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晗祺
蕭瑟的晚風在行道樹上奏起了黑暗降臨的號角,四周的霧氣此刻已經(jīng)升騰起來了,午后葉片反射的慵懶的暖色調(diào)融化在了灰白的格調(diào)中。不像盛夏此時的陽光仍能在皮膚上燒灼出滾燙的感覺,十八時的新昌已在夜幕中華燈初上。
這是一天中銜接的時刻。白天匆忙的節(jié)奏與晚上的繁華在此時融合成了平凡的色彩。街上的汽車零零星星,也不再是那樣地凌厲焦躁,主干道上的紅綠燈指揮著落葉的飄向。人們已回到家中,脫下疲勞的外套,躺在沙發(fā)上,在手中微微搖勻的咖啡色中,對天花板愣愣地出神??蛷d主燈溫暖的色調(diào)在厚厚的窗貼過濾下發(fā)出淡淡的橙色。深得不透徹的天空還沒有被鬧市廣場的強聚光燈照透,云層后蟄伏著暗夜的躁動。城市快節(jié)奏的生活在這里按下了暫停鍵,或許這是一天中過得最慢的時光吧。
或許是站在高樓之巔的緣故吧,帶著君臨天下的審視,總感覺眼前的城市好矮,矮得仿佛所有的樓房都在努力地親吻地平線。在暗中發(fā)酵的夜色會隱去它們作為樓房的全部痕跡。它們是那樣樸素平凡,是那樣簡單安寧。三四層的住宅除了一致朝北,就毫無其他規(guī)律可循。粉色的、藍色的、橘色的、紫色的瓦片,在樓下堆疊出了近乎雜亂無章的排布。偌大的一片區(qū)域中,只有一盞孤燈將慘白的色澤投灑。部分街道仍是用青石板道鋪就的,寂寥悠長得像那雨巷,通往頹圮的籬墻。寧靜的夜空中不時會有搓麻將的人呼朋引伴的聲音,再融合幾聲犬吠,就完美地繪制出了一張鄉(xiāng)村夜景圖。但這不是村莊,靜謐的天空沒有裊裊的炊煙陪襯,顯得更為靜謐。但如果把它算作城市的話,路邊搭起的葡萄架和成片的菜園,又會提出反對意見。
眼前的新昌在暮色中安然入眠。
但我所言及的新昌不過是我目中所及的新昌罷了。在這身后,北邊成片的霓虹燈編織出了一片光怪陸離的世界,處處燈火通明的大廈,演繹著不夜城的傳說,難得殘存的黑暗也充斥著燈紅酒綠的色彩。在那片土地上,黑夜與寧靜逐漸成為了奢侈品。隨著新昌江水不斷向東方延伸拓展,摩天大樓也一路高歌猛進。巨大樓房投下的陰影,給人以抬頭望不到天的恐懼。這座坐落于東海之濱的小城市,不再是立于高山之上就能將全城盡收眼底,不再是一瞥之間就氣象萬千。
不管身后的新昌怎樣錦繡繁華,我只希望眼前的新昌可以獨守一片寧靜。但如果說或許哪一天,眼前的這片矮矮的新昌也會“長高”,呆板一致的房頂不再有各色瓦片反射的陽光,爬山虎再也難以爬上平凈高挺的墻面,平直的公路上不再會有撐著油紙傘的丁香姑娘出現(xiàn),我只能告訴自己,這一切是必然的,并且祈求時光不要將我的記憶刪去?;蛟S午夜夢回,那座安靜樸素的新昌又會在眼前浮現(xiàn)。
這個秋季的傍晚,我扶著十八時的鐘聲憑窗而觀,看著漸漸變黑的天際,聽著歸鳥展翅的聲音。我分明看見一條分界線從腳下穿過。一條白天與黑夜的分界線,一條寧靜與繁華的分界線,一條過去與未來的分界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