writings of Ming and Qiing Mount Tai's travels prose,the differences between the two generations of intellectuals in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 are discussed.
The Ming and Qing dynasties;Mount Tai's travels prose;characteristics of the writings;mentality of the intellectuals
I206.2/.4
A
1671-5934(2017)05-0049-04
2017-06-14
譚威紅(1991- ),女,廣東湛江人,碩士研究生在讀,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E-mail:2390585869@qq.com
【責任編輯:趙佳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