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桑榆
戰(zhàn)國時期的諸侯與后世的皇帝相比,陵墓中的隨葬品還是顯得寒磣多了
帝王為自己大造陵寢,是為了死后仍像活著一樣居住寬敞豪華的宮殿。而既然住在宮殿里,當(dāng)然要有生活所需的器用物品,以及與宮殿相稱的種種陳設(shè),并且要有供自己在“陰間”賞玩與揮霍的奇珍異寶、金銀財貨。按照這樣的思路,帝王死后的隨葬品也就多多益善,甚至多到棺槨或是地宮里實在塞不下為止。
早在商周時代,君王死后就把大量的隨葬品埋入墓室。已經(jīng)發(fā)掘的安陽殷墟商王武丁的王妃婦好墓中,隨葬的青銅禮器有210件之多,名種雕刻精美的玉器達(dá)750余件。隨縣擂鼓墩曾侯乙,生前可能是個音樂迷,墓中隨葬的編鐘竟有65套之多,而全部青銅隨葬品達(dá)10噸左右,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珍貴物品。
戰(zhàn)國時期厚葬風(fēng)氣大盛,諸侯國的國君們,活著要與群雄爭霸,死了也要與別的國君競比豪奢。春秋五霸之首的齊桓公姜小白,墓中有“水銀池,金蠶數(shù)十箔,珠襦玉匣,繒彩不可勝數(shù)”( 陸翙《鄴中記》)。齊景公的墓中也隨葬了大量的珍玩奇寶,價值連城。已發(fā)掘的平山戰(zhàn)國中山王墓與隨葬于附近的一王室成員的墓,有隨葬物品19000件,其中多為珍奇之物。這位中山王到了“陰間”,除了享受奢侈的生活還要到處巡游,故隨葬品中還有馬12匹、車4輛、船5條。
君王死后大埋特埋隨葬品,競相奢靡,引起思想家的嚴(yán)厲批判,墨翟先生在《墨子·節(jié)葬下》說:“諸侯死者,虛車(庫)府,然后金玉珠璣比乎身,綸組節(jié)約,車馬藏乎壙。又必多為屋幕、鼎鼓幾梴(筵)壺濫、戈劍羽旄齒革,寢而埋之?!币馑际?,那些諸侯死了,把國庫里的財物揮霍一空,金玉珠璣多得把尸身都埋起來,又以錦帛絲帶把尸體層層裝裹,并將許多車馬埋進(jìn)墓壙,又將帷幄、鼎鼓、幾案、酒壺、銅浴盆,以及征戰(zhàn)用的戈劍等武器與旌旗、象牙、甲胄等亂七八糟的玩藝兒全部埋進(jìn)墓中。呂不韋先生也在《呂氏春秋·節(jié)喪》中說:“國彌大,家彌富,葬彌厚。含珠鱗施,夫玩好貨寶鐘鼎壺濫輿馬衣被戈劍不可勝數(shù),諸養(yǎng)生之具無不從者”。不過,這些批判并未被哪個皇帝當(dāng)回事。
但戰(zhàn)國時期的諸侯與后世的皇帝相比,陵墓中的隨葬品還是顯得寒磣多了。
始皇陵的龐大與豪華,堪稱空前絕后,其陵墓中的隨葬品究竟有多少?司馬遷先生說地宮中“奇器珍怪徙滿藏之”。記述雖然過于簡約,但把秦宮中的奇器珍怪往陵墓搬運(yùn),直到把地宮藏滿,也足以說明隨葬品之多。而酈道元《水經(jīng)注》記載,嬴政被埋葬后第4年,項羽率兵入咸陽,令30萬軍士發(fā)掘始皇陵,珍寶運(yùn)了一個月都未能運(yùn)完。從這一記載,可以看出始皇陵中的隨葬品數(shù)量如何之巨。
西漢皇帝陵隨葬品最多者要數(shù)武帝劉徹的茂陵。劉徹在位54年,茂陵修了53年,從地宮修成之后,就不斷地把奇珍異寶藏入其中。到他咽氣閉眼之時,地宮除勉強(qiáng)放下棺槨之外,已被珍寶占滿,再也塞不進(jìn)東西。劉徹不但拼命地往陵墓里藏金銀珠寶,居然還把“珍獸、魚鱉、牛馬、虎豹、生禽,凡百九十物盡瘞埋之”(《漢書·貢禹傳》),似乎想死后在“陰間”再建一座上林苑,供他游獵。劉徹還將唐渠國王的貢品玉箱、王杖以及自己生前愛讀的雜經(jīng)30卷裝入黃金做成的箱子,埋入墓中,以便死后賞玩閱讀?!稌x書·索靖傳》記載,劉徹茂陵后來被赤眉軍發(fā)掘,把陵中珍寶取走不少,但不及半數(shù),直到西晉末年,陵中還有很多朽帛堆積,珠玉也未被盜盡。
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不但規(guī)模龐大、氣勢恢宏,地宮中的隨葬品也極豐富?!缎挛宕贰仨w傳》記載,唐朝滅亡后,后梁靜勝軍節(jié)度使溫韜“悉發(fā)唐代諸陵,取其所藏金寶,而昭陵最固,韜從埏道下,見宮室制度宏麗,不異人間,中為正寢,東西廂列石床,床上石函中為鐵匣,悉藏前世圖書,鐘、王筆跡,紙墨如新。”往地宮中大塞金銀財寶,不過是像其他皇帝一樣,是為了供死后享受,但李世民是書法家,且好讀書,也就不同于流俗,把大量藝術(shù)奇珍帶進(jìn)墳?zāi)埂G暌虻貙m構(gòu)造堅固而成為唐代帝陵中唯一未被盜過的陵墓。其隨葬品中究竟有多少金銀珠寶,在唐代來說,屬于國家機(jī)密,故史籍不見記載。但乾陵由武則天撰寫的七節(jié)碑中,卻為我們透露了一點(diǎn)信息:高宗李治臨死時仍不忘他所喜愛的書籍、法貼和墨寶,留下遺囑要把它們?nèi)侩S葬。這些珍貴的文化瑰寶,只能留待考古工作者今后發(fā)掘,才能得見天日。
明神宗朱翊鈞的定陵,1955年由國家考古人員發(fā)掘,地宮內(nèi)的隨葬品極為豐富,有珍寶、首飾、金銀玉器、瓷器、絲帛、服飾等,而以金絲編織的金冠和制作精美的鳳冠價值尤高。已出土的隨葬品有3000余件,大多價值連城。當(dāng)然這些出土的珍寶器物,只是朱翊鈞隨葬品的一部分。
但是,朱翊鈞定陵中的隨葬品與乾隆帝弘歷和慈禧太后那拉氏相比,就差得遠(yuǎn)了。弘歷裕陵棺槨裝飾豪華,地宮中的隨葬品有各種奇珍異寶和價值連城的古玩數(shù)萬件。慈禧太后的定東陵,隨葬品數(shù)量之多、價值之巨,更加驚人。
慈禧太后的心腹太監(jiān)李蓮英,曾經(jīng)參加過那拉氏的喪葬儀式,他事后口述,由侄子執(zhí)筆,留有《愛月軒筆記》一書。其中記載,慈禧太后尸體入棺前,先在棺底鋪上三層金絲串珠錦褥和一層珍珠,共厚約一尺;頭戴珍珠鳳冠,冠上最大的一顆珍珠大若雞卵,價值1千萬兩白銀;頭部上方為翡翠荷葉,腳下置粉紅碧璽蓮花,兩邊各放翡翠西瓜、甜瓜、白菜等,另有寶石雕刻成的桃、李、杏、棗等200多枚;尸體旁有金、玉、翡翠、寶石佛像27尊,另有玉石蓮花、玉雕珊瑚樹、玉石駿馬8匹、玉石羅漢18尊分置兩旁。諸物放置完畢,又倒入4升珍珠、2200塊寶石填棺。據(jù)李蓮英估算,那拉氏棺槨中的珍寶,價值達(dá)5000萬兩白銀。
(作者為專欄作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