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古詩十九首》是東漢末文人所作,代表了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它第一次把“人生”主題引進詩的領域,體現了深沉的生命意識。詩人從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表達生命感慨:生命時間的消逝、與愛人和摯友空間上的遠離,這種長短的對比和反襯更加增添了古詩的陰郁悲美氣質,給讀者帶去真摯強烈的審美感受。
【關鍵詞】:古詩十九首;生命意識;時間;空間
《古詩十九首》最早收錄于梁代蕭統(tǒng)《文選》,目前學者一般認為《古詩十九首》是東漢末文人所作,代表了漢代文人五言詩的最高成就。東漢末年,硝煙四起,朝野動亂,社會秩序混亂不堪,傳統(tǒng)的道德觀念被丟棄。文人在社會的夾縫中艱難生存,現實逼迫他們開始關注自我、關注生命、關注個體。《古詩十九首》從時間和空間兩個維度表達了作者的生命感慨,游子自覺與生命終點無限接近,與愛人和摯友在空間和心理上不斷遠離,這些對比和反襯更加增添了古詩的陰郁悲美氣質。
一、時間:與生命終點無限接近
死亡是每個個體必須面對的現實,時間流逝產生了變與不變兩種狀態(tài),《古詩十九首》中有針對這兩種情況的兩類意象。自然界中的生物都有從幼小到衰老的生長過程,《古詩十九首》中經常出現的是這些植物的衰老狀態(tài),如“秋草”、“秋蟬”、“過時而不采”的“蕙蘭花”、容易消失的“朝露”、倏忽變化的“浮云”。這些變化激起了作者對時間流逝的無限感慨,行走在天地之間,“所遇無故物”,每一樣都在昭示著生命時間的減少。我們對詩中使用的表現人生易老、時光易逝的詞進行統(tǒng)計:“忽”、“奄忽”先后六次出現,“速”出現兩次,“老”出現四次,“時”出現五次,“暮”出現三次。這些時間詞所表現的生命短暫和瞬間變化與松柏的堅忍、金石的堅固、天地的悠久形成了鮮明而殘忍的對比。然而當我們承認了對比所揭示的真相,作者又說“古墓犁為田,松柏摧為薪”?!澳埂闭咽旧南?,“松柏”被認為是長壽堅忍的象征,這種毀滅所帶給人們心靈上的震激難以形容。若說“松柏”終會歸于泥土,那不面對終結的總該令人欣喜吧!然而當游子將“浩浩陰陽移,年命如朝露?!薄八鰺o故物,焉得不速老?……人生非金石,豈能長壽考?”擺在我們面前時,我們依舊茫然無助。變化無時無刻不在發(fā)生,即使?jié)M眼見到的不是死物,這些變了的、逐漸走向消亡的事物也會時時刻刻提醒我們:死亡一步一步向我們走來,終有一天會成為事實。除此之外,詩人們還要面對朋友背叛和親情疏遠。“空床難獨守”的婦人原本期待的是擺脫往日不堪的溫馨生活,而如今終日獨守空房,又陷入一種新的更深的寂寞之中。有“芙蓉”不能寄的無奈,羈旅途中連綿不斷的擔心牽掛,都在害怕一種變化,一種長久分離后人心的變化。
與“變”相對的是作者眼中“不變”的事和物,這種“不變”更反襯出詩人對人類生命無常的深度感慨。如四季常青的“松柏”、堅固永存的“金石”、悠久恒常的“天地”,它們的永恒存在(在詩人眼中)都在昭示著人類只不過是長久時間的過客。從“人生忽如寄,壽無金石固?!薄叭松墙鹗?,豈能長壽考?”中可以看出,作者認為金石是擁有長久壽命的,長久以來不會發(fā)生變化,自身壽命遠不如金石長久。更妙的是,在《驅車上東門》中屹立的松柏,到《去者日以疏》中就被“摧為薪”了,常青樹也終逃不過消亡的命運,這就將原本認為“不變”的事物推翻,營造出一種終逃不過命運之手的透人心肺的涼。
這些隨時間前行的“變”與“不變”都深深融入了詩人血脈中,現實遭遇使他們經歷更多生活和心靈的考驗,意志日漸消磨,人生態(tài)度也趨向消極,也就難怪他們寄情于藥與酒了。
二、空間: 與愛人和摯友的不斷遠離
《古詩十九首》的作者們多是在外求仕的游子,遠離家鄉(xiāng)產生交流的障礙,情感無法溝通,隨之而來的就是猜忌和背叛,《古詩十九首》正是將這樣的赤誠發(fā)揮到了極致。
筆者對《古詩十九首》中顯示空間距離變化的詞語進行了統(tǒng)計,這些詞語主要有:別離、行、相去、遠行、遙、遠、長路、千里、迢迢、長道。其中,“別離”出現四次,“行”出現三次,“相去”出現四次,“遙”出現三次,“遠”出現五次。這些詞語的反復出現,直接強調了空間距離帶給離人和留守者的心理感受。這里僅以幾例來說明:《行行重行行》首聯(lián)“行行重行行”一句,寫出了兩人分離的狀況,復沓的聲調、遲緩的節(jié)奏頓時給人一種沉重的壓抑之感。與君一別后,音訊全無,思婦與游子各在天涯一端,翹首企盼,終難相會?!渡娼绍饺亍分械呐酉胍烧疾菁慕o思念的男子,與此同時那位“所思”的男子也在“還顧望舊鄉(xiāng)”而興起了“長路漫浩浩”欲歸而不得的感嘆?!锻ブ杏衅鏄洹穼懸粋€婦女對遠行丈夫的深切思念之情,花香浸滿了女子的衣袖,卻無處可寄,摘花的欣喜與無處能寄的悵然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這種由于空間距離產生的無奈,在《迢迢牽牛星》中更加唯美、動人,這首詩以牛郎織女的傳說,形象地表現相愛之人可望而不可即的情景。《青青河畔草》中女子發(fā)出“蕩子行不歸,空床難獨守”的大膽之語。這些語言從女子口中說出“可謂淫鄙之尤,然無視其為淫詞鄙詞者,以其真也。”[1]這正是婦人內心情感淋璃盡致的表達,亦是生命意識的真實呈現。
除了現實空間上的遠離,人心的距離使詩人寄予的一絲希望蒙上更深的陰郁?!拔粑彝T友,高舉振六翮。不念攜手好,棄我如遺跡?!痹谠娙嘶掠尉┤A的歲月里,和他攜手同游的同門好友,先后都扶搖直上、平步青云,詩人本指望與“同門友”相互提攜,然而友人卻完全不念舊時情義。此處運用比喻入木三分地寫出了同門好友富貴之時就變臉的卑劣姿態(tài),同時也表露出詩人面對世態(tài)炎涼的驚訝、悲憤和不平。在交通和通信不便的時代,空間的遠離、世事的無常很容易帶來背叛,這也是遠游的士子最擔心的事情。前途、故人縈繞在心頭,難以消散,更難言樂。時間、空間的雙重壓力迫使詩人產生抑郁之氣,也使《古詩十九首》處處縈繞著揮之不去的悲涼。
三、小結
被命運拖著在時間軸上行走的游子,對故鄉(xiāng)的懷念也只能是引領遙望。人們贊揚自覺時代的人文精神,說它有人類對自身認識的清醒和深刻,但生逢亂世卻要直面生死、愛情、友情的考驗,這樣得來的清醒也必然伴隨著劇痛。總之,《古詩十九首》的作者對時間流逝、生命必將走向滅亡有著清醒的認識,空間上的遠離加劇了這種無力感,在時間和空間的撕扯中,成就了詩歌悲美陰郁的氣質,也對后世的詩歌創(chuàng)作產生了深遠的影響。
注釋:
[1]王國維.人間詞話全編[M].成都:四川大學出版社.2013:62
參考文獻
[1]袁行霈.中國古代文學史(第二版)第一卷[M].高等教育出版社,2005.
[2]曹旭.古詩十九首與樂府詩選評[M].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3]張莎莎.論《古詩十九首》表現的生命意識[D].云南大學,2012.
[4]楊景龍.試論《古詩十九首》的“以真為美”[J].鄭州鐵路職業(yè)技術學院學報,2001(9)
[5]曾惠莉.論《古詩十九首》的生命意識[J].重慶科技學院學報,2012(9)
[6]王國維.人間詞話全編[M].四川大學出版社,2013.
作者簡介:殷芳(1991-),女,聊城大學文學院16級研究生,專業(yè)為中國語言文學,研究方向為中國古代文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