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文 / 本刊評論員 吳 彬
杭州電子科技大學人文與法學院講師
近10余年來,我國政府對于農民合作社的功能期待呈現出較為鮮明的轉向,即從最開始單純將合作社視為引領分散小農進入大市場、參與市場競爭的農業(yè)經濟主體,逐漸轉向對其附加諸多外在的非效率導向的制度性期待,進而使合作社日益成為農業(yè)農村經濟社會發(fā)展的綜合載體(典型如強調合作社的益貧功能,將合作社納入“三產融合”發(fā)展的范疇,或將合作社視為農村集體產權制度改革的實現形式)(徐旭初、吳彬,2017)。這一政策轉向的背后實際上隱含的是對于合作社發(fā)展的進攻性抑或防御性定位或取向的判斷。
在國際著名合作經濟學家邁克爾·庫克(1995)看來,合作社的出現主要基于兩個原因,即個體農業(yè)生產者需要一種制度化機制,一方面為其平抑因過度供給導致的價格損失,另一方面助其抗衡由于市場失靈帶來的機會主義和套牢(hold-up)風險。因此,合作社從性質上而言是一種帶有集體企業(yè)家精神的被動防御組織。庫克進一步指出,傳統合作社可以被認為是防御性組織,是因為其用以產生經濟租的激勵結構主要是基于成員惠顧者層面而非合作社企業(yè)層面?!胺烙浴币辉~被用于表示聯合一體化(即組成合作社)的目標是抗衡與惠顧者相關的上下游交易方較強勢的經濟地位,而且這種“防御性”組織結構與諾斯對合作社的“競爭尺度”判定是一致的。不過,并非所有的傳統合作社(美國當前仍然以傳統型合作社為主流)都依然保留著防御導向。在歷史上,絕大多數的單一產品的合作社最初都是作為最小化資本約束的議價合作社(bargaining cooperatives)形式出現的,之后進化為營銷或加工合作社,嘗試繞開投資者導向企業(yè)(IOF)以避免買方壟斷經濟租。一段時間以后,這些合作社開始購入用于加工和配送的設施設備并投資于一些無形資產(比如品牌)。于是,這些合作社開始重新評估最初的“防御性”考量,轉向了“進攻性”,以直接獲取經濟租。同時,這些進攻導向的合作社也在尋求規(guī)模經濟和范圍經濟(economies of scope),通過集合有限供給的優(yōu)秀生產要素來產生李嘉圖租金(Richardian rent)。因此,這種組合了李嘉圖租金和賣方壟斷的尋租行為就被稱為合作社的“進攻性”(Cook & Plunkett,2006)。
可見,合作社的防御性主要體現在幫助個體生產者消化產能和獲得應得利益,所以是基于“惠顧”進行交易和分配,而合作社的進攻性則主要體現在占領市場、獲得超過平均利潤的超額利潤或資本收益,所以交易和分配的主要依據變成了“資本”。由此看來,庫克主要是基于組織演化視角考察了合作社的戰(zhàn)略導向變化(美國是從防御性轉向進攻性,而我國則是相反)。不過,在這一問題探討上,庫克可能忽略了成員異質性因素,當然,也有可能是成員異質性在美國不成為其問題或者說沒有我國這么突出和明顯。當前,我國的農民合作社當中較為普遍地存在核心成員(大戶)與普通成員(小戶)的分野,可以發(fā)現,核心成員基本是進攻性取向的,而普通成員大多是防御性取向的,他們之間構成了一種不對稱的關系。由大戶與小戶組成的合作社與外界有博弈,而大戶與小戶之間也有博弈。換言之,在一定意義上,當前甚為普遍的大戶帶動型合作社實質上是(大戶與小戶之間的)合作制與(大戶或核心成員之間的)合伙制的混合形態(tà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