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遠方的阿倫
1861年11月,太平天國軍隊開始從浙西殺往寧波,一些寧波人為了躲避戰(zhàn)亂,拖家?guī)Э诎鸭耶敺派狭诵∧敬?,離開世代居住的陸地和家鄉(xiāng),向著大海的深處拼命劃去。
待到槍聲減弱,云開霧散,猩紅的海水開始變得湛藍透徹,前方領隊的頭船上不知道是誰驚呼一聲,小木船們紛紛像一只只受驚的小鳥聚到了一起……此時在他們的前方,一座仿佛與世隔絕的小島就突然出現(xiàn)在了海面。
這座遠離陸地,形似飛鳥的彈丸之島,就是花鳥島,它成為了一部分沿海漁民逃避亂世的避風港,也成為了他們開枝散葉的新嶼岸。
離岸漂泊的16天
花鳥島按面積來說其實很小,按名氣來說也很小,遠不如同胞兄妹例如枸杞島、東極島那么有名或者嵊泗島那么富裕。
記得有天傍晚我在島上路過一間老房子,門口坐著一位老太太,問我打哪里來的,我說上海來的,聽完她邊搖蒲扇邊點頭,往我身上打量著說:“這么遠跑過來干啥,這里沒啥好玩的?!?/p>
然而我在這兒度過了16天!我終究是喜歡這里的,不為別的,只為這片蔚藍的大海和無盡的安寧。
在島上生活的這16天,也是花鳥島經歷蛻變的16天:島上主路的地磚是在這段時間開始鋪設的;碼頭的建設和擴張是在那時候正式開始的,我記得臨走前最后一天,沙灘近海開始鋪設起安全網,岸邊也開始焊接和安裝瞭望臺與淋浴頭;而進入沙灘的入口也設置了售票處……
而花鳥島在隨后,會作為高端旅游定制線路向外推廣,作為旅客的我來說,各項花銷確實談不上便宜;不過島上的村村寨寨以及風土人情倒還保持著原汁原味,沒有太多景區(qū)的世俗和人間的煙火,人情味依然充斥在村里的街頭巷尾——對于這一點,我一直感到由衷的慶幸。
浪里白條
那天天氣很好,萬里無云,海風從遙遠的太平洋緩緩吹來,輕撫著這座寧靜又熱鬧的海島;此刻的陽光也像瀑布一樣從天而降,夾帶著維生素和鳥語花香。
我推開窗戶,伸出頭探了一探,下了幾天雨,天終于放晴了!大爺是個低調的老頭兒,一開始我還以為他和他老伴兒是店里的伙計,掌柜的卻連連擺手:“不不不,我是他倆的女兒!”
才進這家民宿的時候其實我跟他交集并不多,但每次在院子里打照面的時候,總是能看到大爺淳樸的笑容。那時候他總是駝著背在忙些什么,不是忙著曬被單,就是忙著收被單;要不就是提了個網兜,往民宿一側的老房子走……每次他看到我時,都會放下手里的東西,沖我點點頭,加上這碧海藍天和明媚的陽光,我心里也是透亮一片。
太陽漸漸爬到了頭頂,大爺曬好床單和我站在民宿門口聊天,看著面前的大海,大爺話匣子一打開,收也收不住。他和大媽都是這島上土生土長的人,在這兒住了幾十年,生了三個孩子,后來隨子女舉家搬去了寧波。
“不好不好。”大爺撇撇嘴:“城市里不習慣呢,空氣不好,水也不好?!?/p>
船老大
大爺說他14歲就跟父親下海捕魚捕烏賊,后來開始跟大船,跑到濟州島那邊去捕魚,來去要好久時間,雖然辛苦,但是已經習慣了。城市里哪有自己家鄉(xiāng)好?大爺指了指后面山頭,又指了指面前大海:“這里山好,水好,空氣好,還能出海釣魚……我在城里生活不習慣,沒事情做呢?!?/p>
大爺手一揮,對面碼頭下面那艘小木船,“看到了吧!就是我的呢!”說完麻利地挽起袖子,“只要風浪不大,就劃船出海!”那眼神,明明是個16歲的少年。
掌柜的老爸是當年花鳥島的船老大,船老大是啥?每次落桌吃飯,旁邊拜把子的兄弟,下面收來的船員,必須候著等老大入首席,菜一上桌,魚頭便是一定要沖著他。
因為只有船老大,才能尋得了魚群之首;也只有船老大,才知道海底的礁石暗流。在那年代,船老大不只是上司,他還是這漂泊在汪洋大海上的一葉小舟上的所有靈魂,他背負著出發(fā)、收獲和平安歸來的所有期待。
第二天午飯過后,大爺拿出一件橘色的救生衣抖了一抖:“來,小伙子,穿上它!”小木船??吭诖a頭旁邊,隨即,大爺通過一根細繩把它拽了過來。一跳上船,大爺完全變成了另一個人,他一把拿過船槳,對著前方的海面一吆喝:“坐好咯!我們出???!”
明明我們是離開嶼岸,但他眼里卻滿是歸家時的欣喜……所以在那一瞬間,我腦海里全是當年他當船老大時英姿颯爽的畫面,而現(xiàn)在的這艘小木船,承載了他對那些風起云涌的所有思念。
大爺把小木船搖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到了開闊的海面,然后不知道從哪里搗鼓出一塊兒綁了根繩子的大石頭,撲通一下給扔到了海里:“下矛!釣虎頭魚咯!”
不一會兒,魚艙里就有好多條虎頭魚,我觀察下來覺得這魚是蠻傻的,因為大爺一會兒就是一條,沒多久就已經釣了30多條了。
熒光海
晚上的花鳥島又是另一種景象了, 五六月的初夏時節(jié),花鳥島的海水都會發(fā)出淡藍色的光,要是突然來個大浪,幾乎可以把海堤照亮。我在島上的那幾日,幾乎每晚都聽得到沙灘上人群的歡呼,他們跟著海浪拍打沙灘的節(jié)奏,發(fā)出一陣陣興奮的叫聲。我剛到島上的時候也這樣,把身邊的海水一攪,立馬就是一圈圈發(fā)著藍色光線的漣漪圍著自己打轉。那個時候,《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又浮上了心頭,也確信李安并沒有騙我,海水確實會發(fā)出這樣的光斑。其實,導致海水發(fā)光的是一種藻類,東海這邊是以夜光藻為主,而與此同時,夜光藻聚集在一起也會導致赤潮的發(fā)生。所以當你俯下身子仔細觀察,海里的點點星光就像天上的星辰;而那些長長的細光線,就像航行在銀河中的彗星一樣。
一點不夸張地說,夜晚時分,當你坐在礁石上遠望這片海,一切的一切都是那么地不真實。盡管我去過很多地方,不管是雪山草原,還是荒漠戈壁,看過無比震撼的場景,但是這片海還是讓我由衷得覺得不可思議。
我在島上生活了16日,島上的村民從“小伙子,找到住的地方了嗎?”到“還要多玩幾天呀?吃飯了嗎?”再到“啊,你還沒走啊?”……他們已經漸漸習慣看到一個小伙在街頭巷尾到處亂竄。
我很喜歡這種狀態(tài),好像跟他們活在一起那樣,而關于在這座海島生活的那段日子,還有很多真誠的故事要講。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