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艷
《秘境》是一部言說玉與人、玉與文化在當下中國境遇的非虛構文學作品。作者立足于生活中玉器作為商品的現(xiàn)實性,從玉器買賣、挖掘、制作等方面活色生香地還原和記錄了中國人和玉之間的故事。與此同時,作者又傾情回溯中國幾千年玉文化源流和傳統(tǒng),賦予非虛構敘事深厚的傳統(tǒng)文化內涵,時時追問玉作為國之重器所蘊含的終極價值與意義。這個文本的獨特之處在于故事層面親歷的真實、器物層面知識的翔實、文化視域的闊大恢宏、哲思意蘊的憂思深廣、蘊含深厚的人文關懷。
玉石人生的“實”和玉作為文化符號的“虛”相得益彰地呈現(xiàn)在非虛構紀實中
文本從20顆籽玉的玉石生意開始,敘述了自己和新疆白玉的不解之緣。通過對于新疆玉石的了解和追蹤,敘述了玉石收藏熱中的各類目睹之怪現(xiàn)狀。行騙記、賭石記、造假記等和玉石生意如影隨形,一部《白玉紀》無疑記錄了中國近30年珠寶市場的一個光怪陸離的側影。在非虛構的敘事中,作者擅長將玉石小故事和玉石知識、玉石文化以及人性的復雜性結合起來,讓讀者有身臨其境之感。作者非常注重各色人物的刻畫,諸如新疆玉石商人,有狡詐和憨直并存的小生意人,有腰纏萬貫、事故不斷的大賣家,也有各類熱愛玉石的朋友們,在作者筆下都呈現(xiàn)出極其鮮明的個性特征。
《秘境》中“玉”作為文化符號的意義則通過傳奇性、神秘性和神圣性體現(xiàn)出來。在作者筆下,從事玉石行業(yè)的各色人等都和玉石有非同的關系,往往在真實的故事中塑造出民間的奇人、高人,并在奇人和高人驚世駭俗的行徑中體現(xiàn)出強烈的民間“傳奇性”,例如,在古玉造假行的很多故事就給人“高手在民間”的感受。由于“玉”本身帶有的神秘性,因此在紀實性的敘事中時時融入中國民間社會和中國文化的種種神秘性。這種神秘性或者是某種難以言表的情緒,如對于“分香散玉”的敘述;或者說難以用現(xiàn)代科技證偽的事物,比如專家兩次鑒定為高級文物的摹古之作。
這個文本不同于一般紀實類寫作的獨特之處在于,作者試圖在玉石生意和玉石制作的“實”中滲入中國傳統(tǒng)玉文化的精神因子,從而在商業(yè)營銷和收藏盈利之外,向讀者介紹“玉”的神圣性。玉的這種神圣性賦予玉石本身極強的精神價值和文化意蘊,比如作為國之重器的玉璽,象征著君權神授和真龍?zhí)熳拥纳衩匦?,于此同時,玉璽又被賦予了更多神圣家族意義上的象征和隱喻。
正是由于“玉”的這種上至皇權、下至民間的神圣性、神秘性和傳奇性,讓《秘境》成為歷史與當下相互映射、現(xiàn)實生存與哲思文化互為表里的一種寫作。作品在寫“實”的親切和融入之中,往往又能在行文中恰切地進行“虛”的架構,尤其是對于玉文化的論述有著非常精辟的見解。
手中之玉和心中之玉,通過對于玉石“技”、“器”、“藝”和“禮”的敘事,揭示“秘境”,充分展示了中國玉文化的多種面相
敘述者“我”通過不停地變換視點和穿越不同社會階層人物手中之玉和心中之玉,自如地在“技”、“器”、“藝”和“禮”中行走,通過對于“玉”之秘境的揭示,很好地處理了非虛構作品的當下與歷史、現(xiàn)實之間多維交叉的表達。
作品對于“技”的層面有著兩條非常明確的線索,一是古代和現(xiàn)代中國玉石匠人的精湛技藝和對于玉文化深刻的領悟;二是當下技藝高超的造假和摹古技術,體現(xiàn)出商品經濟時代,逐利之徒的不擇手段和肆無忌憚。
作品對于“器”、“藝”的層面,主要是通過細致勾勒和刻畫玉石器物層面的奪人心魂,藝術審美上帶來的極大愉悅,由此表達“玉器”之所以為國人所追捧的直觀原因,著重體現(xiàn)傳統(tǒng)玉石工藝巧奪天工的精湛。
作品對于“禮”的層面,主要是敘述玉作為一種皇權、貴族和身份象征的禮器所具備的精神文化內涵,由此來抵達對于玉石的精神性理解。國之瑰寶中對于“會昌九老圖”、“大禹治水圖”、北京奧運會的金鑲玉,卅二萬種巨石玉器原料的傳奇經歷,以及它和四大國寶形成之間的故事……當石頭打磨成玉石、玉石雕琢成玉器,玉器因其特殊的象征符號意蘊成為禮器,國之重器。
(作者系魯迅文學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