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認識洋之前,她一直對這種類型的人敬而遠之。他的名字里有海的元素,而她覺得他更像是浪,時而平穩(wěn)沉靜,時而波濤洶涌,令人永遠猜不透他在思考什么,仿佛下一秒就會被他吞噬掉。
課余時間,她在一家法國餐廳打工。小店靠近中目黑,每到春天,窗外櫻花樹的花瓣就片片墜下來,像一場粉色的夢。
她還記得自己拿著履歷敲門的那天是個早春的雨天,店還沒開門,洋穿著一身黑色的制服,長長的劉海兒桀驁地遮住半只眼睛。他在店門口側(cè)身抽煙,直到她怯生生地說了一聲“打擾了”,他才注意到她。
他的目光筆直,像一條洶涌的河流,直通靈魂的最深處。他將她領(lǐng)進店里,為她倒了一杯水,說:“店長還沒有來,你先坐坐吧?!彼郧傻攸c頭,忍不住用余光偷偷打量這家店。
熟悉之后,她才發(fā)現(xiàn),洋并沒有第一印象中那么冰冷。法國菜那一連串冗長的片假名,她總是記錯,在客人面前面紅耳赤的時候,他總是在身后出現(xiàn),為她解圍。
“對不起。”“沒事?!比绱硕?。語言和眼神相比,太過寥落。她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是期待他說一聲“你也很不容易”“我很理解你”,還是希望他能對她笑一笑,多說幾句話?她不得而知,只知道自己的眼神總是忍不住停留在他的身上,看著他被黑色制服襯托得愈加白皙的皮膚、纖細的手腕、頎長的脖頸、茶色的頭發(fā)、細長的眼睛……陽光跨過鬢角停留在他的肩線上,他寬闊的雙肩像懷著一個清脆的夢,像玻璃那樣美而透明。
年末,店里的忘年會上,她坐在洋的旁邊。幾杯酒下肚之后,她的臉變成了珊瑚緋色,洋頗有興致地看著在酒精的作用下,雙眼漸漸朦朧的她,說她像某種小動物。
大家起哄,說他們般配。當(dāng)她忙著害羞時,他竟然大方地摟過她的肩,說:“好呀。”她來不及反抗和否定,只記得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紗線抵達自己的皮膚,她第一次知道他是有溫度的。
“你有女朋友嗎?”忘年會結(jié)束后,她鼓起的所有勇氣化為這句話。
“有很多,你問哪一個?”洋在皎潔的月色里微笑,傾身向前,“你不也是嗎?”
她聞到他身上帶著微醺的桂花香氣,像一枚糖果。
“交往吧?”他問。
“到什么時候?”她挑釁。
“到天亮之前?!彼A撕芫貌耪f出這句話,向來不認真的他,仿佛經(jīng)過了漫長而認真的考慮。
面前的他變得陌生又熟悉,她重新在記憶里拼湊關(guān)于這個人的回憶:他有趣的秋田方言、他木訥的表情和冷漠的雙眼,以及在他工作結(jié)束后,等在店門口的,比他年長五歲的女朋友。在她遇到麻煩的時候,他總是出現(xiàn),幫她趕走言語騷擾的顧客,幫她打掃打碎的玻璃杯,幫她做紅酒燉牛肉的工作餐……
他時而像溫暖的南風(fēng),時而像洶涌的大海,時而像凜冽的冰霜,時而像甘甜的蜜糖。關(guān)于“洋”的定義有很多,每一種仿佛都不是真正的他,但每一種仿佛都是真的,像夢,但又不是夢。
她還記得,那天他的手指輕輕地勾住她的下巴,時間停滯在魔法結(jié)束前的那一秒。
那夜的月色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