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睿,柴 銳
(1.云南民族大學 辦公室,云南 昆明 650031;2.云南省教育出版社,云南 昆明 650034)
宋建隆元年(960年)建國,遼保大五年(1125年)滅亡,兩國共存165年,期間兩國戰(zhàn)和不定,關(guān)系復雜,在這一百多年中,雙方互相派遣使節(jié)。作為聯(lián)系兩國的重要紐帶,雙方互相派遣的使節(jié)形成了包括賀正旦使、賀生辰使、告登寶位使、告哀使、吊慰使、遺留使、饋贈使、回謝禮使等名目繁多的國信使群體。以往學界的研究側(cè)重于將國信使作為一個整體進行研究,單獨研究國信使中的某一類使者的情況極少。宋遼賀正旦使作為宋遼國信使中極為特殊的一個群體,其相對固定性對于研究宋遼兩國的關(guān)系具有很大的價值。筆者擬從這一角度入手,在研究宋遼兩國正旦使的同時,管窺宋遼關(guān)系史,并以小見大,從側(cè)面了解宋遼時期的民族融合,這對于全面了解宋遼關(guān)系史具有一定的補充意義。
“正旦者,歲事之始”,[1](P4856)即正月初一,也就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春節(jié)。賀正旦使全稱賀正旦國信使,是恭賀鄰國春節(jié)的使者,多為一正一副。宋開寶八年(975年),宋遼兩國第一次互派賀正旦使,其年,宋“以校書郎宋準殿直刑文慶充賀契丹正旦使”,[2](P45)“契丹遣使耶律烏正來賀正旦”。[2]至宋宣和二年(1120年),宋“以右司員外郎假太常少卿周武仲賀遼正旦”,[3](P1162)直到宋宣和四年(1122年)“遼主棄中京出奔,自是使命遂絕”。[3]筆者在聶崇岐先生《宋遼交聘考》附《正旦國信使附表》[4]及張亮采先生《補遼史交聘表》[5]的基礎(chǔ)上,據(jù)《宋史》《遼史》《續(xù)資治通鑒長編》《廿二史考異》《欽定續(xù)通志》《遼史拾遺》《范太史集》《三朝北盟匯編》《建炎以來系年要錄》《楊龜山集》等文獻的記載,統(tǒng)計從開寶八年(975年)至宣和四年(1122年),期間148年,明確見諸史料的,宋遣使至遼賀正旦101次,遼遣使至宋賀正旦96次。其時間段可以分為早中晚期三個階段。
兩國早期遣使賀正旦時間段為宋開寶八年(975年)至景德元年(1004年)。該階段實際上又可以分為宋遼試探性遣使賀正旦階段(975~978年)和宋遼絕和階段(979~1004年)?!哆|史》卷八《景宗紀》載:“保寧六年(974年)三月,宋遣使請和,以涿州刺史耶律昌術(shù)加侍中與宋議和。”[6](P94)此次議和后,開寶八年(975年),宋遼兩國開始試探性地互遣賀正旦使,開寶九年(976年)以宋太祖國喪罷使,太平興國二年(977年)、三年(978年)皆互遣使賀正旦。遺憾的是太平興國四年(979年),宋征伐北漢,遼出兵救援北漢,宋遼關(guān)系崩壞,進入了以爭奪燕云地區(qū)為主的25年戰(zhàn)爭時期,至景德元年(1004年),宋遼兩國訂立檀淵之盟,雙方約為兄弟之國,這才重新開啟了交聘通道,互相派遣使節(jié)。這一階段中,宋遣使至遼賀正旦3次,遼遣使至宋賀正旦3次。
中期遣使賀正旦時間段為宋景德二年(1005年)至元符三年(1100年)。自澶淵之盟簽訂,宋遼進入了百年和平時期,每年互遣賀正旦使在景德二年(1005)定為慣例,其年,宋遣“職方郎中直昭文館韓國華為契丹國母正旦使,衣庫副使兼通事舍人焦守節(jié)副之;鹽鐵判官秘書丞張若谷為國主正旦使,內(nèi)殿崇班閤門祗候郭允恭副之;自是歲以為常。”[7](P1370)這一慣例直到元符三年(1100年),得到了比較好的執(zhí)行,期間嘉祐七年(1062年)、嘉祐八年(1063年),史料中未見雙方遣使賀正旦;紹圣元年(1094年)至紹圣三年(1096年),史料中未見遼遣使賀宋正旦。除了上述幾個年份,在近百年的時間里,雙方都能夠恪守互遣正旦使的慣例,堅持遣使賀對方正旦。至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遼道宗殂,其年按照慣例,宋應(yīng)遣使吊唁及賀新帝繼位,雙方不遣使賀正旦,“自是年以后,宋、遼二紀皆不載賀正旦、生辰使”。[3](P1161)在這一階段96年間,據(jù)史料可考的,宋遣使至遼賀正旦94次,遼遣使至宋賀正旦91次。
晚期遣使賀正旦時間段為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至宣和四年(1122年)。自建中靖國元年(1101年)起,賀正旦使在正史中便鮮有記載,但在其他一些史料中仍可以找到一些蛛絲馬跡。遼乾統(tǒng)六年,“春正月,宋遣刑部侍郎馬防等,來賀正旦”;[5](P133)遼天慶三年(1113年),“宋遣羅選侯益等充賀生辰及正旦使入國,道梗中京,阻程兩月,不得見天祚而回”;[8](P151)遼天慶五年(1115年),“春正月 ,宋遣監(jiān)察御史假太常少卿李彌大來賀正旦”;[5](P143)宋政和六年(1116年),“司封員外郎陶悅、知霸州李邈賀遼正旦”;[5]遼天慶九年(1119年),“遣使耶律懷義、副使留嗣卿,如宋賀正旦”。[5](P145)宋宣和二年(1120年),周武仲“遷右司員外郎假太常少卿,接伴大遼賀正旦使”。*[宋]楊時撰:《龜山集》卷三十六,《四庫全書》集部。據(jù)此條,應(yīng)該是遼遣賀宋正旦使,宋以周武仲為館伴使。而張亮采先生以為宋“以右司員外郎假太常少卿周武仲賀遼正旦”,當為訛誤。宣和四年(1122年),宋在與金國簽訂海上之盟的前提下,打破澶淵之盟,出師北伐,宋遼關(guān)系斷裂,再無使者往來。這一階段,宋遣使至遼賀正旦4次,遼遣使至宋賀正旦2次。
“信使往來,議論國事,折沖御侮,呼吸成變,一言差忒,實系安危。”[9](P1)賀正旦使作為國信使的一部分,包括正使和副使,他們以國家使節(jié)的身份出使,代表的是國家形象,執(zhí)行的是國家的政策。宋遼兩國實力相若,既有表面上體現(xiàn)的友好邦交,又不失為兩廂競爭的仇讎之國,關(guān)系極其微妙。故而賀正旦使對于兩國的關(guān)系有著重大的影響,這使得賀正旦使的選任極為重要。
“宋遣國信使副,例由中書樞密會同審擇,進名請旨。”[4]據(jù)聶崇岐先生《宋遼交聘考》可以看出,宋遣遼賀正旦使多為當朝名士,很多在宋史里面入傳,如韓國華、張若谷、蘇頌、王存、韓忠彥等。王慧杰在其論文《宋朝遣往遼國的賀歲使節(jié)述論》[10]中,將北宋遣往遼國的賀正旦使種類概括為政府官員充使、社會名流充使以及外戚成員充使。關(guān)于宋遣遼國國信使,據(jù)聶崇岐先生總結(jié):“宋之大使,多為郎中,員外郎或少卿監(jiān)等五六品官,低者至派校書郎,太常博士等七八品京職;若三四品之尚書,侍郎及清貴著稱的翰林學士,雖偶亦奉使,但前后僅二十余次。至兩府執(zhí)政則未聞有入國者。其副使多為諸司使副兼閤門祗候或通事舍人之類,位高者亦不過為諸州刺史或團練使?!盵4]可見,宋遣遼賀正旦使正使多用文臣,副使多用武將,且品級不高,正文副武體現(xiàn)了宋重文抑武的國策,同時,文臣為正使更利于禮儀應(yīng)對,而所遣使臣品級不高則是因為宋始終視自身為正統(tǒng),視契丹為胡虜,為敵國,如《起居郎畢公夷仲行狀》載:“充北朝賀正旦國信使,與北人習射,一發(fā)中的,以為偶然,再發(fā)又中,敵人以為神”。[11](P270)當然,在表面上,北宋還是尊重遼國的,其選派賀正旦使雖然品級較低,但多數(shù)都假官出行,如李彌大便是“假太常少卿充契丹賀正旦使”,[12](P11777)至大中祥符五年(1012年)才取消假官,冬十月“己酉,以主客郎中知制誥王曾為契丹國主生辰使,宮苑使榮州刺史高繼勛副之;屯田郎中兼侍御史知雜事李士龍為正旦使,內(nèi)殿崇班閤門祗候李余懿副之;舊制出使必假官,繼勛本秩既崇,不復假官,自是為例”。[13](P1794)
相對于宋遣遼賀正旦使的選拔,遼國遣往宋賀正旦使的選拔則相對簡單。其正使基本上是深受契丹國主信任的蕭姓或者耶律姓的契丹人,如耶律乾、蕭知可、耶律德壽、耶律少寧、蕭日新等,而副使則多為精通漢語、知曉禮儀,了解北宋情況的漢人,如呂德懋、張儉、田文、徐備、王式等。據(jù)聶崇岐先生總結(jié):“遼之大使,最低者為諸衛(wèi)大將軍,諸州觀察使第為數(shù)甚少;最多者乃屬諸衛(wèi)上將軍,各鎮(zhèn)節(jié)度使,甚至伊離畢、樞密副使、或簽書樞密院事之執(zhí)政大員亦有秉節(jié)出疆者。其副使資序,最低每不在諸司副使之下,大都為諸衛(wèi)大將軍,諸州觀察、防御、團練等使。大卿監(jiān),或少卿監(jiān)帶館閣職事之流;間有派遣簽署樞密院公事、或節(jié)度使時,但僅一二見,并非常例?!盵4]與宋遣遼賀正旦使文正武副相反,遼遣宋賀正旦使多以武官為主,文臣為輔,蓋因契丹以武立國,而蕭姓及耶律姓多為武將,漢人則多為文臣。當然,作為正使的武官也必須具備相應(yīng)的文化素質(zhì),統(tǒng)和二十三年(1005年),耶律合住作為遼遣宋賀正旦使,遼圣宗評價其人“智而有文,曉暢戎政”。[14](P1321)
宋遼賀正旦使體現(xiàn)的兩國之間平等的交往關(guān)系,澶淵之盟后,雙方約為兄弟之國,遣使賀正旦成為一種常例,因路途遙遠,兩國多于八九月份向?qū)Ψ脚沙鲑R正旦使,確保當年十二月底進獻賀表并禮物,恭賀明年正旦。賀正旦使作為兩國外交政策的執(zhí)行者,成為宋遼溝通關(guān)系的重要渠道。然而,宋遼兩國在和平的基礎(chǔ)上依舊是堅定的對立關(guān)系,這樣的對立關(guān)系又賦予了賀正旦使超越本身職責以外的特殊職責。兩國互遣賀正旦使,又不經(jīng)意間加強了各方面的溝通,這對于民族融合有著極大的促進作用。
1. 賀正旦節(jié)
賀正旦使其首要職責為恭賀對方正旦節(jié)。澶淵之盟時,宋遼約為兄弟之國,遼主稱宋真宗為兄,宋真宗稱遼主為弟,并稱蕭太后為叔母。故宋遣往遼賀正旦使多分為賀國主正旦使、賀皇后正旦使以及賀國母正旦使。遼賀宋正旦使也分為賀皇帝正旦使和賀皇太后正旦使。
宋賀遼國母正旦制度始于景德二年(1005年),“職方郎中直昭文館韓國華為契丹國母正旦使,衣庫副使兼通事舍人焦守節(jié)副之;鹽鐵判官秘書丞張若谷為國主正旦使,內(nèi)殿崇班閤門祗候郭允恭副之。自是歲以為常”。賀遼皇后正旦制度始于天圣三年(1025年),“度支副使、兵部郎中姜遵為正旦使,內(nèi)殿承制、閤門祗候許懷信副之;右正言、直史館張觀為契丹妻正旦使,東頭供奉官、閤門祗候趙應(yīng)副之。專遣使賀契丹妻正旦始此。”[15](P2388)遼賀宋國母正旦始于天圣三年(1025年),“契丹遣彰勝軍節(jié)度使蕭穆古、潘州觀察使鄭文囿來賀皇太后正旦,遼使賀太后正旦始此”。[15]而遼專門遣使賀宋皇后正旦則未見于史書記載。
在遣使主體方面,賀正旦使又分為皇太后遣使與國主遣使(皇后遣使未見諸史料)。如遼圣宗統(tǒng)和二十三年(1005年),“ 十一月戊申,上遣太保和卓頒給使韓簡,太后遣太師博諾、政事舍人髙正使宋賀正旦”。[16](P162)
2.遞交國書
先進的手機終端設(shè)備和網(wǎng)絡(luò)技術(shù)的普及催生了種類眾多的APP,大學生的日常生活及學習方式均發(fā)生了巨大變化。大學生接觸到更多的外界信息,拓寬了獲取知識的渠道。同時,新媒體環(huán)境帶有極大的開放性和包容性,新媒體中出現(xiàn)的多種思想,讓大學生能從更加多元的視角來看待世界,這樣不但實現(xiàn)了學生思想的開放性發(fā)展,還能讓學生的創(chuàng)造性得以強化,而創(chuàng)造性的培養(yǎng)正是當前教育體系中重點關(guān)注的方面。
不管是賀皇太后、皇帝還是賀皇后正旦,也不管是太后遣使還是國主遣使,賀正旦使都攜帶賀正旦國書并敬獻恭賀對象,同時將受賀方回書帶回。
如大宋皇帝賀契丹皇帝正旦書曰:
“正月一日,伯大宋皇帝致書于侄大契丹圣文神武睿孝皇帝闕下:玉歷正時,布王春而茲始;寶鄰敦契,講信聘以交修。方履新陽,益綏多福。其于祝詠,罔罄敷言。今差朝散大夫、守太常少卿、上騎都尉、渤海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賜紫金魚袋吳中復,供備庫使、銀青崇祿大夫、檢校太子賓客兼御史大夫、騎都尉、廣平縣開國男、食邑三百戶宋孟孫,充正旦國信使、副。有少禮物,具諸別幅。專奉書陳賀。不宣。謹白?!盵17](P318)
大宋皇帝回大遼皇帝賀正旦書曰:
“正月一日,侄孫大宋皇帝謹致書于叔祖大遼圣文神武全功大略聰仁睿孝天祐皇帝闕下:歲更四氣之端,禮慶三朝之會,鄰邦講好,載馳使乗之華;函牘摛辭,兼致幣儀之厚;緬惟眷睦,第切感欣。今長寧軍節(jié)度使耶律寬等回。專奉書陳謝。不宣。謹白?!盵18](P360~361)
國書關(guān)乎國家顏面,宋遼兩國對此都極為慎重,甚至為國書形式發(fā)生過爭執(zhí),元祐元年(1086年),遼“國信使蕭洽等稱:‘南使過本朝生餼錄目無大宋國賀正旦或生辰字。今所賜餼錄,卻有大遼國賀字,乞除此四字,方敢收留?!瘜っ嬷I以久例,豈可輒有更改?直至回程,終不收受。詔雄州移牒北朝涿州,其錄目俟蕭洽過界,牒送訖奏”。[19](P8715)
3.敬獻賀禮并接受賞賜
1.獲取情報
宋遼兩國之間,既有澶淵之盟盟約中的兄弟關(guān)系,也是互相傾軋的對立關(guān)系。兩國之間除卻宋初25年的戰(zhàn)爭及后期宋金聯(lián)合滅遼,總體上保持了較為和平的關(guān)系,在信息溝通并不發(fā)達的宋遼時期,雙方所派遣的使節(jié)成為了解對方、刺探情報的另一種形式。
賀正旦使一般情況下在對方都城覲見恭賀對象,國母、國主、皇后的特殊身份以及都城在國家的特殊地位,都為賀正旦使提供了了解對方國家極高的平臺,而了解國主以及國家的整體情況成為賀正旦使公開的秘密任務(wù),胡寅的《論遣使札子》中甚至記載“以遣使為名而實行間探”。[21](P228)如皇祐三年(1051)八月乙未,“戶部判官、屯田郎中燕度為契丹國母正旦使,內(nèi)殿崇班、閤門祗候張克己副之。太常博士、直集賢院、同修起居注王珪為契丹正旦使,東頭供奉官、閤門祗候曹偓副之。使至鞾淀,契丹使劉六符來伴宴,且言耶律防善畫,向持禮南朝,寫圣容以歸,欲持至館中,王洙曰:‘此非瞻拜之地也。’六符言恐未得其真,欲遣防再往傳繪,洙力拒之”。[22](P4105~4106)又如宋景德三年(1006年)十月“乙亥,以太常博士王曙為契丹國主生辰使,內(nèi)殿崇班、閤門祗候高維忠副之。戶部員外郎、直集賢院李維為國母正旦使,崇儀使、雅州刺史張利涉副之。太常博士段曄為國主正旦使,如京副使孫正辭副之。維等使還,言契丹主見漢使強服衣冠,事已,即幅巾雜蕃騎出射獵矣。官屬隨帳,皆自辦器械糗糧。始,孫僅使時,所過官屬路左獻酒,及維至則已變改,然而遇漢使益厚。又言蕃法極嚴,罪死者必屠割慘毒”。[23](P1428~1429)而《文獻通考》記載李維言及:“大凡蕃法極嚴,罪死者必屠割慘毒。敵主嘗云,契丹風俗薄,非同漢人可以文法治也。”[24](P2713)又有政和七年(1117年),李彌大為賀遼正旦使,“時傳聞燕民欲歸漢。徽宗遣彌大覘之,使還,奏所聞有二:‘或謂彼主淫刑滅親,種類叛離。女真侵迫,國勢危殆為可?。换蛑^下詔罪己,擢用耆舊,招赦盜賊,國尚有人未可??;莫若聽其自相攻并?!盵12](P11777)在這個時候,宋雖然未下定決心,卻在李彌大奏聞的基礎(chǔ)上對遼國形勢甚為關(guān)注,為數(shù)年后與金國聯(lián)合滅遼埋下伏筆。
與了解對方情況、刺探情報相對立,賀正旦使作為國家使者出訪,對所在國國情也必然知之甚詳,卻又需防備被對方套話。如韓粹彥為北朝正旦使,將行,宋帝囑托:“北人不自安巧,為詞端以鉤索我情,或設(shè)張苛禮,疑誤使人,前奉使者數(shù)不稱旨至抵罪?!盵25](P245)又如元豐五年(1082年)十一月,“上批:‘河北緣邊安撫司諜知遼人令賀正旦副使趙庭睦覘朝廷西事,慮敵人因語言探測虛實,其當酬應(yīng)之辭,三省、樞密院同議定,札與館伴。’”[21](P7985)而王巖叟為館伴使時,遼賀正旦使耶律寬曾經(jīng)“求觀元會儀,巖叟曰:‘此非外國所宜知?!逛涹擞浥c之,寬不敢求進”。[27](P10894)
賀正旦使自本國都城出發(fā),過邊境直到對方都城,他們在受賀國的所見所聞都成為本國了解對方的重要材料,如陳振孫書錄解題曰:“熙寧正旦國信錄一卷,天章閣待制竇卞熙寧八年使遼所記”,[28](P187)余靖慶歷三年使北所記“慶歷正旦國信語錄一卷”。嘉祐三年(1058年),祖無擇為賀遼正旦使,其友梅堯臣作詩《重送祖擇之北使》[29](P6~7)送行,言其當畫其路途所經(jīng)山川地圖:
文章世德已能傳,得桂高枝二十年。
持節(jié)欲同蘇武勁,下帷曾似董君賢。
衣裘衽領(lǐng)無嫌左,飲食杯盂暫厭膻。
一過范陽應(yīng)感慨,歸來圖畫彼山川。
2.協(xié)商問題
宋北方國界接壤遼南方國界,邊境線漫長,雙方邊民通常對此沒有明確的概念,因此,雙方時常發(fā)生領(lǐng)土糾紛,就較小的糾紛,可以依托如賀正旦使一般的國信使在出使時順便解決。如嘉祐元年(1056年)十二月“癸酉,契丹國母遣奉國節(jié)度使、驍衛(wèi)上將軍蕭扈,起居郎、知制誥、史館修撰韓孚;契丹遣懷德節(jié)度使耶律煜、廣州防御使韓惟良來賀正旦。扈等言陽武寨天池廟侵北界。中書、樞密院按舊籍,陽武寨地本以六蕃嶺為界。康定中,北界耕戶聶再友、蘇直等南侵嶺二十余里,代州累移文朔州,而朝廷以和好存大體,命徙石槵。未幾,又過石槵之南,遂開塹以為限,天池廟屬寧化軍橫嶺鋪。慶歷中,北界耕戶杜思榮侵入冷泉村,近亦有石槵為表。乃詔館伴使王洙以圖及本末諭扈等。王洙持地圖諭扈等”。[30](P4462)
3.私覿
私覿是使節(jié)以個人的身份接受賀國國主及官員的禮物,或者自發(fā)購買物品(可能有國家授意,但表現(xiàn)為自發(fā)行為)。嚴格意義上講,私覿并不算是國家賦予賀正旦使的特殊職責,但使節(jié)私覿的普遍性仍值得我們關(guān)注。除去上文所說受賀國官方賞賜給賀正旦使的禮物,在向賀正旦使表達善意的方式中,贈送禮品是最常見不過的了,如元豐六年(1083年),“先是,遼使鄭顓來賀五年正旦,顓明辯有才智,頌為館伴,上命副使張山甫諭顓以近令頌修信錄,欲以固兩朝盟好。顓感激稱謝,見頌益恭,私覿禮物,皆異常時。上遣使諭旨曰:‘聞北使以卿儒學醞籍,贈遺特殊,今以上龍茶、琉璃器賜卿,可予之,以答其意?!厪瓦z頌異錦一端,即日進之”。[31](P8171)從這一段史料可以看出,宋帝并未直接賞賜遼賀正旦使,而是通過大臣贈送的方式交給對方。
另一方面,盡管澶淵之盟后,宋遼兩國在邊境開通榷場互市,互通有無,但邊境地區(qū)的榷場所銷售的貨物往往受到兩國政治、經(jīng)濟、軍事等多方面因素的限制,并不齊備,很多對方所需要的貨物無法通過榷場貿(mào)易得到滿足。而都城的物產(chǎn)必然比榷場豐富,且不受如此多的限制,甚至礙于身份,能夠得到更多的優(yōu)惠政策。賀正旦使在一般情況下八月、九月間便出發(fā),一般能夠提前到達,以免錯過賀正旦節(jié)的時間,于是賀正旦使經(jīng)常在都城購物,彌補榷場的不足。如元豐二年(1097年)三月辛卯,“上批:‘西驛交市,舊法除賣于官庫外,余悉聽與牙儈市人交易。提舉市易司近奏并令市易上界管認一切,禁其私市,聞戎人甚不樂。昨正旦使所須物,本務(wù)又不能盡有,不免責買于市肆,今會其贏數(shù)亦不多,宜令仍舊。’”[32](P7226)
宋代面臨著非常復雜的周邊形勢,沿邊地區(qū)先后有遼、金、西夏、吐蕃、大理、高麗等眾多少數(shù)民族政權(quán),民族融合始終是宋與周邊政權(quán)關(guān)系的主流,不論是戰(zhàn)爭、開設(shè)榷場、歲幣、和親,還是互遣國信使,都使得宋代成為我國歷史上又一次民族大融合時期,促進了統(tǒng)一多民族國家的發(fā)展。以漢民族為主體的北宋與以契丹族為主體的遼國并存百余年,民族融合也始終是二者交往中的主流,雙方互遣賀正旦使,對于加強聯(lián)系,互相了解,共同促進,有著極為重要的作用,對于這一時期的民族融合也有著很大程度的促進作用。
宋遼并立時期,戰(zhàn)和不定,關(guān)系復雜,兩國的邊境線雖然不至于處于完全封鎖的狀態(tài),但絕大多數(shù)地區(qū)被雙方嚴格管控,除了少部分地區(qū)設(shè)置了榷場用于交易,兩國之間的聯(lián)系并不十分頻繁,互遣的近兩百次賀正旦使,使兩國架起了一座聯(lián)系的橋梁。和平時期基本上能做到一年一次相互派遣賀正旦使,這樣頻繁地、有規(guī)律地派遣使節(jié),既維持了兩國之間的和平關(guān)系,又增強了兩國之間的好感程度,為民族融合創(chuàng)造了良好的條件?;デ操R正旦使是了解對方的重要手段,宋仁宗天圣元年(1023 年), “ 時契丹主在幽州, 朝廷以為疑”。宋朝擔心遼國南下,于是派遣賀正旦使程琳使遼,“琳還,奏彼嘗虐用其民,恐叛不附,特以兵來厭伏耳”。[33](P2334)《宋史·李維傳》載:“契丹請和,以為賀正旦使。真宗方幸西京,維還詣行在,具言其待遇禮厚,必保盟好?!盵34](P9541)派遣賀正旦使成為獲取對方情報,了解對方國情的重要手段,以上兩則史料記載,如果沒有賀正旦使準確的情報反饋,恐怕宋朝也未必能做出準確的決斷。
陸游的《家事舊聞》中載:“遼人外窺中國禮文?!盵35](P191)可見遼國仰慕中原地區(qū)的文化,想要學習中原的先進文化。天圣三年(1025 年)李維出使, 契丹主隆緒“使賦兩朝悠久詩”。[34](P9542)不僅將中原文化帶到遼國,使者也將遼國先進的養(yǎng)馬技術(shù)帶回了中原,蘇頌詩文《契丹馬》題注記載:“契丹馬群動以千數(shù),每群牧者才二三人而已??v其逐水草,不復羈馵。有役則旋驅(qū)策而用,終日馳驟而力不困乏。彼諺云:一分喂,十分騎。番漢人戶亦以牧養(yǎng)多少為高下。視馬之形,皆不中法相,蹄毛俱不剪剔,云馬遂性則滋生益繁,此養(yǎng)馬法也?!碧K頌將養(yǎng)馬法帶回中原地區(qū), 對于促進中原地區(qū)的畜牧業(yè)發(fā)展有著重要的參考價值。
宋賀遼正旦禮物,“遺以金花銀器、白銀器各二十件,雜色羅紗綾縠絹二千匹,雜彩二千匹”。[7](P1370)而遼賀宋正旦禮物通常為:“御衣三襲,鞍勒馬二匹,散馬百匹?!盵18](P319)雙方賀正旦禮物各有特色,宋朝作為傳統(tǒng)的農(nóng)耕大國,禮物以金銀、布匹為主,遼國作為一個游牧國家,禮物以馬匹等牲畜為主。雙方禮物的贈送與認同,使農(nóng)耕文明與游牧文明發(fā)生了碰撞,碰撞后又開始互相融合,雙方由不同的生活、生產(chǎn)觀念向更加趨于一致的價值觀轉(zhuǎn)變,民族融合的進程邁出了一大步。
綜上所述,宋遼兩國賀正旦使是兩國關(guān)系的產(chǎn)物,從最初的試探性遣賀正旦使到太平興國至景德年間因戰(zhàn)爭而中斷,再到澶淵之盟重啟定為常例并持續(xù)近百年,又到后來宋遼關(guān)系破裂,使節(jié)不遣,無一不與當時兩國關(guān)系嚴絲合縫。另外,賀正旦使除了踐行其本身所肩負的職責與有關(guān)特殊職責外,也促進了宋遼兩國之間的聯(lián)系與相互了解,成就了宋代作為中國民族融合史上的一個重要時期的歷史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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