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簡介：薛冉冉（1991-），徐州人，徐州人江蘇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碩士，研究方向：中國古代文學(xué)。

[中圖分類號]：I206 [文獻(xiàn)標(biāo)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7）-21-0-01

一部《詩經(jīng)》，一首《關(guān)雎》，拉開了中國古代詩歌的序幕。將《關(guān)雎》置于《詩經(jīng)》之開篇，是不是意味著以愛情為主題的詩歌創(chuàng)作早在中國古代便已經(jīng)居于重要地位了？

愛情，是紅塵里千絲萬縷情感中的剪不斷理還亂的一支；是異乎于其他情感的觸動；是自然的客觀存在。莫礪鋒先生在他的《莫礪鋒詩話》中提到“男女之間最自然的關(guān)系便是愛情”。當(dāng)然真正的愛情總該是令人難忘的。它像是初次的“滿堂兮美人，忽獨(dú)與余兮目成”（《楚辭·九歌·少司命》）的驚鴻一瞥；是“野有蔓草，零落漙兮。有美一人，清揚(yáng)婉兮。邂逅相遇，適我愿兮。”（《詩經(jīng)·鄭風(fēng)·野有蔓草》）的纏綿悱惻；是“上邪！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棱，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上邪》）的蕩氣回腸；是“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問遺君？雙珠玳瑁簪，用玉紹繚之。聞君有他心，拉雜摧燒之。催燒之，當(dāng)風(fēng)揚(yáng)其灰。從今以往，勿復(fù)相思，相思與君絕！雞鳴狗吠，兄嫂當(dāng)知之。妃呼豨，秋風(fēng)肅肅晨風(fēng)思，東方須臾高知之?！保ā队兴肌罚┑墓⒐⒂趹选还苁呛椭C成佳偶，還是破碎成路人，愛情都會令人難以忘懷，所以我們就不難想象為何能有這么多優(yōu)秀的悼亡詞在愛情詞里大放光彩，為何能感動無數(shù)的讀者了，為何中國古代的悼亡詞能在中國文學(xué)史上居一定席位了。

提到悼亡詞，就不得不說一說潘岳了。那個生于魏晉，滿腹才華，走在大街上都能被“擲果盈車”的花縣令。潘岳即潘安，字安仁。滎陽中牟（今河南中牟縣大潘莊）人，公元247年生于河南鞏縣（今河南鞏義），西晉著名文學(xué)家。附會賈謐，因賦盛才，遂為“魯公二十四友”之首。永康元年（公元300年）因被誣而誅。拋開政治不談，讀潘岳的《悼亡詞》總能令讀者認(rèn)為潘岳絕對是一個至情至義之人。潘岳與其妻子楊氏，相敬如賓，鶼鰈情深。他曾在《懷舊賦》中寫到：“余十二而獲見于父友東武戴侯楊君。始見知名，遂申之以婚姻”，可知，令潘岳寫下千古名篇，開悼亡詞悼念妻子之先河的楊氏，便是潘岳十二歲時就已許下婚事的楊容姬，這個與潘岳恩愛有加，無奈早逝的女子便是當(dāng)時揚(yáng)州刺史滎陽楊肇之女。楊家是書香世家，全家上下更是滿腹詩文，楊氏與潘岳婚后十分恩愛，無奈天不遂人愿，楊氏早夭，潘岳為了悼念亡妻寫下了悼亡詞三首，這是潘岳與妻子之間愛情的最好印證。潘岳的悼亡詞三首上承《詩經(jīng)·邶風(fēng)·綠衣》，下啟元稹的悼亡詩三首，其后蘇軾的《江城子·十年生死兩茫茫》、納蘭容若的《飲水詞》等后世悼亡詞均受潘岳悼亡詞的深刻影響，并且自潘岳悼亡詞后，悼亡詞便成了專門悼念妻子的詞作了。

潘岳著名的三首《悼亡詞》是以愛情為主題，寫刻骨銘心的相思之情。其一“荏苒冬春謝”，其二“皎皎窗中月”，其三“曜靈運(yùn)天機(jī)”。“荏苒冬春謝，寒暑忽流易”、“清商應(yīng)秋至，溽暑隨節(jié)闌。凜凜涼風(fēng)升，始覺夏衾單”、“曜靈運(yùn)天機(jī)，四節(jié)代遷逝”暗示著天人永隔，舊夢已逝。“望廬思其人，入室想所歷。幃屏無髣髴，翰墨有馀跡。流芳未及歇，遺掛猶在壁”、“ 展轉(zhuǎn)盻枕席，長簟竟床空”、“寢興目存形，遺音猶在耳”詩人睹物思人，物是人非，痛心不已，時間的流逝并不能緩解心中的悲痛，悲從中來，日漸消瘦?！皟o俛恭朝命，回心反初役”、“改服從朝政，哀心寄私制”，想要把注意力轉(zhuǎn)移到朝廷工作上，無奈只能是“上慚東門吳，下愧蒙莊子”?！叭绫撕擦著B，雙棲一朝只。如彼游川魚，比目中路析”，翰林鳥、比目魚一向以成雙成對的形象出現(xiàn)，喻以愛情美滿，而失去妻子的潘岳句如同翰林鳥、比目魚失掉伴侶一般，這不僅是已故人的缺失，更是留下人的缺失。三首悼亡詞，感人至深，催人淚下。自楊氏后，潘岳也無再娶，這也從另一個方面說明二人感情之好。雖沒二人沒有白頭偕老，但相比陸唐（陸游與唐婉）的勞燕分飛，對于后人來講也算是件令人欣慰的事情了。心中的悲痛情緒難以忘懷，想要轉(zhuǎn)移注意力，“庶幾有時衰，莊缶猶可擊”，結(jié)果卻是“上慚東門吳，下愧蒙莊子”。春秋戰(zhàn)國時期，莊子的妻子去世，莊子的好友惠子前去吊唁，只見莊子為了悼念妻子并沒有痛苦傷神，而是坐在地上擊缶而歌。莊子并非不愛自己的妻子，相反夫妻二人恩愛有加，在妻子死后，莊子并未再娶，將房屋與棺材一同燒毀，后云他方。在莊子眼中生死是相通的，就像化繭成蝶一般，都是生命的一個過程，因此莊子并沒有哭泣，取而代之的是擊缶而歌。

從潘岳的悼亡詞我們不僅能看到一個對愛情忠貞不渝的男士形象，更被潘岳對亡妻的一番真情所打動。盡管已與妻子天人永隔，再無相見的可能，盡管寒暑交替，時光流逝，盡管已經(jīng)盡力將注意力轉(zhuǎn)移到別處，但是對愛情的記憶就是這般毫無規(guī)則、毫無科學(xué)依據(jù)、毫無歷史痕跡的深深地刻印在腦海里，任何實(shí)事變遷都無法洗滌。

讀潘岳的《悼亡詞》，常常會讓我想起《紅樓夢》中，賈寶玉在警幻仙子那聽到的《終身誤》：“嘆人間，美中不足今方信?？v然是齊眉舉案，到底意難平！”對比陸唐二人，潘岳應(yīng)該是幸福的，盡管舉案齊眉的日子不多，但他同時擁有了愛情與婚姻。據(jù)說為了供奉月下老人，后人在其祠廟里刻有一副對聯(lián)，“愿普天下有情人都成了眷屬，是前生里注定事莫錯過姻緣”。愿以月老此語，祝福天下有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