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筆記：當風(fēng)吹過

馬端剛

1

冬開始的時候

總有一列綠皮火車

隨著十一月的冷風(fēng)突然駛離

落光葉子的白樺樹上，一雙眼睛

被雪遮蓋，在呼嘯的風(fēng)雪里沉默

招手的影子動了動，之后消失

蒼鷹經(jīng)過時，陰山回蕩著曾經(jīng)的歌

夜越來越長，憂傷的燈火在窗前

雪壓樹枝，另一種生命的掙扎

合攏雙手，祈禱身體的寺院平靜祥和

月穿云而過，仰望，只有半彎

2

落葉，原諒了冬的殘酷

悄悄地落，從深夜到黎明

已經(jīng)不是夢中的模樣

如今，再也找不到它的蹤影

在雪的溫暖里蕩漾，你是月光

你是深夜的篝火，越來越亮

用盡體溫時，痛苦像一把刀

割傷了午夜的童話，關(guān)于秋，關(guān)于你

是滑落的淚，一滴滴裝滿了時間的陶罐

飲盡，就縮短了和你的距離

屏住呼吸，會看見沸騰的雪

深深淺淺的燈火里，找到了回家的路

3

此刻的霧籠罩著街道，漂浮游蕩

更多的藍，更多的想象陷入黑暗

窗外的包克圖，窗外的冬

當風(fēng)吹進身體時，充滿了白色的旋律

停止流淌的河水，由激蕩到安靜

思念，是被割了一茬又一茬的稻谷

還在長，舊傷換了新傷，遺忘想起

遠處的燈火是冬夜的夢，四處蔓延

夢里你可以和雪人擁抱到融化

在黑暗中相互取暖，一遍遍眺望陰山

直到萬物沉寂，大地再一次遇到春天

4

北風(fēng)吹過，包克圖更加空曠

這世界很大，也很小

一滴露珠的內(nèi)部

看見一束燃燒的燈火

慢慢地穿過霧霾籠罩的鋼鐵大街

櫥窗里，是一張被時間用舊的臉

在夜幕的掩護下，一顆為生活奔波的心

從凌晨到黃昏，始終被一個詞語牽引著

錯過了鳥語花香，錯過了藍天白云

十字路口的一聲車鳴，刺穿身體

這時才看見夜已經(jīng)來臨，落下了雪花

3

夜的寂靜潛伏在眼眶

一片樹葉匍匐在窗口

層層彌漫的霧，擋住了陰山的模樣

潮濕的街道，走不出的黑暗，也走不進的黑暗

一眼望不到邊，晃動的燈火撕咬著寒冷

沒有落雪的文字，生出了天使的翅膀

在潔白的紙張上尋找潔白

落木蕭蕭，劈柴生火溫暖混沌的冬

啪啪作響，火光與身體一起發(fā)抖

一個漢字攙扶著另一個漢字

從枯黃到嫩綠，我們一起返老還童

6

看到的永遠是部分，這世界不屬于我

真假，模糊，無人把守的夜

疼痛的尖叫，被鋪天蓋地的雪遮擋

冬的前沿，越來越低的節(jié)奏在落葉里安眠

陰山朦朧，河水沉默

背井離鄉(xiāng)的名字散落在曠野

像身體上留下的疤痕，閃爍著光輝

成為冬刻骨銘心的回憶，前世今生

被風(fēng)折疊的風(fēng)景，是昨夜的夢

沒有標題的冬，故事埋藏在酒窖里

慢慢醞釀，慢慢等待春喚醒它們的愛

7

燕子已飛走，沒有了消息

而希拉穆仁用雪清洗傷口

深冬的水，包圍湮沒了夢想

敖倫蘇木的城墻長出了風(fēng)

艾不蓋河將空曠冰冷的往事塵封

喝下額吉的烈酒，身體作響

不悲傷，不言語，火一樣地燃燒

此刻，達爾罕的天空醒著

遙望敖包上的明月，無聲地圓缺

你的臉龐，在草原的深處等我

也一定看見，陰山的寂靜穿透了靈魂

我身后是遼闊蒼涼的北方

8

在北方，在包克圖

大雪紛飛的時候，一朵朵

燃燒，消融，遷徙

匍匐在江南的雨夜

小橋流水間，心緩慢地跳動

擁抱倒影，冬最后的儀式

閃爍，沸騰，忽明忽暗地道別

從四面八方撲來的白鳥

嘆息聲穿越了閣樓和水榭

你如水的身體在我的掌心蕩漾

時間慢下來，你淚水溫軟

流了一年又一年，回首

心靈的火車，從黑到白

我看見了波光粼粼的思念

9

你是孤寂中憔悴的記憶

你是冬夜里無法言說的傷痛

層層疊疊的聲音，吹起渾善達克的沙

金色的影子，呈現(xiàn)著最初的美好

想念你，在隨波逐流的人海中邂逅

想念你，在烏拉布統(tǒng)的蒼穹里燃火

遺失的河流，是喧嘩后的冷寂

一場雪，在掌心融化為默念的名字

因為我的凝望，紅色的山頂

誕生了云朵，藍天

誕生了白樺，落葉

誕生了思念，留戀

它們寬闊，它們無限，在人世間呼喊

編輯：耿鳳endprint