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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伊的十字架

      2017-07-20 18:01陳東亮
      雪蓮 2017年13期
      關(guān)鍵詞:螺絲刀十字架

      A

      那天晚上,我在租來的小屋里,本想敲打完那篇恐怖小說換點稿費,但腦子里滿是阿伊。她身影模糊,似乎坐在樓頂邊上晃蕩著雙腿,遠遠扭頭朝我看。我有恐高癥,上了樓頂就會雙腿顫抖。但我仍習慣想象這些場景,并變成文字。手是被腦子控制的玩意,我敲打出滿屏的“阿伊”, 72號字。最大的方正舒體。滿屏的阿伊,妖嬈地在看我。我就著花生米和秋天的月光,吞下幾瓶雪花啤酒。

      阿伊攤上事兒了。我們輝城某局長被抓,但幾個女人接著湊上熱鬧,爭先恐后鬧起離婚。市民們跟著張揚起來,他們?nèi)宄扇壕墼谙锟?,仿佛一夜之間冒出來很多說書匠。嗨,局長辦公室,搜出一摞摞的錢!那小子辦公室外的楊樹叉子上,你猜有啥?新鮮避孕套。哈哈。初聽這些新聞,我有種莫名的快感。但是,這幾個“相關(guān)女人”中,竟然有阿伊,她是這群倒霉女人中的一個。我沒勇氣寫下她的真名兒,但曾私下這樣叫過她,這名字屬于我們的。

      這幾年,我在輝城很牛逼的寫字樓里上班,天天絞盡腦汁想賣房子的創(chuàng)意,但沒有一套屬于我。每整完一出虛高的房價創(chuàng)意,我就離自己的房子越來越遠。飄飄渺渺,霧里看花。傍晚到來時,我只能騎著電動車,到城中村蝸居。那臺二手筆記本電腦,合體地裝在包里,一直背著,成為我身體的一部分。我的臺式電腦遭賊“洗劫”后,值錢家當就從出租屋內(nèi),轉(zhuǎn)移到我身上。屁股后面的存折,總是堅定不移地跟著我。

      我把自己扔在床上,昏睡了不知多久。被一泡尿憋醒后,摸索著去了廁所。

      排空體內(nèi)的積水,我仍然難以平靜,再次盯著電腦屏幕。我朝著電腦屏,噴了一口又一口。細碎的唾沫花,是靜止的,周邊竟被鍍了層魔幻感的亮色。我想砸了電腦。顯示器在我的劇烈晃動下,發(fā)出窸窸窣窣的聲響。但我最終沒那么做。電腦也是一筆“巨款”。我想亂哭亂叫,但淚水不聽話地卡在眼珠里面。

      在城市的鋼筋水泥中待得久了,我學會了發(fā)呆,能對著出租屋外面的榆樹,看上幾個鐘頭。不知從何時起,我成了個不會哭的家伙。流一滴淚,我的眼睛會疼上一星期。我瞪大眼睛,盯著墻上的玻璃鏡子。我臉上的蟲子蠕動感,更強烈了。我眼珠通紅,脖子也被酒過濾成暗紅,上面的十字架,在緩慢抖動。我多年一直戴著它,上面捆綁著耶穌。

      十字架是阿伊在她生日時送給我的。當時,我們在偷偷摸摸地戀愛。

      那天,為避開她媽媽的懷疑,阿伊請了一大幫同學。我悄悄混在中間,基本不說話。在她這樣的城市家庭中,我突然感覺生日原來是件大事。我在農(nóng)村過生日時,俺娘頂多在我頭上來回滾下雞蛋,或者加碗面條嗤嗤溜溜吞下了事。我第一次進她家,那種金碧輝煌感讓我眩暈。雅致的花鳥屏風,金黃色的大窗簾,懸在寬大客廳右側(cè)。淺紫色、鑲金邊的木質(zhì)餐桌餐椅,雕刻著好看的花紋。屋內(nèi)的一切動感嫵媚,我的心卻靜止下來。我這個毛頭小子,竟無所適從地發(fā)呆。阿伊好幾次拉我的衣角,提醒我。但她敬酒時,最后一個站在我面前。我們這里的風俗是,最親的人才最后喝酒的。這讓我很感動。那時我還會哭。在我的模糊淚光中,阿伊竟有了魔幻的感覺。我仿佛透過五彩水晶球在看她。我暗暗對自己說著,孬種,哭啥哭?扭了把自個的大腿,我用力瞪回了淚珠。

      阿伊那天真美。纖細的身體,修長的手指,黑裙子,皮膚有瓷器的光亮。有同學開始起哄,阿伊用食指“噓”了聲。廚房推拉門安靜地閉著,門玻璃上的牡丹開得正艷?;鹈绮煌;蝿?,翻炒聲滋滋啦啦,滿屋子的香味兒。后來,阿伊把我拉到陽臺,掏出個塑料袋子說,這是個苦像,耶穌的十字架。保佑你!我雙手捂緊十字架,藏在褲兜里,然后擁抱了阿伊。我渾身發(fā)抖,不敢看她的眼睛。我就是被阿伊的眼睛俘獲的。很久以前,有個秋日的傍晚,阿伊拿著我院報發(fā)表的小文,笑嘻嘻地找過來,眼睛很深很純,里面汪著一股水。打那以后,我每天都在這汪水里泡著。

      但阿伊的媽媽,最終拒絕了我們的未來。阿伊媽最后找我進行談判,那是種揪心的屈辱。這個,我一會兒就說。

      我記不清幾年沒見阿伊了。

      畢業(yè)后沒幾個月,阿伊與媽媽單位廠長的兒子結(jié)了婚,去事業(yè)單位上班。我從手機上刪掉了她的信息。但阿伊和我的一切,似乎裝進骨灰盒,塞入我腦子里。我習慣睡覺前,用心臟撫摸盒上好看的花紋。她的手機號碼,我能亂譜樂曲唱,蒙上頭,在被窩里唱著才能睡著。她幾個不同場景的模樣,會過電影般在我眼前晃。我發(fā)散的思維是立體延展的,甚至想象她在男人身下忸怩的樣子,這會讓我洶涌澎湃。接著,我會惡狠狠地“折磨”自個身體的某個部位,嘴里亂說一通。風平浪靜后,我躺在出租屋的簡易床上,又開始遺忘。可是,忘不掉的。怎么可能呢?好多次,我把短信編了刪,刪了編,但最終沒有發(fā)送給她——

      現(xiàn)在,我仰躺在床上,瞪大眼睛看房頂。檁條是灰的,葦箔是黑的?;瑝Χ^的壁虎。不時踢落細碎墻皮。這種感覺,仿佛置身于老家,患淋巴癌的老爹似乎就在隔壁淺睡。他忽然加劇的干咳聲,會驚飛暗夜榆樹上的麻雀。這種“親切感”,在城市和農(nóng)村的上空漂浮,讓我的心跟著晃蕩。我在城市的農(nóng)村活著,幾乎沒什么區(qū)別。

      我該出現(xiàn)了,阿伊身處“險境”。這種沒有道理的責任感,氤氳著我。猶豫了太久的時間,我終于給阿伊發(fā)了條短信:阿伊,你還好嗎?

      沒有回音。

      阿伊,你在哪里?

      仍沒有回音。

      我撥打了她的電話。

      無法接通。

      B

      我揣了把螺絲刀出了院子。帶著這樣的寶貝出門,警察巡防盤問咱不怕。我常這樣干。城中村黢黑一片,幾顆高高在上的星星,稀里糊涂發(fā)出冷光。磚路坑坑洼洼、有點硌腳,小巷扭曲,忽東忽西,但我閉著眼睛都能找著每一個角落。城中村住戶頻繁更換,我懶得理他們,但喜歡通過陌生臉孔揣測他們。里面有干雜活的民工、按摩房小姐、菜市場小販、租不起樓房的大學生和附近科技市場的打工者。

      來到花園大街,我又踩在了城市“金邊”上??恐分虚g,我夸張地走著S步。兩側(cè)的法桐筆挺暗立,葉子嘩嘩啦啦,士兵般拍手歡迎我。路燈發(fā)出模糊的光,總有蛾子圍著路燈繞圈圈,碰撞、離開,離開、碰撞。它們喜歡這種無聊的游戲。偶爾有出租車閃過,路又回歸沉靜。有司機伸出頭,惡狠狠地沖我罵一句:找死???我掏出螺絲刀,指著他胡亂叫囂。司機便縮回頭,車迅速漂走。這很有趣。

      阿伊,阿伊……發(fā)了多少短信,我不知道。對我來說,文字正變成手和嘴,更貼近靈魂,遠比說話拉呱更有力量。我好像離阿伊,越來越近。發(fā)燙的手機,讓我重新體味到輝城的溫暖。螺絲刀在夜晚給我膽量,靠它摸索前行。

      接著,我遇到個寂寞的易拉罐。它躺在馬路上,可憐地望著我。我拿起它,竟然晃蕩出陣陣脆響。不知哪個醉酒的小子,給易拉罐的拉環(huán),找了個空蕩的家。我?guī)е黄鹕下贰R桌藓桶赜吐返哪Σ谅?,清脆響亮,讓夜晚跟著生動。拉環(huán)在它的豪宅里跳舞。

      人是有第六感的,很多時候,它會在暗中勾引我。不知走了多久,我竟然來到北環(huán)路。十字路口的東北角有座高樓,我習慣坐在那里。隔著馬路就是機械廠的門臉和家屬樓,阿伊就住在那里。她媽在后一排。樓房在夜色和路燈下,呈現(xiàn)出模糊的奶黃。我遠遠打量著它,奶黃溫暖著我。有那么一陣兒,我有些熱血沸騰了。

      拐角這個地方,我算是熟透了。大理石墻面,肅穆的圓柱子,不管你歡不歡迎,我數(shù)百次打擾到它。大學時,有那么一年多,我就貓在這兒接送阿伊。她是走讀生,這為我提供了表現(xiàn)空間。那時候,我常在這兒遠遠瞅著阿伊,從斜對過大鐵門中間的小門里,慌里慌張搬著小坤車出來。那種等待,藏著模糊的渴望。在拐角最多等過兩個小時,我那個黑乎乎的大輪自行車,是從百十里外的老家,騎到輝城的。我愿意騎著它,稀里晃郎跟在阿伊后面。我盯著她的屁股,在車座上扭來扭去。

      對農(nóng)村孩子來說,戀愛是個奢侈品。一起吃飯的時候,總是阿伊掏錢。我說先欠著你,工作發(fā)了錢全交給你。阿伊的笑容,就融在翹起的嘴角里。有個暑假,我給阿伊辦了個記者證——其實就是個社會小報,證件就收個工本費,誰答應(yīng)寫稿拉廣告,就給誰發(fā)個。我們到處采訪、轉(zhuǎn)悠。然后,我就窩在宿舍里寫稿。偌大的宿舍樓,空空蕩蕩。寫累了,阿伊就給我表演手指“賽跑”。她的手指很靈活,幾乎全部能反向伸平。她先是雙手合十,掌心不動,然后手指便粘著左右來回跑。

      臨近畢業(yè),我發(fā)現(xiàn)了個秘密。圖書館頂層有個四方小洞,墻上總放著個梯子。經(jīng)過“踩點”,我先爬上去,然后把她拽上去。阿伊很輕,我雙手能把她舉過頭頂。那個平臺很大。北側(cè)有很多粗管子,裹著厚實的保溫層,在月光下泛著銀白色的光。我們擁抱,接吻。我開始摸索她的身體。

      我對她說,以后要給你蓋個好大好大的房子,每天早上太陽照耀到你。阿伊刮了下我的鼻子,指著西面說,她喜歡那樣的房子。那是座教堂,有暖亮的燈光,傾瀉在它身上。大學西面有條路,天主教堂隔條河矗立在那兒,灰瓦、尖頂、紅磚。

      阿伊說,她參加過那兒的彌撒,看過修女的永愿典禮,女人參加了這種典禮,將終生不嫁。說實話,她看著心里難受,還有些不解。但修女的沉靜和單純,讓她很佩服。修女一襲黑衣,頭巾和脖子里有個肅穆的白邊兒。修女說,天主用5天的時間造了世間萬物,第6天造了人,第7天的休息日,是為了人類在平靜中思考反省,讓靈魂追上人的肉體。人的本性是有罪的,因為天主造的人類始祖亞當和夏娃,本來無憂無慮,但后來在魔鬼(蛇)的引誘下,偷吃了伊甸園內(nèi)善惡樹上的果子,觸怒了天主。他們的罪傳到所有的后代,就是人類。耶穌獲得肉體,降生人世,為人類的罪流出鮮血,以血蓋住原罪。修女說,在天堂和地獄之間,還有煉獄的。生前有小罪而在死前辦告解的人,需進入煉獄凈化靈魂。天主讓人忍耐苦難、順從。

      阿伊的面容有些模糊,我聽得云里霧里,發(fā)著呆看她。阿伊卻忽然說,她神往這樣的地方,女人終生不嫁多好!看看她媽多受罪。阿伊說,她父親是機械廠的副廠長,外出做業(yè)務(wù)時車禍身亡。她媽一直在廠工會工作,沒有再婚,平時看著精明強干,可是每到晚上,她媽就有點神神叨叨,嘴里嘟囔個不停。她的臥室里誰也不讓進,墻上掛著她爸的照片。

      我趕緊用臉捂住了阿伊的嘴。她的淚水淌到我的臉上,感覺有棉絮般的東西塞住我的喉嚨。

      畢業(yè)后,我去了家地產(chǎn)公司,做文案。我和阿伊偶爾見面。那陣子,她“迷”上了畫畫。其實,阿伊在很小的時候,就被她媽培養(yǎng)成琴棋書畫全通的孩子。

      那陣子,阿伊天天畫一大堆東西,讓我看。除了畫我,最多的是尖頂?shù)姆孔?,她喜歡畫教堂。上面三角形,下面正方形。我問她為什么?她說,大教堂是最美的房子,這個世界需要尊嚴和拯救。她的眼睛整天紅紅的,問她為什么,卻什么也不回答。逼急了,她就說,擔心咱們沒有未來。阿伊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神釘子般戳著地。我常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不久后有個中午,阿伊來出租屋找我,晚上讓到她家去。她穿著很鮮艷的紅裙子,用力擁抱我,哆嗦著發(fā)抖,指甲似乎嵌在我的胳膊里。我們貼著鼻子,互看著對方的眼睛。阿伊的睫毛很長,眼睛卻無神,很頹廢的樣子。我用力舔著她的眼睛。淚珠在她臉上開了花,我用盡氣力,一點點吸干了。阿伊的淚花是美麗的,但它們在我心里,迅速枯萎了。阿伊晃著我說,哥,你帶我走吧!說完,她又努力地搖著頭,聲嘶竭力地說,不行的,那樣我媽媽也活不成了!

      也就是在那天,我們學會了笨拙的親密。

      阿伊走后,我在出租屋,將發(fā)黃的白短袖洗了又洗,光著膀子等著衣服晾干。捱到傍晚,潮乎乎地穿在身上,買了點水果趕緊去了。到她家時,阿伊不在,她媽穿著藍色綢質(zhì)套裙,很華貴的感覺,像藍天的顏色。我窩在沙發(fā)上攥緊手。她媽扯東道西地說了一通,我謹慎著應(yīng)答。最后終于說到正題了:

      你有房子嗎?

      我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我想說,現(xiàn)在沒有,以后會有的。但是,我什么都沒說。

      你肯定希望她幸福的,是吧?阿伊媽點燃了一顆煙。她用力噴出一團煙霧。

      我用力點著頭。

      以后不要再打擾了。你和她,根本就是兩個世界上的人。她接著說,你知道我有多害怕嗎?如果孩子不幸福,我會瘋掉的。我得了癌癥,沒有幾年的活頭了。我不能讓他爸爸失望。你們分手吧。除非,除非我死。

      我呆在那兒,有種被煽耳光的感覺。猶豫了一會兒,我站起身鞠躬,對不起,打擾你們了。然后,我轉(zhuǎn)身離開。該來的總會來。我在阿伊媽面前靜靜走過,像藍天上飄過了一片白云。防盜門在我身后“咣啷”響了聲,它切斷了我和阿伊的過往。

      我走進黑夜,回到出租屋。

      那晚我一夜未眠,傻呆呆地仰躺著看房頂。我用煙頭在胳膊上,燙了幾個血糊糊的洞。那段時間,我沒上班。一個月體重輕了十斤。我寫文罵這罵那,杜撰了未來,把她媽寫成精神病或自殺者,這個那個的,寫了撕,撕了寫,終沒有投稿。我嘗試著想大哭了一場,但突然發(fā)現(xiàn),成了干嚎,我竟然喪失了哭的功能。

      就這樣過了幾年,阿伊沒有找我,我也沒去找她。

      當然,我常晚上來拐角這里,我控制不住腳,沒辦法的。

      C

      那晚,我在北環(huán)的拐角,雙手握住螺絲刀發(fā)抖。我對著空氣亂捅一氣,動作迅速連貫。我想殺人!但,誰又是目標呢?他媽的,我竟然不知道!有個干瘦的老人,拖著個化肥袋子緩慢經(jīng)過,他在看我,或者說他在瞄我腳下的易拉罐。我雙手舉起了螺絲刀,沖他大喊:看什么看,老子捅死你!老人怔了下,轉(zhuǎn)身逃跑了,幾乎連竄帶蹦?;蚀庸墓哪夷遥癖煌现氖w。

      不一會,有兩個醉漢經(jīng)過,他們晃悠著身體,吹著口哨指著我說:那SB喝暈了。他們沖我打著響指。我想站起來沖向他們,雙腳卻無法移動,似乎被楔在地上。我藏在高樓柱子的陰影里,想張嘴干嚎,但發(fā)不出聲音——后來,我斜歪在冰涼的地面上,狂亂晃著頭,舌尖用力抵在圓柱子上,直到舌頭酸軟。

      我把螺絲刀刺向了自己的小腹,那種忽然而至的疼,讓全身哆嗦。

      只刺破點皮兒。我歪在柱子邊睡著了,還做了個夢。在夢中,我變成條巨蟒,踩著彩云,地上地下奔騰翻飛……但一陣閃電之后,我忽然變成條蚯蚓,在地面上緩慢蠕動。一群驕傲的都市人,圍著我,指指點點地說我。他們身形巨大,高聳入云。我甚至爬不上他們的腳。阿伊隱在群里,藏在他們的背后,靜靜偷窺著我。后來,有只大腳踩過來,我慌不擇路地逃跑,邊說邊喊:我認識你們其中的人,她叫阿伊。

      早起的環(huán)衛(wèi)老人,把我推醒了。那只易拉罐空瓶,被我死死抱在懷里,拉環(huán)在空瓶里沒了動靜。螺絲刀硌得大腿生疼。

      回到出租屋,我大病了一場。

      我不知道昏睡了多久,起了滿嘴的燎泡,感覺自己快要死了。

      幾天后,我終于有些清醒,忽然意識到什么,掙扎爬起來。我在網(wǎng)上得到,更加震驚的消息。阿伊被抓了!

      我直接去了阿伊的單位。四層矮樓,藏在一片楊樹中,她是這里的財務(wù)負責人。我以往路過這里的時候,心里會跳一下,但根本沒有進去過。我扯住人就問,沒人搭理我。他們迅速閃進各自的辦公室里,走廊里空空蕩蕩。最后,這里的保潔工告訴了我一些消息。局長很迷這那女的,人家送給她一套房。

      我想見見阿伊媽,在她家樓下猶豫了很長時間,最終沒去打擾。

      能說什么呢?

      我打聽到阿伊的男人,某汽車銷售商。我進行了“惡戰(zhàn)”準備,圍著那個地方,繞了半天。螺絲刀的木把兒,被我攥出了汗。這里緊鄰著徒駭河,繞著繞著,我竟來到北側(cè)的銀海家園,十幾幢爛尾樓。幾年前就知道,開發(fā)商跑了,就一直荒著,上訪的民工舉著條幅,大鬧市信訪辦。我卻喜歡這個地方。

      戀愛那陣子,這個地方是我們共同發(fā)現(xiàn)的。繞開垃圾和飛揚的石灰,我背著阿伊,沿著簡易樓梯慢慢爬上去。樓梯石灰板中間滿是縫隙,我們不怕。對著樓板縫隙喊叫,或是在二樓相擁而歌。對面的河水耀眼粼粼,兩岸的綠色肆意流淌。那首《在水一方》,就是阿伊在這兒教會我的——

      綠草蒼蒼,白霧茫茫

      有位佳人,在水一方

      綠草萋萋,白雪迷離

      有位佳人,靠水而居

      ……

      我終于見到了阿伊的男人。一個精瘦的小伙子,挺客氣的。完全顛覆了我原來的感覺,我先前的“戰(zhàn)斗”準備,毫無價值。

      他說,我知道你這小子。我聽她在夢中喊過你,袁勁海,你找我干什么?結(jié)婚不到一年,我們就離婚了。她給我提了要求,離婚不離家,對外不宣揚。什么房子啦車啦,她啥也不要,凈身不出戶。她說,等有房子了,就搬出去,我知道,她是怕她媽受不了,那個神經(jīng)兮兮的女人。既然你想多知道一些事兒,我告訴你!機械廠的廠醫(yī)說,她媽根本沒得癌癥,查體表健康著呢,卻一直騙著自己的女兒。在廠里,她還是我名義上的“岳母”,你說笑話不?現(xiàn)在,我想透了,這年月,結(jié)婚證不就是張紙嗎?不瞞你,我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哈哈。這小子在笑。但是,他一直用紙巾擦眼睛。

      半年多后,我在監(jiān)獄接待室里見到了阿伊。

      阿伊的頭發(fā)很長,膚色是那種瘆人的白。瞥見我,她有些吃驚的樣子。接著低下了頭,轉(zhuǎn)身欲走。但走了兩步后,又止住了,她回頭看了看我,嘴唇翕動了下,怔在那里。

      我大聲說,你離婚了為什么不找我?為什么?

      隔著厚厚的透明玻璃,我們終于互相拿起了電話。我盯著她的眼睛,她低著頭。

      我發(fā)著呆,望著她。我說了一連串的話,但不知道自己說的什么。我抱著話筒,全身劇烈哆嗦。

      我說,我等著你,阿伊!

      都過去了,忘了吧。她終于說話了,一字一頓。

      忽然,我發(fā)現(xiàn)她伸出手指,不停放在口中,在玻璃上開始畫,她的嘴唇是干燥的,我看不到玻璃上的水印。但我知道,她畫的是個十字架。我“啪啪”打著玻璃。監(jiān)獄管教沖我吼叫了幾聲。

      我的淚水劇烈流淌。

      忽然發(fā)現(xiàn),我會哭了。

      D

      三年后,阿伊提前釋放,并沒有聯(lián)系我。她從輝城徹底消失了。

      后來我結(jié)了婚,把阿伊送的十字架,夾藏在漢娜·阿倫特的書里。有次搬家,十字架和這本書,竟然一起找不到了。

      這些年,我常做著個奇怪的夢。夢里的阿伊面容模糊,雙手左右伸直伸平,頭發(fā)亂蓬蓬的。她的后背和雙胳膊上,捆著個粗木棍做的十字架。我說,阿伊,你背著那個東西不重嗎?她點著頭,很聽話的樣子,把十字架卸下來,沖我哈哈大笑。那聲音像從擴音器里發(fā)出來的。但奇怪的是,她接著又背上了那東西,繼續(xù)在我夢里奔跑。

      更奇怪的是,阿伊的頭發(fā)在我眼前慢慢花白,最后變成了全白。

      那個十字架似乎也變成鋼的,鑄在了她背上。

      它在陽光下發(fā)出堅硬的光芒。

      【作者簡介】陳東亮,山東省作協(xié)會員,70后。在《中國作家》《雪蓮》《山東文學》《時代文學》《山花》《當代小說》《湖南文學》《西南軍事文學》《飛天》《文學港》《伊犁河》《小說月刊》《北方文學》等文學雜志,發(fā)表(轉(zhuǎn)載)中、短篇小說三十余篇,小小說五十余篇。短篇小說被《時代文學》“文壇新勢力”重點推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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