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帽鹿

高考，看似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其實是—個人的戰(zhàn)斗，你只為自己而戰(zhàn)，不需要任何參照物，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進行，求的是問心無愧。

元宵節(jié)前夕，我?guī)е偡?68的成績單回家過節(jié)。爸媽特意來學校接我，兩人帶著滿滿的笑載上我回家，只字未提成績。在車上，我躺在媽媽膝蓋上睡了一覺，醒來后我仍趴著不愿起來，這自然是一種逃避，因為不知如何開口告知他們自己糟糕的成績。

媽媽大概感覺到我已清醒，她彎下腰摸著我的臉，帶著清淺的笑容，說：“你們老師把你的情況告訴我了，他說你可能連二本也考不起?！蔽仪宄赜浀茫约旱男南駩灷滓粯愚Z隆隆地響。半分鐘過后，我抬起頭換上平靜的面容，說：“我知道，但是我想好了，距離高考還剩下一百天，我每天只要進步一分，一分就夠了。”

真正的決心不是因為咬牙切齒才誕生的，而是像春天來了，河面要融化，楊柳要吐芽，當巨大的力量來襲，震顫了心靈，改變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我已經(jīng)羞于想起，我也曾是別人眼里的學霸，高中江河日下的成績讓我覺得初中時代所有的驕傲都是笑話。

初中我上的是全封閉寄宿學校。從生活到學習都很有規(guī)矩，兩周放一次假。得益于密不透風的環(huán)境和老師的嚴格，我將全部的心思撲在學習上，成績一直不錯，每回考試都是班級前五。那時候，天很高，風很大，我卻感覺自己擁有一雙強健的翅膀，能飛到任何想要到達的高度、任何想去的地方。

如愿考上市里最好的高中，我以為這是另一個輝煌的開始，沒料想三年青春有很多關(guān)鍵詞，卻沒有一個和“優(yōu)秀”掛上鉤。

高中開始走讀，老師也強調(diào)自主學習，于是忽然從壓抑的學習環(huán)境來到自由空間的我，有些措手不及。自習時間無人看管，那么我看看小說傳傳紙條也是可以的，放學后約幾個密友逛逛步行街買點小物件也是稀松平常之事，課間不再討論習題，話題變成了明星八卦……對于普通人來說，成績是最“勢利”的東西，得到與付出成正比，因此我的考試成績一次差過一次。最離奇的是我的數(shù)學，甚少及格，150分的試卷我最差時只拿到五分之一的分數(shù)。

高三分班，我以班級倒數(shù)第四的成績驚險地進了文科A班。忽然之間，周圍都是低頭苦學的人。被嚴肅的氣氛感染，我也收斂了心神，用了幾分功。彼時，一直認為自己成績不好是因為沒用功，考過幾次試后不禁暗笑自己——原來我根本不是天才，不可能花三分心思就能一鳴驚人，重回巔峰。

那段時間我每天刷很多題，起早摸黑，甚至午睡也免了。有時候看見同桌學霸趴在桌上小憩，我心里暗自得意：雖然我不如學霸考得好。但至少我是努力的。后來才懂得，這樣的心理和行為，叫做感動自己，是最可笑最無意義的“努力”。然而，現(xiàn)實是打臉的，最終的結(jié)果，我不過從倒數(shù)第四上升到倒數(shù)第十。

念高三的時候，任何一個人都會有信誓旦旦、拼搏奮斗的時刻，只是這種信念是隨大流的決定還是內(nèi)心的覺悟。直接影響著你的學習心態(tài)。真正的覺悟沒有前奏和伏筆，就像你碰見一個人你就知道他是對的人。真正決定改變的時候往往是平靜從容的，不需要豪情和儀式，平平常常就去做了。

元宵節(jié)過后，回到學校，我買了一個隨身帶的小本子，但凡是我曾經(jīng)不知道的知識點都記錄在上面，不分學科也不分難易。想要每天進步一分，掌握這些零碎的知識點是關(guān)鍵。原來的數(shù)學老師考上了博士。臨時換了老師。新的老師令班里的學霸十分不滿，因為她不講難題，側(cè)重基礎。我卻偷偷笑了，真是天助我也，我跟著新老師重新鞏固基礎，數(shù)學成績因此突飛猛進。

為了節(jié)約時間，我央求媽媽在學校附近給我租了間房。只是，事情沒有那么順利，好的房間早已租完，當媽媽帶我去到一個閣樓，問：“只有這個地方了，你住么？”一床一桌一椅，就連生活用品都只能放在墻上的籃子里，比起家里的條件的確差遠了。我點點頭。為什么不能住呢？這個地方離學校只有150步路。

晚上下了自習，梳洗完畢已是10點，開夜車對學習效率并無好處，于是我早早睡了。之前，不敢睡得太早，總覺得不安心，別人比我成績好還比我努力，其實最大的錯誤認知便是這個。高考，看似是千軍萬馬過獨木橋，其實是一個人的戰(zhàn)斗，你只為自己而戰(zhàn)，不需要任何參照物，按照自己的節(jié)奏進行。求的是問心無愧。

早上我提早一小時起床，然后喝下一杯咖啡。我是極不喜歡咖啡味的，但我屬于“特困生”，咖啡確實能提神。為了夢想做不喜的事，甘之如飴。我暗暗發(fā)誓，高考后絕不再喝咖啡。

冬季，幽幽的夜色尚未褪去，廣播里常放郭靜的《下一個天亮》。清涼的聲色，繾綣的音調(diào)，我?guī)еψ哌M校門。現(xiàn)在的我正在決定將來的我能在哪里等天亮。一個人最好的狀態(tài)便是，一天比一天更愛自己。欣賞和贊美過去的自己，是對人生最大的肯定。

又一次月考，我居然考到班級第三十名，整整進步了二十個名次。班主任重點表揚了我。我很害羞也很開心。終于找到了讓種子開花結(jié)果的方法。我當然知道前面的路很長，進步會更難，但是我已不在乎自己能走到哪里，我更關(guān)注我前進的步伐，是不是踏實而專注。

清明回老家祭祖，走了很久的山路，到了老人的墓前。聽我的大伯一邊燒紙一邊念叨，多是保佑我高考大捷、上個好學校之類的話。這個清明沒有雨，風卷起塵世間的寄托與思念，我竟有些想流淚。莘莘學子背負的不僅是個人的前程，更是家庭的希望。

這種希望是來源于愛，他們只是希望你好，考上好大學在世人眼里是通往“好”的捷徑。而所謂的“包袱”，是過度解讀了親人的愛。其實他們是最包容你的人，成長中的起落好壞，他們哪一樣沒有接受呢？每一段晦暗的光陰都是他們陪你共同度過。想起家人，你應該是勇氣倍增，而不是平添幾分壓力。他們應當是你的盔甲。

夜空如海，流云如鯨。高考前夕，爸爸送了我?guī)锥錆嵃椎臈d子花，清香的氣味沁人心脾。他說可以用來緩緩心神，我笑著將花朵放進文具袋里。其實我一點也不緊張。

我最后一次看了那本寫滿知識點的小本子。過了高考的那兩天。函數(shù)、洋流、幾何、古文、歷史事件和政治意義都成了六月的大雨，沖刷了世界卻再也不見。而我會有新的故事。寫好青春的結(jié)尾是義不容辭，無所謂緊張慌忙，因為這是微笑坦蕩的驪歌。

不負過去，因為每一個逝在時光長河里的我，都在拼搏；不負將來，因為未來太多美好，我要讓自己值得擁有它們。

編輯/梁宇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