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露露
要有怎樣的機緣巧合,才能邂逅一場美麗的風景!
偌大的世界,我在你盛開一片金黃時路過,我跟那只蜜蜂一樣,可能是湊巧,也可能是命中注定!
對高坎頭的印象,最初是美麗的巧蘇同學。初一前后桌,我們的交情拉開序幕。她家養(yǎng)蜂,在她家里我見到了蜂箱,一個個方方的木頭箱子排成一排,蜜蜂嗡嗡地飛著。如若靠近,需得長袖長褲遮臉帽全副武裝,才敢近前一看究竟。遺憾未敢細細盯緊了看,不知蜂箱里的蜂蜜究竟是何樣子。那時,高坎頭于我而言,是一個養(yǎng)蜂產蜜的地方。
后來,若不是樊岙到南田的山洞擴建,恐怕不會有那么多人改道途經高坎頭。如果你乘汽渡來鶴浦,沿著南田路,在蟹廠橋頭處右轉,直行至虎頭巖左轉。如果是繞經高塘而來,那么順著主路,直到虎頭巖繼續(xù)前行。關于這個虎頭巖,有人說是這座山形似老虎,T字形路口處是老虎的腿,轉彎去川洞的位置是虎頭,只是如今為了道路轉彎處的視線已將虎頭炸毀,想來覺得可惜,卻也是時代的步伐。
繞過虎頭,經過一個小村莊——川洞,穿過洞去便是高坎頭。出了山洞口,居高臨下,可見高坎頭村由一條主路將村宅分為左右兩邊,眺過住宅區(qū)是成片的田地,那樣大的規(guī)模,在鶴浦應該是少見的。去年,高坎頭村第一書記陳兆季在他的文章中寫道:“東海之濱,荷心之陽,高坎頭村,人杰地靈。春秋代序,海退而成沃野。日月相襲,滄海已變桑田?!笔聦嵢绱?,那成片的農田是先民們作堤圍建的海涂。這片農田的作物常見的有三種:油菜、小麥、水稻。我們驚嘆的美常常是由于規(guī)模與氣勢。春天的高坎頭吸引了多少外來的賞花者,我想,那絕不是一朵不起眼的小黃花能做到的。我在心里是感謝這片農田的主人的,他種植莊稼一心一意,所以才敢一季只出一物。那條路那么長,我們就這樣肆意地在田邊聞花香,那是春天的味道,那是希望的味道,那是偷得浮生半日閑的味道,那是等閑識得東風面的味道,那是你說的帶我去看花的味道?;ǖ拿啦辉讵毩⑸L,而在她們牽手彎腰舉手投足一陣風來都側往同一個方向的集體默契的美。我的喜悅也不僅僅是眼前的艷麗色彩,而是當我拍下這一幕景的時候心里想到了好多想要分享的小伙伴。
不同于油菜花的高調,小麥與水稻的力量更是一種難以言說的美。三年前我騎電瓶車經過那兒,綠油油的一片,是你用手臂在眼前掄了一個滿圈還不夠大的一片,那時種的是麥子。一條水泥路將麥田分成左右兩部分,你站在當中,就這么站著,忍不住就想起書里說的滿眼的綠。近旁的分明的綠,稍遠的連接著的綠,抬頭望去的在陽光下?lián)u頭晃腦的綠。微風拂過,一道更深的綠從風來的方向平行移往風去的方向,那邊還未到頭,這邊又起一道……遠處蔚藍天空下,涌動著綠色的麥浪,就像你在我耳邊的呢喃,溫柔了那日的陽光。
前幾日剛去過那邊,種著水稻,稻穗低垂,顆粒飽滿。想起語文閱讀里的文章,經常拿狗尾巴草跟水稻相比,贊揚水稻沉穩(wěn)有內涵,謙虛低頭值得同學們學習;批評狗尾巴草傲嬌無用還要在農田里爭搶養(yǎng)分。其實拋開那些固定的模式再想想,狗尾巴草有什么錯,如果明日有人將狗尾巴草種滿這片農田,然后搞個狗尾巴草手工作品展,恐怕大家也要贊賞不絕。我們總是把頭抬得老高,遙望眾星所捧之月,是不是也要低頭看看身邊,有些小美好可能別人不知道,因為只屬于你。
按照我的線路,下一站是紅衛(wèi)塘的梨園。這里最吸引人的應該是春天梨花滿枝頭之時,可是真正孕育生命的神奇,卻是在梨花的熱鬧之后?;ㄖx后,花枝處鼓起一個圓圓的小包,這應該就是梨子最小最小的樣子了。就是這個小生命,通過臍帶,汲取養(yǎng)分,享受日照,接受風雨。若有心,時時往而視之,這小小的包會漸漸長大,變成一個小圓球,再慢慢長成梨的樣子,膚色開始接近成熟的梨色。每一日的變化都是驚喜!當你咬下一口脆而多汁的梨時,有沒有想過,它曾是一朵小小的白色的五瓣花,在完成花的使命后結出了梨,它通過了多少努力才讓自己長得飽滿可人。你咬下的那一口,可能是它對這個世界的感恩!
梨園賞花結束,不妨繼續(xù)沿路而行,左轉沿山腳來到一個灘涂——趙云岙。灘涂的魅力在于零距離接觸,那年春游未能參加的確是一個遺憾。后來我跟咿呀才女一起,退潮,小心翼翼地踩在石頭上,看灘涂上的跳跳魚被我們嚇得亂竄,看螃蟹忙不迭地橫行進洞里,看石頭上的牡蠣微微開動口子,看不知名的螺在石頭底下的水洼里吐著舌頭……我們悄悄地不敢出聲,才看到螃蟹又探出了它的大腳趾。后來來了一位大伯,穿一身防水套裝,背著背簍,他說要去海涂的外面看看養(yǎng)在那的紫菜。只見他左腿跪在海馬上,雙手緊握把手,右腿一蹬一蹬地滑了出去,越滑越遠,直到變成一個小點。如果結伴,在這里打個泥仗也不失為一個好主意,說不定還能淘點純野生的泥螺蟶子呢!
站在趙云岙的灘涂上,左邊可見一座小山,那個位置就是八排門,從趙云岙開始沿山路步行到八排門估計半個多小時,途中可見灘涂上的紫菜架子,整片海灘上都是,一直延伸到對面高塘島的烏巖村。這幾天正是收紫菜的時節(jié),潮水退去,只見紫菜架上的紫菜長長地垂下來,這道景應該是紫菜主人眼里世界上最美的景。八排門算是南田島西邊的一座大門,最初我對它的認識起于初中一個學妹的文章。當年阮學妹那篇文章在“我愛家鄉(xiāng)”征文比賽中得了特等獎,后來刊登在鶴浦中學海風文學社校刊上,有幸拜讀,果然名不虛傳。對文章的欣賞,對作者的崇拜,于是對她文中提到的八排門一直心向往之。其實她那篇文章是寫金七門的,我卻對她隨意提到的八排門一直耿耿于懷。為了這個執(zhí)念,終于實地考察了一番,這兒似乎遠離喧囂,偶見一兩個人在岸邊的小船上忙活著,許是附近搞養(yǎng)殖的村民。
爬上小山坡,哇,目測約百米寬的堤壩已基本成型,直達對面楊柳坑村。聽說是造物流園區(qū),隱隱覺得一個新時代要到來了……
金七門
金七門很任性,在她的生命里,沒有途經!
她就這樣傲嬌地守在象山最南端的無人島——南山的對面。每一個來到金七門的人,都必須是為了她,只為了她!
鶴浦出發(fā)一路向南,途經樊岙、馬小坦、南田、牧童岙、水湖涂、楊柳坑,其間過兩個山洞,繞十八彎山路,她在那里迎接你!站在楊柳坑過來的最后一個山頭轉彎處,金七門村一覽無余,80年代建起的兩層樓民房掩映山間,當時流行的綠色或藍色窗玻璃反射著陽光,那么安靜。村莊不大,金漁與金農各司其職,守望相助。
照例,村口得有一棵大樟樹,是村民們茶余飯后的好去處。午后,大樟樹附近一字排開六七個五六十歲的男人女人,我去的時候,她們正說著一個什么笑話,一個身穿橘紅色針織開衫的婦女,左手叉腰,右手指著對面的灰色粗布衫男人,哈哈哈大笑著別過頭去。坐在花壇邊沿的戴草帽的女人也笑,一邊嘴里說著“嗯個油頭子孫”,一邊起身去翻弄曬在太陽底下的切成一片一片的番薯干。
村里的住戶已經不多了,年輕人大都外出定居,這個地方被他們稱為“老家”。老家有秋收后在路邊翻曬谷子的阿婆,有通往沙灘的路上調皮地撓你癢癢的芒草,有定時出海勞作的小船,有飯后蹲在海邊大石頭上吧嗒吧嗒抽煙的大伯,有陽光下靜靜地睡午覺的美如畫的整個村莊……
金七門的沙灘,小,靜。從一戶村民的家門口經過,繞過田埂,一大片與人齊高的芒草隨風搖曳,唦唦唦,慢了兩步,前面同行的小伙伴便淹沒在草叢中不見了身影。海浪拍打巖石的巨響從右邊傳來,循聲而去,筆陡的山巖讓人不敢靠近。只遠遠地尋一處自以為安全的落腳點,微微前傾,看海水重重地拍在巖石上,一下,一下,濺得粉身碎骨。看了一會兒,遺憾不能下去,折回主路。漲潮時,沙灘完全隱沒在海水里,退潮后,沙灘雖小,也夠你當個小操場。不同于剛才小山凹里的激烈,此時波寧浪靜,海水從遠處涌來,翻著白色花邊,褶皺成大大的公主裙擺。抬頭藍天配白云,低頭金沙與紅巖,你說來這世上一遭要轟轟烈烈,那你肯定沒有遇見一個村,讓你沉下來。傍晚時分,海鷗掠過海面,忽地又高高飛起,在空中盤旋一圈,張開翅膀滑翔而去。當地人知道,在哪個季節(jié),哪個時間,扛一把鋤頭拎一個桶,沙子里可以淘起沙蛤。我沒有親自體驗過淘沙蛤,但親眼看到飯店餐桌上的少見佳肴活生生躲在石頭縫里,也是妙不可言的。
一路走到村子的盡頭,有個碼頭,岸邊靠著幾只小船。順臺階而上,有一座紅墻黑瓦的龍王廟。海邊人靠海吃海,龍王廟自然是祈求一帆風順滿艙歸來之意。廟院子里有一塊石碑特別引人注意,目測此碑曾遭攔腰斷截,后以水泥補之。近前細看,正面刻有“奉旨永遠封禁”,右側刻明時間“道光三年X月五日立”,月份處正好是之前的斷截處,左側字跡模糊,依稀能分辨出“金漆門”幾個字。永遠封禁,這幾個字的背后有多少故事呀!曾讀到過賴賽飛女士的一篇文章《從歷史深水區(qū)打撈起的文化厚禮》,她激動于王慶祥先生斷續(xù)經過13年搜集整理,匯編成《顧田“懷南田詩”校讀》,感慨于南田島的巨大歷史斷層終于有了逐漸被填補的希望。文中的一段話我引用至此:“可以想象龐大的國土蜷縮起來的時候,首先放棄的就是零落海面的小島。于當時的帝國而言,可為細枝末節(jié),于這個島而言,卻是它的全部,包括上面的人民——每一個人的命運轉折。它幾乎因此而面目模糊,很多東西從此不可追溯——南田島的人居歷史非常久遠,早在唐朝就人氣較盛,并與外界交流頻繁。然而封禁形成的本身空白,進而使得之前的漫長人文積累也大多湮滅,這才是更大的空白。至今為止,南田島的過往更像是一種傳說,關于它的史實常常掉在了他處文字的縫隙里甚至是紙背,需要極大的決心與耐心,付出大量的時間、精力去尋覓?!边^去的遺失我無能為力,因為對這土地有割舍不下的情感,于是想要努力記住她的容顏?;蛟S多年后整個南田島都變了樣,至少我也用我的方式留住了過去。
面向大海,來時的山路像一條長龍盤踞山間,海那邊堤壩在建,改頭換面的時代毫無懸念地到來。南面那座無人島,就是南山,真正的最南端。隔岸相望,駕一只小船到對面登陸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聽一個長輩說,年輕時有一年在南山養(yǎng)紫菜,所以在那里住過兩三個晚上。他說那邊有一口井,井口與海邊巖石齊平,井內為淡水,井外是海水,但海水從來不會越界。真假不知,天底下奇妙的事不要刨根問底,留些問號在生活里,就讓傳說繼續(xù)蒙著那層面紗吧!落日西下,整個海面被映得通紅,三個男人分別站在自家小船的船頭,在余暉里駛向各自的方向??粗麄?,心里從不曾有的踏實,這里一定是南田島上日落最美的地方!
村里炊煙裊裊升起,男人們望望自家的方向,忖著該收船歸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