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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語言傳承”多人談

      2017-05-30 13:46:25戴慶廈
      語言戰(zhàn)略研究 2017年3期
      關鍵詞:華語華裔母語

      散心按語:在歷史進程和社會變遷中,語言也在不斷生存和發(fā)展。一種語言的傳承,與政治、經(jīng)濟、社會、文化等諸多方面息息相關。語言的傳承尤其是華語傳承,對漢語國際推廣、海外華僑華人的民族認同、漢語方言和少數(shù)民族語言的傳承與保護等都有重要意義。如何做好語言傳承的理論建構和實踐探索,是中國語言戰(zhàn)略研究的一個重要議題。本期我們邀請了9位海內(nèi)外語言學家以筆談形式圍繞“語言傳承”發(fā)表觀點,以饗讀者。

      中國的語言傳承工作能夠

      為世界提供參考

      戴慶廈(云南師范大學/中央民族大學) 近年來,在談及中國各民族語言生活的現(xiàn)象時,常常聽到“語言傳承”這一新詞語,它的使用反映了中國當今語言生活的新變化。其概念應如何科學定位,應如何認識語言傳承與語言生活變化、社會進步的關系,引起了我的思考興趣。

      回顧20多年的社會進程,我們看到隨著現(xiàn)代化建設的不斷發(fā)展,中國語言生活的狀況發(fā)生了兩個重大的變化。一是為了適應社會的進步,語言功能、語言能力在許多方面增強了。如語言中出現(xiàn)了大量新詞語,網(wǎng)絡語言、微信語言增添了語言的新活力;普通話的普及程度擴大了,少數(shù)民族兼用通用語的比率大幅度增長。二是部分少數(shù)民族語言和漢語方言的語言活力由于處在弱勢地位,在語言功能的競爭中出現(xiàn)不同程度的衰變,甚至有的出現(xiàn)瀕危。

      人類的天性都會關心母語的生存和發(fā)展,都會為自己語言或方言的衰變、瀕危而感到焦慮和不安。近期,在中國語言學研究的論著和各類科研項目的設計中,陸續(xù)提出了弄清語言國情、加強語言記錄、搶救瀕危語言、解決代際語言斷裂以及語言維護、語言保護等理念,其目的都是保障語言的傳承或語言的延續(xù)使用。伴隨著上述的理性思維活動,“語言傳承”的提法應運而生。“語言傳承”從“傳承”的角度,強調(diào)怎樣使語言能夠一代一代地延續(xù)下去為人類造福,是中國語言生活發(fā)生新變化的產(chǎn)物,是對語言認識的升華。

      但是,應當怎樣科學地給“語言傳承”這四個字定位,怎樣做好中國各民族語言的傳承,則需要有實踐探索、不斷完善的過程。這應該是中國語言戰(zhàn)略研究中的一個重要理論問題。

      我認為,“語言傳承”是指要讓現(xiàn)存的語言不分使用人口多少都能夠一代代地傳承下去 ,不讓語言斷層。其必要性在于:語言是人類非物質(zhì)遺產(chǎn)的重要組成部分,是人類的文化資源;語言是人類智慧的結晶,是民族的重要特征;傳承語言對民族團結、人類進步都有不可替代的重大作用;語言傳承的斷裂,是民族無可挽回的損失,是歷史的過錯。

      “語言傳承”的提出,符合中國憲法一貫規(guī)定的“各民族都有使用和發(fā)展自己語言文字的自由”和黨的十七屆六中全會提出的“科學保護各民族語言文字”的基本精神,都是堅持民族平等、語言平等、多元文化的思想。

      如何做好語言傳承,這是語言工作中的一個新課題,需要不斷去充實、去完善。我想到以下幾點:

      在認識上,必須使全社會樹立民族平等、語言平等的理念。認識到大語言要傳承,小語言也要傳承;強勢語言要傳承,弱勢語言也要傳承;健全語言要傳承,衰退語言也要傳承。這是因為對于語言傳承、語言保護的重要性人們不易認識到位,特別是經(jīng)濟發(fā)展任務重的情況下更是如此。

      在政策實施上,必須重在語言功能的扶植。語言包含語言功能和語言實體(語言結構)兩部分,二者的性質(zhì)不同。語言傳承主要是語言功能的傳承,即能代代保持其使用功能。一種語言有了健全的語言功能,其語言實體也能隨之得到不斷發(fā)展。

      應當確定語言傳承的范圍及其特點。傳承有各種傳承,如文化傳承、藝術傳承、教育傳承等,它們之間各有不同的特點。如語言傳承不同于我們常說的文化傳承。文化有精華又有糟粕,文化傳承是傳承其精華,而語言不存在精華和糟粕。

      由于具體語言共時和歷時的狀況不同,因而對不同語言的傳承要采取不同的措施,不能“一刀切”,用一個模式實施。比如,少數(shù)民族的母語傳承,必須考慮雙語教育問題,海外華人的母語傳承,要考慮所在國如何學習國語問題。具體的做法,是必須認真傾聽母語使用人的意見。

      語言傳承是世界性的。中國的語言傳承工作開展較早,而且是政府行為和民眾行為的結合,必能為各國提供經(jīng)驗和參考。

      語言傳承研究的三個視角:

      主體、客體與環(huán)境

      吳勇毅(華東師范大學) 語言傳承是一個世界性的話題,尤其在當今世界,經(jīng)濟一體化、多元文化交融、戰(zhàn)爭……在國界的“藩籬”被打開后,地球村的“村民”從村西頭移民到村東頭已經(jīng)成為常態(tài)。這也不可避免地帶來了比以往任何時候都嚴峻的語言傳承問題,傳承語的習得和教學是我們面臨的迫切需要研究和解決的課題。所以我們應該把語言傳承研究,特別是華語傳承的研究,放在世界的大背景下考慮,跟世界對話。在華語傳承方面,加拿大和美國已經(jīng)有不少相關研究成果,澳大利亞在2009年實施“全國學校亞洲語言學習計劃”(National Asian Language and Studies in Schools Program)后,新南威爾士州教學委員會就為具有亞洲文化背景的學生制訂了新的高考語言大綱,即Heritage Course,包括中文、日語、朝(韓)語和印尼語等。據(jù)蔡麗介紹,新州的高中畢業(yè)文憑證書中的“中文”科目,就有傳承語這個組別,它是針對10歲前抵澳和在澳本地出生的華裔學生(10歲后抵澳的則歸在母語組)。從祖籍國和華人的視角看,語言傳承是為了留中華民族的“根”,鑄中華文化的“魂”;從當?shù)貒襾碚f,語言傳承不僅是為了維護和發(fā)展所在國的多元文化和多元語言,也是為了本國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利益,多語能力能給所在國的各方面發(fā)展帶來巨大的貢獻,而多語能力并非是單語能力的簡單疊加。

      從研究的角度看,用“語言傳承”比“傳承語”好,內(nèi)涵更豐富,后者容易被局限在傳承語言本體上。研究語言傳承,依我看,至少可以有三個視角。

      首先是研究“人”,即傳承的主體,主要是華裔青少年兒童,研究他們對傳承語——華語的態(tài)度(語言態(tài)度)、語言選擇、身份認同、學習動機及需求等。我們聽說過無數(shù)華人家庭的家長反映孩子抱怨不愿意學習華語,“為什么周末別的孩子可以去玩,我卻要去學漢語?”但我們也看到每個暑假有很多孩子自愿回來學習漢語。孩子們到底是怎么看待自己父母乃至祖輩的語言的?光憑喜歡和不喜歡來判斷恐怕過于簡單。華裔孩子的語言選擇傾向是什么?在家里、在當?shù)厣鐓^(qū)、在學校、在祖籍國,跟父母祖父母、跟親戚、跟華裔朋友、跟學漢語的非華裔朋友、回祖籍國時跟人說話,其語言選擇一樣嗎?為什么?語言選擇從某種程度上說也是一種身份認同的反映。以往我們研究華裔青少年的身份認同過于簡單,要么這樣,要么那樣,其實,按照后現(xiàn)代建構主義的觀點看,身份認同是復雜、多元的,而且是動態(tài)變化的,認同的內(nèi)容也是多方面的。華裔孩子不可能是單一身份認同,年齡、環(huán)境(家庭、社區(qū)、社會)、認知成熟度等都是影響其變化的重要因素。

      其次是研究傳承語——華語本身,即客體,包括華語的習得過程及學習者的語言表現(xiàn)(或許可以說是“華語中介語”或“華語個體變異”)等。前者涉及習得的心理過程、習得順序、學習風格、學習策略等,后者是對學習者語言表現(xiàn)的描寫,包括偏誤和變異的分析等。教過華裔孩子的老師常有一種感覺,同樣是兩個所謂零起點的學生,一個是華裔,一個是非華裔,其學習速率和理解力就是不同,你說是DNA遺傳(天賦的)也好,你說是家庭從小熏陶養(yǎng)成的也罷,總之就是不一樣。這其中的機制究竟是什么?

      再次是研究傳承的環(huán)境,即華語習得與使用的環(huán)境。習得傳承語的途徑有很多,首先是家庭(全華人的家庭、混合家庭),父母如果都是華人或其中之一是華人,他們跟孩子說不說華語?祖父母或許是用漢語方言跟孫子輩說話。另外的途徑還有學校(開設中文課的所在國教育系統(tǒng)學校、華文學校、祖籍國學校等)、華人社區(qū)(唐人街、同鄉(xiāng)會館等)、華語網(wǎng)絡媒體(互聯(lián)網(wǎng)、報紙雜志等)、華語影視作品、(網(wǎng)絡)游戲等。筆者在加拿大英屬哥倫比亞大學研修時,曾討論過一個博士生的論文,就是從所在國傳承語的接觸與使用環(huán)境研究傳承語的習得與維持,依據(jù)傳承語學習/習得者的家庭與社會網(wǎng)絡勾勒出一幅復雜、全景的語言接觸圖。

      語言傳承,尤其是華語的傳承,涉及人數(shù)眾多,地域廣闊,意義重大。策略制定需研究鋪路,語言傳承研究迫在眉睫。

      語言傳承與雙語能力

      陳瑞端(香港理工大學)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的數(shù)據(jù)顯示,全世界雖然有六千多種語言,但是世界上一半人口說的只是其中八種語言;三千種語言的使用人口不超過一萬人,五百多種處于瀕危狀態(tài),有一些很可能在本世紀內(nèi)就會消失。

      一般人大概會覺得,天南地北某個偏遠地區(qū)一種很少人在說的語言,就算消失又如何?對人類生活能有什么影響?在過去很長的歷史時期,不論中外,人們大概都有這種心態(tài)。但是這種態(tài)度近幾十年開始改變,一些人類學家和語言學家紛紛指出:世界上的語言之中,三分之二沒有書面形式,很多不同文化的內(nèi)涵,都是通過各種口頭語言流傳和保存下來的。這些語言一旦消失,它們的使用者如何描繪他們的行為和感情、如何解釋宇宙萬物、如何思考和解難,我們將永遠無法得知;很多古老的智能和知識也將消失于無形。

      語言還同時是使用者身份的象征,代表了他們的社群或種族歸屬。一個人能夠自由使用母語,是一種基本的人權和尊嚴;所以語言權在戰(zhàn)后的歐美國家越來越受到重視。雖然不少國家和地區(qū),基于便利溝通和民族團結的考慮,都會推動某種共同語言,但同時也意識到,少數(shù)族群的語言權利一旦被剝奪,容易導致社會不安和種族沖突。重視語言的多元價值,不見得會帶來競爭和分化,有時反而可以增強社會的生命力,甚至有利于化解族群之間的矛盾。

      我們的圣哲先賢,為了讓中國能普及民族共同語,從而普及教育、促進民族復興,付出了不少心血和力氣。普及民族共同語,固然是有益于國家團結和發(fā)展的重要舉措;但是,在普通話和白話文已經(jīng)基本在全國普及的情況下,我們是否也應該像世界上很多發(fā)達國家和地區(qū)那樣,回頭來審視一下中國豐富多彩的語言資源,認真考慮一下我們對待其他語言和方言的態(tài)度?不少少數(shù)民族語言和漢語方言,都面臨著使用范圍縮小、使用人口下降的危機。盡管2000年推出的《中華人民共和國國家通用語言文字法》對少數(shù)民族語言和各種漢語方言都賦予了法律的地位,但是如果從保護珍貴文化資源的角度看,似乎應該有更加積極的措施。就以方言的使用為例,現(xiàn)有法例主要在戲曲和影視等藝術形式方面提供較大使用空間,其余范圍如果要使用方言,還是有一些限定的,這種做法始終比較消極。

      誠然,有些使用弱勢語言的族群和家庭,基于現(xiàn)實的考慮,例如為了子女升學或就業(yè)的便利,會自愿放棄學習母語的權利,而讓子女接受主流或強勢語言的教育,間接使自己的母語退居家庭語言的位置,甚至連家庭使用的機會也日益減少。這種情況世界各地都有,中國也不例外。人們有這樣的心態(tài),主要是認為主流語言和弱勢語言之間,存在著互相競爭、此消彼長的關系。其實這種關系并非必然。

      近些年越來越多語言習得和雙語教學的研究顯示:具備良好的母語能力,有助于兒童掌握其他語言。一些腦神經(jīng)科學方面的研究也證實:從一出生就接觸多于一種語言的幼兒,大腦的可塑性更高,認知能力發(fā)展更理想;跟單語的同齡兒童比較,雙語兒童在語文和數(shù)學方面的表現(xiàn)更優(yōu)異。過去,我們總是擔心多學一種語言,會加重孩子的學習負擔,在學校里也可能跟主流學科搶占課程空間和教學資源。這些見解現(xiàn)在看來,未免片面。假如規(guī)劃得好,不同語言之間不論是在社會使用范疇方面,還是在個人語言能力發(fā)展方面,都可以互相補足,互相支持。比如在正式場合和教育領域可以使用共同語,在家庭和社區(qū)可以使用方言或少數(shù)民族語言,這既在使用的層面積極創(chuàng)造雙言的局面,使不同的語言變體各司其職;又能容許個人同時發(fā)展共同語和母語能力。培養(yǎng)更多具備雙語能力的人才,對國家經(jīng)濟和文化的發(fā)展都有好處,同時也使方言和少數(shù)民族語言得到保護、傳承和發(fā)展。

      新加坡人的身份認同與語言傳承

      吳英成(新加坡南洋理工大學) 新加坡在2015年慶祝建國50周年,同年建國總理李光耀離世。新加坡人不分種族、語言、宗教,對逝者表達發(fā)自內(nèi)心的哀悼與感恩。相較于之前歡天喜地的慶?;顒?,大家反而在哀傷的時刻,追思半世紀的同甘共苦,重新確認“生于斯、長于斯”的共同身份——新加坡人。

      李光耀自新加坡建國就以英語作為國家主導語言,從其相關著作,可以管窺李光耀領導下的新加坡政府,視英語為對內(nèi)族群融合、對外經(jīng)貿(mào)交流的重要工具,由此形成今日富有新加坡特色的語言政策。

      新加坡建國后,選擇卓錦萬代蘭(Miss Joaquim)為國花,這種熱帶蘭與中國蘭同屬蘭科植物,但兩者花葉形態(tài)差異頗大。中國傳統(tǒng)名蘭與“梅、竹、菊”合稱“四君子”,審美標準與花大色艷的熱帶蘭不同,強調(diào)花色淡雅,葉脈飄逸,具淡雅高潔的東方氣質(zhì)。新加坡卓錦萬代蘭屬于熱帶蘭家族,強調(diào)經(jīng)基因混雜培育出花葉根莖千變?nèi)f化的新品種。這類熱帶蘭在東南亞俗稱“胡姬花”,“胡姬”一詞是經(jīng)由閩南話“oh-kiet”音譯英語“Orchid”而得名。

      新加坡華人從祖籍地中國移居到“星洲”的世代或有長短不同,但他們都積極融入居留地,成家立業(yè),尤其在新加坡建國后,半世紀的種族融合政策,已潛移默化讓人民建構出頂層的國家身份認同。今日新加坡年輕華裔的英語遠比華語流利,如同在熱帶落地生根的“胡姬花”,赤道旁的島國已是他們熱愛的家園。

      華裔移民幾個世紀以來不只在南洋落地生根,也在世界各地開枝散葉。但是,大陸及港臺地區(qū)部分世代住在祖籍地的中國人,仍將華語視為黑頭發(fā)、黃皮膚的華族族群認同指標,當成檢驗華人“純度”的量尺。他們對不能講流利華語的華裔,常以貶義詞語(“外黃內(nèi)白的香蕉人”等)加以譏諷,這些強烈“求同”的成見,忽視華裔經(jīng)過時空變遷后產(chǎn)生的“異質(zhì)”事實。

      反觀,部分講流利英語的新加坡華人也會以貶義詞“Chinese helicopter”譏諷不諳英語的華校生,這是自認英語在新加坡占據(jù)政治、經(jīng)濟主導地位的優(yōu)越感作祟。其實近年中國綜合國力穩(wěn)步提升,“一帶一路”發(fā)展戰(zhàn)略逐步落實,新加坡“英語為用、華語為體”的雙語政策,再也無法滿足國際新形勢的需求。新加坡學生華語程度日漸低落,華英雙語人才的需求卻日益升高,后李光耀時代的新加坡語言政策正面對挑戰(zhàn),急需進行相應調(diào)整。

      大家應該接受“蘭花”與“胡姬花”彼此的美學差異,讓世界各地華人發(fā)揮各自語言及文化強項,進行百花齊放的平等交流與學習。在祖籍地的中國人應該敞開胸懷,接受世界各地華裔移民的語言變異事實,尊重各地華人多元的身份認同。大家截長補短,相互合作,自然能在全球化變局中,找到適者生存的新出路。

      海外語言傳承具有頑強的生命力

      孫浩良(澳大利亞新金山中文學校) 我發(fā)現(xiàn),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唐人街,簡直是研究語言學尤其是研究近現(xiàn)代漢語演變史的一個寶庫。比如說,很多在中國境內(nèi)已經(jīng)消失的語音、語匯和表述方式,在海外唐人街上的老華人那里居然還完整地保存著。

      我曾經(jīng)訪問過墨爾本的一位百歲華裔老人。她是20世紀30年代日本侵華時帶著兩歲的女兒逃離上海到馬來西亞,后來輾轉(zhuǎn)定居在澳洲的。我在交談中發(fā)現(xiàn),她至今仍講一口當年流行的上海話,連她的女兒也說得相當流利。她們說話的語音、語調(diào)和使用的詞匯,在今天的上海灘恐怕絕難找到了。我馬上聯(lián)想到了語言的保存和傳承機制問題。

      語言能在相對封閉的異地環(huán)境下部分或全部地保存下來,并且得到代際間的傳承。為什么?首先是因為它沒有受到其他語種或方言的侵蝕;其次也證明語言自身具有相當?shù)摹翱垢蓴_”能力。從某種角度上說,這也是語言之所以能世代傳承的一個重要原因。

      我認為,語言最基本的傳承方式是“口傳心授”。這有點兒像中國的傳統(tǒng)戲曲,在既無腳本又沒曲譜的情況下一代又一代地延續(xù)下來,靠的就是師傅帶徒弟式的口傳心授。中華五千年的語言和文化基本上也是這樣繼承下來的。當然文字的作用也是不能低估的。但對一個曾經(jīng)絕大多數(shù)人是文盲的民族來說,“口傳心授”恐怕是基本的途徑。

      聯(lián)想到當前的世界華文教育,我個人認為,我們重視教材研發(fā)和識字教學,這些都沒錯。但是我們是不是還應該在“口傳心授”這個方面多下功夫?不僅是對華裔子女的教學,對非華裔學生的教學更是如此。漢語的聽說和讀寫是兩個相對分離的系統(tǒng)。漢語的“難學”,主要在讀寫。換言之,漢語的“易學”在聽說。我們應該好好總結前人留下的“口傳心授”的歷史經(jīng)驗,在世界華文教育領域里走出一條捷徑來。

      東干語案例可以作為語言傳承暢通與

      中斷的典型

      周慶生(中國社會科學院民族學與人類學研究所) 語言傳承旨在研究語言的代際傳遞和延續(xù),研究一種民族語言作為該民族大多數(shù)成員的母語,是如何一代一代不中斷地使用下去。一種民族語言的傳承暢通與否,會直接影響該語言活力和生命力的強弱。一種民族語言的“生命力都是通過該語言的使用群體代代相傳而延續(xù)的。如果該民族青年家庭成員放棄使用母語,出現(xiàn)母語使用的代際斷層,該語言的活力則難以為繼”,就會出現(xiàn)語言瀕危甚至語言消亡。城市移民特別是現(xiàn)代化大都市移民,經(jīng)過兩三代之后,其母語傳承就會中斷;但中亞鄉(xiāng)村移民的情形則不盡相同。

      中亞的回族移民,后被稱作東干人,他們從中國西北移居中亞,歷經(jīng)140多年,其大多數(shù)成員一直堅持在家庭和社區(qū)使用母語,從而成為語言傳承“暢通”的典型案例;但是,該民族中的一小部分成員,在家庭和社區(qū)已經(jīng)不再使用母語,而是轉(zhuǎn)用其他民族語言,因而成為語言傳承“中斷”的典型個案。

      東干族源自中國的回族。19世紀下半葉,今甘肅、陜西等地的回民,反抗清廷失敗,遭清軍追擊,從今新疆,分南北兩路,向西越境,到達沙皇俄國的中亞地區(qū),分布在現(xiàn)今吉爾吉斯斯坦、哈薩克斯坦和烏茲別克斯坦三個國家。蘇聯(lián)政府識別并承認該移民群體為東干族。

      東干族使用的語言稱東干語,從結構上,東干語往往被看作中國西北地區(qū)的漢語中原官話和蘭銀官話在中亞地區(qū)的特殊變體,盡管東干語中融入了不少俄語詞匯以及阿拉伯語、波斯語和突厥語部分詞匯,近年來吸收了一些普通話詞匯。現(xiàn)行的東干文是蘇聯(lián)政府幫助創(chuàng)制的,用斯拉夫字母來拼寫,是世界上唯一一種漢語方言拼音文字。

      一定數(shù)量的聚居人口、相對集中的定居點,是保持語言文化傳承的基本條件。當年從北路進入中亞的中國回族(今稱東干族),大多分布在楚河流域,約有1萬多人,現(xiàn)今已達5萬多人,占今吉爾吉斯斯坦東干族總人口的88%。他們在楚河沿岸建立了大大小小的東干聚居村,并連片構成東干語言文化圈。東干族家庭、鄉(xiāng)莊社區(qū)、鄉(xiāng)莊中小學校、鄉(xiāng)莊報紙、鄉(xiāng)莊廣播、東干文學創(chuàng)作、經(jīng)堂教育等使用并傳承東干語。經(jīng)過140多年的發(fā)展、幾代人的演變,東干語發(fā)生了一定程度的變異和變化,但迄今仍恪守著漢語的本質(zhì),傳承著陜甘寧方言的老腔老調(diào),保存著漢語的古代和近代詞匯。在該地區(qū),90%以上的東干族的第一語言仍是東干語。

      然而,較少的散居人口則很難保持母語傳承,很容易被其周邊的強勢民族語言所同化。當年從南路進入今吉爾吉斯斯坦的回族(今稱東干族),大多分布在吉爾吉斯斯坦南部的奧什地區(qū),人數(shù)少,只有幾千人,散布在龐大的烏茲別克社區(qū)中,與楚河流域東干人聚居區(qū)相距較遠,他們中的很多人與當?shù)貫跗潉e克族通婚,失去了母語環(huán)境,完全轉(zhuǎn)用烏茲別克語作為母語、家庭語言和鄉(xiāng)莊社區(qū)語言,奧什東干族的母語傳承徹底中斷了。1990年1月成立全蘇東干人協(xié)會時,奧什東干人因為不會講陜甘方言而號啕大哭。

      臺灣地區(qū)漢語方言傳承一瞥

      任 弘(華僑大學) 現(xiàn)代漢語的方言融合現(xiàn)象是語言傳承研究的重要課題,近代中國有幾次方言大融合的機遇:一是東南沿海各省華人移民的方言在東南亞的融合,粵方言、閩南話、潮州話、客家話等,在幾個華人聚集的城市混合使用,并與當?shù)卣Z言和殖民主的語言相融,創(chuàng)造了不少新詞匯,并發(fā)展出獨樹一幟的華文文學。二是抗戰(zhàn)期間各省公務人員及軍人向后方撤退,學校西遷與集中尤為重要,四川(包括重慶)成了現(xiàn)代漢語的大熔爐。三是1949年國民黨政權退居臺灣地區(qū),大陸各省的方言在臺灣地區(qū)大融合。臺灣地區(qū)不僅保存了閩南話和客家話,也因為特殊的機緣讓各省的方言在島內(nèi)長時間的交融。借用李宇明教授的大華語概念,臺灣地區(qū)成為大華語的寶庫之一,是語言傳承研究與文化保持、創(chuàng)新的實驗室。

      我的父母在抗戰(zhàn)后的北平相識,1949年荒亂中到了臺灣地區(qū)。父親是豫西南的農(nóng)村子弟,因抗戰(zhàn)而離開家鄉(xiāng)投入軍旅,雖然曾在西安、重慶、洛陽、北京、上海和臺灣地區(qū)待過,卻基本上沒改變他的鄉(xiāng)音。母親是在北平長大的,講得一口標準“國語”。我自幼在臺灣地區(qū)的眷村成長,加上多年來在島外華人社會的工作歷練,對華語的語言傳承有特別深刻的感受。

      眷村的語言環(huán)境和語言的融合是一個非常有趣的現(xiàn)象,大體而言有四種類型:

      一、父母都來自大陸,沒有哪一省占優(yōu)勢,由于子弟都讀同一所學校,共同語是孩子們從學校帶回來的“國語”。這種眷村以陸軍為主。

      二、父母都來自大陸,曾在四川受訓或最后從四川到臺灣,約定俗成下以四川話作為共同語言。這種眷村以空軍為多。

      三、1949年,許多后勤單位整廠遷移,包括設備與人員,如被服廠、兵工廠,在臺灣地區(qū)南部重建的新廠區(qū)周邊會有眷村,他們以來源地的方言作為共同語,如高雄前鎮(zhèn)的60兵工廠來自南京,全村講南京話;小港的聯(lián)勤第二被服廠來自青島,附近幾個村都講山東話。

      四、父親因年輕或單身來臺,娶了本地媳婦(大都出身本地弱勢家庭,或客家或臺灣少數(shù)民族),分配到新建的眷舍,單位面積小、戶數(shù)多。父系方言是弱勢,母系方言因為有社會基礎,反而較具優(yōu)勢。村里“國語”、閩南話、客家話都通行,這一類眷村的子弟在臺灣地區(qū)有一個俗稱“芋仔番薯(地瓜)”(芋頭與蕃薯的混血,臺灣地區(qū)稱外省人為芋頭,本省人為地瓜,對外省軍人更蔑稱為“老芋仔”)。

      我出生在高雄一個200戶的村子里,屬于第一類眷村;后因母親工作關系住過第三類的高雄小港講山東話的眷村;最后因第四類新建的眷村每戶均設有附抽水馬桶的廁所,家父堅持遷居。我最后住了十多年的眷村,是第四類中最雜糅的:混居了校級軍官和士官,有父母均為外省人的,也有母親是本地人的,均以后者居多。這個村子的語言的多樣性和文化的雜糅使我眼界大開,對我的華語傳承有著深刻的影響。語言文化的雜糅最值得研究但卻少有學者著力。限于篇幅,在此先拋個議題,期待日后有機會做更詳細的陳述。

      在日華僑華人漢語傳承的優(yōu)勢和短板

      胡士云(日本神戶學院大學) 據(jù)日本司法部統(tǒng)計,截至2015年末,在日本合法居住的中國人約有67萬,從1952年至2016年,有近14萬中國人加入了日本籍,另外還有回到日本的二戰(zhàn)遺孤及其親屬約2.5萬人。上述人員中的大部分都是20世紀80年代以來旅居日本的“新華僑華人”。

      就漢語水平來說,成年以后旅居日本的“華一代”和上過華僑學校的“華二代”“華三代”,漢語不成問題;嬰幼兒時期旅日并在家庭中堅持使用漢語的,問題也不大;嬰幼兒時期旅日但沒堅持使用漢語以及沒上過華僑學校的,能自如使用漢語的就鳳毛麟角了。

      在日華僑華人的漢語水平差別較大,個人情況也千差萬別,加之語言使用場景、交際目的和使用漢語的意識各不相同,在日華僑華人的語言生活情況比較復雜。這一點或許在其他華僑華人社區(qū)也具普遍性。一般來說,在可以使用漢語的情況下,日本的“華一代”會盡量使用漢語,而“華二代”“華三代”無論其漢語水平如何,都會優(yōu)先使用日語。

      海外華僑華人的漢語傳承有共性,也有個性。就在日華僑華人來說,進行漢語傳承既有優(yōu)勢,也有短板。

      先說優(yōu)勢。第一,在日華僑華人主要集中在東京、大阪、名古屋及周邊地區(qū),漢語在華僑華人社區(qū)依然是重要的交際語言,華僑華人的漢語意識也比較強。第二,隨著通信手段和信息傳播方式的發(fā)展以及中日交往的頻繁,在日華僑華人能夠多方位地接觸到中國的訊息,從而保持了所用漢語的鮮活性。第三,近年來,隨著中國游客的持續(xù)增多,日本的服務設施及交通工具等的標識都有漢語,很多服務行業(yè)都有會說漢語的從業(yè)人員,為漢語的使用提供了一個小環(huán)境。第四,日語和漢語有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日語話語者對漢語有親近感,也比習得其他語言容易。第五,日本全國有五所全日制華僑學校及各式各樣的漢語補習班,為華僑華人子女學習漢語提供了便利。

      再說短板。第一,日本《學校教育法》第一條明確規(guī)定了“學?!钡姆秶?,日語將其稱之為“一條?!保鴮嵤┨囟褡褰逃摹懊褡鍖W?!钡绕渌麑W校則不在“一條校”之列,日語稱之為“各種學?!??!案鞣N學?!钡脑O立雖然也需要審批,需要達到一定的條件,但要求并不嚴格;相反地,國家和地方政府也沒有義務保證它們的運營。就華校而言,需要在指定機構認證后,其畢業(yè)生才被認為已經(jīng)接受了義務教育,才能考高中、考大學。這樣的大環(huán)境使得華校難以有大的發(fā)展,因此自1946年以后,日本沒有再出現(xiàn)過全日制華校。第二,面對眾多在日華僑華人子女可能需要接受漢語教育的現(xiàn)狀,目前的日本華校能夠提供的學生入學容量不足十分之一。第三,除正規(guī)華校外,業(yè)余學習班大多是不定期的,而且情況各異,水平參差。比如筆者籌組的西日本華文教育者協(xié)會雖然做了一些事情,也有一定的社會效果,但對于漢語傳承來說是杯水車薪。說得不客氣一點,目前所進行的工作基本屬于小打小鬧,難成氣候。

      發(fā)揮優(yōu)勢、補齊短板是在日華僑華人進行漢語傳承的關鍵,創(chuàng)辦新的華僑學?;蛟S是解決問題的唯一出路。道理誰都懂,但做起來又談何容易。筆者以為,時間在一天一天地流逝,孩子在一天一天地成長,這一問題不能只停留在議論上。

      華語傳承能為漢語國際傳播做出貢獻

      王建勤(北京語言大學) 傳承語,有學者稱其為“祖語”,以區(qū)別于通常意義上的“母語”。因為“祖語”的習得環(huán)境與正常的母語習得環(huán)境大不相同。祖語習得通常發(fā)生在移民所移居的國家,如東南亞和移居歐美國家的華僑、華裔及其后代的華語習得。由于華僑和華裔在移居國屬于少數(shù)族裔,因而有學者認為,華語的文化價值主要是作為華族族群認同的紐帶,但與語言的對外傳播沒有直接的關系。換句話說,華語作為傳承語習得的意義在于族群的語言保持而非族際間的語言傳播。言外之意,華語習得的保持與華語的傳播不相干。這種看法是值得商榷的。

      的確,早期的華人社團華語習得與教學一個重要的功能就是語言的保持和文化傳承。語言的保持和文化傳承使華語和華族文化世代延續(xù)下來。但是,華語的習得本身就是語言傳播,盡管是非族際間的。就語言傳播的一般意義而言,語言傳播就是某一群體為實現(xiàn)特定交際功能而采用某種特定語言,而這種特定語言的交際網(wǎng)絡隨著時間的增長而不斷擴大。因此,華人社團華語的習得與保持就是為了實現(xiàn)語言與文化的傳承這種傳播功能。其傳播方式,一種是縱向的,即代際之間的傳播,另一種是橫向的,即族群內(nèi)的傳播。但是,隨著華語交際網(wǎng)絡的擴大,其外部性必然帶來族際間的交際和華語在族際間的傳播。而華語教育往往忽視這一外部性帶來的華語傳播的“紅利”。

      此外,已有的漢語傳承語習得研究表明,華僑、華裔的后代從第二代開始逐漸出現(xiàn)語言轉(zhuǎn)用或“祖語”喪失的現(xiàn)象。家庭本是傳承語習得的最佳環(huán)境,但是,越來越多的華裔子弟不是在家庭環(huán)境自然習得傳承語,而是回到學校,在課堂環(huán)境學習華語。從這個意義上說,華裔子弟已經(jīng)成為漢語國際傳播的主要對象。即使是在歐美國家,學者們也驚嘆,現(xiàn)在的漢語教學是“Chinese teachers teach Chinese students Chinese”(漢語教師教漢語學生漢語)。有學者從語言環(huán)境和族群認同兩個角度分析了傳承語習得的四種情況,得出的結論是,在沒有家庭提供傳承語習得環(huán)境,同時缺少族群認同的情況下,或只是具備其中一種條件的情況下,都是不可能習得傳承語的;只有在兩個條件都具備的情況下才可能習得傳承語。由此可見,家庭環(huán)境是傳承語習得的必要條件,家庭可以為華人子弟提供可理解的語言輸入以及語言交際的機會,因而有助于傳承語習得。此外,傳承語習得有賴于對本族群認同意識的培養(yǎng)。從語言傳播的角度講,宏觀層面的語言傳播具體表現(xiàn)在學習者個體或群體語言行為,即語言使用行為的變化和改變。這種改變始于新語言(如傳承語或第二語言)的習得。在當前漢語國際傳播的形勢下,華語作為傳承語的習得與教學面臨巨大挑戰(zhàn),華語教育面對的不僅僅是華族語言和文化的傳承,即族群內(nèi)的語言傳播,同時也承擔著族際間的語言傳播。華語族群語言共同體的存在不僅為華裔學習者華語學習提供了重要的交際場域,而且為族際間的華語傳播提供了不可多得的途徑。就這個意義而言,華語作為傳承語的習得、保持不僅能夠促進華語傳播,而且能夠?qū)h語國際傳播做出重要貢獻。

      責任編輯:姜 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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