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東生

天氣暖和起來，晚風(fēng)微拂的時候，散步的人漸漸多了。我看到，不少人還帶著他們的寵物小狗。那些小狗各式各樣，大都是小巧的萌寵，有的顯然還被精心打扮了一番，花枝招展的，像個小姑娘。

那天上街，還看到了寵物醫(yī)院，更有專門售賣狗窩狗糧狗衣的商店。我一時有些恍惚，突然感覺這些小狗雖小但老謀深算：人們這么盡心盡力地伺候著它們，它們坐享其成，從不為生計(jì)操心費(fèi)力。誰更聰明一些呢？我第一次在小狗面前開始懷疑人類的智商。

有了這個想法之后，我甚至再看我身邊的花草都換了一種眼光。那幾盆放在花店架子上的小花，枝葉雜亂無章，纖細(xì)柔弱，我不知道放在野外的環(huán)境下它能否生存，我也不知道它有什么資格被人供養(yǎng)著。我問店主，那花兒叫什么名字?！磅{草。”“不對吧，酢漿草馬路邊一片一片的，不是這樣的葉子和花兒啊?！薄斑@可是珍稀品種，全名叫冰激凌酢漿草。”

我便又去它旁邊，端詳它的與眾不同。它的葉子細(xì)長，花兒也小巧苗條。花兒只有竹筷粗細(xì)，3厘米左右的長度，花瓣奶白色，邊緣是鮮艷的粉紅色，花朵側(cè)看呈螺旋狀：還算精致，有點(diǎn)像冰激凌蛋筒。我沒看到它綻放的花朵，倒是看到有幾朵已經(jīng)枯萎凋謝，估計(jì)這種長筒狀就是它開放的姿態(tài)，便想給它的花朵拍一張正面照。拍好，放大，我這才知道店主所說的“珍稀”的含義到底是什么！太像了！從形狀到顏色，比真正的冰激凌更漂亮！

花朵，是植物的重要器官，是進(jìn)化的產(chǎn)物。它為了更好地授粉會尋求昆蟲和其他動物的幫助，因此學(xué)會了以花蜜和氣味引誘的招數(shù)，但色彩搭配有什么用呢？形狀有什么用呢？例如，這支冰激凌的造型，為什么制作得這么一絲不茍？為什么要精益求精？或許，它不是美給蜜蜂們看的，它悄悄地瞄準(zhǔn)了人類。既然可以引誘蜜蜂，為什么不能引誘人類？人類看到了它那么精美的作品，自愧弗如，崇拜得五體投地，于是，供養(yǎng)起來。它成功了！我估計(jì)在沒人的夜晚，它會放聲歌唱，它會翩翩起舞，它可能會伸出兩片葉子慶賀，有如人伸出兩根手指所做的成功的手勢：耶。

哦，那邊是多肉。我喜歡上了那盆毛茸茸的植物，葉子的邊緣還有五個小紅點(diǎn)。“它叫什么？”“熊童子?！卑?，熊孩子！那五個小紅點(diǎn)原來是它的小爪子。如果為了光合作用，那綠色的葉片足夠了，為什么還要點(diǎn)綴上五個鮮艷的小爪子？我懷疑這個熊孩子的頑皮只是表面現(xiàn)象，它的心思可不一般。能攀爬，抓住什么東西就死不放手，那是紫藤類植物的招數(shù)；附著在別的植物身上，竊取一些營養(yǎng)自用，那是菟絲子的陰謀；紅杉柏樹則以高壽慣看秋月春風(fēng)；雜草一歲一枯榮，它們以繁殖的短平快取勝……這個熊孩子，竟然在干旱缺水的地方默默進(jìn)化出漂亮的小爪子，它大概知道強(qiáng)大和霸道不是取勝的唯一條件，示弱、嬌小、色相……也許能為自己謀劃出另外一條生路。它被放在花架上，它的陰謀得逞了。

那天，看《人類簡史》的時候，竟然從中為我的胡思亂想找到了依據(jù)。作者赫拉利說，不是人類馴化了小麥，而是小麥馴化了人類。因?yàn)橹参锍晒Φ臉?biāo)志就是繁衍子孫，開疆?dāng)U土。小麥在所有的草中屬于弱者，但它能讓人類為它除草、施肥、灌溉、選種等等，僅北美就有225萬平方公里的小麥，它差不多是最成功的草了，人類幫助它實(shí)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這個說法出乎很多人的意料，也讓人類顏面掃地，但這就是鐵一般的事實(shí)。

看向窗外，桂樹、玉蘭、茶花、石榴、月季等等欣欣向榮，它們成功地躋身園子里，享受著人類的伺候。上周我看到花工在施肥澆水修剪枝條。昨天還有幾位鄉(xiāng)下來的老人在拔除雜草，午飯都沒回去，就坐在水泥臺階上吃，單位把這個事項(xiàng)承包給了他們。夏天到了，草長得很快，花工忙不過來，才請了幫手。

所有的樹木花卉都靜默不語，你猜不透它們的心機(jī)有多深，在它們面前，就別再自稱靈長類了吧？從它們身上，我知道了什么才是真正的大智若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