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 諦
小學時,學校在南,我家在北。我總是早早出發(fā)去上學,可因為貪玩,經(jīng)常遲到。
某個早晨,我依然慢悠悠地散著步,直到我發(fā)現(xiàn)在可見范圍內(nèi),已經(jīng)沒有戴著紅領(lǐng)巾的孩子,那個從不起早的大爺也已經(jīng)蹲在巷口,對我喊道:還不快點,上學要晚咯!
我開始一路小跑,并愈發(fā)恐慌。不料,在教室門口與老師嚴厲的目光撞了滿懷。我低下頭盯住走廊上的口香糖印記,腦袋空空,雙腿沉重。教室內(nèi)的讀書聲此起彼伏,秋日的陽光和煦暖人,可老師的目光像冰水澆頭,“你過來,到這兒站著!”許久的沉默后,老師用7個字回應了我。我成了一個孤獨的罰站者,空蕩蕩的走廊上只有我,面對著墻,隔開我與瑯瑯的讀書聲。
早讀課結(jié)束的鈴聲一響,同學們?nèi)鰵g一般向教室外涌來,老師也走了出來,我滿懷期待地希望她能說一句,你回去吧??墒?,她頭也不抬,徑直走開了。我像一個被圍觀的猴子,羞紅了臉,埋在胸口。那會兒剛分完班,同學們甚至都叫不上彼此的名字,而我以一種別樣的方式,讓大家記住了我。
為了挽回顏面,我找到了一個同學為目標,立志在隔天早晨,比他來得還要早。這個同學被稱為“管鑰匙”的,在每個清晨與傍晚,最早來,最晚走。他家就住在學校附近,甚至可以在課間回家喝口水解解渴。這個經(jīng)常抽著鼻涕的男孩倒也負責,每個早晨,你都會看到教室的門已開,他坐在座位上發(fā)著呆,陸續(xù)迎接同學們的到來。
如果我比他來得還早,就可以找回丟掉的面子,甩掉反面教材的個人招牌。我假裝搭茬問道,“哎,你每天早上幾點到學校呀?”他輕描淡寫地回答,“六點半呀?!焙?,我明天早上6點就來!我在心里較真,暗自立下目標。
那天布置的家庭作業(yè),我專注且飛快地完成。洗刷完畢后,把鬧鐘調(diào)到凌晨5點,裹緊被子安然入睡。隔天早上,鬧鐘刺耳的聲音將我一把從夢里扯出。我沒有平日起床時的懶氣,一個打挺,起身穿衣。由于我起得過早,媽媽隨手給我三個硬幣,讓我買點包子打發(fā)早餐。
伴著微亮的晨光,我吃著包子,腳步輕快,喜悅溢于言表。走到學校門口,發(fā)現(xiàn)整個校園空無一人,我異常興奮,這意味著這一天,我將從一個遲到生成為最早到校的學生。
我在教室門口等待同學們的到來,秋天的早晨清清冷冷,我裹緊外套抱緊雙臂,在走廊上來回走動暖身子。大約20分鐘后,我在蒙蒙亮的遠處看到那個管鑰匙的同學?!澳憧伤銇砹?,”我急忙上前說道,“我6點就到學校了呢?!蔽姨匾獗攘艘粋€6的手勢。他倒是不以為然,從口袋里掏出一把鑰匙,嫻熟地打開教室的鎖。
我坐在座位上,打量著每一個到達班級的同學,我只是希望我的打量能讓彼此四目相視,從而知道,我今天來得多么早。可是等到教室的人坐滿后,我與最后一個到的同學也別無兩樣。這讓年幼的我有些失落。
早晨的第二節(jié)數(shù)學課,生物鐘被提早打亂的我,徒增困意,眼睛迷離,上下眼皮難舍難分。在最后一道清醒防線被困乏擊退時,我的頭顱繳械投降,趴在桌上自暴自棄,白日做夢。夢里我覺得有人用小石子砸我的頭,我的耳朵被拎起來,疼痛讓我瞬間清醒,數(shù)學老師站在我面前,瞪大眼睛:“上課還敢睡覺,你給我出去站著!”
誰能想到,我又被罰站了。此刻我覺得陽光不再溫暖,也不再像奶奶厚實的手掌,倒像是父親揮舞著的棍棒。我在值日表下站了一整節(jié)課。下課鈴如往日清脆響起,同學們從我的身邊進出往來,隱約聽見的議論與難以察覺的指點包圍著我,我想起古裝劇中被押送至刑場的犯人,迎接他的只有爛白菜和臭雞蛋。
正當此時,那個管鑰匙的男孩靠近我,他依然抽著鼻涕,神情認真,“你早上來得那么早,不如,以后鑰匙給你管吧,我想在家多睡會兒。”我的腦子嗡的一聲,像最后一根稻草壓垮了我?!安徊徊唬乙院笤僖膊辉缙鹆?,不早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