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福季
《書屋》2016年第8期刊出潘建偉的《顧隨〈木蘭花慢〉辨正》一文,文一開頭即引顧隨的《木蘭花慢》詞:“……下士從教大笑,笑一聲似蠅聲。”然后解說否定了沈治鈞認為“下士”指的是“自《紅樓夢》問世以來,公然發(fā)出過‘笑聲的”為數(shù)不少之人,還包括胡適。那么“下士”是指誰呢?潘認為“顧隨所指的‘下士”很可能是鄭振鐸、粟豐等人。顧隨在1953年10月27日至29日給周汝昌的信中非常嚴肅地批評了鄭振鐸所謂一切考證皆是“可憐無補費精神”的觀點,他認為鄭氏“不學”,是“當代妄庸巨子之一”,“決不能曉得其中的真正好處”。這里不說粟豐其人,只說鄭振鐸是“不學”的“下士”嗎?我認為顧隨如果真是這樣說了這樣寫了,也就僅僅是他個人的意見和看法,絕不會得到他之外的任何學界人士的認同。
鄭振鐸(1898—1958)筆名西諦、鄭源新,福建長樂人。1917年入北京鐵路管理學校學習。參加過“五四”運動。1919年與瞿秋白等人創(chuàng)辦《新社會》雜志。畢業(yè)后到上海商務印書館編譯所任職。1920年和茅盾等人共同發(fā)起成立文學研究會,主編《文學周刊》和《小說月報》。1922年創(chuàng)辦《兒童世界》周刊。1925年后和茅盾等人創(chuàng)辦《公理日報》,和胡愈之、葉圣陶等人組織上海著作人公會。1927年旅居巴黎。1929年回國,曾在燕京大學和復旦大學任教,后在生活書店主編《世界文庫》??箲?zhàn)期間除制作、編著《中國版畫史圖錄》外,和許廣平等人組織“復社”,出版了《魯迅全集》、《聯(lián)共黨史》、《列寧文選》。1945年后創(chuàng)辦《民主周刊》。1949年參加第一屆全國政協(xié)會議。歷任中國科學院文學研究所所長,中國考古研究所所長,文化部副部長,中國文聯(lián)主席團委員,中國作協(xié)理事,民間文學研究室副主任。專著有《文學大綱》、《插圖本中國文學史》、《中國俗文學史》、《中國文學史·中古卷》、《近百年古城古墓發(fā)掘史》、《基本建設(shè)及古文物保護工作》及《中國文學論集》、《佝僂集》、《歐行日記》、《海燕》、《山中雜記》、《俄國文學史略》、《泰戈爾傳》、《桂公塘》、《取火者的逮捕》。譯著有《沙寧》、《血痕》、《灰色馬》、《新月集》、《飛鳥集》、《印度寓言》等。另有《鄭振鐸文集》、《鄭振譯選集》。另外他還和魯迅合編《北平箋譜》等,今《鄭振鐸全集》也早已面世。如此著作等身的學術(shù)大師能被貶為“不學”嗎?有此道理嗎?
何謂“妄庸”?《辭?!?、《現(xiàn)代漢語詞典》無此詞,但《辭源》有之,謂“狂妄無知”。引例為《史記·齊悼惠王世家》:“謂魏勃勇,妄圖庸人耳,何能為乎?”難道是說了一句“一切考證皆是‘可憐無補費精神”的話就成了“妄庸巨子”嗎?
當時全國批評搞煩瑣考證的人是不少的,鄭振鐸如果也參加了否定煩瑣考證的行列的話,他的文章也一定是有根有據(jù)列舉事實加以評述的,決不會僅只“一切考證皆是‘可憐無補費精神”這樣一句極為武斷的結(jié)論。即使說了這樣一句話,怎就和“妄庸巨子”畫了等號呢?
對歷史人物的評價一定要全面深刻實事求是。不能僅抓住一點片面的材料就全盤否定,從個別性的前提得出普遍性的武斷結(jié)論。顧隨給鄭振鐸所加的“不學”、“下士”、“妄庸巨子”的三頂大帽子就是“攻其一點不及其余”的典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