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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越時空的“京味”文學

      2017-07-13 09:20:03北京李春雨
      名作欣賞 2017年7期
      關鍵詞:京味京派海派

      北京 李春雨

      本期頭條

      穿越時空的“京味”文學

      北京 李春雨

      “京味”文學不僅具有鮮明的時代歷史特質(zhì),而且具有超時空的發(fā)展?jié)撡|(zhì)。在多重維度的比較視野下來審視“京味”文學,或許能夠更清楚地看到它的某些本質(zhì)問題以及它與相關問題的本質(zhì)聯(lián)系。

      “京味” “京派” “海派” “中國味” “世界味”

      何謂京味文學?這個問題看似簡單,但又很難回答。這是因為京味文學更多的時候呈現(xiàn)出一種含糊不清的狀態(tài):“京味”文學與其他文學的界線怎么劃分?范圍如何劃定?哪些人的創(chuàng)作屬于“京味”文學?它和“京派”文學又有著什么樣的關系?類似的問題可以提出很多來。更何況,京味文學已經(jīng)超出了一般意義上的地域文學和文化,北京長期以來都是中國的政治文化中心,依傍著北京而生的“京味”也常常被視為一種“中國味”。面對全球化浪潮的沖擊,“京味”和“世界味”之間又呈現(xiàn)著什么樣的關系?這些問題足夠說明京味文學從誕生到今天,是極其豐富又錯綜復雜的。這就決定了我們在研究京味文學時,必須有一種開闊的視野和比較的眼光,才能在縱橫交錯的文學譜系中追尋到它的真實面貌。

      “京味”與“京派”

      “京味文學”和“京派文學”這兩個概念似乎從出現(xiàn)開始就相互糾纏在一起,它們雖然都是依托北京這座城市形成、發(fā)展的,且只有一字之差,但是在創(chuàng)作風格上卻呈現(xiàn)出完全不同的面貌。甚至即使描寫了北京的人和事,也不一定就是“京味”或“京派”作家,就像有的學者說的那樣:“張恨水的不少作品盡管京味兒十足,天橋、大柵欄、小胡同如此等,留給人們以深刻的印象,再給他喬裝打扮,但誰都會認出他不是京派?!逼鋵?,又有誰認為張恨水是個“京味”作家呢?這兩個流派既然存在著如此大的差異性,那么將它們捆綁在一起的這同一個“京”到底意味著什么呢?

      1.本地人與外鄉(xiāng)人

      首先從人員構(gòu)成上,京味和京派就有一個明顯的不同。京味文學的代表作家基本都是生于斯長于斯的道地北京本地人,而被納入京派的作家如廢名、沈從文、朱光潛、凌叔華、李健吾、蕭乾、汪曾祺,他們幾乎都是“外鄉(xiāng)人”。這就直接決定了京味和京派的文學視角是截然不同的,一個是本地視角,一個是外鄉(xiāng)視角。

      京味作家對待北京的感情是熱烈的、直接的。在現(xiàn)代作家當中幾乎沒有人像老舍一樣對北京文化有著如此熟悉、地道的描寫。作為土生土長的北京人,老舍的一生都傾注在表現(xiàn)北平的市民世界,他的代表作《茶館》《駱駝祥子》無不以北平為創(chuàng)作背景。據(jù)舒乙統(tǒng)計,老舍作品中提及的二百四十多個北京的山名、水名、胡同名、店鋪名,有95%以上都是真實的。事實上這種真實和熟悉根本上來源于老舍對這座城市最深沉的愛。老舍曾在《想北平》一文中說道:“我真愛北平。這個愛幾乎是要說而說不出的。我愛我的母親。怎樣愛?我說不出。”“它是在我的血里,我的性格與脾氣里有許多地方是這古城所賜給的。我不能愛上海與天津,因為我心中有個北平?!薄拔疑诒逼?,那里的人、事、風景、味道,和賣酸梅湯、杏兒茶的吆喝的聲音,我全熟悉。一閉眼我的北平就是完整的,像一章彩色鮮明的圖畫,浮立在我的心中?!比舨皇怯羞@份熾熱又毫無保留的愛,又怎么會“一閉眼我的北平就是完整的”?

      京派文人雖然大多寓居北京,也深受北京文化的吸引和惠澤,但是相比于京味作家熾熱而又直接的愛,京派文人對于北京的描寫和感受始終站在一個外鄉(xiāng)人的角度。雖然師陀也曾深情地寫道“北京是個例外,凡在那里住過的人,不管他怎樣厭倦了北京人同他們灰土很深的街道,不管他日后離開它多遠,他總覺得他們中間有根細線維系著,隔的時間愈久,它愈明顯”,但是這種與北京像一根“細線”維持著的關系和老舍那種對北京血濃于水、打斷骨頭連著筋的親情,顯然是不同的。一個顯在的事實就是,即便對北京再怎么親切熟悉,寓居在此的京派文人,始終忍不住回望的是自己的故鄉(xiāng)。沈從文的翠翠生活在湘西沅水邊,師陀取材立足的是中原的鄉(xiāng)野大地,廢名“竹林的故事”也沒有發(fā)生在北京的竹林。北京對于京派文人來說更像是良師益友,在溝通中互相了解,有所收獲。老舍曾說過:“生在某一種文化中的人,未必知道那個文化是什么,像水中的魚似的,他不能跳出水外去看清楚那是什么水?!倍┡晌娜藙t有著天然的優(yōu)勢。一方面,北京文化具有一種強大的親和力和同化力,能夠喚起他鄉(xiāng)游子對于故鄉(xiāng)、對于鄉(xiāng)土的眷戀之情;另一方面外鄉(xiāng)人的視角又讓京派文人對北京文化有著更為自主和更為深刻的理解和闡釋。

      2.生活化與散文化

      從語言來看,京味文學堪稱最具代表性的北京文學。老舍作品的語言充滿了濃濃的北京味,這種風味并非僅指北京常見的俗句俚語或者習慣句式等方言上的特征,它更包含著北京人的生活和個性,是一種北京獨有的文化氛圍,它有著獨特的文化歷史的韻味:機智幽默,醇厚謙和,干脆利落。特別是老舍的話劇,讓人感受到濃郁的北京風味。比如《茶館》中王利發(fā)(茶館掌柜)的出場:

      王利發(fā):唐先生,你外邊蹓蹓吧!

      唐鐵嘴(慘笑):王掌柜,捧捧唐鐵嘴吧!送給我碗茶喝,我就先給您相相面吧!手相奉送,不取分文!(不容分說,拉過王利發(fā)的手來)今年是光緒二十四年,戊戌。您貴庚是……

      王利發(fā) (奪回手去):算了吧,我送給你一碗茶喝,你就甭賣那套生意口啦!用不著相面,咱們既在江湖內(nèi),都是苦命人?。ㄓ晒衽_內(nèi)走出,讓唐鐵嘴坐下)坐下!我告訴你,你要是不戒了大煙,就永遠交不了好運!這是我的相法,比你的更靈驗!

      這個出場就彰顯了王利發(fā)為人做事的原則和分寸,面對就愛耍嘴皮子、抽大煙而又身無分文的唐鐵嘴,王利發(fā)很客氣,不僅不會強制把他趕走,反而設身處地地憐惜他,即便是教訓也表達得委婉得體,不失分寸。再看他一張口就是“哥兒們,都是街面上的朋友,有話好說。德爺,您后邊坐”。見到實業(yè)家秦二爺更是加倍熱情:“哎呦! 秦二爺, 您怎么這樣閑在,會想起下茶館來了?”一次次開口,使一個老北京茶館掌柜的形象躍然紙上。而老舍筆下的其他人物形象同樣鮮活生動,如清朝遺民常四爺一開口就是“反正打不起來!要真打的話,早到城外頭去啦;到茶館來干嗎?”充滿著剛正耿直、好管閑事的正氣。松二爺則以提籠架鳥為樂,對自己的鳥非常上心,總喜歡說:“我餓著,也不能叫鳥兒餓著!”這里面不僅有旗人的生活情趣,更有他們爽烈的個性特征。茶館里其他進進出出的各色人等,老舍都用獨特的京味語言真實地展現(xiàn)了他們的生活和個性。雖然是話劇,但語言卻十分自然隨意,沒有半點“生硬”和“舞臺腔”。所謂“開口就響”“話到人到”,老舍劇作特有的濃郁的京味特征,首先是通過純口語的人物對話顯現(xiàn)出來的。他們純粹的京腔京韻與京白能夠讓我們一下子進入京味文學的世界,這是老舍給他的人物亮出的一張?zhí)赜械纳矸葑C。

      再來看京派,不像京味小說中明顯的京片兒和白話,京派小說普遍存在一種散文化的傾向,不以情節(jié)為重,更加注重用詩化的語言營造獨特的意境。在這方面最具代表性的就是廢名。廢名的小說善于用古典詩般的語言刻畫人物的動作和心理,比如小說《桃園》中“王老大一門閂把月光都閂出去了”,“閂”字的運用別有一番韻味,值得人反復回味。廢名在小說中不會大量運用敘述性的長句子,他用數(shù)量更多的斷句來表達,而這種語言上的切割就使得小說別具一種詩意。同時在這種儉省的單句中,余留了許多空白,更加含蓄、耐人尋味。不僅廢名如此,沈從文的《邊城》同樣是一首詩,如其中對白河的描繪:“若溯流而上,則三丈五丈的深潭可清澈見底。深潭中為白日所映照,河底小小白石子,有花紋的瑪瑙石子,全看得明明白白、水中游魚來去,全如浮在空氣里?!绷枋迦A的小說有著明顯的中國古典詩詞意境的痕跡,師陀的一系列以河南村鎮(zhèn)生活為背景的小說都體現(xiàn)了他“用舊說部的筆法寫一本散文體的小說”的努力。京派小說家在文體方面的創(chuàng)新更像是回歸傳統(tǒng)的試驗,帶來的是語言的古典和雅致。

      3.市井化與學院派

      作為一個歷史悠久的古都,北京擁有三十多年的建城史和將近九百多年的建都史,可以說從古到今全國最優(yōu)秀和最精英的學堂和文化機構(gòu)都集中在這里,形成了一種精英色彩濃厚的“學院文化”。但同時北京也是一座大都市,生活著大量形形色色的底層平民,自然也沉淀著濃郁的“市井文化”。這兩種文化兼容于這座城市之中,一俗一雅,深刻地影響了京味和京派這兩種文學形態(tài)的形成和發(fā)展。

      京派文人大多在高等學府中擔任教職,擁有穩(wěn)定的經(jīng)濟收入,屬于不折不扣的學院派。他們雖然不像其他流派團體一樣,擁有嚴密的組織,但是常常會舉辦一些文化沙龍,比如說林徽因每逢周六就會在自家的四合院里舉辦茶會,邀約各類學術(shù)精英、社會名流前來品茶聚會、談古論今。林徽因的女兒梁再冰后來回憶道:“每到周末,許多伯伯和阿姨們來我家聚會,這些伯伯們大都是清華和北大的教授,曾留學歐美……在他們的朋友中也有文藝界人士,如作家沈從文伯伯等……由于各自處于不同的文化領域,涉及的面和層次比較廣、深,思想的融會交流有利于共同的視野開闊,真誠的友誼更帶來了精神的力量。”這種類型的茶會也因為它的精英化取向被冰心諷稱為“太太客廳”。在創(chuàng)作上也是如此,周作人、俞平伯、廢名等人的作品不僅吸取了西方文學的資源,又有著深厚的古典文學底蘊,常常在流露濃郁個人情懷的同時,穿插大量的民俗掌故。即使對外國文學的翻譯,也是字斟句酌,特別講究文辭的漂亮和嚴謹。

      北京也是全國最為繁華、休閑娛樂方式最多的城市。老北京茶館、百年老字號、老北京雜耍、皮影、兔兒爺、糖人等,這里的“市井文化”充滿了勃勃生機,在京味文學中也有諸多表現(xiàn):養(yǎng)鳥、遛彎、下棋、泡茶館、耍貧逗樂,北京人的生活姿態(tài)在諸多作品中可見一斑。老舍在《四世同堂》中滿懷深情地追憶了北京的節(jié)令習俗:北京人過端午節(jié),“家家必須用粽子、黑白桑葚、大櫻桃供佛”,“媽媽不能對孩子發(fā)氣,孩子是過年過節(jié)的中心人物”。到了初五那一天,男孩子要用雄黃抹“王”字,女孩子則要帶“葫蘆”,“葫蘆是用各色的絨線纏成的櫻桃,小老虎,桑葚,小葫蘆……聯(lián)系成一串兒,供女孩子們佩帶的”。在老舍筆下的祥子、虎妞、張大哥、老馬和小馬,都是日常生活中隨處可見的人物,描寫的也是胡同里發(fā)生的家長里短,這里面既飽含了濃濃的生活氣息,又體現(xiàn)出老舍對舊文化、舊市民批判中帶有的不忍和深切的同情。

      內(nèi)涵如此豐富的北京文化,它的基調(diào)是寬廣、深厚的,無論朝代更替,時代變遷,它都透露出從容、安穩(wěn)的氣質(zhì),因此,它既能直接孕育出像老舍這樣土生土長、專門寫北京城與人的京味文學作家,又能潛移默化地培養(yǎng)出如周作人、沈從文、廢名等不是北京人,也不寫北京事的京派文學作家。

      “京派”與“海派”

      作為全國的兩大文化中心,北京和上海無論在文化氛圍上還是精神氣質(zhì)上都有著巨大的差異。依傍著這兩座城市而生的京派文學和海派文學,自然也呈現(xiàn)出兩種截然不同的文化形態(tài)。

      1.都市里的鄉(xiāng)土追求

      京派的作品里始終呈現(xiàn)著這樣兩種鮮明對立的世界:一是鄉(xiāng)村世界,一是都市文明。京派作家對自然村野的審美表現(xiàn)體現(xiàn)了一種田園牧歌式的情懷。他們對于都市文明的表現(xiàn)則明顯帶有一種批判的眼光。沈從文就一直自稱為“鄉(xiāng)下人”,他在《籬下集題記》中說:“在都市住了十年,我還是個鄉(xiāng)下人。第一件事,我就永遠不習慣城里人所習慣的道德的愉快,倫理的愉快?!?/p>

      海派文學在閱讀觀感上常常給予我們一種感覺,就是它主要以描寫商業(yè)化、世俗化的都市生活為主,比如穆時英在《上海的狐步舞》中描寫“蔚藍的黃昏籠罩著全場。一只Saxophone正伸長了脖子,張著大嘴,嗚嗚地沖著他們?nèi)隆.斨心瞧饣牡匕迳?,飄動的裙子,飄動的袍角,精致的鞋跟,鞋跟,鞋跟,鞋跟,鞋跟”。但有一個值得注意的事實是,這些熱衷于描寫都市的海派作家其實大部分都不是上海人,張資平就是廣東梅縣人,穆時英是浙江慈溪人,施蟄存出生于浙江杭州,劉吶鷗原籍是臺南。就像魯迅所說的那樣:“所謂‘京派’與‘海派’,本不指作者的本籍而言,所指的乃是一群人所聚的地域,故‘京派’非皆北平人,‘海派’亦非皆上海人。”這種身份上的特殊性讓海派作家在描寫都市的同時,也總會不經(jīng)意地流露出一種歸家的情懷和鄉(xiāng)土的意識。例如施蟄存的小說《漁人何長慶》中的菊貞,雖然向往著上海的新奇與繁華,在嫁給長慶之后與人私奔到上海。但她跑到上海做了什么呢?“四馬路,在那兒做野雞了?!笔┫U存的這種安排意在說明都市文化往往使人道德淪喪、人性扭曲;而長慶把她接回小鎮(zhèn)后,她照樣從事祖遺的生活,恢復了先前的樸素正直,跟長慶過上了穩(wěn)定和諧的生活。在這里,鄉(xiāng)村似乎具有了修復人性的功效,我們甚至能夠感受到這篇小說在語言風格、情節(jié)安排以及它所反映的人性特點上,與京派小說有著一種相似性。小說講到菊貞跟人私奔之后,長慶“當然是不歡喜,但也并無什么悲戚”,這樣的句子讀起來,簡直讓人疑心是出自廢名之筆。而長慶和小鎮(zhèn)對于一個做過妓女的女人的包容,也很容易讓人想起沈從文筆下的蕭蕭。所以也有人稱施蟄存為“海派中最近京派的人”。事實上不僅是施蟄存,對鄉(xiāng)村的回歸也是很多其他海派作家描寫的隱含主題,穆時英的《黑牡丹》、劉吶鷗的《熱情之骨》等作品都有關于都市人逃離都市,渴望回到故鄉(xiāng)的書寫。

      2.鄉(xiāng)土描寫的不同底色

      當然,京派和海派筆下的鄉(xiāng)村是不盡相同的。京派作家普遍有鄉(xiāng)土生活的經(jīng)驗,他們把自己的創(chuàng)作情感全部都投入到想象中的遙遠而寧靜的故鄉(xiāng),所以才有了沈從文的湘西世界,廢名的湖北風情,師陀的黃河原野,汪曾祺的江南水鄉(xiāng),故鄉(xiāng)在他們筆下成了一個純樸自然的“烏托邦”。正因為有了這種切實的生活體驗,京派作家更注重人和土地、和大自然的整體關系:“從審美情趣上看,‘京派’小說家?guī)缀鯖]有一個人不心儀陶淵明,這種選擇使他們在自己的作品中也表現(xiàn)出對田園牧歌情調(diào)的傾心向往……但他們的田園牧歌式的小說比西方的自然派作品更講求自我的逃遁,更講求情感的客觀投影,因而有某種類似非個人的性質(zhì),‘萬物與我為一’的理想正是它的注腳。”“京派批評家的文學視野所關注的,主要的不是社會或歷史的進程與規(guī)律,而是個體的人、是主體對生活的體驗與領悟……在京派作家的文學功用觀中,人的因素也占據(jù)著極為重要的地位——文學對社會施加影響同樣是通過人,通過對國民的每一個個體的人格塑造來達成的?!薄啊恕獋€體的‘人’,就成為流派批評的文學本質(zhì)論與文學功用論的交匯點,成為他們將自己的社會關懷與文學理想聯(lián)系起來的重要樞紐(或者中介環(huán)節(jié))?!?/p>

      對于海派作家來說,他們也寫鄉(xiāng)村,有的是對童年生活的追憶,比如施蟄存早期的小說《上元燈》,就是通過對充滿詩情畫意的童年生活的描繪展示出初戀般美麗的鄉(xiāng)村記憶。但大部分海派作家都缺乏長期的鄉(xiāng)土生活經(jīng)驗,應該說現(xiàn)實意義的鄉(xiāng)土對于海派作家來說是相當隔閡的,他們寫鄉(xiāng)村更大程度上是因為有感于機械化和商業(yè)文明給現(xiàn)代都市帶來的畸變,敏銳地捕捉到都市人嚴重的精神危機,而將鄉(xiāng)土作為一種情感和精神寄托,或者作為一種對都市的批判?!逗谀档ぁ分械摹拔摇睂嵲跓o法抗拒都市生活,不得不“又往生活里走去,把那白石的小屋子,花圃,露臺前的珠串似的紫羅蘭,葡萄架那兒的果園香……扔在后邊兒”。在這些小說中,都市和鄉(xiāng)村之間拉著一根若隱若現(xiàn)的繩子,現(xiàn)代都市人被割斷了與自然的聯(lián)系,成為都市的游子,而對鄉(xiāng)村生活產(chǎn)生一種遠遠的呼喚,這種呼喚使得海派都市小說的鄉(xiāng)土虛構(gòu)和想象更加虛化,建構(gòu)在作家個人情感和想象的基礎上,常常透著一種單薄和虛弱——它缺乏那種真切可感的人性關懷,那種深層的文化意蘊,那種犀利的社會批判。

      3.“都市—鄉(xiāng)村”的二元對照

      無論是京派作家更善于寫鄉(xiāng)村,還是海派作家更擅長寫都市洋場,我們都應該注意到一個事實,那就是這兩個派別的書寫背后都蘊含著“都市—鄉(xiāng)村”的二元評判標準。也就是說,京派作家雖然寫的是鄉(xiāng)村,但背后隱藏的是對都市的批判;而海派作家雖然寫的是十里洋場的光怪陸離,但他們對都市中人性扭曲的描寫,是在與鄉(xiāng)村的對照下得以映射出來的。

      沈從文到了北京才開始回望湘西,身在北京來寫湘西,湘西的“美好”是在沈從文看見了都市文明的“丑陋”之后才被喚起的。對沈從文來說,的確是沒有“京城”就沒有“邊城”,可是他一旦建構(gòu)起了自己的湘西世界,你所看到的就絕不只是對理想人性的詩意描寫,而且還有對包括“京城”在內(nèi)的那些所謂文明大都市的理性反思和批判。我們看到沈從文筆下鄉(xiāng)村生活的真善美大多出自虛構(gòu)和想象,在世外桃源般的湘西世界里,人性善良淳樸,人物各安天命,每個人都敢愛敢恨、純真自然。而在都市小說的描寫中,主人公往往患有肺病、失眠癥甚至瘋癱,除了生理上的疾病,更顯而易見的是精神上的缺陷,這些形象普遍面色憔悴,道貌岸然。例如《八駿圖》中那位自詡為心靈醫(yī)生卻抵擋不住誘惑的教授,《紳士的太太》中被稱作“廢物”、患有瘋癱病和性無能的紳士。沈從文鄉(xiāng)土小說中的人物或精力充沛,或內(nèi)心沉靜,《邊城》中天保和儺送“結(jié)實如小公?!?,龍朱“美麗強壯像獅子”,而《漁》中吳家兄弟棄仇不報,內(nèi)心安寧,將“如昔年戰(zhàn)士”般的勇敢都用在揮刀斫取魚類上。但現(xiàn)實中的湘西世界并不像沈從文筆下的那么美好,都市也不見得就有那么黑暗不堪。沈從文自己也曾說他筆下的湘西世界是他供奉希臘人性的小廟,那是在殘酷現(xiàn)實中一種憂傷而美好的向往。同樣,在北京時描寫湘西,離開才越來越感受到北京的吸引力和魅力。這種心態(tài)和情形在京派作家中是很有代表性的。

      同樣,對于海派作家來說,上海自開埠以來就成為冒險者的天堂,以20世紀30年代來看,那時候的上海與中國其他城市有著巨大的反差,舞廳、碼頭、摩天大樓,種種都市化、現(xiàn)代化的意象成為了上海的新標志,提供了北京所不能提供的對文學想象的刺激。海派文學熱衷于時尚、摩登的嘗試,無論是在對作品題材的選擇上,還是在表現(xiàn)手法上,都與京派作家古典、大氣、寧靜的牧歌情調(diào)很不一樣。但是海派作家的作品里,也同樣存在著對都市文明的矛盾態(tài)度,他們表面看來醉心于對都市文明那繁華、喧鬧生活之渲染,實際上卻是在揭示畸形的城市文明下的人性扭曲。

      “北京味”與“世界味”

      京味文學不僅具有地域性,也是一種很強的民族性文學形態(tài)。它源于北京、屬于北京,但又超越了北京,很多時候被看作是“中國味”的代表,當我們縱觀20世紀的京味文學,它從20世紀初誕生開始,一直到現(xiàn)在的“新京味”文學,都與“世界味”有著深刻的聯(lián)系。

      1.北京“新文學”的現(xiàn)代性

      20世紀的中國新文學是在與整個中國文學傳統(tǒng)的交相沖突中產(chǎn)生的、帶有重大轉(zhuǎn)折性質(zhì)的文學,但是對于北京來講,這個“新”有著獨特的含義。“五四”新文學的發(fā)端之地就在北京,現(xiàn)代文學第一個十年的中心也在北京,現(xiàn)代文學中很多重要品格的堅守還是在北京,包括一系列大大小小的文學社團流派,同樣是以北京作為依托根據(jù)地。所以北京的“新文學”從形成之初,就既蘊含著傳統(tǒng)北京的地域文化色彩,又明顯地帶有西方現(xiàn)代化色彩。

      拿老舍來說,老舍是一個地地道道的北京人,作為京味作家的扛鼎人物,老舍使用的語言大多是地地道道的京片子,但是也有研究發(fā)現(xiàn),在老舍的創(chuàng)作中,還始終貫穿著一種歐化的句式。比如在《二馬》中,老舍使用了大量的倒裝句,“他沒有地方去,雖然倫敦有四百個電影院”,“他聽什么都可哭;因為他失去了人類最寶貴的—件東西:愛”,等等,北京話講究干凈利落,而老舍作品中的語言時常出現(xiàn)重復的語句:“中國人!你們該睜開眼看一看了,到了該睜開眼的時候了!你們該挺挺腰板了,到了挺腰板的時候了!——除非你們愿意永遠當狗!”(《二馬》)

      雖然老舍的作品內(nèi)容大多都是北京的人和事,但在描寫方式上借鑒了很多外國文學的手法。比如他的劇作《茶館》,各幕之間的連接運用了西洋戲劇報幕的方式,老舍為此特別設置了一個角色——大傻楊,他在幕間唱一段數(shù)來寶,既簡要回顧上一幕的情節(jié)內(nèi)容,同時開啟下一幕的演出。中外戲劇藝術(shù)在老舍的話劇中渾然一體,相互輝映。還有很多研究者認為老舍受到了狄更斯很大的影響,甚至他的《老張的哲學》與狄更斯的《尼古拉斯·尼克爾貝》在情節(jié)上就存在著“橫向移植”的情況。老舍寫了大量的城市貧民形象,有在寒冬中縮著脖子戰(zhàn)栗的巡警,有拼命生存卻不斷受到打壓的車夫,也有被生活所迫淪落風塵的少女等。雖然在內(nèi)容取材上老舍立足的是自身的貧民生活經(jīng)歷,但在描寫的手法上,他更多借鑒的是狄更斯的現(xiàn)實主義表現(xiàn)手法。

      2.“新北京”文學的世界味

      京味文學當中的“京”不僅包括老北京,也包括新北京。在全球化語境的沖擊下,作為首都的北京經(jīng)歷了巨大而深刻的變革,近些年來,北京也在向建設世界城市而積極邁進。反映在文學上表現(xiàn)為涌現(xiàn)了一批以汪曾祺、劉心武、陳建功、鄧友梅、劉紹棠、韓少華、王朔等為代表的京味作家,他們的作品中一方面最深沉地流連感懷著老北京,同時又不可避免地受到全球化的影響,從而呈現(xiàn)出一個多元的話語世界。

      劉心武的《風過耳》描寫了一群聚集在高檔歌舞廳等場所的北京新一代青年,他們“玩深沉、玩憂郁”,陳建功的《髪毛》《飄逝的花頭巾》等小說里面的主人公大多有著優(yōu)越的生活,在精神上極度自負和自我,嘲笑現(xiàn)實,但現(xiàn)實生活中又常常處于迷茫的狀態(tài),到了王朔這里,這類人物形象就更加突出,王朔特別善于在嬉笑怒罵的調(diào)侃中塑造出一個個鮮明的“頑主”形象。王朔筆下的“頑主”習慣于把精力和聰明全部浪費在空虛無聊的貧嘴與游戲上,他們大多沒有明確的生活目標和遠大理想,整日無所事事、混吃混喝。表面上逍遙快活、吊兒郎當,內(nèi)心卻充滿了焦灼和苦悶。這一類人物雖然都是北京的小青年,但是他們身上這種以自我調(diào)侃、自我迷失、自我放逐的姿態(tài)來進行反叛的精神,實際上與進入現(xiàn)代化以來人類面臨的精神危機有著相當程度上的貫通性。比如《第二十二條軍規(guī)》《萬有引力之虹》這些作品,都是以一種無可奈何的嘲諷態(tài)度表達了社會環(huán)境與個人發(fā)展之間的不協(xié)調(diào),借主人公的荒誕言行影射現(xiàn)實,看似幽默可笑,實則反叛社會現(xiàn)實。王朔自己曾說過:“我在約瑟夫·海勒的作品中找到的共鳴也超過在昆德拉作品中找到的……我喜歡納夫科夫的《羅麗塔》,那里面沒有社會的震動,全是個人的東西,寫的是一個人的精神世界。我喜歡這種?!彼岬降募s瑟夫·海勒和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最擅長的就是用精神反叛和消解一切傳統(tǒng)價值和意義,來證明自己的存在,嘲笑和自嘲成為他們尋求解脫的生活方式和存在方式??梢哉f新京味文學在面對現(xiàn)代化、都市化、國際化的沖擊時,一方面感懷著舊北京的消逝,另一方面又在“舊北京”崇高意義的陰影下,努力地尋找自己訴說“新北京”的方式。

      3.地域性與超地域性

      實際上,不管是京味、京派、海派,還是山藥蛋派、荷花淀派,東北作家群、巴蜀作家群等,他們之所以能夠以區(qū)別于其他流派的姿態(tài)進入文學史,就是因為他們各自在文學描寫上帶有強烈的地域性色彩(這一點我們從命名上就可以看出來),地域性是形成作家文學風格的重要資源,也是我們區(qū)別不同作家作品的重要標志。在長期的、特定的社會歷史發(fā)展進程中,地域文學形成了自己穩(wěn)定的特點,構(gòu)成了自己相對穩(wěn)固的發(fā)展模式,像京派和海派文學及文化,不管它們各自形成歷史的長短如何,也不管它們所在地域的形態(tài)和內(nèi)容有多大差距,作為一方文學和文化的特點來講,京派和海派是相對穩(wěn)定的,這也正是我們對地域文學和文化包括一些文學流派關注和研究的立足點。不同地區(qū)、不同味道的文學都處于一個變動發(fā)展的過程中,在不同的歷史階段呈現(xiàn)出不同的特點,京派與海派得以不斷生存發(fā)展的主要原因在于文化的創(chuàng)新與流變,但有一種味道是永久不變的,那便是這座城市的精魂。城市文學是城市精魂的表達,它以文學空間容納了城市的文化空間。巴黎的時尚,東京的古典,莫斯科的廣博,它們的城市風格與本土的文學創(chuàng)作在相互影響下形成了某種固定而獨特的風貌。

      但是如果我們過于看重地域文學和文化的穩(wěn)定性的特點,就不僅會妨礙我們更深入地探討地域文學和文化的本質(zhì)內(nèi)涵,甚至會走向一種偏差和局限,這是因為地域文學與文化在形成自己穩(wěn)定特色的過程中也是在不斷流動和變化的,不斷地會注入新的內(nèi)涵甚至其他地域的文化。拿京派作家來說,他們在表現(xiàn)北京文化所體現(xiàn)的某些共同性時,常常超越北京,構(gòu)成了屬于整個中國新文學的一些特殊的東西,比如人們看到了京派文學里面也有“新感覺”,也有心理分析,不光是海派作家有《上海的狐步舞》和《梅雨之夕》,京派也有這種超越傳統(tǒng)、超越古典、超越北京地方的東西,如廢名的《桃園》與《橋》、蕭乾的《夢之谷》、林徽因的《九十九度中》等。

      其實不管是京味文學反映了當?shù)氐牡赜蛐?,還是也融合了外地的地域性,當我們直面文學本身價值的時候,不禁想問,文學最大的魅力到底是什么?是因為它展示了各個地域的不同色彩嗎?我想答案是否定的。文學從根本上來說是人學,是在探討人類歷史上面臨的共同話題,反映的是超越時空的人類某些共通的人性。

      本成果受北京語言大學校級科研項目(中央高校基本科研業(yè)務專項資金)資助,項目編號為:16ZDJ04,并得到教育部“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支持計劃”(項目號為NCET-12-0802)支持

      ①許道明:《京派文學的世界》,復旦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4頁。

      ②老舍:《想北平》,《老舍全集(第十四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55—56頁。

      ③老舍:《三年寫作自述》,《老舍全集(第十七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73—274頁。

      ④師陀:《〈馬蘭〉小引》,《師陀散文選集》,范培松編,百花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262頁。

      ⑤老舍:《四世同堂》,《老舍全集(第四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91頁。

      ⑥老舍:《茶館》,《老舍全集(第十一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13年版,第265—266頁。

      ⑦廢名:《桃園》,《廢名作品新編》,吳曉東編,人民文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228頁。

      ⑧沈從文:《邊城》,《沈從文精選集》,燕山出版社2010年版,第107頁。

      ⑨師陀:《〈江湖集〉編后記》,《師陀研究資料》,劉增杰編,北京出版社1984年,第60頁。

      ⑩梁再冰:《回憶我的父親》,《窗子內(nèi)外憶徽因》,劉小沁編,人民文學出版社2001年版,第65頁。

      ?沈從文:《籬下集題記》,《沈從文文集》(第11卷),湖南人民出版社2013年版,第32頁。

      ?穆時英:《上海的狐步舞》,《穆時英全集》(第1卷),嚴家炎、李今編,北京十月文藝出版社2008年版,第335頁。

      ?魯迅:《“京派”與“海派”》,《魯迅全集(編年版)》(第8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14年版,第35頁。

      ?許遭明:《京派文學的世界》,復旦大學出版社1994年版,第269頁。

      ?黃?。骸毒┡晌膶W批評研究》,上海三聯(lián)書店2002年版,第118頁。

      ?穆時英:《黑牡丹》,《新感覺派小說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7年版,第93頁。

      ?李然、譚談:《源與流——王朔創(chuàng)作問答》,《喧囂的經(jīng)典——審讀王朔:口誅的浪漫》,遼寧畫報出版社2000年版,第305頁。

      作 者:

      李春雨,文學博士,北京語言大學教授,博士生導師。主要研究領域為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與文化、漢語國際教育文化傳播。

      編 輯:

      斛建軍 mzxshjj@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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