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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文學史”的邊界

      2017-09-09 12:35周維東
      揚子江評論 2017年4期
      關鍵詞:純文學史觀文學史

      周維東

      一、“大文學史”針對的問題

      在“大文學史”這個概念中,“大”的指向究竟是“文學”還是“歷史”,實際是個混沌的問題。這個問題如同“文學史”的曖昧性,文學史的落腳點,究竟是“文學”還是“歷史”,一直也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它反映出現(xiàn)代學科劃分的某種尷尬。文首這么說,是為了澄清概念,因為學界同時存在“大文學”和“大文學史”兩種說法,但正如上文所述,“大文學”討論也涉及到文學史建構,而“大文學史”建構也關注到文學的觀念,兩個概念實際是一個問題。

      據(jù)學者考證,在關于中國文學的史著中,“大文學史”的說法最早見于日本學者兒島獻吉郎的《支那大文學史》(1909)a。中國學者最早使用這一概念,在謝無量的《中國大文學史》(1918)中。最初使用 “大文學史”概念,有緩解“文學”邊界模糊的考慮。謝著《中國大文學史》開篇梳理“文學”的定義,正說明“文學”邊界在時人心中未達成共識的事實。文學邊界模糊考驗“文學史”編纂者的能力和勇氣,緩解這種壓力除了重新定義文學,“大”是不得不采取的一種策略。后人評述《中國大文學史》駁雜,文學史摻雜經(jīng)學、學術、文字等內(nèi)容,其實是“中國文學”史學建構中難以克服的問題:經(jīng)、史、文的混雜是中國文學發(fā)展中常見的問題,要說明中國文學的特點,不駁雜難以說明問題,太駁雜又顯得對象不純。

      早期“大文學史”的困惑隨著現(xiàn)代“文學史”編纂方法的成熟似乎不復存在,“大文學史”的說法逐漸被史家棄用。盡管關于“文學”的邊界始終充滿爭議,但依托現(xiàn)代以來建構的“文學”觀念,“文學史”應該包含哪些對象仿佛已經(jīng)清晰。“大文學史”的說法再次出現(xiàn),已至上世紀90年代,也是出現(xiàn)在中國古典文學史的建構當中,反思的意味十分明顯。如在此時出現(xiàn)的《先秦大文學史》(1993)“序言”中,作者介紹了使用這個概念的原因:

      稱“先秦文學史”為“大文學史”,不僅僅是因為這時期史的跨度極長,兼有幾個社會形態(tài)的文化,為后來的斷代文學史所無法比擬;最主要的,還在于它是文化發(fā)端期的文學,具有更為突出的文化性征和綜合形態(tài)的特點。因而不僅在研究對象上稍異于后世的以“純文學”為中心的斷代文學;而且在研究方法上,亦尤其采取文化的視角,由文化而切入文學。b

      序言解釋了“大文學史”一度棄用的原因,也說明了再度使用的原因:皆因為“中國古典文學”邊界極度模糊的難題。被棄用,緣于“純文學”觀念的出現(xiàn),它預設出文學的邊界進而解決了文學史建構的難題;再次使用,是作者認為“純文學”并不能說明先秦文學的特點,這與謝無量當年的考慮有一致之處。

      被“大文學史”作為靶子的“純文學”,對于熟知“重寫文學史”思潮的方家并不陌生,這次思潮中出現(xiàn)的在“審美層次上對文學作品的闡發(fā)評判”c的說法,正彰顯了 “純文學”的文學史觀,說它至上世紀末主導了中國文學研究界并不夸張。 “純文學”觀的起源可追溯至康德的《判斷力批判》,在這本書中康德將“審美”與“意志”并列起來認識,為“純粹的審美”——“純文學”奠定了哲學基礎。作為一個專有名詞,“純文學”為學界熟悉得益于形式主義文論的貢獻,通過對“文學性”的闡發(fā)、文學“內(nèi)-外”部的區(qū)分,一種自足的文學觀逐漸被建立起來?!断惹卮笪膶W史》對“純文學”的反思,在于“純文學”一旦落實到文學史研究中,強化“文學”忽略“歷史”是必然的趨勢。中國古典文學始終處于開放的狀態(tài),用“純文學”一種文學觀去梳理文學史必然有所偏頗。先秦是中國文學的草創(chuàng)時期,“文學”的邊界更為模糊,只有在“純文學”的基礎加入歷史、哲學、藝術的視野,才能說明文學發(fā)展的原委。

      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界,楊義首先提出“大文學”概念,他認為:“有所謂‘文學三世:古代文史雜混、文筆并舉,奉行的是‘雜文學觀念;20世紀接受西方‘純文學觀念,采用詩歌、散文、小說、戲劇四分法;到了世紀之交,文學開始懷著強烈的欲望,要求在文化深度與人類意識中獲得對自己存在的身份和價值的證明,從而逐漸地形成了一種‘大文學的觀念?!眃可以看出,楊先生的“大文學”觀建構受到古典文學的啟發(fā),而在將這種文學觀納入歷史建構中,他有注意到中華民族多民族共同發(fā)展的現(xiàn)實。楊先生“重繪中國文學的地圖”,通過多民族文學的對話,將中國多民族的歷史納入到文學史建構中。在此基礎上,他又關注到“雅-俗”對話、“文言-白話”對話等問題,進一步豐富了“大文學”觀念的內(nèi)涵??v觀楊先生對“大文學”觀念的建構,它針對的問題包括“純文學”史觀和“現(xiàn)代性”史觀等,其建構的目標是體現(xiàn)中國文學的歷史豐富性,歷史不應為一兩種文學史觀左右。

      楊義之后,錢理群關于20世紀40年代大文學史研究的斷想,也提出“大文學史”構想。錢先生理解的“大文學史”,是包含“文化、思想、學術史背景下的文學史”e。他認為20世紀中國文學包含著三大主題:“戰(zhàn)爭與文學與人”、“共產(chǎn)主義運動與文學與人”、“民族解放運動與文學與人”f,言下之意只有從這三大主題入手,才能更深入理解“二十世紀中國文學”的特點。可見,錢先生的“大文學史”構想與“二十世紀中國文學”整體觀有一脈相承之處,但“大”的由來還是針對了“純文學”觀,如果沒有“純文學”文學史視野的“小”,也無所謂“大”。錢先生的“大文學史”觀在其總主編的《中國現(xiàn)代文學編年史——以文學廣告為中心》(三卷本,2013年,以下簡稱《編年史》)g中得到了實踐。與幾年前相比,《編年史》踐行的“大文學史”顯然走得更遠,它不再將文化、思想、學術外在于文學,而是將它們作為文學史的一部分。在《編年史》中,文學廣告是承載整個文學史的“支點”,實際已經(jīng)將現(xiàn)代出版視為中國現(xiàn)代文學天然的一部分;《編年史》編選的內(nèi)容沒有刻意整理作品出版的時間,而更有通過“掌故”建構歷史的意味,如“蔡元培‘三顧茅廬:‘一校一刊格局的形成”、“文學革命與中小學國文教育改革的互動”、“新月書店的開張與關門”等標題,都是用“講故事”的方式。這樣做,如《編年史》分冊主編吳福輝所言:“于文學內(nèi)部、要對文學的發(fā)生、閱讀、接受、傳播、交流以至于經(jīng)典化的過程,加以敘述;于文學外部,要統(tǒng)攝影響了文學的各種因素,給予足夠的關注?!県endprint

      無獨有偶,王德威剛剛出版的英文版《現(xiàn)代中國新文學史》(2017年,以下簡稱《新文學史》),似乎也實踐了一種“大文學史”觀。媒體介紹,該文學史由若干分散的歷史文獻構成:“書中包括從19世紀初開始的各類文學現(xiàn)象和事件,比如晚清的東洋派、魏源的《海國圖志》、太平天國的各種詔書,一直到科幻小說?!眎通過王先生選擇的文獻,如將《海國圖志》放在文學史中,可見這部“新文學史”所要達到的目標,即通過大量非“純文學”史料,從而實現(xiàn)“大文學”的構想。因該著目前尚未傳播到大陸,王先生完整的文學史構想尚未可知,分析只能適可而止。

      二、“大文學史”的困境

      縱觀“大文學史”提出的過程,基本指向包括兩個問題:一是舶來的“純文學”觀,一是一元史觀。這兩個問題有時糾纏在一起,有時又各自獨立。對“純文學”的質疑并不意外,這種文學觀進入中國后一直伴隨著質疑的聲音,當它在上世紀80年代成為文學史建構和研究的主導觀念后,中國學界對其弊端的認知也更加深刻。概括起來,學界認知的“純文學”觀念的弊端,主要包括兩個方面:

      首先,用“純文學”一把尺子來衡量從古至今的文學歷史,并沒有說清“文學”的歷史,對很多作家、作品的評價存在偏頗。且不說“純文學”與中國古典文學觀念的分歧,僅就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而言,用這種觀念評價作家作品“祛弊”與“遮蔽”同在。譬如,在“純文學”觀念下,一批因政治原因被壓抑的作家作品,如沈從文、張愛玲、錢鍾書等得到了認可,就文學研究來說有重要意義;但這種史觀也壓抑了很多作家作品,如二十世紀左翼文學、新中國初期的文學等,在這種觀念下很難獲得闡釋的空間。這種偏頗不言而喻,如促使錢理群提出“大文學史”的四十年代文學,如果僅僅看到《寒夜》《憩園》《四世同堂》《北京人》《原野》等藝術性較高的作品,忽視“文章下鄉(xiāng)、文章入伍”,忽視抗日戰(zhàn)爭“正面戰(zhàn)場”文學,文學史很難構建起四十年代文學的“主旋律”。同樣,理解八十年代文學,僅僅談“傷痕文學”、“反思文學”、“尋根文學”和“先鋒文學”,忽略此時出現(xiàn)的“現(xiàn)代化”追求、“走向世界”呼聲,也很難全面評價這一時期的文學。不僅文學史缺省一些文學現(xiàn)象,顯得不夠尊重歷史,缺少對宏大歷史的深刻感悟,對“純文學”作品的理解也難以鞭辟入里。譬如先鋒文學,從“純文學”入手很容易發(fā)現(xiàn)諸如“怎么寫”“敘述迷宮”等問題,認為“寫什么”并不重要,但如果具有宏大的歷史視野,會發(fā)現(xiàn)內(nèi)容對于先鋒文學依然十分重要。余華早期小說中的“暴力”,蘇童對人性“惡”的迷戀,都基于對“文革”的反思,新的技巧和方法不過為他們提供一種思考和表達的新途徑?!霸趺磳憽敝栽谙蠕h文學這里顯得重要,不是因為“寫什么”不重要,而是“寫什么”已經(jīng)十分具體而確定,對作家而言,更需要一種重新思考的角度。

      魯迅在《熱風·題記》中說:“我以為凡對于時弊的攻擊,文字須與時弊同時滅亡,因為這正如白血輪之釀成瘡癤一般,倘非自身也被排除,則當它的生命的存留中,也即證明著病菌尚在。”j這個比喻用來分析“純文學”的處境,可以獲得某種啟示。在魯迅一生的創(chuàng)作中,攻擊時弊的雜文顯然不屬于“純文學”的行列,在魯迅的心目中,它也應該與時弊一同滅亡。也就是說,“純文學”能夠統(tǒng)攝文學史時代,應該是沒有“時弊”的理想時代,而這在當今的世界無論哪個民族都沒有實現(xiàn)。今天的中國人忘不了魯迅的雜文,在世界范圍內(nèi),也沒有哪個國家在討論中國文學史敢于忽略魯迅的雜文。這就說明,用“純文學”來建構文學史,疏漏在所難免。

      其次,“純文學”的說法是否成立,也是值得考慮的問題。學界對這個問題的思考,在上世紀90年代已經(jīng)十分深入。基本的看法是,“純文學”追求的文學自足性,不管在歷史上還是在理論中,都很難成立。就歷史來說,“純文學”的背后體現(xiàn)的是“審美意識形態(tài)”k。不管是中外文藝史上出現(xiàn)的“為藝術而藝術”,還是中國出現(xiàn)的“重寫文學史”,能說背后沒有文學之外的訴求嗎?魯迅在《魏晉風度及文章與藥及酒之關系》中對此問題作了形象的揭示,魏晉文人用吃藥、喝酒、隱居的方式保持精神的獨立,實踐一種藝術化的生活,但一切行為的背后還是為了對抗政治的高壓。在理論上,“純文學”的本質主義傾向,必然會陷入理論的困境。文學在很多時候都是社會共識的結果,是在與政治、法律、經(jīng)濟等事物相區(qū)別中確立自身,除此之外任何對文學的定義,都會在不斷發(fā)展的歷史中受到挑戰(zhàn)。

      對一元史觀的反思,在歷史研究中討論已久,當今對“文學史多樣化”的追求正體現(xiàn)了對多元史觀的追求,此處不再贅述。在具體研究當中,文學史擴大邊界的訴求可以說長期存在并已顯現(xiàn)了它的價值。在這方面,古典文學由于歷史積淀更厚,更早體會到文學及其周邊的豐富聯(lián)系,在“大文學史”道路上走得更遠。略舉一例,項楚的《王梵志詩校注》是古代文學研究中的知名成果,但該著所論的“王梵志”,不僅是個子虛烏有的人物,其詩若從“純文學”的眼光來審視,也無太多值得稱道的地方。如此不知名的詩人作品,研究的價值究竟在何處呢?除了它是敦煌學研究的一部分,更重要體現(xiàn)了文學的文化價值,通過詩中的“俗語”可以窺見一個時代的民間文化和日常生活。在王梵志詩研究中,文學價值和史學價值并重,這也正是 “大文學史”所要實現(xiàn)的目標之一。在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中,如近年來出現(xiàn)的“民國文學”研究實際也是對“大文學史”觀的實踐?!懊駠膶W”提出的初衷是將文學史還原到純“時間”的維度,而實現(xiàn)這一目標的動力,在于打破過去“線性”、“主潮”式的文學史,說白了要擴大文學史的邊界?!懊駠膶W”豐富了對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認知,如對抗戰(zhàn)正面戰(zhàn)場文學、淪陷區(qū)文學的挖掘,對文學與經(jīng)濟、法律、政治等周邊因素關系的挖掘,都豐富了對文學史的認知和理解。

      但“大文學史”也有著明顯的理論缺陷,那便是它的“邊界”問題?!按笪膶W史”如同中國現(xiàn)代文學初期出現(xiàn)的“新文學”,它并不具有自身內(nèi)涵的確定性,而是與一個既定對象的區(qū)別中確立自身,沒有“舊文學”就沒有“新文學”,沒有“純文學”也就沒有“大文學史”。這種排他性的命名方式,值得拷問的問題是它是否具有內(nèi)在的規(guī)定性。在這方面,“新文學”最終找到了自己的旗幟,那便是周作人提出的“人的文學”,而“大文學史”至少到目前并沒有建構自身的理論結構。這個問題引發(fā)的焦慮,是在“大文學史”視野之下,如何確立文學研究的獨特性?“大文學史”視野下,文學研究與歷史研究中的文化史常常重疊,固然文學史也是一門歷史學科,中國古代有文史哲不分家的說法,但文學與歷史究竟有沒有區(qū)別?這對于人文學科中一個長期存在的基礎學科,不啻為一次嚴峻的挑戰(zhàn)。endprint

      這種挑戰(zhàn)在已出版的“大文學史”著作中也體現(xiàn)了出來,如錢著《編年史》和王著《新文學史》 ,都體現(xiàn)出“大文學史”的內(nèi)在困境。一方面,兩部“大文學史”在史觀上并沒有擺脫一元史觀的局限,“大文學史”并不“大”。在《編年史》中,《青年雜志》的創(chuàng)刊依然是現(xiàn)代文學的開端,“一校一刊”格局依然是新文學發(fā)生的基本語境,這都是過去文學史敘事中的“老?!绷?。僅就“大文學史”想象史著,讀者可能希望在《青年雜志》之外看到全國各地白話文學創(chuàng)見的盛況,但《編年史》顯然沒有達到這樣的預期。就文學廣告來說,讀者可能希望在廣告中感受新文學為大眾接受的過程,但編選者對“廣告”的選擇有明顯過去文學史的影子?!拔膶W廣告”并沒有打破傳統(tǒng)文學史的敘事記憶,讓讀者進入更廣闊的歷史,這對于提倡的“大文學史”觀,不能不說是一種遺憾。另一方面,在介紹文學“周邊”的史料時,“邊界”何在的問題比較明顯。在《新文學史》中,《海國圖志》作為文學史料被輯錄進文學史,它或許能代表編纂者個人的文學史認知,但文學史畢竟是對一個時期文學的學術總結,《海國圖志》作為文學史文獻的意義體現(xiàn)在什么地方必須交代清楚,否則讀者將無法理解其中體現(xiàn)的文學觀念。在《編年史》中,新文學主線加文學周邊的敘事結構,也讓人不斷思考“周邊”的范圍到底有多廣,與文學相關的事物可謂無邊無際,不斷擴大文學邊界都有可能文學史的面貌,但持續(xù)不斷的擴界,不僅一部文學史著的容量難以承受,文學史也會陷入無限瑣碎當中,這也是“大文學史”必須正視的問題。

      出現(xiàn)這些問題不得不說,雖然“純文學”暴露出越來越多的問題,但相對于“大文學史”,它依然擁有理論的完善性的優(yōu)勢。不僅時至今日“純文學”依然擁有很多擁躉,甚至“大文學史”理論的建構者也不敢擯棄這種視角,以改良的姿態(tài)希望彌補它的缺陷,這與“重寫文學史”提出時的姿態(tài)形成鮮明對比。如在錢理群、吳福輝等先生的“大文學史”論述中,“純文學”理論體系中的“內(nèi)部研究”、“外部研究”依然是最核心的概念。正是與“純文學”之間“剪不斷、理還亂”的關系,“大文學史”常常陷入自身邏輯的錯亂,這是必須正視的問題。譬如“大文學史”企圖打破“內(nèi)部研究”和“外部研究”的阻隔,這種努力的根本應該是摒除“純文學”的局限,重建一種更為開放的“文學觀”。因為正是“純文學”的存在,文學研究才可以分為“內(nèi)部”和“外部”;如果沒有“純文學”,也就無所謂“內(nèi)部研究”和“外部研究”,兩種視野之間的阻隔自然被打破。所以,當前的“大文學史”理論建構,只能說剛剛起步,只看到“純文學”觀存在的問題,也有具體希望突破的問題,但“文學史”究竟如何“大”起來,實在沒有主張。

      三、換一種眼光看“文學史”

      在我看來,“大文學史”之“大”最根本要從“一元史觀”過渡到“多元史觀”。所謂“多元史觀”,首先要有對文學的“多元”理解——甚至是“不確定”的理解?!拔臒o定法”不僅指文學創(chuàng)作,也包含對文學的理解,換句話說文學的價值可以從不同的角度體現(xiàn)出來,絕非局限于一兩種視角。只有有了這種觀念,文學的多元生態(tài)才可能為文學史兼容,否則就會形成文學史霸權。其次,要將對文學的多元理解貫穿到歷史當中,對于不同時代的文學或同一時代的不同文學能因地、因材采用相應的認知方式,從而呈現(xiàn)一種相互寬容的“大文學史”。在這里“寬容”指凡有價值的文學現(xiàn)象之間,不是有我無他,有此非彼,而是從不同角度體現(xiàn)各自的價值。在這個意義上,“大文學史”的理論形態(tài)不可能如同“純文學”是一套封閉系統(tǒng),它是文學史研究發(fā)展過程中的一個方向、一座橋梁,意義只會在不同時期的具體問題中呈現(xiàn)出來。對當下而言,“大文學”首先需要總結文學研究的多元視野,進而文學研究在當下的薄弱環(huán)節(jié)。

      在過去的文學史“重寫”中,文學史書寫雖未超越一元史觀,但文學研究的多元化實際長期存在。不過,這些多元的文學認知方式也存在著一定的偏頗,或者說有薄弱環(huán)節(jié),它可能便是“大文學史”在當下需要突破的方向。在既有的文學史研究中,實際包含了四種不同的類型(視角):

      1. 藝術史視角。所謂藝術史視角,即從“文學藝術”的角度來審視文學發(fā)展的歷史,這里的藝術對于不同文體涵義有所差別。對于詩歌來說,藝術可能包括語言、格律、意象等方面,如考察中國詩歌從“四言”到“五言”,再到“七言”、“雜言”的過程,便是詩歌研究中的藝術史視角。對于小說來說,藝術可能包括敘事方式、人物塑造等方面,如文學史對“先鋒文學”的命名,關注點在“怎么寫”的問題上,一定程度上也代表了藝術史的立場。對戲劇來說,藝術可能是戲劇結構、戲劇空間、戲劇沖突等內(nèi)容,如文學史家將曹禺的 《原野》定位為“表現(xiàn)主義”戲劇,認為《茶館》的重要價值在于開創(chuàng)了戲劇結構的新范式,也是基于藝術史視角上的判斷。在一定程度上,“純文學”主導下的文學史,側重了文學史的藝術史視角,在這種史觀下發(fā)掘的作家,如錢鍾書、張愛玲、沈從文等,莫不是在文學藝術上有超人的天分。就文學研究來說,藝術史視角當然是首先值得關注的視角,文學要實現(xiàn)其他的價值和功能,如教育、宣傳等,首先要實現(xiàn)藝術的成熟。從這個角度來說,“重寫文學史”將文學史研究建構從“革命”視野拉回到“純文學”視野,意義不容抹殺。

      2. 精神史視角。所謂精神史視角,即從人的精神體驗史角度來審視文學的發(fā)展。文學即人學,文學書寫的對象是人性,而人性豐富性是在多元的精神體驗中展示出來。王一川講中國現(xiàn)代文學的“現(xiàn)代性體驗”l,舉黃遵憲《八月十五夜太平洋舟中望月作歌》作為“全球化體驗”的例子,正是從精神史的視角看文學。從藝術史的角度,該詩并沒有太多值得稱道的地方,但它通過在一艘國際郵輪上實感,打破了傳統(tǒng)“望月詩”的精神結構,就有了全新的文學史意義。中國傳統(tǒng)的“望月詩”,基本形成了思鄉(xiāng)、思人、懷古、哲思幾大主題,《春江花月夜》的偉大成就便是將這幾類主題集中在一首詩內(nèi)并發(fā)揮到極致。在傳統(tǒng) “望月詩”中,“天下”是這種詩歌藝術建構的基礎,沒有“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和“天下大同”作依托,“望月詩”中的幾大主題都很難成立。如果沒有文化的共通性,即堅定的“天下大同”作基礎,“望月”思鄉(xiāng)和思人很難成為一種文化母題。黃遵憲就發(fā)現(xiàn)了這一點,他詩中寫道:“大千世界共此月,世人不共中秋節(jié)。泰西紀歷二千年,祇作尋常數(shù)圓缺。舟師捧盤登舵樓,船與天漢同西流。虬髯高歌碧眼醉,異方樂祇增人愁。”m當他在中秋佳節(jié)望月思鄉(xiāng)的時候,忽然發(fā)現(xiàn)有此情愫唯有自己一人而已,西方人并沒有這個傳統(tǒng),他們吃喝玩樂間離了“我”的情感,讓“我”從本土文化孤獨轉入“全球化”時代的文化孤獨。這種發(fā)現(xiàn)打破了傳統(tǒng)文學的精神結構,文學史家稱黃遵憲的詩為“新意境”詩,正是從這個角度來定義的。除黃遵憲之外,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史上的很多作家,如:魯迅、郭沫若、郁達夫、路翎、余華、北島、顧城等,都在精神體驗上賦予了文學更大的豐富性。endprint

      3. 思想史視角。思想史視角與精神史視角在表面上有重疊,但內(nèi)在所指并不相同。概括起來,精神史視角更側重于體驗,直觀性、獨特性、豐富性是這個視角的重心;思想史視角則更側重理性,它不強調(diào)體驗的獨特性,更強調(diào)作者對社會、時代、生活獨到而深邃的理解。兩個視角并沒有高低之分,對于文學來說,一個在精神體驗上有獨創(chuàng)性的作品,能帶給讀者直觀的體驗,而一個具有思想性的作品,則更具有意蘊。舉個例子,同樣是寫對“文革”的體驗,詩人黃翔體驗到一種 “野獸”的生存狀態(tài):“我是一只被追捕的野獸/我是一只剛捕獲的野獸/我是被野獸踐踏的野獸/我是踐踏野獸的野獸”n,這種荒蠻、恐懼、無助的感受,讓讀者直觀感受到那個時代,結合詩歌寫作的時代,其文學價值主要體現(xiàn)在精神史的角度。在此之后北島創(chuàng)作的《回答》,則更具有思想史的價值?!氨氨墒潜氨烧叩耐ㄐ凶C,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銘”o,它帶給讀者的不是直觀體驗,而是生活內(nèi)蘊的濃縮,它可以理解為是北島的“文革”體驗,但也可以作為人類歷史的一種另類總結。這種基于一個時代,又超越一個時代的感受,可用思想史視角來概括。

      4. 社會史視角。社會史視角強調(diào)文學的社會性,即文學是社會生活中的一個部分,不管是從“生產(chǎn)”的角度將其理解為“上層建筑”,還是從“消費”的角度將其理解為“商品”,都只有在社會史的角度下才能認識文學這方面特質。上世紀90年代中后期,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開始注意“文學制度”的意義,如“現(xiàn)代傳媒制度”、“現(xiàn)代社團制度”等因素在現(xiàn)代文學發(fā)展中作用,開拓出文學研究的新視野,這種視野在本質上便是“社會史視角”。文學史中很多問題,只有在“社會史”中才可能得到落實,如文學史中關于“新文化運動落潮”的說法,常常是一種感性的存在,多認為是社會氛圍趨向保守。這種認識也不能說有誤,但不足以讓人信服它會對知識分子產(chǎn)生那么深刻的影響。如果進入社會史就會明白,“落潮”最直接的影響是新知識分子的“失業(yè)”,魯迅筆下的魏連殳、呂緯甫、涓生、范愛農(nóng)的悲劇,最直觀的導火索便是失業(yè)。如果不能認識到這個具體的問題,文學史敘事容易感性化,作家最真摯的感情就不容易捕捉到,造成文學接受中的“誤讀”。

      從這四種文學史視角反思“純文學”,“純文學”觀主導下的文學史研究,側重了藝術史視角,部分兼顧了精神史和思想史視角,最為薄弱的是社會史視角。我們可以兩個方面來理解這個問題:

      1. 在“純文學”史觀下,文學研究難以歷史化。當然,文學研究并非一定要“歷史化”,但“歷史化”卻是文學研究一個重要的向度。如果說文學研究要體現(xiàn)出文學的“真善美”,那么其中的“真”和“善”都必須通過歷史化才能被提煉出來,而沒有歷史感的“美”也難以獲得其生命力。在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中,“現(xiàn)代文學”公認“歷史化”程度比較高,但即便這段文學史之內(nèi),很多基本的文學事實依然沒有被澄清。如郭沫若早期作品集《女神》,文學史都將其簡單視為“詩集”,忽視了其“劇曲詩歌集”的本來面目。這個忽略看似無傷大雅,但涉及到中國現(xiàn)代文學早期的文體觀念,特別是郭沫若的文學觀念。首先“劇曲詩歌集”該如何理解,“劇曲”、“詩歌”是一個詞還是一個并列的組合,畢竟“曲”和“歌”也可以理解為一種文體;即使將“劇曲”和“詩歌”合在一起,“曲”和“歌”都無疑強化了音樂性的特質,這些特質在郭沫若的詩歌創(chuàng)作當中起到什么樣的作用?在郭沫若結集《女神》期間,已經(jīng)創(chuàng)作了大量新詩,為什么郭沫若不全部選擇新詩,而有意選擇“劇曲”與詩歌在一起構成合集,至少體現(xiàn)了郭沫若的一種文化觀。這些問題在過去的研究中被擱置了下來,如果沒有“社會史”的視角,可能很難解決。而因為對這些問題不深入,我們對《女神》藝術特色的把握很難說很深入,只能說是在今天的詩歌理解下對其藝術價值有限度的挖掘。

      2. “純文學”史觀限制了文學史的兼容度。在“純文學”視野下,文學史的殘缺和斷裂是值得關注的問題。最突出的表現(xiàn),是如左翼文學、解放區(qū)文學、抗戰(zhàn)正面戰(zhàn)場文學、十七年文學和文革文學在文學史中被輕視。當然,文學史應當具有篩選和擇取的功能,但對社會“極端狀態(tài)”下文學現(xiàn)象兼容度不夠,是“純文學”視野最根本的缺陷。上述沒有得到重視或評價不高的文學現(xiàn)象,一個共同特點是誕生在“極端狀態(tài)”下,或革命或戰(zhàn)爭或運動,這種語境下出現(xiàn)的文學缺少精雕細琢,出現(xiàn)藝術的變形或側重文學的實用性是必然的結果。對于這樣的文學,文學史一筆帶過是否合理,值得商榷。魯迅翻譯《域外小說集》,沒有選擇西方經(jīng)典文學名著,而是選擇被壓迫民族作家的作品,希望這些作品中的反抗精神能夠激發(fā)國人。可見在魯迅的心目中,文學的價值和意義絕非僅僅為“優(yōu)美”,或者說體現(xiàn)某種藝術性,文學的現(xiàn)實功能性也是值得肯定的重要價值。通過魯迅在《吶喊》《彷徨》中的創(chuàng)作,可知他本人藝術素養(yǎng)并不低,也并沒有輕視文學的藝術性,只是在他的精神世界中“文學”有更豐富的內(nèi)涵,因此對外國文學的擇取可以更加包容。二十世紀中國文學很多時候社會都處于極端狀態(tài),構成這一時期文學的多樣性,這些多樣的文學形態(tài)只有進入到“社會史”的視野中,才能準確地捕捉到。

      所以對當下的文學研究,“大文學史”的“大”具體呈現(xiàn)為強化“社會史視角”中的文學研究,這是從“一元史觀”到“多元史觀”過渡必須豐富起來的一種視角,否則“多元史觀”難以獲得多元的視野。不過需要補充的是,在“多元史觀”的視野下,強化“社會史視角”并非要拋棄“藝術史視角”,而是要多種視野齊頭并進。

      四、“大文學史”在當下

      對中國現(xiàn)當代文學研究而言,“社會史視角”并不是特別陌生,畢竟在文學研究中曾經(jīng)出現(xiàn)“庸俗社會學”的說法,那種對文學作品無限“上綱上線”的做法,對文學和研究都造成極大損害。不過,“庸俗社會學”的弊端并不是因為“社會學”,而是因為“庸俗”。所謂“庸俗”主要表現(xiàn)為兩個方面:首先對“社會”的把握過于簡單,將社會史簡化為階級斗爭史,從而限制了“社會史”視角的多元性;其次是對“社會”和“文學”關系的僵化處理,過于強調(diào)文學的“上層建筑”特征,忽略了文學存在形式的多樣性。由于“庸俗”,文學的時代性和豐富性都被掩蓋,造成文學史的干澀和粗暴。在史觀上,“庸俗社會學”與“純文學”有一致之處,它們都體現(xiàn)出“一元史觀”,即用唯一標準來衡量一切文學現(xiàn)象,標準的有限性必然造成文學史建構中的“粗暴”,對標準所不容的現(xiàn)象有意“缺省”是典型的表現(xiàn)。然而問題在于,隨著 “文學性”討論的深入,關于“文學”的定義也逐漸趨向開放,用任何一種標準來統(tǒng)攝文學史都必然招致反對,如何在文學史建構中保持開放性和有序性的平衡,大概是“大文學史”所要追求的目標。endprint

      這也正是“大文學史”訴求下的“社會史視角”與“庸俗社會學”的根本區(qū)別。在“純文學”之后,“社會史視角”不是重新將文學交回政治,而是在社會史中體現(xiàn)出文學的多元性。特雷·伊格爾頓(Terry Eagleton)在《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導言中探討文學的邊界,概括西方種種對“文學”的定義方式,最后不得不承認:“構成文學的種種價值判斷是歷史地變化著的”,而且這些價值判斷與種種社會意識形態(tài)有著密切的聯(lián)系p。換句話說即“一個時代有一個時代之文學”,文學研究要追究種種“價值判斷”的興起,就必須回歸到“社會史”的廣闊空間中。這種情況,對于理解既有文學史中的邊緣文學現(xiàn)象很有幫助,比如二十世紀文學中的通俗文學、舊體文學、革命文學等。流行在現(xiàn)代文學中的“鴛鴦蝴蝶派”、“禮拜六小說”,雖然招致“新文學”作家的排斥,認為它們在價值觀念和文學形式上守舊,但在新文化、新文學興起背景下的“舊”,也絕不可能回到傳統(tǒng),畢竟讀者群體和文化環(huán)境都發(fā)生了變化。所以,在新文化、新文學被廣泛接受的境況下,舊文學即使形式上與傳統(tǒng)保持一致,但它與新讀者、新作家之間的關系已經(jīng)被改寫,在某種程度它也是“新”的一個部分?!杜瘛窌r代的郭沫若也有舊詩創(chuàng)作,看看這些舊詩,就能理解有了“新詩”創(chuàng)作之后的郭沫若,“舊詩”對于他意味著什么?如在《三葉集》中出現(xiàn)的《夜哭》:

      憶昔七年前,七妹年猶小。兄妹共思家,妹兄同哭倒。

      今我天之涯,淚落無分曉?;晟⑵强沾?,苦身死未早。

      有國等于零,日見干戈擾。有家歸未得,親病年已老。

      有愛早摧殘,已成無巢鳥。有子才一齡,鞠育傷懷抱。

      有生不足樂,常望早死好。萬恨摧肺肝,淚流達宵曉。

      悠悠我心憂,萬死終難了。q

      這首詩中的郭沫若,與《女神》中的郭沫若,在精神狀態(tài)上可謂大相徑庭。《女神》陽剛、雄健甚至瘋狂,而這首詩陰柔、自憐偏于理性,雖然如“夜哭”之類的主題在傳統(tǒng)詩詞中十分常見,但古典詩詞也有陽剛雄健的一面,結合到郭沫若,他在這首詩歌中并沒有投射全部的情感??梢哉J為,郭沫若將內(nèi)心中雄健的一面給予了新詩,而將自怨自艾的一面留在舊詩當中,“新”與“舊”構成他在這一時期的兩副面孔。如此,在一個人的身上,我們看到“舊”在現(xiàn)代社會發(fā)生的改變,它不僅僅與“新”對立,而且以相輔相成的姿態(tài)在現(xiàn)代社會存在。而要理解“舊”如何發(fā)生這樣的轉變,就不得不回到“社會史”的視野,看到隨著“新詩”出現(xiàn),讀者對“詩”理解的變化,以及“新”、“舊”詩歌傳播差異的形成,如此就能理解郭沫若為什么在“舊詩”中沒有投射它陽剛一面的原因。再譬如“革命文學”,在“純文學”視角下,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如“‘紅色經(jīng)典該不該入史?”的爭論。“該不該入史”并不會以個人意志轉移,問題是學界如何認識一大批作家如郭沫若、丁玲、何其芳、艾青等作家“左轉”的現(xiàn)象,以及如“延安文學體制”形成的內(nèi)在動力問題,要解決這些問題,絕非政治暴力那么簡單,也只能從社會史的角度去理解這種新的文學的“價值判斷”如何形成,在此背景下去了解這些作家個體的精神世界,才能更加妥帖。“社會史視角”與“庸俗社會學”在這個方面的差別,可以體現(xiàn)為“兼容度”的差別,從原來的排斥眼光變成一種理解眼光。

      社會史視角轉變的第二個方面,是重新認識文學與社會的關系,文學不是外在于社會自成一個世界,而是社會生活的一個部分,它與社會之間的關系具有多元性。譬如認識魯迅的《吶喊》和《彷徨》,將它們與社會之間建構不同的聯(lián)系,文學的意義大不相同。將其與“大眾”聯(lián)系在一起,這些小說都是典型的“啟蒙文本”,因為它揭橥社會病態(tài),引起人們反思;將其與“五四”同人聯(lián)系在一起,它們就是“反思啟蒙”的文本,因為這些小說有大量都說明啟蒙難以實現(xiàn)。究竟魯迅在這一時期是“啟蒙”還是“反思啟蒙”呢?這就需要把魯迅拉入歷史,就需要認識這一時期“文學”存在的空間。這一時期的《新青年》以及其他雜志,不過社會頂端相對自由的輿論場,所有的作者都有自己的工作,他們既關注民生又與普羅大眾有相當?shù)木嚯x,說實話他們并不知道怎樣與民眾進行有實質意義的溝通?!皶撜?,其實無所謂“啟蒙”與否,更多體現(xiàn)“怎么辦?”的追問。所以只有認識“新文化”運動構成的社會階層,以及成員的生活軌跡,就能明白這不是實踐意義上的“啟蒙”,魯迅所作的小說(包括新文化成員每個人的創(chuàng)作)不過是擴大這個階層的認識范圍?!案锩膶W”與現(xiàn)實生活之間的關系更為復雜,簡單認為革命文學是社會現(xiàn)實的“真實”或“虛假”反映,都不符合歷史實際?!案锩膶W”中既有“革命現(xiàn)實主義”也有“革命浪漫主義”,這體現(xiàn)了“革命文學”的兩種使命:既是革命的“記錄”,又是革命的“示范”;既在革命之“外”(記錄)又在革命之“內(nèi)”(示范),因此用“真實”和“虛假”來評判革命文學時,首先應該清晰“真實”的標準何在?因為很多革命文學文本本身就是“革命”的一個部分,它在革命的過程中發(fā)生了作用,就不存在“真實”和“虛假”的問題。當我們用“真實”與否的標準看待這一問題時,首先將“文學”從歷史中抽離出來,這種認知方式值得反思。

      論述至此,最后還要強化一個認識:“大文學史”并不是一個具有內(nèi)在規(guī)定性的文學史觀,它只是文學史更加開放包容的一個方向,它在當下的意義體現(xiàn)為對“社會史視角”的強化,并非就等同于“社會史視角”?!按笪膶W”的“大”最終表現(xiàn)為對文學理解的多元,對歷史的包容,它既指向歷史,也面對當下。

      【注釋】

      a劉懷榮:《近百年中國“大文學”研究及其理論反思》,《東方叢刊》2006年第2期。

      b趙明主編:《先秦大文學史》,吉林大學出版社1993年版,第4頁。

      c陳思和、王曉明:《重寫文學史·主持人的話》,《上海文論》1988年第4期。

      d楊義:《認識“大文學觀”》,《光明日報》2000年12月20日。

      ef錢理群:《關于20世紀40年代大文學史研究的斷想》,《中國現(xiàn)代文學研究叢刊》2005年第1期。

      g錢理群總主編:《中國現(xiàn)代文學編年史——以文學廣告為中心》(1915-1927;1928-1937;1937-1949),北京大學出版社2013年版。

      h吳福輝:《“大文學史”觀念下的寫作》,《現(xiàn)代中文學刊》2013年第6期。

      i沈河西:《王德威主編〈現(xiàn)代中國新文學史〉打破傳統(tǒng)文學史觀》,鳳凰文化,http://culture.ifeng.com/a/20170203/50644536_0.shtml

      j魯迅:《魯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92頁。

      k參見[英]特里·伊格爾頓:《審美意識形態(tài)》,廣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l參見王一川:《中國現(xiàn)代性體驗的發(fā)生》,北京師范大學出版社2001年版。

      m黃遵憲:《人境廬詩草》(卷五),文化學社1933版,第111頁。

      no唐曉渡、張清華編:《當代先鋒詩30年 1979-2009 譜系與典藏》,江蘇文藝出版社2012年版,第35頁、2頁。

      p[英]特雷·伊格爾頓:《二十世紀西方文學理論》,伍曉明譯,北京大學出版社2004年版,第14頁。

      q郭沫若:《郭沫若全集》(文學卷 第十五卷),人民文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17頁。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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