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 要:本文旨在立足于作品文本,重點從反基督教的角度論述蕭乾宗教小說中存在的人性悲?。蝗缓髲挠绊懯捛瘎∫庾R形成的因素入手對其悲劇意識產(chǎn)生的原因進行探討。
關(guān)鍵詞:蕭乾;宗教小說;悲劇意識
作者簡介:鐘聲,女,1984年11月出生,河南泌陽人,講師,文學(xué)碩士,就職于開封大學(xué)黨委辦公室,研究方向: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xué)和大學(xué)語文教育。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6)-36-0-02
一、人性悲劇的探尋
蕭乾宗教小說,多以刻畫實實在在的小人物形象為主,而這些小人物的命運無一不是悲劇性的。蕭乾深信淺薄的悲劇都比精致的喜劇更具有震撼心靈的力量,所以他的小說多在悲劇中蒼涼地結(jié)束,也因此構(gòu)成了他小說的蒼涼、哀婉、凄慘的風(fēng)格。這種風(fēng)格的形成與蕭乾悲劇性的人生經(jīng)歷所形成的敏感、憂郁的精神個性、人生觀有著密不可分的關(guān)系。蕭乾自幼失怙,過早體察時世人情,對生活有著深刻的悲劇體驗;因此他以兒童天真的眼光來觀照現(xiàn)實、洞察人生,以詩人般的敏感來發(fā)現(xiàn)生活中的“悲劇意象”,以近乎冷酷的悲劇感敘述故事,對人性自私、卑瑣、冷漠、扭曲等陰暗面進行剖析,構(gòu)成其宗教小說的悲劇意識。
蕭乾宗教方面的小說,多為揭露傳教者利用宗教來進行文化侵略的事實,以及從教會對民眾的“宗教欺壓”角度揭示宗教對人生的悲劇。如小說《皈依》,《鵬程》, 都不同程度地揭露了傳教士的虛偽險毒及教會對人性的毒害。同時也揭露與描寫了中國民眾的愚昧無知及精神蒼白。蕭乾悲憤地洞穿了一個民族被鞭笞的傷痕血跡和貧民靈魂被收買的慘狀,所以他從人的“虛偽性”來揭露“人性惡”,人性的扭曲、畸形、變態(tài)?!娥б馈?,是蕭乾這類宗教小說的第一篇。蕭乾不僅在這篇小說中,成功地刻畫了雅各軍官、菊子和妞妞等形象;還深刻揭露了“救世軍”傳教士在舊北京貧民窟用金錢引誘無知少女“入軍”的丑惡罪行。
小說中展現(xiàn)的寡母孤兒的生活,可以說是中國貧民社會的生活縮影:一家人生活拮據(jù),兒子景龍在學(xué)堂當校役,女兒妞妞縫襪口補貼家用,老婦人為人縫補衣服掙錢。但連這貧苦的安穩(wěn)生活也不能得以維持,妞妞受到打洋鼓傳福音隊伍的感染,受到已皈依的菊子“一年兩套新衣裳,一個月六塊現(xiàn)洋”的勸說,決意皈依基督。而隨后描寫的妞妞為救世軍當成“工作的果子”,被送上小講臺行“悔改”儀式。呈現(xiàn)于讀者面前的是迫于生計而出賣靈魂的妞妞、菊子等人,而最讓作者痛心的是傳教士對中國人靈魂的毒害之深。無知少女妞妞就是深受毒害的典型。她不僅和母親鬧僵了關(guān)系,還整天相信自己是屬于上帝的孩子。還說出“我的手生來是為上帝做工的——打洋鼓替他傳福音” [1](P102)的話來。這個中毒了的孩子連親情也不要了,一心想的是她沒見過的大場面,連下跪來進行所謂的“懺悔” 也心甘情愿的接受。這時的妞妞想到的只有自己的欲望,更不會認為下跪示眾給她帶來的是羞恥。此時她的靈魂已經(jīng)完全被收買。在那個大的時代背景下,像妞妞一樣活著的人還有很多。蕭乾對現(xiàn)實的描寫成了對時代悲劇的控訴,所以在小說結(jié)尾處他通過景龍之口對教會毒害人性進行了揭露:“他們是帝國主義。他們一手用槍,一手使迷魂藥。吸干咱們的血,還想偷咱們的魂兒。”[1](P100)
在《鵬程》中由于深受教會毒害,教徒們的心靈被扭曲,甚至出賣自己的靈魂。比如王志翔的家庭破裂、潘紫霞服毒自殺等人生悲劇的上演。蕭乾的悲劇意識不僅針對著艱難生活著人們,更針對著西方文明對中國人民心靈的蹂躪,從而使他的悲劇精神表現(xiàn)出十分罕見的廣度和深度。小說中描寫的教徒為了能過上聲色犬馬的生活,一個個道貌岸然地將真實性格隱藏在各式各樣的假面具后。有改變信仰從相信“進化論”到改讀“創(chuàng)世紀”的;有將“徐之棠”改名為“徐雅各”的;更有那用心良苦的王志翔。他“用糖果、鵝毛毽子和一張善說故事的嘴”對牧師女兒小婷進行“感情投資”,從而換取留學(xué)的機會。這些中國教徒們個個卑躬屈膝、奴才嘴臉,根本毫無人格可談。小說中真實的描寫,無疑是對中國民眾國民性被奴役的血淚呈現(xiàn)。尤其是王志翔的刻畫,更是代表了一類崇洋媚外、不知廉恥的社會中上層人士。他們這群有知識有文化的知識分子,寧愿為了自己的前途與利益而拋棄人格。小說中徐之棠與王志翔為了得到留學(xué)的機會,在背后互相詆毀,變態(tài)、扭曲的人性呈現(xiàn)的淋漓盡致。王志翔為了討好牧師的女兒,竭盡全力地偽裝著好先生的角色;為了滿足自己的欲望,又想要卑污地占有紫霞,隱瞞自己有老婆的事實,甚至無恥到謊稱自己還是“童男子”。當如意盤算落空時,為了保住出國的機會,他又在牧師面前“懺悔發(fā)誓”,滿面淚流,磕頭下跪也在所不辭。蕭乾用嘲諷的筆調(diào)冷冷地掀開了這個虛偽人臉上的面紗,露出了他靈魂深處的卑鄙、冷酷變態(tài)、自私與好色,展示了一個靈肉分離、表里不一,人格萎縮的“兩棲人”的心理世界。
二、悲劇意識形成的原因
(一)個人原因
蕭乾小說的悲劇意識,歸根結(jié)底是因為作家身上存在著一定程度的“悲劇人生”的情結(jié)。如從作家不幸的家庭生活方面來考察,蕭乾出生在北京皇城根一個漢化了的蒙族貧民家庭里。其父是個管開關(guān)東直門的差役,卻在自己唯一的兒子出生前就死去了。所以蕭乾從一出生就是“遺腹子”,且從小隨寡母寄居在親戚家,過著寄人籬下的生活。他的民族身份也給他的童年生活,帶來了許多陰影,這些都是造成他自卑心理、悲觀思想產(chǎn)生的重要原因。蕭乾在《未帶地圖的旅人》中留下的有關(guān)回憶童年的文字:“然而上學(xué)后我發(fā)現(xiàn)同學(xué)們專欺負少數(shù)民族。他們追著回族孩子罵不堪入耳的臟話,也喊過我‘小韃子。于是我就干脆把這個民族成分隱瞞起來了,填表總填‘漢族,免得受歧視。反正我媽媽是漢族我畢竟是從她肚子里生下的”。[2](P117)目睹和體驗了太多生活的艱辛與不幸,使蕭乾在潛意識中形成了始終以悲劇眼光來看待生活和命運。
蕭乾對宗教題材小說的偏愛也深受其童年時期在教會學(xué)校半工半讀且常受到傳教士體罰生活的影響。這段辛酸的人生經(jīng)歷使基督教在蕭乾心中投下魔影,造成了蕭乾對基督教的反感。也就是說,蕭乾個人的性情和氣質(zhì)強化了基督教帶給他的負面印象,因此他來不及從容展開對基督教的深度批判。他也太匆忙地以國仇族怨置換了私人仇怨,把屈辱心理上升為宏大敘事。他和基督教的恩怨首先不是一個真理問題,而是個人遭際問題。他本人的信念前提和個人怨恨又強化了這種遭際。老年的蕭乾自己也曾反省說:“倘若二十年代我接觸的不是原教旨主義的基督教徒,而傳教也不用強迫的形式,說不定我還會信教。因為那時作為一個孤兒,我很需要精神上的寄托?!盵3]因此,蕭乾反對的是二十年代的強迫性信仰,并不反對宗教本身。
(二)社會原因
除了不幸家庭生活對蕭乾的影響,舊中國黑暗的社會現(xiàn)實也是影響其小說悲劇意識形成的重要因素。蕭乾早年生活在社會底層,看到和親身經(jīng)歷過社會上的種種不平,還親身參加過反抗社會壓迫的斗爭。當蕭乾在《大公報》作記者之后,他看到了更多嚴酷的社會現(xiàn)實:國勢的萎弱、政治的黑暗、民生的凋敝。這樣的現(xiàn)實刺激了當時許多有抱負的知識分子,為了改變現(xiàn)狀,他們紛紛投身從事于反帝反封建的革命活動中。身處那個時代和背景下的蕭乾,不可能不受到影響。1927年大革命失敗后,社會矛盾進一步加劇。隨后爆發(fā)的“九一八”事變,“一二九”學(xué)生運動,把整個中國社會的矛盾推向高潮。所以蕭乾強烈的在自己的作品中反映出現(xiàn)實的黑暗,他把全部的同情和悲憫,都獻給和描繪那些在愚昧和苦難中掙扎的社會最底層的民眾。時代成就了作家們形成關(guān)注現(xiàn)實的悲劇意識,因此在蕭乾的作品中不難找到各種社會悲劇的烙印。讀他所創(chuàng)作的作品,我們不僅可以了解當時在非自覺狀態(tài)下生存的社會民眾的心態(tài),也能感受到蕭乾關(guān)于社會、人生、人性、現(xiàn)實等方面的悲劇意識。
蕭乾是一個有著深廣悲劇意識的作家,痛苦的人生經(jīng)歷使他在創(chuàng)作中以一種悲憫胸懷關(guān)注思考著人生的境遇和生存狀態(tài),讓更多的人能夠更清楚地了解到世界黑暗和悲哀的一面。其宗教小說更力圖通過對宗教道德批判,喚起民族意識的覺醒;揭露了宗教原本是拯救人的靈魂,而現(xiàn)實中卻變成了假、惡、丑的表層的偽善性。正是基于這一點,在蕭乾的小說中,融入了他對社會現(xiàn)實、歷史文化諸多方面的感知與體驗,從而形成了其小說獨特的悲情藝術(shù)審美感。
參考文獻:
[1]蕭乾.蕭乾短篇小說選[M].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82.
[2]杉野元子.老舍與蕭乾[J].中國現(xiàn)代研究叢刊.2000年02期.
[3]蕭乾.在十字架的陰影下.新文學(xué)史料[J].人民文學(xué)出版社.1991年第01期.
[4]文潔若 黃友文.蕭乾文萃[Z].北京:東方出版社.2004.
[5]李輝.浪跡天涯——蕭乾傳[M].北京:中國文聯(lián)出版社.1987.
[6]蕭乾.一本褪色的相冊[M].百花文藝出版社.1981.
[7]鮑霽.蕭乾研究資料[M].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19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