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吳
01
語文老師已經(jīng)朝這個方向看過兩次了。
在她視線的落腳點,簡陽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攤開的書頁上還有一小攤可疑的水漬。旁邊的顏禾為此露出了嫌棄的表情,卻還是趕在老師發(fā)火之前,善良地用手肘捅了捅少年:“喂,別睡了,老師在看你?!?/p>
“嗯?誰看我?”簡陽迷迷糊糊地應(yīng)了一句,“叫她別看了,我媽不準(zhǔn)我早戀。”
聲音有點大,一時間,全班鴉雀無聲,而等大家反應(yīng)過來后,笑聲幾乎掀翻了屋頂。在這哄堂大笑中,只有語文老師臉色鐵青,氣得手指都在哆嗦:“簡陽,你給我出去!”
簡陽立刻從善如流地出去了,然后在教室門口站成了標(biāo)兵。
好不容易熬到下課,簡陽一秒鐘趴回課桌,一副“誓與課桌共存亡”的架勢。顏禾看著頭疼,但是想想自己擔(dān)負(fù)的學(xué)習(xí)委員的重任,她還是委婉地規(guī)勸道:“晚上熬夜不要熬太晚……不過,你每天晚上在忙什么???”
“拯救世界?!?/p>
話題就此終止。顏禾不得不承認(rèn),只要一個男生提及拯救世界這種話題,那么不管他平時看起來有多帥,在那一刻,他的身上都只剩下了一個字,蠢!她撇撇嘴,不打算再多管閑事,可是,簡陽卻忽然叫住了她,一臉的鄭重其事。
“喂,你知道今天是幾號嗎?”
這語氣太奇怪了,就好像他問的不是時間,而是什么驚天大秘密一樣。顏禾下意識緊張起來,猶豫著說出了答案:“二、二十一號?”
話音剛落,她便看到了簡陽的表情,像是意料之中的篤定,又好似混雜著莫名的失望。她幾乎以為自己忘記了什么重大的日子,可是在腦海里搜索了好幾遍,二十一號就是二十一號,非年非節(jié),跟紀(jì)念日之類的也沾不上邊……顏禾忍不住惱火起來:“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沒什么啊,”簡陽心虛地摸了摸鼻子,忽然沒頭沒腦地丟出一句話來,“如果我說今天不是二十一號呢?”
“二十一號早就過去了,你看看周圍的一切,顏禾,你真的不覺得熟悉嗎?”
熟悉么?前桌的男生還在跟人吹噓電子游戲,值日的女生正在踮腳擦黑板上的板書,耳邊傳來同學(xué)熱切的議論聲,貌似在討論哪個大明星的戀情……顏禾一邊覺得自己在夢里見過這樣的場景,一邊認(rèn)為這想法荒謬極了。
簡陽也不和她爭辯,只是眼底有些陰翳,他說:“不管你信不信,我們身邊的時間,早就亂套了。”
02
在顏禾短暫的人生中,只發(fā)生過兩次匪夷所思的事件:一次是媽媽在她十歲那年,忽然不告而別;而另一次,就是她在簡陽的影響下,也覺得身邊時間不正常了。
“只是錯覺吧,”顏禾從冰箱里拿出一盒酸奶,默默地想,“時間怎么可能回流呢?愛因斯坦還不得氣死……不過,如果是真的就好了,我希望這是真的?!?/p>
“我想要回到十歲那一年。”
顏禾一直記得媽媽的樣子,年輕,漂亮,左眼角有一粒朱紅的痣。爸爸曾打趣,說那是“仙女痣”,而媽媽是下凡的仙女,照顧好他們后,就要重返天庭;而她信以為真,每晚睡前都要抓著媽媽的袖子,淚眼汪汪,生怕媽媽在自己睡著后飛走……后來,媽媽是怎么哄她的呢?
“囡囡乖,你把媽媽的羽衣藏好,媽媽就走不了啦。”
從那以后,顏禾每天多了一項任務(wù),那就是要將媽媽的衣服藏到誰也找不到的地方:床底,鞋盒,小區(qū)門口的大樹下……小小的她跑遍了整個小區(qū),并發(fā)掘了無數(shù)的秘密基地。媽媽從不責(zé)罵她胡鬧,頂多在洗臟衣服時,嘆息一句“傻孩子”。
可是,哪怕衣服一直藏得好好的,媽媽還是走了。媽媽是騙子。
大約是睡前想太多的緣故,在這天晚上,顏禾久違地夢見了媽媽。夢里,她還是五六歲的樣子,正在聽媽媽講牛郎織女的故事:牛郎藏起了織女的羽衣,兩人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明明是這樣幸福的場景,顏禾卻感覺臉頰一片濕潤,她仰頭,果然看見媽媽的身影逐漸消失,就像是打碎的拼圖一般……
從夢中驚醒,顏禾伸手摸了摸臉上的淚水,恍惚很久,才摸索著下床,跑到冰箱前找吃的。冰箱門半開著,昏黃的燈光從縫隙里透出,她漫不經(jīng)心地抬頭,視線在掃過墻上的掛鐘時,有一瞬間停滯——顏禾看見,時針在跨過十二點的時候,忽然抖動了一下,然后倒轉(zhuǎn)了回去。
“我一定是沒有睡醒!”
就在顏禾以為自己出現(xiàn)幻覺之時,床頭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她猶豫著接起,果然聽見了簡陽的聲音,他說:“你剛剛已經(jīng)注意到時間的異常了吧?要不要出來,看看更加不一樣的世界?”
“順便一提,我就在你家樓下?!?/p>
到底還是抓著外套跑了出去。小區(qū)林木茂盛,昏黃路燈映照出小小的光圈,而簡陽恰好站在光與影的交界處,身姿挺拔,神色晦暗,乍一看,幾乎以為是墜落人間的神明……顏禾覺得對方的中二病已經(jīng)沒救了。
好在這一次,簡陽并不打算再賣關(guān)子。面對著顏禾的一大堆問題,他十分耿直地進行了回答:“嗨,同學(xué),你聽說過莫比烏斯環(huán)嗎?”
“我們所經(jīng)歷的時間,就是一個巨大的莫比烏斯環(huán)?!?/p>
03
莫比烏斯環(huán),其正反面是連續(xù)的,也就是說,它的曲面只有一個。
作為一個合格的學(xué)霸,顏禾太清楚它的含義了,正因為如此,她才迅速地領(lǐng)會到簡陽的意思,并與目前的狀況相對應(yīng):時間本來是連續(xù)的、單面的,它不存在鏡像,任何事物在特定的時間都只會有特定的結(jié)果,并且遵守一個大紀(jì)元,俗稱輪回;但是,現(xiàn)在時間倒流,其連續(xù)性和單一性都被打破,說明“紙環(huán)”出現(xiàn)了漏洞……
“這個漏洞,科學(xué)上叫作‘蟲洞,但我們不這么叫,我們更喜歡稱呼它為‘?dāng)帱c?!?/p>
顏禾覺得自己的嗓子有點發(fā)千,她隱隱覺得自己觸碰到另一個世界的大門,一個從未在書本上出現(xiàn)過的世界:“這不科學(xué)!時間……時間怎么可能被破壞呢?”
“當(dāng)然可以,”簡陽一本正經(jīng)地解釋道,“電影里不都是這么演的么,魔法道具,大魔頭什么的……有些物種天生親近時間,當(dāng)他們的祈愿累積到某種程度時,就可以扭曲時間了……你應(yīng)該見過這種人吧,年輕,友善,仿佛是時間的寵兒……我們的任務(wù),就是仲裁這些崩壞時空的人?!眅ndprint
“‘我們是指誰?”
“既然存在‘?dāng)帱c,那么肯定會有修復(fù)‘?dāng)帱c的人,我們就是那些修理工,”簡陽露出一個狡黠的笑容來,“或者,你可以稱呼我們?yōu)椤畷r間仲裁者?!?/p>
仲裁么?顏禾的心臟緊縮了一瞬,再次開口時,語氣不自覺地帶上了幾分迫切: “那,那么倒流的時間會被修復(fù)么……你們會去修復(fù)它嗎?”
“你希望它被修復(fù)嗎?”
說這句話時,簡陽的眼睛一直注視著面前的少女,瞳孔里一片幽靜,像是望不見盡頭的深海,帶有一種莫名的蠱惑。顏禾因為這樣的目光而微微失神,等她反應(yīng)過來時,眼前的世界忽然變了景象:數(shù)不清的金色線條正在天上穿梭,交織成細(xì)密的網(wǎng),而在更遠(yuǎn)的地方,黑點飄散四溢,像是依附在皮膚上的丑陋疤痕……
“這才是時間真正的樣子,”簡陽伸手在空中虛抓了一把,臉上似笑非笑,“顏禾,你應(yīng)該知道我是什么意思吧?!?/p>
咄咄逼人。到最后,顏禾幾乎是落荒而逃,枯枝被踩得“咯吱”響,連腳底的影子都多了幾分可憐的味道??尚Φ氖牵疾恢雷约涸诳只判┦裁?,只是本能地認(rèn)為會聽到不好的事情而已。
不好到足以毀滅自己整個世界的事情。
在她身后,簡陽站在原地,襯衣被晚風(fēng)鼓起一個衣角,語氣難得地流露出幾分憐憫:“跑這么快做什么?我都有點不忍心了?!?/p>
“畢竟,連你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啊?!?/p>
天上,金線的流動更加密集了些,像是被什么追趕著一般。如果顏禾在此時抬頭,那么,她會發(fā)現(xiàn),金線最集中的位置,恰好對應(yīng)著自己的家。
“在那里,有人正在偷取時間?!?/p>
04
顏禾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居然會懷疑自己到底是不是人。
少女花了半天的時間上網(wǎng),資料查了一大堆,什么關(guān)鍵詞都試過,卻依然沒有找到關(guān)于“時間仲裁者”的只言片語,倒是各種奇怪的網(wǎng)頁不斷跳出,關(guān)都關(guān)不掉……于是,等爸爸打著呵欠走出房間時,看到的就是自家女兒坐在電腦前,一臉的崩潰。
“囡囡,你在做什么?”
他從來都是疼愛女兒的人,哪怕妻子離開多年,也從未想過續(xù)娶——“我有囡囡陪著就夠了啊”——在別人勸他時,他總是這么說。但是啊,只有顏禾知道,爸爸在撒謊,他只是為了等媽媽而已。
每一天,他都比自己更期待著媽媽的回來。
“沒什么,爸爸今天不加班嗎?”顏禾并不打算和任何人分享自己昨晚的經(jīng)歷,那太匪夷所思了,況且,爸爸也不見得會知道什么:他是再普通不過的大人,老實,沉穩(wěn),長相和自己的啤酒肚一樣穩(wěn)定……顏禾會懷疑自己非人類,純粹是因為媽媽的緣故,她太像仙女了。
在孩提時代,顏禾最喜歡夏天:綠皮紅瓤的大西瓜,可以制造回聲的電風(fēng)扇,看不夠的動畫片,而最最美妙的,是幾乎長得沒有盡頭的暑假……“真希望夏天永遠(yuǎn)不要結(jié)束啊?!焙芏啻?,她都煞有介事地祈禱著,把父母逗得哈哈大笑。但是,她的祈禱是有效的,在記憶里,每個夏天都漫長無比。
就好像有人為她特意延長了時間。
“馬上就去公司的,”爸爸摸了摸自己的大肚腩,在玄關(guān)處換鞋時,卻沒頭沒腦地說了一句話,“你和你媽媽真是長得越來越像了?!?/p>
這是幾年來,爸爸第一次主動提及媽媽的存在。
顏禾微微愣了一下,下意識地看了眼鏡子:自己的眉眼和媽媽如出一轍什么的,她一直都是知道的,但是,她的左眼角什么時候多長出一粒痣?朱紅色的、和媽媽一模一樣的痣!顏禾終于恐慌起來。
真的是自己導(dǎo)致的時間倒流嗎?
是自己剝奪了其他人享受未來的權(quán)利嗎?
可是,自己只是想要重新見到媽媽啊,哪怕時空崩壞,也想要再見到她啊!
少女把臉埋進胳膊,發(fā)出幼獸一般的嗚咽聲。是的,她知道自己做錯了事情,但那又怎么樣呢?她不是有意的,直到現(xiàn)在,她也不知道時間倒流是怎樣發(fā)生的,既然不知情,那么繼續(xù)享受下去什么的,也無可厚非吧。
“只要讓我見到媽媽就好,再次見面后,我會把時間還給大家的。”
這樣自欺欺人許久,顏禾才稍稍安定下來。但是,就在她去衛(wèi)生間洗臉時,門口卻響起了急促的敲門聲。
門外,簡陽臉色沉得幾乎可以滴下墨來,他一字一頓地質(zhì)問道:“時間的破壞值即將達(dá)到臨界點,顏禾,你到底在做什么?”
“啊?”
“我說,你身為時間仲裁者,還要玩忽職守到什么程度?”
05
顏禾怔住了。
短短幾天,她的世界經(jīng)歷了破碎、重組,然后再次破碎的辛酸旅程,以至于眼下,當(dāng)她面對簡陽的質(zhì)問時,竟然有一種啼笑皆非的感覺。
“我是時間仲裁者?這怎么可能……那是誰引起的時間混亂呢?明明……”聲音戛然而止,顏禾的臉色一點點變得慘白。
簡陽看她的眼神充滿了憐憫,他說:“你知道那個人是誰的。”
顏禾當(dāng)然知道。從簡陽刻意提起這件事時,她就猜到那人一定與自己關(guān)系密切,更何況,少年還給出了那樣明顯的線索——“仿若時間的寵兒”——在媽媽離開的這幾年,爸爸的長相沒有絲毫變化,就像是固定在相框里的老照片。
“你聽著,時間的崩壞會造成空間的不可修復(fù),既然你已經(jīng)意識到自己的能力,那么就要盡力去阻止這一切……”
“不要!”飛快地扔下這兩個字后,顏禾的眼眶微微發(fā)紅,“我是絕不會阻止這件事的,我要見到媽媽!”
“可是她已經(jīng)死了??!哪怕時光倒流,人也是無法再與死人相會的!”
像是一聲驚雷響徹天空,所有痛苦的回憶都破土而出:鮮血,輪胎難聞的橡膠味兒,鳴笛的救護車,支離破碎的人體,路人的竊竊私語……太多了,多到可以把人逼崩潰的程度,顏禾終于記起來,媽媽并不是不告而別,而是在某年夏天,被呼嘯的汽車帶走,變成了天邊彤紅的晚霞。
真奇怪呀,明明每年關(guān)于車禍死亡的報道只有不到百分之十,為什么媽媽可以因為這樣的小概率事件而離開呢?endprint
眼看著顏禾泣不成聲,簡陽明顯慌亂起來,醞釀半天,終于吭哧出一個問題:“這幾年,你最好的朋友是誰?”
“什么?”
“你最喜歡哪一部電影?”
“有嘗試著去喜歡某個人嗎?”
“有和家人一起出去旅行過嗎?”
一連串的提問,如同噼里啪啦打在窗戶上的雨滴。顏禾淚眼蒙朧地抬頭,聽見簡陽小聲地嘆息:“過去的當(dāng)然是好時光,但是,人只能向前看啊,顏禾。”
“不要再用未來和過去博弈了,就當(dāng)是放過你自己?!?/p>
空氣陷入一種沉滯的寂靜,樹枝在窗口投下斑駁的光點。很久之后,顏禾聽見了自己的聲音:“為什么一定是我呢?”簡陽也是時間仲裁者,如果只想要阻止時間混亂的話,他自己就可以做到。
“為了報答你的恩情!”一句話說得鏗鏘有力。
顏禾露出古怪的神情,她完全不記得自己有施舍過這么大的人情,自然也不會相信這種說辭:“騙人?!?/p>
“是啊,騙你的,”少年無奈地揉了揉頭發(fā),然后蹲下身子,平靜地與她對視,“因為你是那個人的孩子,她的孩子,一定是最出色的?!?/p>
06
直到走出小區(qū),顏禾才明白簡陽之前的怒氣從何而來:天昏地暗,云朵像鉛塊一般,掛在天上搖搖欲墜;無數(shù)金色線條從路人的身上剝離,像是有生命一般,直直地涌向西北角方向……
“這是……”眼看著路人如同蛇蛻皮一股變得年輕,顏禾只覺得自己在看恐怖片,“爸爸是瘋了么……”
“不只如此,”簡陽在意識到情況比自己來之前更糟糕后,臉色也沉了下來,“時間倒流需要把大量的時間濃縮成一個極小的核,根據(jù)質(zhì)量守恒定律,你猜一猜,這之間逸散的能量夠不夠炸平這個城市?”
顏禾沉默了。片刻后,她伸手?jǐn)r了一輛的士:“去鶴鳴墓園?!?/p>
在媽媽剛剛出事的那幾天,爸爸一直躺在床上,一動不動,一聲不吭,只有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出“咯吱咯吱”的聲響,像是一種悲鳴。顏禾害怕他也死掉,于是把自己私藏的小餅干都送了過去,然后一個人抱著媽媽的衣服哭。
什么是死掉呢?人為什么會死掉呢?大家一起活下去不好嗎?十歲的小孩對這些并沒有清晰的認(rèn)識,只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媽媽,會比牛郎織女里的小孩還要慘……顏禾一直哭到睡著,醒來后,發(fā)現(xiàn)爸爸坐在自己床邊,一雙眼睛亮得嚇人。
媽媽會回來的,放心吧。他只承諾了這一句,卻讓顏禾找到了主心骨一般,深信不疑。而在那以后,她的記憶便時常出現(xiàn)誤差,只知道自己在等媽媽回來,卻不在乎為什么要等。
“我早就知道媽媽的墓地,爸爸也知道,只是寧愿雇人修葺墳?zāi)?,也不肯過來看一看,”顏禾臉色蒼白,仿佛在自言自語,“我怕一過來,就代表承認(rèn)媽媽死掉的事實……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居然是在這種境況下,你看,我都沒買花?!?/p>
不過她也不用買了。墓地上,擺放著一束新鮮的香水百合,一只金色三足鳥停駐在墓碑上,大口吞咽著四處涌來的“金色線條”。
“金烏?這世上居然還存在金烏?”簡陽臉色大變,連帶著手頭的動作也快了三分,顏禾只看得清他在畫陣法一類的東西,以及對面金烏鳥越來越耀眼的肚皮。
“你說的是神話故事里的金烏嗎?”顏禾對后羿射日的故事十分熟悉。
可是簡陽搖了搖頭,說:“不是,那種上古神物早就消失了,我說的金烏算是它的近親,也是最親和時間的一種。顏禾,如果一會我阻止不了它,你就跑遠(yuǎn)……”話還沒說完,就被顏禾打斷:“這本來就是我的家事,自然由我負(fù)責(zé)到底?!?/p>
金光璀璨,每靠近墓地一步,身上的壓力都要加重一分。顏禾強忍著“金箭”穿過四肢百骸的疼痛,臉上卻露出溫和的笑容來,她說:“爸爸,我們回家吧?!?/p>
他們的確和媽媽走過一段共同的路,卻再也看不到更多的風(fēng)景,因為,“媽媽已經(jīng)離開了,可是,我還在這里”。
苦難并不是永恒的,人只能往前看?!斑@一次,爸爸難道要舍棄我嗎?”
陣法終于成形,簡陽抬頭,恰好看見金烏仰天悲鳴,無數(shù)的金色線條從它體內(nèi)逃出,然后被陣法困住并安撫下來;另一邊,渾身是血的少女伸手抱住了金烏,而金烏的眼里,涌出了大顆大顆的淚……
時間終于恢復(fù)正常。
尾聲
十年前的夏天。
老板娘正沉浸在格格阿哥的電視劇里不可自拔,門口,一個小男孩探頭探腦地看了幾眼,終于下定決心,從冰柜里拿了一根雪糕,然后,沒給錢。
“沒關(guān)系,那些人說我是時間仲裁者呢,就像電影里的超級英雄一樣,不給錢什么的,肯定沒關(guān)系……”小孩兒碎碎念好一會兒,才萬分珍惜地舔了一口冰棒,再然后,他就被忽然蹲在自己身邊的小蘿莉嚇了一跳。
“我替你給錢了,”小蘿莉的聲音脆生生的,嘴角還有一對可愛的梨渦,“所以,你不是壞孩子,放心吧。”
“???”
“你不是正因為忘記給錢而難受么,媽媽說,偶爾犯錯沒關(guān)系的,我已經(jīng)幫你解決好啦?!毙√}莉眼巴巴地看著他,想想,又補充一句,“不過,我能吃一小口嗎?我也想吃?!?/p>
最終,兩個小孩一起分食了菠蘿味兒的冰棒。很久以后,左眼角有紅痣的女人走來,在帶走小蘿莉之前,俯身在小男孩的耳邊說了一句話:“時間是非常寶貴的東西,所以,一定不能用來做壞事哦,可愛的小仲裁者。”endpri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