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貴龍
(太原化工集團有限責任公司黨校,太原 030021)
2009年《滄?!返?期刊登了高喜存等人發(fā)表的《中國共產黨山西歷史應該從1922年算起》,對山西黨史“1924年上限”提出質疑。同年《滄桑》增刊也刊登了中共山西省黨史研究室研究員師文華《中國共產黨山西歷史應該從什么時候算起?》一文,回應了這一質疑,維持了山西黨史“1924年上限”。筆者想就這一爭議作進一步探討。
從高喜存等人的文章看,在他們舉出的15件證據中,先后出現了兩種類型的“中共正太鐵路支部”:一種是《閻錫山統(tǒng)治山西史實》記載的包括“中共正太鐵路太原支部”“中共正太鐵路陽泉支部”“中共正太鐵路臨汾支部”等通稱的“中共正太鐵路支部”。文中說:“綜上所述,鑒于中共山西歷史的上限,有兩大瓶頸:一是山西最早的黨組織究竟何時建立……關于第一個問題,上述資料一的事實證明,一九二二年間,中國共產黨在太原、陽泉、臨汾等地先后建立的支部,為中共正太鐵路太原支部、中共正太鐵路陽泉支部、中共正太鐵路臨汾支部……筆者認為,中國共產黨山西歷史應該從1922年算起?!绷硪环N是單稱的以高君宇任黨支部書記的“中共正太路黨支部”。文中說:“一九二二年下半年……正太路黨支部,由高君宇任黨支部書記。”
綜上不難看出,高喜存等人的文章雖然開宗明義道,“發(fā)現記述中國共產黨山西歷史應該從北京、河北和李大釗、高君宇寫起,從1922年中共正太鐵路支部的建立算起”,但事實上并沒有搞清“中共正太鐵路支部”的準確指向。他們依據《閻錫山統(tǒng)治山西史實》表述的“中共正太鐵路支部”,實際上是“中共正太鐵路XX支部”,并非是以高君宇任黨支部書記的中共正太鐵路黨支部。師文華關于《中國共產黨山西歷史應該從什么時候算起?》一文就是針對他們的這一理解予以回應的,而“中共正太鐵路支部”與“中共正太鐵路XX支部”完全是兩回事。所以,作為發(fā)起討論的一方,應該首先弄清組織實體,然后才能進一步探討山西黨史上限問題。
作為回應方,師文華在《中國共產黨山西歷史應該從什么時候算起?》一文中指出:高喜存先生等“為了說明山西黨組織應從1922年算起,搜集了兩部分資料。資料一列舉了12件事實,資料二列舉了3件事實。在這15件事實中,只有資料一引用了山西人民出版社1981年出版的《閻錫山統(tǒng)治山西史實》中記載:‘一九二二年間,中國共產黨在太原、陽泉、臨汾等地先后建立了支部。’(見該書第102頁)1984年再版的《閻錫山統(tǒng)治山西史實》中,繼續(xù)堅持了此說(見該書第106頁)。其余14件事實均是記述正太鐵路及各地工人運動狀況,或者是一些地方發(fā)展黨員的情況,而且多是1922年以后的事。這14件事實中沒有一件記述山西黨組織在1922年建立的情況。至于《閻錫山統(tǒng)治山西史實》中記載的‘一九二二年間太原、陽泉、臨汾等地先后建立了黨支部’的說法,也是經不起推敲的”。
對此,筆者同意師文華對高喜存等人關于“中共正太鐵路XX支部”“經不起推敲的”判定。因為這些中共正太鐵路黨支部難以認定。所組支部的上級黨組織是誰?所組支部的領導人是誰?所組支部的成員是誰?僅憑現有證據一概不知。顯然,有關“中共正太鐵路XX支部”的論證確實沒有坐實。認為此項工作已經“圓滿完成了”〔1〕的評價,其實未必就“圓滿”,至少目前是這樣。
不過筆者不同意師文華關于“其余14件事實均是記述正太鐵路及各地工人運動狀況,或者是一些地方發(fā)展黨員的情況,而且多是1922年以后的事。這14件事實中沒有一件記述山西黨組織在1922年建立的情況”的說法。因為除卻如上所述之外,還有黨的組織建立的情況。其中第5件事實如是說:“5.《正太鐵路工人斗爭史》(1919~1949),鐵道部石家莊車輛工廠編寫組編,第58頁:‘隨著黨、團員的增加,石家莊正太工人中的黨團組織也不斷發(fā)展壯大。一九二二年下半年,建立黨小組,由孫云鵬任黨小組長,直屬勞動組合書記部北方分部黨團領導,后發(fā)展為正太路黨支部,由高君宇任黨支部書記。約于一九二二年正太路第一次大罷工前后,發(fā)展為正太鐵路總工會黨團,由張昆弟任黨團書記,賀昌負責團的工作?!边@里依次出現了三個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這些“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同“中共正太鐵路XX支部”不同,是經得起歷史事實檢驗和推敲的。理由有四:
一是有詳情。這些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于民國11年(1922)下半年在石家莊先后發(fā)展成立。中共正太鐵路黨小組由孫云鵬任黨小組長;中共正太鐵路支部由高君宇任黨支部書記;中共正太鐵路總工會黨團由張昆弟任黨團書記。關于這些組織下落,據《風雨共青路》一書稱:1924年5月21日,中共北京區(qū)執(zhí)委主要負責人之一張國燾在京被北洋軍閥政府逮捕,供出了在京黨員名單和各鐵路線上在黨工人名單。時任全國鐵路總工會委員長孫云鵬于7月9日被捕〔2〕7。正太鐵路黨團組織和工運工作受到很大影響?!?927年4月,在蔣介石上海發(fā)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的同時,奉系軍閥在帝國主義的支持下,在北方也大肆鎮(zhèn)壓屠殺共產黨人和革命群眾。在北京逮捕大批共產黨員和其他革命者,4月28日公然以絞刑殺害了中國共產黨的主要創(chuàng)始人之一李大釗及其他19名革命者,中共北方區(qū)執(zhí)委遭到嚴重破壞”〔2〕32。由此判斷,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在1924年5月至1927年5月期間與上級的聯(lián)系一度中斷。
二是有領導。中共正太鐵路支部成立于石家莊?!昂颖奔笆仪f中共地方組織一直在李大釗及北京黨組織的領導之下開展活動”〔3〕。根據《正太鐵路工人斗爭史》(1919~1949)記載,中國共產黨正太鐵路支部直屬中國勞動組合書記部北方分部黨團領導〔4〕58。
三是有黨員。1923年11月召開的中共三屆一次執(zhí)委會通過的《中央局報告》記載:“正太形勢最好。因為彼方有九個C.P.同志,二十余S.Y.同志,人都很好,并且都勇敢努力,他們對于工會的組織潛在外進行,執(zhí)行委員會不斷地開會。”〔4〕60根據這一文件可以判定,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黨員數量具備組建支部的要求。其中,中共最早負責正太鐵路工人運動和建黨工作的最高領導人、中共在正太鐵路開辟工作的第一人張昆弟、石家莊第一位共產黨員孫云鵬、在陽泉地區(qū)領導工人運動的第一個共產黨員吳獻瑞、陽泉站第一個共產黨員梁永福及其入黨介紹人張智剛、施恒清等都是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成員。
四是有活動。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實實在在地在山西境內開展了工作。有史記載:1922年5月,李大釗推薦6名共產黨員分別到京漢、京奉、京綏、正太、隴海、道清6條鐵路,以北洋政府鐵路密查員的公開身份,開展工人運動,實際上是中國共產黨派赴各鐵路開展工作的特派員。8月,張昆弟受李大釗派遣以正太路密查員公開身份,到正太鐵路開展工人運動并建立共產黨的組織。10月,孫云鵬在石家莊成立正太鐵路工業(yè)研究會傳習所后,親自到陽泉站進行聯(lián)絡,以實現正太鐵路全線工人勞動組合。他成為中共在陽泉站開辟工作的第一人。12月,正太鐵路工業(yè)研究會傳習所改名為正太鐵路總工會后,正太鐵路總工會陽泉分會正式成立,張德祥任會長,梁永福任副會長,吳獻瑞任指導員。同月,在吳獻瑞直接領導下,陽泉鐵路工人不僅參加了正太鐵路工人總罷工,又于1923年2月舉行了聲援京漢鐵路工人的大罷工。10月,陽泉分工會副會長梁永福,經張智剛、施恒清介紹,加入中國共產黨。
基于上述理由,“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可謂詳情盡述。固然,在“這14件事實中沒有一件記述山西黨組織在1922年建立的情況”,但確記載了一批1922年建立的直接領導山西革命斗爭黨組織的存在的情況。筆者認為,它們作為中共最早直接領導山西革命斗爭的黨組織的歷史結論,應予認定。
通過以上兩部分的闡述,似乎山西黨史上限的討論已經有了答案,然而問題并沒有那么簡單。由于“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是在山西境外建立的,因而不能被認定為山西黨史上限的依據。高喜存等人與師文華關于山西黨史上限的討論,在這一點上是一致的。高喜存等人主張的“中共正太鐵路XX支部”無一不在山西境內。同樣,師文華也認為:“從以上資料分析,1924年以前山西還沒有黨的組織,山西黨組織是1924年開始建立的。到1925年‘五卅運動’之后,山西黨組織才由1924年建立的太原黨支部逐步發(fā)展為特支、地委。綜上所述,中國共產黨山西歷史從1924年算起是比較符合實際的?!薄澳敲矗袊伯a黨山西歷史從什么時候算起呢……中國共產黨山西歷史只能從山西黨組織創(chuàng)建時算起?!边@就引出一個問題:山西黨的歷史究竟應該是從“境內建立組織”算起,還是以“境內開展工作”算起?
通常情況下,中共山西黨組織何時建立與中共山西歷史何時算起是一回事。但在特殊情況下,就是兩回事。太原、陽泉既在山西的區(qū)劃境內,又在正太路管轄境內,當屬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境內”工作范圍。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的職能活動不只覆蓋太原、陽泉“山西境內”,而且實實在在地在“山西境內”發(fā)展組織,領導工人運動,開展各項工作。因此,它們作為中國共產黨最早領導山西革命斗爭的黨組織,理得其所。這是由中國革命的特殊性所決定的。許多人都會認為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成立于石家莊,并非山西境內,不能算作山西黨的組織,這是傳統(tǒng)的“境內觀”從中作祟的結果。這種“境內觀”的主要表現是:不是從實際出發(fā)定奪地方區(qū)域黨的“第一”組織,而是簡單地、形而上學地奉行黨的組織必須在地方行政區(qū)劃境內建立、管轄的原則,進而得出地方黨史“上限”的判斷。這種按照傳統(tǒng)“境內觀”界定黨史的做法,無疑是使我們不能正確認識“上限”問題的一個誤區(qū)。一個黨組織是否為某一區(qū)域境內的黨組織,不在于它在哪里建立,而關鍵在于它是否直接在某一區(qū)域境內領導開展工作。事實證明,這種傳統(tǒng)的“境內觀”是錯誤的。通過對“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的研究,就學術意義而言,最大的收獲莫過于對傳統(tǒng)“境內觀”的反省。無需諱言,山西區(qū)縣地方黨史在新一輪修志過程中均飽受這種“境內觀”意識的困擾。我們必須看到,要確立“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在山西黨史中的客觀存在,最大的認識障礙是它們?yōu)樯轿鳌熬惩饨ⅰ钡狞h組織。因此,摒棄傳統(tǒng)“境內”觀,建立科學“境內”觀,就顯得尤為重要。
關于“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的研究,對于中共山西黨史研究意義十分重大。首先,它告訴我們,確立了中共早期山西黨史首先是京綏、正太的鐵路史,而后才是各自的境內史。中共建黨初期,中共北方黨組織尤為重視鐵路工人運動,充分利用鐵路交通之便利,迅速展開建黨工作。這是山西黨史之源頭。其次,它一改山西黨史研究中早期工人運動只見“工會”不見“中共”、黨的建設只見黨員不見“組織”的歷史面貌,使這一時期工人運動和黨的建設成為無源之水、無本之木的現象得到改善。再次,它使中共在山西活動之上限提前兩年,還原了中共在山西從1922年至1924年起家時,“正太鐵路的斗爭中心在石家莊”〔4〕96,同時又實際領導了山西革命斗爭的本來面目。這不僅反映了當時山西黨組織工作的實際,也是對當時革命形勢的客觀表述,真實體現了山西在中共黨史上的地位和分量。
關于山西黨史“上限”問題的探討,在全國地方黨史界具有普遍意義。中國共產黨山西歷史不論從哪里“寫起”,都應該從1922年在石家莊建立的中共正太鐵路黨組織“算起”。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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