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永紅+王行坤
在馬克思主義思想傳統(tǒng)中,矛盾并非特指形式邏輯中存在的前后不一致的陳述,而是指向了這樣一種現象:兩種相互對立的事態(tài)經常存在于同一領域之內。對于大多數馬克思主義者而言,矛盾代表了世界的實在(reality),而和諧一致不過是一種顯象(appearance)。哈維也認同這一點,并認為實在與顯象之間的矛盾就是最重要的一種矛盾。[1]因為顯象與實在之間經常存在著不一致,而科學的目的就在于透過顯象揭示實在的真相。在資本主義社會中,實在與顯象之間的這種矛盾,最典型地體現于馬克思的“拜物教”這一觀念。在2014年出版的《資本社會的17個矛盾中》(本文所引為許瑞宋翻譯的中文版,中信出版社2016年版),哈維試圖揭開拜物教的顯象,“辨明侵擾資本主義經濟引擎的各種矛盾力量”(第XXX頁)。
然而,在馬克思主義者內部,對資本主義的根本矛盾的看法從來都是莫衷一是。那些側重商品生產環(huán)節(jié)的人,將根本矛盾定位于勞動與資本的沖突,而那些對商品交換考慮更多的人,則認為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矛盾才是根本。甚至在馬克思本人的著作中,也可以發(fā)現這種悖逆之處。對于歷史變革的動力,馬克思有時候言之鑿鑿地認為是為生產力和生產關系的矛盾,有時又大膽地將其歸因為階級斗爭。這兩種不同的解釋原則分別強調了歷史唯物主義中結構(structure)和能動性(agency)兩種不同的因素,引發(fā)無數馬克思主義的理論內戰(zhàn)。
但哈維的觀點不僅不同于這些傳統(tǒng)看法,甚至與馬克思本人的觀點也存在差異,他自稱“遵循馬克思的方法,但未接受他建議的方案”(第XX頁)。幾乎所有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者都預設了某種中心性矛盾,哈維則引入了一種對矛盾的去中心化的分析方法———在關于此書的自我評述中,哈維宣稱自己對17個矛盾的選擇不一定是正確或唯一的,他要強調的是“資本的內在矛盾是如何相互聯系、互動(支撐)的。比起通常情況下對資本的描述,這本書中浮現了一幅定義資本的更為廣泛的去中心化的畫面”[2]。這可以說是本書的方法論。他不再將任何一種單一的矛盾置于中心地位,更不再將克服該矛盾的策略視為超克資本主義的靈丹妙藥。哈維在兩個層面上采取了去中心化的策略。首先,他不再將資本本身產生的矛盾視為資本主義的中心問題,因為諸如種族、性別等類型的矛盾都有著獨立的邏輯和歷史,并不能還原為資本的矛盾。但哈維并沒有去處理這些矛盾,而主要聚焦于對資本的矛盾的分析。其次,資本的矛盾同樣是多種多樣的,我們也無法對它們做化約性的分析。在這個意義上,哈維的矛盾分析非常接近于阿爾都塞的過度決定論———雖然他似乎并沒有理會阿爾都塞的理論,即任何一種歷史和社會事件都是由多重決定項所共同決定的。但哈維卻比阿爾都塞在偏離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的路上走得更遠,因為他并沒有強調所謂經濟的歸根結底的決定作用,我們在哈維的思想中找不出任何一種中心性的決定項。
一、資本的17個矛盾
哈維對資本矛盾的分析非常令人驚訝,這不僅是因為矛盾的數量竟然有17個之多,還因為他甚至不準備對這些繁多的矛盾之間的關系做基本的描述。當然,哈維也做了一個非常簡略的分類,7個歸屬于根本的矛盾,7個是變化的矛盾,還有3個矛盾是危險的。如果說根本矛盾構成了資本的固定特征,那么變化的矛盾則體現了資本矛盾的演化軌跡,危險的矛盾則成為反資本支配運動的突破口。為了對哈維的矛盾論有一個直觀的了解,我們在此先將這些矛盾羅列如下,并做一些簡要的說明。
根本的矛盾
1.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矛盾。商品中存在兩種對立要素:使用價值和交換價值。前者是商品的質,它對于人而言意味著各種使用特性,后者是商品的量,它體現在商品的交換中。交換價值的發(fā)展通常會遮蔽使用價值,比如商品房的居住這一使用價值就被投機等交換價值所遮蔽。
2.貨幣與其表現的價值的矛盾。貨幣作為一種有形的物質形式,表現了作為社會關系的無形的價值。但當貨幣越來越成為一種抽象約定的符號,它就會脫離具體的物質形式,甚而造成價格嚴重偏離價值的現象。
3.個人私有產權與國家監(jiān)理的矛盾。國家權力的集中化,會威脅到個人自由。但站在后者的立場反對前者無濟于事,因為不受管制的私人財產與日趨專制的國家權力是相互推動的。二者是矛盾統(tǒng)一的關系。
4.私人占有與公共財富的矛盾。資本可以用違法的手段(比如我們并不陌生的詐騙、貪污、高利貸等),也可以采取合法的交易手段來占有公共財富。資本對公共財富的無節(jié)制的占有,個人或私營公司經常會損害公共財富的再生產條件,比如對自然的毀滅性開發(fā)。
5.資本與勞動的矛盾。為了得到更多的剩余價值,資本家一直致力于提供工作強度、延長勞動時間。但哈維認為,資本對勞動的剝削并非資本占有公共財富的唯一形式,甚至不是最基本的形式。
6.作為過程(process)的資本與作為事物(thing)的資本的矛盾。一方面,資本需要持續(xù)流動;另一方面,資本也需要以物質形式表現出來,這體現為流通資本和固定資本的矛盾統(tǒng)一。但是隨著固定資本越來越多,有可能會危及資本的流動性,因為那些固定資本的所有者,很可能會變成不勞而獲的食利者,最終釀成危機。
7.生產與實現的矛盾。價值的增加需要在勞動過程中生產,但卻需要在市場中實現。為了盡可能多地在生產中增加價值,就需要盡可能地壓榨勞動者;越壓榨勞動者,市場的有效總需求就越少,價值的實現也就越難。
變化的矛盾
8.技術變革與工人就業(yè)的矛盾。隨著自動化技術的發(fā)展,商品生產越來越少依賴于人類的技能,工作流程普遍被分解為機械化的操作程序,不僅如此,機器的智能化也讓它們一步步地取代人類的很多工作。越來越多的人被閑置了,成了剩余的人。
9.分工的矛盾,尤其是異化。雖然分工中包含了許多的矛盾,但哈維主要關注的是伴隨著社會分工而帶來的核心矛盾即異化。精細化的分工讓工人日益被固定在一個非常狹隘的崗位中,進而被剝奪了從事創(chuàng)造性勞動的機會。
10.集中與分散的矛盾。二者構成了資本運作的矛盾統(tǒng)一。在哈維看來,壟斷并非是資本主義的非正?,F象,也并不與競爭矛盾,相反,有時候分權與競爭反倒是維持集權和壟斷的手段。
11.資本主義的空間生產與地方的價值的矛盾。資本為了免于剩余資本泛濫成災,就必須撤資出走,任由遭離棄的地方破敗和貶值。
12.分配平等與資本的矛盾。不平等分配是資本得以運作的必要條件,因為資本必須犧牲勞動者,從而占有剩余價值。
13.社會再生產與資本再生產矛盾。保護勞動力的社會再生產,與保證資本的再生產總是存在著矛盾。資本為了積累更多的利潤,將社會再生產的成本轉移到民眾身上。新自由主義削弱了共同社會生活的基礎,最終會導致資本的有效需求不足。
14.自由與控制的矛盾。二者通常如影隨形,為了獲得和保障自由,就必然會涉及控制的手段。
危險的矛盾
15.無休止的復合增長。資本主義必須維持3%的復合增長率才能確保經濟的健康,但將會遇到消費和資本實現的極限。
16.資本與自然的矛盾。一方面,食租者階級占有關鍵的自然資源,有可能會扼殺生產資本;另一方面,資本所生產的自然傾向于破壞世界的多樣性,從而激起人性的抵抗。
17.普遍的異化。為了動員一場統(tǒng)一的反資本運動,哈維認為“異化”這一概念是必要的。這一概念可以將資本的各種矛盾有機地銜接起來,因為異化的主題實際上已經出現在前面的各種矛盾之中。
哈維的書正是由前面所述的17個矛盾順次串聯而成。雖然哈維否定了任何矛盾的中心性地位,如果不解決全部的矛盾,我們甚至不可能解決任何一個矛盾,但這17個概念并非是完全平等的。前7個矛盾是根本性的,它們構成了資本運作的必要條件;最后一個矛盾是總結性的,它構成了聯合反資本主義運動的突破口。
二、17個矛盾“矛盾重重”
如果我們進一步檢視這17個矛盾,我們就會發(fā)現哈維的概括遠遠談不上成功:有很多個矛盾并不符合哈維所給出的矛盾的定義,還有一些矛盾似乎是可以相互還原的,甚至有的矛盾是重復的。
哈維在描述很多矛盾的時候經常使用的一個詞就是“矛盾統(tǒng)一”,它意味著兩種互補和并存的因素同時存在于某個事物或事態(tài)之中。但只有矛盾1(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矛盾)、矛盾3(個人私有產權與國家監(jiān)理的矛盾)、4(資本既是過程也是事物)、7(生產與實現的矛盾)、10(集中與分散的矛盾)和14(自由與控制的矛盾)符合這種嚴格意義上的矛盾定義,哈維所列舉的其他矛盾都不包含“矛盾統(tǒng)一”的兩個對子。當然,我們也可以將矛盾的定義進一步擴大化,認為只有包含了兩種對立的因素就可以視其為矛盾,那么任何一種問題都可以通過某種表述上的轉換,找到這種對立的因素。比如矛盾15(無休止的復合增長)就可以表述為資本無休止的增長與增長的極限之間的矛盾。然而,哈維的表述卻極為含混,我們甚至很難從他的行文中概括出這些對立的要素。
更為關鍵的是,哈維的很多矛盾是重復的,或者說是可以化約的。比如矛盾3(個人私有產權與國家監(jiān)理的矛盾)、10(集中與分散的矛盾)和14(自由與控制的矛盾),實際上要表達的都是市民生活與國家權力之間的相互纏繞,但哈維卻將它拆分為三個矛盾。與此相似的,還有矛盾9(分工的矛盾)和矛盾17(異化),歸根結底涉及的都是生產的精細化分工下工人的去技能化,我們也同樣不清楚二者有什么區(qū)別。此外,還有幾對矛盾,它們引發(fā)的危機是相同的,比如矛盾7(生產與實現的矛盾)與矛盾13(社會再生產與資本再生產的矛盾),引發(fā)的直接危機都是資本的有效需求不足,最終讓價值無法實現。哈維可以用這些矛盾都是相互纏繞的托詞來為自己辯護,但他卻未能為我們揭示更為具體的纏繞關系。
因此,哈維對資本矛盾的概括很難說是恰當的。哈維并未向我們說明,資本的矛盾為何是17個,而不是1個、7個或70個。當然如前所述,哈維也并不認為自己窮盡了這些矛盾,但哈維對于17個矛盾的列舉更像是對現象的概括,而非馬克思所說的真正的科學抽象。雖然在本書的“延伸閱讀”中哈維列舉了毛澤東和阿爾都塞關于矛盾問題的著作,但是在“緒論:關于矛盾”即方法論的討論部分,哈維并沒有任何相關探討,只是著重區(qū)分了資本矛盾和資本主義矛盾,這也是哈維無法提供一個深入且自洽的“矛盾論”的原因所在。面對哈維所列舉的17個相互重疊的矛盾,或許我們應該從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來進行分析,唯有如此,我們才能認清反抗斗爭的輕重緩急。
三、作為人文主義者的哈維
哈維最具爭議的可能是他對勞資矛盾的處理。在強調革命意志和能動性的馬克思主義者中,勞資矛盾是資本主義的首要矛盾,甚至大多數其他矛盾都可以還原為勞資矛盾。但哈維取消了勞資矛盾的中心性地位,將其與其他矛盾置于同一層面上。哈維的這個觀點有其合理性,因為即便我們在生產領域實現了公有制、完全正義的分配,以及非異化的生產條件,但是只要以生產交換價值為目標,使用價值與交換價值的矛盾仍然得不到解決,資本就仍然可以用不同的方式將這些價值重新占有,比如通過在住宅、教育、醫(yī)療、供水等市場抬高產品的價格。
不僅如此,哈維也進一步擴展了勞資矛盾的發(fā)生場域。這里涉及的是價值生產與價值實現的矛盾。勞資矛盾不僅僅發(fā)生在價值的生產環(huán)節(jié),而且也發(fā)生在價值的實現環(huán)節(jié),比如物流和零售領域。當很多人認為西方工人階級已經逐漸消失的時候,哈維卻認為工廠仍然存在,只是從鋼鐵車間轉化為了麥當勞連鎖店和沃爾瑪超市。正是由于價值實現領域的重要性,哈維在不同的場合曾多次抱怨左派過多地關注探討價值生產的《資本論》第一卷,卻甚少有人去關注探討價值實現的《資本論》第二卷。資本可以采取這樣的策略,一方面在生產環(huán)節(jié)向工人讓步,另一方面卻在生活中壓榨它們,加倍收回它所讓渡出去的利益。哈維認為:“工作和生活這兩個領域的階級沖突和階級斗爭,也必須有一種矛盾統(tǒng)一?!保ǖ?8頁)左派必須改變傳統(tǒng)的政治策略,將目光從工作場所投向生活領域,在不同斗爭領域之間實現廣泛的聯合。就這方面來說,哈維對無政府主義者更有好感,因為后者強調日常生活領域中的斗爭。
哈維的這些觀點對于那些深陷正統(tǒng)馬克思主義教條中的左派而言,不啻是一劑良藥。但對勞資矛盾的中心性的取消,卻可能會帶來這樣一種理論困境:既然勞動與資本并非中心性矛盾,勞動對資本的抗爭因此也并不具備中心性地位,那么終結資本主義的希望又在哪里呢?對于那些強調結構的馬克思主義者而言,希望在于生產力的發(fā)展,經濟、技術等結構因素將會擔保資本主義的自動終結。但哈維對于這樣的觀點顯然是無法接受的。他之所以將最后三個矛盾稱之為危險的而不是致命的,正是因為資本如果沒有面臨強大的毀滅性力量,很可能一直繼續(xù)運轉下去,而致命一詞卻預設了某種機械的歷史目的論。
哈維仍然試圖強調歷史變革的能動因素,但他似乎并不像大多數馬克思主義者那樣,將這種能動因素聚焦于勞動對資本的反抗,而是訴諸一種更抽象的人性。在哈維看來,為了凝聚“一場較統(tǒng)一和團結的反資本支配運動”,必須將政治能動性奠基于某種概念,而最合適的概念就是異化。哈維認為幾乎所有的矛盾都可以以這樣那樣的方式與異化關聯起來,比如矛盾1中的使用價值的異化、矛盾2中的勞動價值的異化、矛盾3中的個人自由的異化,等等。因此,所有的矛盾都預示著一個重要的政治問題,就是“設法辨明、正視和克服資本的經濟引擎產生的許多形式的異化,并將壓抑已久的相關能量、憤怒和挫折感導向一股一致的反資本主義力量”(第298頁)。哈維這樣假定,一種對非異化的人與人、人與自然關系的渴望,可以導向對替代的經濟模式的追求,進而成為一種變革性的力量。哈維最終就將希望寄托于人性對資本主義異化狀況的反抗,為此,他有點不合時宜地重新舉起了人本主義(humanism)的旗幟。[3]
需要指出的是,哈維在很多地方將人道主義(humanitarianism)與人本主義混淆了,以至于他用人道主義NGO的無力和虛偽來說明阿爾都塞的“理論反人本主義”的合理性,但阿爾都塞的這個術語實際上表達的只是哲學上一種去主體中心論的觀念[4](第318頁)。對于一個世界級學者而言,這是令人難以置信的學術硬傷。撇開這一點,哈維之所以重返人本主義,是希望從中發(fā)現革命的潛能,因為人本主義“相信我們可以借由自覺的思想和行動,讓世界和我們自己變得更美好”(第314頁)。人本主義往往預設了某種固定的人性概念,并認為人性的解放將會創(chuàng)造自由和進步。在馬克思主義的人本主義解釋中,異化意味著對人性的壓抑,而社會主義則是將人性從資本主義的壓抑中解放出來。但對異化的解釋并不一定要預設一種人性概念,比如望月清司等人從交換/交往的角度解釋異化。但哈維恰恰采取了最流行,也可能是最錯誤的人本主義解釋。他似乎也認為,存在著某種本真的人性,被資本主義所異化,但對本真的人性的渴望,終會危及資本主義的續(xù)存。
然而,哈維版本的異化所依賴的人性概念不僅在馬克思主義的傳統(tǒng)中已經變得十分可疑,我們想想阿爾都塞對人本主義的致命批判就知道,而且在當代批判理論中也已經千瘡百孔,想想福柯的人之死的宣言,以及后人類主義對人本主義的批判也同樣知道了。更為關鍵的是,在這個生物技術和人工智能的時代,不僅作為文化習性的人性,而且作為生物特性的人性,都可能會被改變。我們可以設想這樣的未來,資本為了讓工人更“勤勞”、更“盡職”,很可能會定制出對剝削和壓迫如魚得水的人類來。屆時,我們如何擔保人文主義會為反抗辯護而不是為壓迫翻案呢?哈維舉起的人本主義大旗,顯然已經不合時宜了。實際上,哈維所提出的可行的斗爭策略,無論如何從工作場所擴展到了生活領域,他所能訴諸的能動因素仍然是勞動對資本的反抗。
結語
哈維并沒有如他所承諾的那樣,走向對矛盾的去中心化分析,因為最后所有的矛盾都被歸結為異化,人本主義成了聯合所有領域抵抗資本的旗幟。哈維對人本主義的執(zhí)著,不禁讓我們想到了喬姆斯基當年在與??罗q論時的人本主義話語:必須首先堅持一種先天的人性概念,它是自由和公正的源泉,但在現實社會卻沒有得到自我實現,于是我們不得不起而斗爭。??率沁@樣回應喬姆斯基的:我們很難說清人性是什么,于是人性就被等同于資本主義式的性愛、家庭和審美,所以那些基于人性的社會主義,不過是用資產階級的模式來構想和規(guī)劃。那么,如果缺少了一種人性概念,我們又如何來動員并正當化勞動者的斗爭呢???碌脑捳衩@發(fā)聵:“無產階級對統(tǒng)治階級發(fā)動戰(zhàn)爭,是因為在歷史上它第一次想擁有權力。因為它要推翻統(tǒng)治階級的權力,它認為這樣的戰(zhàn)爭是正義的。”[5]這可能也是對哈維的最好回應。我們不能從人性出發(fā)去反抗資本,而只能通過斗爭去界定、重構我們的人性。
注釋
[1]本書中譯本將reality翻譯為事實,將appearance翻譯為表象,本文改為實在與顯象。
[2]DavidHarvey,“‘TheMostDangerousBookIHaveEverWritten:ACommentaryonSeventeenContradictionsandtheEnd ofCapitalism”,見http://davidharvey.org/2015/05/the-most-dangerous-book-i-have-ever-written-a-commentary-on-seventeen-contradictions-and-the-end-of-capitalism/.
[3]中譯本將humanism將錯就錯地翻譯成人道主義,這也情有可原,因為這一譯法由來已久,比如薩特的《存在主義是一種人道主義》,諸多阿爾都塞譯介中出現的“理論反人道主義”這一術語。然而,這一譯法不僅會混淆兩個完全不同的概念,而且已經誤導中文學界的很多討論,以至于有人道聽途說,認為阿爾都塞持有一種反人類、非人道的觀念。實際上,兩個概念的含義有嚴格的區(qū)別,人道主義humanitarianism指的是以善良和慈善的態(tài)度對待全人類的道德規(guī)范和情感,而humanism正確的譯法應為人文主義或人本主義,它指的是一種強調人性的尊嚴和高貴以及人的主體性觀念。
[4]原文見DavidHarvey,Seventeen ContradictionsandtheEndofCapitalism,OxfordUniversityPress,2014,p.286。
[5]喬姆斯基、??拢骸秵棠匪够?、??抡撧q錄》,劉玉紅譯,漓江出版社2012年版,第73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