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蓓亮 孟 翔

（天津中醫(yī)藥大學中醫(yī)學院，天津 300193）

咳嗽是指肺失宣降，肺氣上逆，咳吐痰液的一種病癥，是肺系疾病的主要癥狀之一[1]。而外感久咳是咳嗽的重要類型之一，表現(xiàn)為咳嗽約持續(xù)3～8周，遷延不愈，易于反復發(fā)作。外感久咳作為在臨床上常見的內科疾病，自古以來有關外感久咳的治療方法、經驗案例非常豐富。筆者有幸跟從孟翔老師臨證學習，常見孟師用“金水相生”法治療外感久咳，多有良效。故而通過文獻整理分析與臨床見聞，有些許感悟，現(xiàn)粗談自己對孟師經驗的感悟。

1 金水相生法

“金水相生”者，言肺腎相互滋養(yǎng)，相須以為用也。正如《醫(yī)貫》所言：“世人皆曰金生水，而余獨曰水生金?！苯鹚嗌x，論肺腎兩臟，在生理有相生之據(jù)，在病理有相傳之變，在治療有同濟共須之妙。

1.1 生理基礎

1.1.1 陰陽互資 肺金為腎水之母，肺陰充足，下輸于腎，使腎陰充盈；腎陰為諸陰之本，腎陰充盛，上滋于肺，使肺陰充足。腎陽為諸陽之本，能資助肺陽，推動津液輸布，則痰飲不生，咳喘不作。

1.1.2 表里互通 肺主皮毛而衛(wèi)外，腎主骨髓而營內，則外固內堅。外不固則有寒中之憂，內不堅則有蕭墻之慮，是以不僅肺虛易招外感，腎餒亦能容邪。故《內經》既云肺合皮毛，亦曰“腎為之主外”。

1.1.3 呼吸運動 肺主呼，腎主吸，一呼一吸，氣息應焉。故張景岳云:“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根”。（《景岳全書·雜證謨》），趙養(yǎng)葵亦曰:“肺金之氣，夜臥則歸藏于腎水之中。” (《醫(yī)貫·五行論》)

1.1.4 經絡相貫 肺居膈上，腎處下焦，二者相關，憑經絡相連?！鹅`樞·經脈》曰:“足少陰腎之脈……其直者，上貫肝隔入肺中。”

1.2 病理基礎

1.2.1 肺腎陰虛 久咳不已，肺陰內耗；或誤服溫藥，損傷肺陰；或邪熱戀肺，悲哀過度，肺陰虧虛，金不生水，母病及子，肺病及腎，而致肺腎陰虧；肺腎陰虧，則肺金清肅失職，腎陰無以上承，咽喉失于濡養(yǎng)，則干咳痰少，聲音嘶啞，口干咽燥；陰虛火旺，虛火灼傷肺絡，則見痰中帶血或咳血[2]。如《重樓玉鑰》所言：“真陰虧竭，金水不能相生，而龍雷之火奔騰，上灼火炎，則金傷，金傷高源無以蒸吻布漚，而咳血、聲啞、咽痛干緊之癥作矣?！?/p>

1.2.2 肺腎陽虛 久咳內傷，肺氣虛餒，陰寒內生，肺陽虧虛，肺病及腎，真陽虧虛，肺腎陽虛。肺腎陽虛，水飲不化，氣津不布，攝納無權，肺氣上逆，則咳喘氣逆，痰多稀薄，動則尤甚，形寒肢冷，腰膝酸軟，小便清長，脈沉細無力，苔白滑。正如《周慎齋遺書·咳嗽》所言：“寒則肺不下降，肺液壅而成痰，宜溫其腎，水暖則肺金下降之令行而痰消?！?/p>

1.2.3 肺腎氣虛 肺為氣之主，腎為氣之根。若因年高體弱，久病及腎；或久病咳嗽，肺病及腎，肺腎氣虛，下元不固，腎失攝納，氣不歸元，肺氣上逆，故咳嗽頻頻，痰少稀薄，動則尤甚，甚則呼多吸少，動則氣喘。正如《萬氏家傳保命歌括·咳嗽》中言“咳嗽連綿肺已虛，補脾滋腎莫躊躇”，即強調了補脾腎的重要性。

2 金水相生方藥配伍舉隅

2.1 麻黃與熟地同用 共奏金水相生之功 孟翔老師常用麻黃與熟地同用以療久咳約月余，或年高體弱，外感風寒，久久不愈，咳嗽無痰之癥。師言熟地補腎水不足，惜其性滋膩，易于助濕膩膈；麻黃散太陽之邪，惟其性輕浮，氣味辛散，容易傷人正氣。故用麻黃之辛散去熟地之滋膩，又用熟地之滋膩制麻黃之燥散。兩藥同用，互制其短，各展其長，一肺一腎，金水相生，止咳平喘，補少陰之虛而散太陽之邪，此亦麻黃附子細辛湯太少兩治之變法。施今墨[3]曾言：“熟地，麻黃伍用，功效頗著，不但可治久喘以及婦女經期哮喘，亦可治素喘新發(fā)，未可以熟地‘滋潤膠黏，斂邪而無出路’以非之。在麻黃、半夏、杏仁、射干等溫散肺金之劑佐以熟地，所謂‘陽盛陰微，陽借陰化’?！笔肥蟍4]亦言：“若咳久肺腎虛弱，則應肺腎同調，宜麻黃，熟地相伍，方選蘇子降氣湯合金水六君煎化裁。”

2.2 金水六君煎 金水相生之主方 金水六君煎，方出《景岳全書》，組成為：當歸二錢，熟地三至五錢，陳皮一錢半，半夏二錢，茯苓四錢，炙甘草一錢，生姜三至七片組成。張氏云：本方可治“肺腎虛寒，水泛為痰，及年邁陰虛、氣血不足外受風寒，咳嗽嘔惡多痰，喘急等證?！北痉焦谝浴敖鹚保庠谡{整肺腎的母子關系。其立足于填補腎精、滋養(yǎng)命門，溫養(yǎng)脾腎。腎為水臟，腎精充盈，中州健運，則水濕豈能犯肺。本方乃二陳湯加熟地黃、當歸而成。方中熟地為君，用量獨重。張氏善用熟地，認為熟地“入手足厥少陰經，大補血衰，滋培腎水，填骨髓，益其陰，專補腎中元氣?！?(《景岳全書·卷之四十八》)并認為“陰氣而水邪泛濫者，舍熟地何以自制?！北酒放c溫劑同用則溫陽。當歸，《本經》言：“主治咳逆上氣。”《沈氏尊生書》亦說:“夫當歸非治痰之品，然亦有陰虛痰盛，于治痰藥中，不得不用當歸者?！睆埵险J為“陰中陽虛者，當歸能養(yǎng)血乃不可少。” (《景岳全書·卷之四十八》)可見，熟地補陰中之陰，當歸補陰中之陽，一可滋水潤金，一可止咳上逆。歸、地相配，以當歸之甘辛，助熟地補益腎精、滋陰潤燥之力。體現(xiàn)了“腎苦燥，急食辛以潤之”的用藥原則。張氏把二陳湯列為《古方八陣·和陣》中的首劑，在金水六君煎中功以燥濕運脾、培土生金，以治“痰飲嘔惡，風寒咳嗽”為方中佐藥。方中生姜之用，能制熟地之滋膩，和當歸之潤滑，為使藥[5]。全方以熟地、當歸填精陰、補命門精血，為方中之補法；二陳湯燥濕運脾、消肺中之痰濁，為方中之消法。一補一消，一肺一腎，共達調金水之目的。

3 典型驗案：外感久嗽案

古某某，女，31歲。2016年12月17日初診。患者感冒，咳嗽約月余，曾服用多種中成藥（如風寒感冒顆粒等等），偶有緩解，流清涕，近兩周覺咽干，咽癢，咳嗽甚，白天重，痰多色白，畏寒乏力，近期月經將至，平素行經之時，色暗夾有血塊，面色萎黃無華，舌體胖大尖稍紅，苔白夾黃稍膩，脈沉滑。治以益腎宣肺，健脾化痰。處方：熟地黃30 g，當歸10 g，姜半夏10 g，茯苓10 g，陳皮15 g，生甘草5 g，刺蒺藜15 g，桑葉30 g，黃芩15 g，川牛膝30 g，麻黃10 g，杏仁10 g，五味子10 g，訶子5 g，青礞石15 g，木香10 g。處方7劑，每日1劑，煎湯服用，早晚各一。

12月24 日陪同朋友就診，告孟師曰：服藥5劑已覺好轉，7劑服完，病已痊愈。囑其平素注意保暖，多運動，多鍛煉。

按：鼻流清涕，為外感寒邪之象；又覺咽癢，咽干，舌尖紅，寒邪有化熱之勢；又面色萎黃無華，乏力，說明其人平素中氣不足，易于外感，又久咳不愈，傷及腎氣，故而病程纏綿。久咳不愈者，不可單用收澀，否則不但無效，且有閉門留寇之虞。應以金水六君煎加減，取金水相生之意，法太少兩感之方，收扶正達邪之效。故以金水六君煎為主，臣以麻黃，杏仁，補益腎水，開瀉太陽，止咳平喘，以療久咳；加入懷牛膝，一者增強補腎水之功，一者活血有助于調經；加入木香，佐陳皮理氣，使氣順痰消；加入刺蒺藜、桑葉、黃芩，清宣肺金，除化熱之邪；麻黃配熟地，亦為金水相生之法；青礞石，下氣消痰，善治咳喘痰壅難咳之癥，與二陳湯合用，一化有形之痰，一化無形之痰；佐以五味子、訶子，上斂肺氣，下滋腎陰，以斂肺止咳。全方以金水相生立意，集養(yǎng)肺，宣肺，降肺，清肺，斂肺于一方，正如呂復于 《諸醫(yī)論》所言制方之道 “無非王道，其攻守奇正，不以敵之大小，皆可制勝”。

4 結語

“金水相生”法在治療外感久咳方面有生理基礎，病理相傳以及臨床方藥的依據(jù)。筆者臨床跟師，屢見此法之效，得此感悟，攜此驗案，以饗同道。

[1]張伯禮，薛博瑜.中醫(yī)內科學[M].2版.北京:人民衛(wèi)生出版社，2012:33.

[2]黃慶田，胡懷強，鄭齊.咳嗽百家百方[M].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12:24.

[3]呂景山.施今墨對藥[M].4版.北京：人民軍醫(yī)出版社，2015：143-144.

[4]劉秀芳.史鎖芳教授治療外感久咳驗案舉隅[J].國醫(yī)論壇，2005，20（6）：11-12.

[5]黃榮宗，沈兆科.金水六君煎立方之我見[J].中成藥研究，1986（5）：3.

[6]孫廣仁，鄭洪新.中醫(yī)基礎理論[M].9版.北京：中國中醫(yī)藥出版社，2013：1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