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蛉慰?/p>
在一方凈水的呼吸中
上?!蛉慰?/p>
我穿過村口,站在一湖月光的岸上。
月波偎著水波,一起婆娑。我趺跏在多年擱岸的獨(dú)木船上,放走靈魂。瀘沽湖多出一尾魚,聽夜的唼喋。
夜露爬上草尖。高大的核桃樹把影子遞進(jìn)湖里,蘋果樹和梨樹把果香遞進(jìn)風(fēng)里,蟲兒把琴音遞進(jìn)心里。這是怎樣的盛宴呢?
小漁壩傳來的犬吠,略略驚了一朵玄參花的夢。而水藻花的夢更加深了,有潔白的笑浮在水面。
里色島、謝瓦俄島和里務(wù)比島的夢一定跨界了,如魚般從云南進(jìn)了川西。我從川西來,我在一個(gè)夢中尋找另一個(gè)夢。
今夜,誰拉了一把皎潔的月光,翻過了洛水村的后山?
我站起來沿湖邊走。而靈魂未歸,瀘沽湖主宰了我的思想。
遠(yuǎn)山朦朧而黑,一湖靛青的夜色和寂靜正在醒來。
清晨和山水進(jìn)入禱告程序。
有漁船輕輕劃進(jìn)湖心。霞云用光明捕捉了船和船上的人。
突然,漁船快起來,箭一般射出去,太陽驚跳起來。山頭的白云像慌神的母親,撩起胸衣把鮮嫩的太陽包進(jìn)襁褓中。陽光透過云襟,亮了母乳一樣的山巒。
湖水捧著圣潔的霞光,擦亮幾棵岸樹和一片水藻的白花。而云影下的湖水靜如一塊墨玉,浸潤心田。
早先那條船已在我視線的盡頭,如一只水鳧劃出兩道翼展的波痕。
當(dāng)摩梭人家的炊煙升起時(shí),白云退回山邊。青杉明亮起來,洛水村明亮起來,木楞房的青瓦明亮起來。那邊,瑪尼堆升起了青煙。
向日葵抬起一湖思念,陽光正好照在背孩子的母親身上。
母親背著她的太陽,背著神的光芒。
此時(shí),瀘沽湖平靜而舒張。我彎腰在水里濯洗清澈的陽光,輕輕晾起,便是一匹月光的理想。
在娜洼村,路遇一場雨和一群白鵝。
我們停下來等白鵝穿過道路,等透明的雨穿過透明的清晨和我們透明的情愫。轉(zhuǎn)海的摩梭姑娘小伙已準(zhǔn)備好新鮮的松葉香,準(zhǔn)備好和湖水一樣清亮的歌喉。
好雨,為好日子洗塵。
我感受到他們心中的祈愿也如雨一般透明。而遠(yuǎn)來的我們,正接受一場靈魂的澡雪和祝福。
雨激發(fā)萬物對草海的愛,白鵝向天而歌。終于,陽光伸出柔和溫暖的手,撫摸白鵝羽毛,撫摸草葉和小花,撫摸湖面清波,
撫摸清澈的笑容和人心上的水珠。
很多我叫不出名字的山,我都叫后山。
很多時(shí)候,我都看見瀘沽的后山上有一匹悠然的馬,吃草,看水,望云,想故鄉(xiāng)。
馬是瀘沽的另一道山梁。
面水背山的摩梭人家,船是窗口,而馬才是遠(yuǎn)方。這讓我想起了掌印的末代王妃,想起她馬背上的人生。
而這,只是歷史短暫的一瞥。
她和我的故鄉(xiāng)都來自山那邊。我來時(shí),她走了。起伏的山峰仿若一匹歸來的馬,馱著她的靈魂和禪經(jīng)歸來。
歸來。我一直想著生活中最好有一座后山,山上有一匹馬,吃草,看水,望云,想故鄉(xiāng)。
我見到成片的苞谷懷孕,打著天花的傘。在苞谷的旁邊,站著摩梭女兒,站著向日葵。
美麗和溫暖相伴著。
到瀘沽湖后,我有足夠的寧靜,但只要有空閑,就必須到湖邊去放牧靈魂。
湖邊的向日葵總是單株地站著,開一朵、兩朵、三朵花,有一只、兩只、三只蜜蜂拜訪。
寂寞是最好的際遇。我在湖邊遇到的每一株向日葵都無謂寂寞。我獨(dú)自在湖邊走,也無謂寂寞,澄明敞開思想,山水與我共呼吸。
在黃昏,在清晨,我常常久久地站在湖邊。我想到向日葵時(shí),向日葵也想到我。我們一起感受季節(jié)一天天來了,又一天天去了。
在瀘沽湖,向日葵和摩梭兒女都按自己的秩序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