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蘭+賈丹媛
摘 要:伊麗莎白·畢肖普是旅行詩人,她的幾部詩集也跟旅行有關。也正是因為這種不斷漫游的人生,畢肖普的詩歌中充滿了渴望歸屬的家園意識。在她的詩歌《加油站》中充分表現(xiàn)出了這種家園意識。加油站本是一個骯臟、油膩的地方,但父親和孩子們卻從中找到了家的歸屬感,這是畢肖普家園意識的第一層表現(xiàn)——人類具有將陌生環(huán)境家園化的能力;母親的缺席與想象性的替代,這是畢肖普家園意識的第二層表現(xiàn);只要有無私的且為我們大家所共享的愛,我們的家園就會堅固地存在,這是畢肖普家園意識的第三層表現(xiàn)——用愛使世界家園化。
關鍵詞:伊麗莎白·畢肖普;《加油站》;家園意識;缺失;愛
1 家園意識的第一層表現(xiàn)——家園與異在世界
詩歌《加油站》起初的描述站在美的對立面,至少在詩中說話人的眼里是這樣的。詩歌第一節(jié)第一句“Oh,but it is dirty!”①中的“dirty”作為第一個描述加油站的形容詞出現(xiàn)在讀者的眼前,就給了讀者對加油站的第一印象——臟。接下來作者又連用了幾個形容詞“oil-soaked”“oil-permeated”“disturbing”“over-all”“black”來描繪這個加油站的狀態(tài),很明顯“dirty”和“disturbing”兩個詞都是貶義的,其他的詞匯雖然在字面上是中立的,但是從詩歌一開頭,作者就把“Oh,but it is dirty!”放在前面,而把這首詩的對象“filling station”放在后面,顯然是想把加油站這種“dirty”的狀況強調(diào)出來,所以后面說話者所用詞匯的意義也是偏向貶義的。從而,讀完這首詩的第一節(jié),呈現(xiàn)給讀者的也是對加油站的一個不好的印象。但作者顯然不是為了寫這個加油站的臟而寫。
在詩歌的第二節(jié),作者把人物(father and sons)寫出來了,雖然在這一節(jié)詩里作者用的形容詞仍然是“dirty”和“greasy”,并且還用了兩個副詞“quite”和“thoroughly”來修飾“dirty”,進一步強調(diào)這個加油站里的所有一切都是臟的,包括穿著臟兮兮的、浸透了油的不合身衣服的父親和油膩膩的孩子們。這是一個骯臟的、油膩的加油站,是一個與家園相對立的異在世界。
他們會住在這里嗎?住在這個看起來似乎不能忍受的地方。這是作者在下一節(jié)詩里發(fā)出來的疑問,“Do they live in the station ?”接著,作者仔細地觀察了這個加油站,“It has a cement porch behind the pumps”,這里有一個門廊,門廊是一個家的象征,是一個可以從外面的大世界進入到里面的小世界的通道。而且在這個門廊之內(nèi)放置著“wicker sofa”“comic books”“doily”等,這些都是一個家庭內(nèi)部的陳設。毫無疑問,當作者描述出了這些之后,她在第三節(jié)詩歌開頭提出的疑問也就有了答案:這是一個家庭加油站,這里住著一個家庭。
盡管這個加油站里的一切都是dirty和greasy,但就是在這樣一個與家庭相異的環(huán)境里,父親和他的兒子們把它變成了一個家。盡管父親穿著臟臟的、油油的不合身的衣服,手臂不能完全伸展開來,看起來顯得很滑稽,但是他最起碼與自己的孩子生活在一起,這是精神上的滿足。孩子們也是油膩膩的,但是從“quick”和“saucy”中可以看出他們是充滿活力的,為這個加油站增添了生機。狗也是臟的,但它卻是十分舒服地躺在藤編的沙發(fā)上。這樣臟亂的、油膩的、令人感到不舒服的環(huán)境與這個充滿活力的、快樂的家庭形成了一種強烈的對比,而也正是在這樣旁人不能忍受的環(huán)境里,一個家庭的快樂更顯得難能可貴,人類對陌生壞境進行家園化的能力也突現(xiàn)出來。這種對家庭的體驗是從小就寄居在親戚家的畢肖普很少經(jīng)歷的。
當畢肖普的母親在一次徹底的精神崩潰后,被送進了當?shù)氐囊患揖癔燄B(yǎng)院。從此,她再也沒有見過母親。之后,畢肖普被祖父帶回了出生地撫養(yǎng)。畢肖普后來回憶說:“沒有人征求我的意見,他們違背了我的意愿,將我?guī)Щ亓烁赣H的出生地?!雹谠谀莻€富裕的家庭里,她感受不到家庭的溫馨與幸福,而是親情的匱乏。“我感到自己正在衰老,死去……晚上,我躺著,將手電筒打開、關閉、打開,然后哭泣?!雹酆髞?,畢肖普在外祖母和姨母的輪流撫養(yǎng)下長大。畢肖普從小就在不同的地方回轉(zhuǎn),長大后更是游歷了歐洲,往返于南北美洲,這種不斷漫游的生活,這種對家園的缺失感是畢肖普詩歌中充滿家園意識的主要原因。而且特別值得注意的是,那個象征著家的門廊(porch)是在pumps的后面,“behind”一詞可能是一種客觀的描述,也可能象征著畢肖普家庭的缺失。
2 家園意識的第二層表現(xiàn)——母親的缺席與替代
畢肖普的童年是不幸的,8個月大時,她的父親死于腎臟炎。父親死后,年幼的畢肖普親眼目睹了母親由悲傷到絕望,由絕望到精神病的過程。且在她5歲那年,母親的病失去了控制,甚至對她舉刀相向,這對她造成了很大的心理陰影。而當母親被送入精神病院以后,畢肖普再也沒見過母親。但無論是往返波士頓的姨母家,還是到納提克的胡桃山中學或波基普西的瓦薩學院上學,畢肖普都要經(jīng)過母親所在的那家精神病院。很多年以后,當畢肖普談及此事的時候,雙手總?cè)滩蛔☆澏?,“我該下去看看母親”,成為她永遠無法彌補的一個遺憾。對母親的恐懼和對母愛的渴望就這樣交織在畢肖普的詩歌里。
盡管畢肖普對于悲慘的童年曾這樣說過,“雖然我擁有‘不幸的童年這份獎品,它哀傷得幾乎可以收入教科書,但是請不要認為我一直沉溺于其中?!雹芨鶕?jù)柏格森對意識的理解:意識的基礎在于記憶,也是過去對未來的不斷“咬嚙”。童年的經(jīng)歷或過去的記憶對未來的影響是深遠的。畢肖普的詩歌中或多或少地表現(xiàn)了母親的缺席和對母親的想象,這也是她家園意識中的一部分。
在《加油站》這首詩中。作者明確地告訴我們,這是一個家庭加油站,父親和孩子們在場,但是母親是缺席的。然而,作者在詩歌中把母親的缺席替換成了對母親的想象,即缺席變成了一種想象性的存在。在第五節(jié)詩中,endprint
“Why the extraneous plant
Why the taboret
Why,oh why, the doily
(Embroidered in daisy stitch
with marguerites, I think. )
And heavy with gray crochet.”
作者連用四個“why”來表達一系列的疑問,在這樣臟兮兮的、油膩膩的地方為什么會有無關的植物、繡框和繡花桌布,而且作者仔細地觀察了那塊桌布:灰色重重的鉤邊,一針一線繡出來的雛菊。這樣復雜的針線活是誰做的呢?作者在接下來的詩節(jié)里給出了不確定的答案:
“Somebody embroidered the doily.
Somebody waters the plant.
or oil it,maybe. Somebody
arranges the rows of cans ”
某個人(somebody)做了這些事情,毫無疑問,事情肯定是有人做,但到底是誰做了這些事情?似乎沒有答案,而其實作者已經(jīng)在詩歌的字里行間給了我們暗示。不管是從我們約定成俗的分工概念來分析,還是從我們的傳統(tǒng)思維來分析,母親的工作一般是來自家庭的,室內(nèi)的擺設或其他的一些家庭瑣事一般都是由母親來完成的。在《加油站》這首詩中并沒有出現(xiàn)母親,卻出現(xiàn)了帶有性別和身份暗示的工作,這其實也反映了母親在畢肖普生活中的缺席,而母親的在場是必要的,這就表達了缺席與需要的矛盾。而畢肖普解決這種矛盾的方法是想象,詩歌中的“somebody”是對缺席的母親的一種替代,也是對母親的一種想象。反觀畢肖普的生活,我們可以知道,畢肖普雖然很小便不再見過母親(母親的缺席),但是在外祖母和姨母處的生活還是比較愉快的,外祖母和姨母便成了畢肖普母親的暫時替代。
家園意識的第三層表現(xiàn)——宇宙的家園意識
詩歌的前六節(jié)和最后一節(jié)的前三句都是在寫加油站以及這個住在加油站的家庭,最后作者以一句“Somebody loves us all”結(jié)尾,似乎顯得太突兀了。而且最后一節(jié)詩:“so that they softly say:
ESSO -so-so-so
To high-strung automobile.
Somebody loves us all .”
這樣的組合似乎也顯得奇怪。其實不然,加油站里的家庭是小小的家園,這樣的家庭幸福是個人的,并且這樣的家園容易遭到破壞,我們需要建立的是人類的共同的堅固的家園,不能僅僅沉浸在個人的家園幸福里。畢肖普的家園意識也就從個人的層面上升到全人類的層面,而最后一節(jié)詩的安排正是符合這樣一種層次的遞進?!癊SSO”是一個汽油公司的名字,當它出現(xiàn)在詩歌中的加油站里,它就代表著這個加油站里的家庭,當它發(fā)出“so-so-so”的聲音,象征著來自個人家庭的幸福歡呼聲。最后的“Somebody loves us all”是一種神學似的隱喻,這里的“somebody”代指了上帝,上帝的愛是一種無私的愛,是我們所有人都共享的愛。上帝愛我們,我們屬于共同的家園。這是一種以愛來使世界家園化的意識,也是使家園變得更加堅固的一種途徑。
3 小結(jié)
骯臟的加油站, 浸透了油;父親的工作骯臟不堪;他的兒子們滿身油污;一切都“徹底地臟”, 甚至還有一條“臟狗”。在這樣的環(huán)境下,說話者顯然充滿了“一種如此純粹的恐懼”,但無法將目光從增殖的細節(jié)上移開, 雖然這是一個加油站, 但卻持續(xù)不斷地變成一個家園。這是我們?nèi)祟惸軌驅(qū)⒛吧沫h(huán)境家園化的一種能力。然而母親的缺席使得這個家園不并完整,盡管作者可以用想象的方式找到母親的替代,但是這種個人的家園始終是脆弱的,它受到死亡的致命威脅。這種對家園缺失的感受,畢肖普是深有體會的。畢肖普父親的死就已經(jīng)表明了這個家園的開始破裂,母親徹底的精神崩潰代表著這個個人家園的最終破裂。所以,詩歌中的說話者在最后設想了一種更為堅固的家園,那是上帝的愛所筑就的人類的家園。
注釋
①An Introduction to LITERATURE [M],page442-443,2008 by Sylvan Barnet,William Burto,William E.Cain,以下引用的英文詩句同上.
②③詩人畢肖普和她的女朋友以及男朋友們 [J],鳳凰詩刊,2015.4.22
④ Colwell, Anne. Inscrutable Houses: Metaphors of the Body in the Poems of Elizabeth Bishop [M]. Tuscaloosa: University of Alabama Press,1997.
參考文獻
①蔡天新.與伊麗莎白同行 [M].廣州:花城出版社.2007.
②丁麗英.伊麗莎白·畢肖普詩選[M].石家莊:河北教育出版社,2002.
③[美]海倫·文德勒.家園化、家園性與異在世界:伊麗沙白·畢肖普[J].馬永波譯.詩探索.2001年第1-2輯.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